隐秘的杀机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邹江终于下定了杀妻的决心。

事情的起因,还得追溯到两年以前。

两年前,借着改革开放之风,邹江意外地由一名普通技术员擢升为生产科长。这一升迁宛如暗夜里爆发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使他一向默默无闻、黯淡无望的人生道路出现了一个转机,安谧、宁静的家庭生活也如同受到春潮的冲击,掀起阵阵喜悦的浪花。

在他走马上任的那一天,妻子筱琳特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为他庆贺。

席间,一向滴酒不沾的妻子也举起酒杯,笑吟吟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个穷秀才还能交官运。从今以后我当刮目相看了。来!为庆祝你的荣升,咱俩干一杯。”

邹江满面春风,高兴地举杯一饮而尽,笑着说:“这就是‘时势造英雄’嘛。以前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到处都在讲改革开放,任人唯贤,说不定将来我还能捞个副厂长、厂长当当呢。”

妻子筱琳出身名门大家,又在市政府机关里谋到了一个秘书的职务,相比之下,他这个工厂科室里的小小技术员总有一点低她一头的高攀之感。现在,这一关系终于逆转过来了,因此,他的话在喜悦之外不免还流露出一丝骄傲。

“看把你乐的,夸你一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妻子白了他一眼。

看着妻子娇嗔的模样,邹江心中一乐,伸手挽住她的纤腰,故意逗她说:“说真的,琳,当了生产科长以后,工作会更忙了,有时还要撇下你一人在家,去外地出差。另外,我还需要与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如果看见我和一些年轻美貌的女郎在一起,你可千万不要吃醋哟!”

“去你的!没一点正经。你难道还敢在外面偷人?你要是敢偷人,我就敢养汉。”妻子说着柔情脉脉地凝视了他一眼,接着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于是,两人便长时地搂抱在一起,唇紧吻着唇,胶合得似一个整体。

当然,这只是夫妻之间的一句玩笑。当时,谁也不曾料想到,在事隔两年之后,这一句玩笑竟会可悲地变成事实。

当上生产科长以后,邹江立即变成了大忙人。由于工作的需要,他不得不经常外出,有时刚从甲地回来,脚跟还未站稳,又要匆匆地赶赴乙地去,常常是一连几天十几天不能回家。

这样一来,可就苦坏了家中的筱琳。筱琳比邹江小五岁,年方二十四,正值青春妙龄,夜复一夜,独自一人守着空房,那滋味真不好受。

于是她便在几位女友的撺掇之下,开始出入酒吧舞厅,借此来消磨时间、填补空虚。

筱琳虽然姿容一般,远非绝色佳人,但她那适中的身材、纤纤的细腰、丰满的胸部,却也颇有几分迷人的魅力。经常出入舞厅之中,自然会引起一些男人的垂青,其中当然也不乏筱琳愿意与之交往的人。时间一长,便自然而然地交上了几位男友,但都只停留在一起跳跳舞,舞后送她回家而已,未敢越雷池一步。

然而流言蜚语却因此而起,并且愈传愈广,最后终于传到了邹江的耳里。

自己经常不在家,妻子难耐寂寞,出去玩玩跳跳舞,原也无可厚非。但有了外遇,事情就非同小可了。他可不愿意戴着一顶绿帽子,让人家在背后指指戳戳地耻笑。邹江一怒之下,就要立即回家责问妻子。

但过后冷静一想,无凭无据,妻子必定不认账,自讨没趣不说,弄得不好还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无法收拾。还是先暗中查访查访,抓到妻子的把柄再说。

于是,邹江便谎称又一次出差,瞒着妻子搬到厂里去住,白天上班,一到晚上就出去秘密跟踪妻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他的跟踪很快就被妻子察觉了。那一天晚上,他跟踪妻子到跃进路的一个繁华处,忽然跟丢了妻子的踪影。他正在人丛中四处寻找时,妻子却又忽然一下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来果真是你!你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妻子压抑着满腔怒火,冷冷地问。

邹江一时手足无措,只好胡乱搪塞说:“那个订货会提前结束了。

我心里惦记着你,会议一结束就连夜乘车回来了,下午刚到。”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跑到这大街上来盯我的梢干什么?”妻子怀疑地盯视着他,眼光中充满了不信任。

“事情是这样的,下车后我先去厂里作了汇报,回到家里已经晚了。

我见你不在家,便出来吃点东西,随便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你,还真让我给遇上了。”

“哼!别再花言巧语地哄骗我了。打一出门,我就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个人在盯我的梢。最初我还以为是什么流氓扒手,可后来越看越觉得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筱琳,你别误会。无缘无故的,我干吗盯你的梢?”

“无缘无故?不!你一定是听别人在背后瞎嘀咕什么了,对我产生了疑心。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坦白地告诉你:你日复一日地不在家,我一个人寂寞,便出来玩玩,看看电影、跑跑舞厅,与别的男人跳跳舞,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邹江理屈词穷,只得一再向她赔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平息了妻子的怒火。

这一次,邹江虽然没有抓住妻子外遇的证据,却也未能消除心中的猜疑,只是慑于妻子的争吵,不敢再对她进行跟踪盯梢了。

然而风波并未就此平息。事隔几天,夫妻俩又为此事发生了一次口角。口角之后平息了几天,又发生了一次更大的口角……每口角一次,妻子的怒火便要上升几分,最后竟从她嘴里吐出“离婚”的话来。当然,“离婚”二字只是夫妻争吵时一时的气话而已,谁也不会去认真对待它,更不会付诸实行。

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却从此出现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邹江的家庭生活,开始蒙上了一层阴影。

常言道:相敬如宾,关键在于一个“相”字。你若无情,我又岂能有义?

邹江既然从妻子身上得不到温情体贴,便逐渐移情于他人,爱慕上了厂里一个名叫江萍的女采购员。

江萍年方二十,长得明眸皓齿、面如桃花、腰如纤柳、楚楚动人。

尤为令人销魂的还是她的眉目之间,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向人脉脉传情,为此曾招来许多男人的追求,厂里厂外有不少她的风流传闻。

由于工作关系,邹江与江萍的接触较为频繁,有时还一起出差参加个订货会什么的,一来二往便逐渐被她的美姿秀色所吸引,产生了一些非分之想。江萍呢,似乎对邹江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但鉴于邹江是有妇之夫,又是自己的上司,所以对他也仅仅只停留于眉目传情而已。

那一天晚上,他们一同去参加一位港商的晚宴。江萍席间一时兴奋多喝了几杯,待到散席时便有点步履蹒跚行走艰难了。

邹江叫了一辆出租车将她带回旅馆,送进她的房间,喂她喝了一杯酽茶,又为她盖上一床毛毯。

正在他打算离去时,江萍忽然翻了个身,微睁双眼,喃喃地说:“你……你不要走……”

她这一翻身,松开了上衣的两颗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以及薄如蝉翼的内衣里若隐若现的一对乳峰。

邹江不觉怦然心动,再也压抑不住胸中不断膨胀的春潮,动手解开她的衣裙……

这一晚,邹江就睡在了她的房里。

事情过后,邹江心里也曾产生过一丝不安之感,但一想到妻子的不贞,便又坦然起来。更何况现在是改革开放性解放的年代,在西方又有几个男人能矢情于一,除妻子之外不再有情人呢?她既然愿意,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从那一天起,江萍便成了邹江的情妇。两人经常在一起**,过着如胶如漆的生活。当然,这种关系在当时的中国社会绝不能公开,他们的来往一直都非常隐秘。

然而,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终结。这种一妻一情妇的生活虽好,终究不能长久。上个月初,江萍忽然告诉他,她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听了这个消息,邹江一怔,涌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把孩子打掉。但这一主张却遭到江萍的强烈反对,她一再固执地说:“你难道就不需要一个孩子?不!我要孩子,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邹江不觉为之心动,也想留下孩子。他已过而立之年,确实也应该要个孩子了,但结婚许多年,妻子却一直没有生育。现在江萍有了自己的骨肉,岂不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江萍的孩子又怎么能够生得下来呢?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和妻子离婚吗?还不快去办手续,然后和我结婚。”江萍倒是既干脆又利落。

“江萍,你别着急,你再等我……”

“等,等,等!我已经等了你两年了。我能再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等……”江萍说着,竟掩面呜咽起来。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邹江别无选择,只有设法尽快地摆脱妻子,与江萍结婚。更何况这两年里,他早已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了江萍。

然而,究竟要怎样才能尽快地摆脱妻子,与江萍结婚呢?

离婚当然是最简单易行的一个办法。但这样做有两大顾忌:第一,他新任生产科长时间不久,并且还有提升副厂长的希望,前途无限。一旦离婚,必然会招致喜新厌旧、生活作风不正派的非议,影响他的前程;其次,他现在的住房,房中的高档家具以及成套的家用电器都是妻子的陪嫁,另外妻子手里还有一笔为数不少的私房存款。虽说当初他追求妻子时并非为了钱财,但钱财在他婚后的生活中却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旦离婚,他便会失去这一切,重新变成一个穷光蛋。所以这一办法无疑是邹江所不欲采取的。

离婚不行,与江萍一起双双私奔也绝无可能,剩下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将妻子杀死了。但要杀,还须想一个巧妙的杀法。他可不愿意以命抵命两败俱亡。

然而,究竟要怎样才能不露形迹地尽快使妻子死掉,达到既能继承她的遗产又能与江萍结婚的目的呢?逼妻子自尽吗?她可不是那种生性怯弱、遇到一点打击就寻死觅活的女人,这办法显然行不通。制造车祸等意外事故将她杀死呢?这儿可不是在西方国家,自己没有汽车,也没有职业杀手可以雇佣,这办法也行不通。那么,剩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预先投毒了。这样做,妻子死时自己可以不在现场,另外还可以制造假象移花接木,把线索引导到别人身上去,摆脱自己的嫌疑。

然而,究竟应该选用哪一种毒药呢?砒霜、敌敌畏、老鼠药……都属于剧毒药,容易弄到,但要用这些药杀人,剂量都比较大,发作也不够快,有被抢救的可能,其中有的药还有气味,容易被察觉,都不够理想。黄曲霉菌倒是一种绝妙的毒药,它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患上肝癌,即使是剖腹验尸,也寻找不到杀人的证据。可惜这药实在难以弄到,就是弄到了,也要设法让妻子连续服用一段日子,时间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了。

那么,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更为理想的毒药呢?邹江不觉陷入了困境。

那一天,邹江独自一人漫步街头,走着走着忽又想起了这事。正在他苦无良策时,偶然遇到了在农业局工作的老同学赵冠武,忽然触动灵感计上心来。

赵冠武是在农业局搞植保工作的,经常与各种杀虫灭菌的毒药打交道。记得有一次,邹江还在他的房间里看到过一瓶氰化钠。那是他贪图方便违反管理制度私自拿回家的。每年夏秋两季,他都要用这种药物制作测螟灯的毒瓶,用来诱捕螟虫,观测和预报虫情。当时他还向邹江介绍过这种毒药,说氰化钠是一种剧毒药品,遇酸爆炸,人只要吞下微小的一粒,就会与舌酸胃酸反应,引起胃内爆炸,使血液凝固,在零点六秒钟以内丧生。

赵冠武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还没有结婚,室内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去他那里偷一点氰化钠,该不会是什么难事吧。

事也凑巧,当天晚上,妻子筱琳又抱怨那台十四英寸的彩电屏幕太小,图像不清晰。邹江灵机一动,便说:“那就换一台大的进口彩电吧!”

“进口彩电太贵,又难买到。”妻子说。那段时期,进口彩电十分紧俏。

“今天我遇到了老同学赵冠武,他二叔在香港,就请他叔叔在香港代买一台吧。”

“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帮忙。”妻子被他说动了。

“放心!赵冠武那人最肯帮朋友的忙。再说,你不是也与他在市委党校同学过几个月吗?明天请他来吃餐饭,席间把这事一提,保准能行。”

第二天,妻子果然做了几个菜,要邹江去把赵冠武邀来吃晚饭。

赵冠武是一个热心人,一提买彩电的事,立即一口应允。

席间,邹江一边与他天南海北地高谈阔论,一边连连劝酒。妻子因为心里高兴,也在一旁帮丈夫劝酒劝菜。赵冠武虽然有点好酒贪杯,但酒量却不大,没有多久便喝得酩酊大醉了。

邹江喝着喝着,忽然站起来一跺脚说:“糟糕!差点误了大事。今天晚上金工车间加工试制一项新产品,其中一张图纸抽回来做了点修改,忘了给他们送去。我必须立即去一趟工厂。”

妻子看看醉伏在桌上的赵冠武,皱着眉头说:“他怎么办?”

“先扶他去长沙发上躺一会儿,等我回来后再送他回家。”

邹江离家之后,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了一会儿,接着又在秀江桥上伫立了许久。他凝目注视着灯影中的秀江河水,眼前浮现出一幅未来的美好图景,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妻子近来有点神经衰弱难以入眠,经常服用安眠药。只要自己在出差之前,把一粒涂有氰化钠的安眠药混入她的药瓶,再设法在药瓶上印上赵冠武的指印,就可以大功告成了。那时,自己远在千里之外,自然无法作案。氰化钠是赵冠武的,药瓶上有他的指纹,今晚他们深更半夜男女同居一室,又可以作为情杀动机的佐证,警察自然会确认凶手是赵冠武。

这样做,虽然有点对不起老同学,但若要自己平安无事,就必须找一只替罪羊。有什么办法呢?谁要他手里有自己需要的氰化钠呢?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必须尽量与妻子搞好关系,决不能给警察留下任何一点可疑的线索。

邹江一直拖到午夜过后,这才慢慢地踱回家去。

家中灯熄人寂,妻子早已入睡。

“赵冠武呢?”他问。

“早走了。”妻子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你怎么不留住他?他喝了那么多酒,万一路上出了事……”

“谁叫你不早一点回来。他坚持要走,我又怎好挽留?”妻子疲倦地打了一个呵欠,不悦地说。

第二天,邹江一下班就去找赵冠武,一再向他道歉说:“昨晚临时想起一件急事,去了一趟工厂,让你独自一人带醉回家,也没有送你,实在抱歉得很。”

“哪里,哪里。”赵冠武却毫不介意,乐呵呵地说,“昨天蒙你盛情款待,饮得实在痛快。”

“那你就应该回敬我一餐啰。”

“好!咱这就走。是去仙桃园还是去聚仙楼?”赵冠武倒是爽快,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去酒馆开销太大,花了钱还吃不到好的。再说那地方人多口杂,谈话也不方便。倒不如买两瓶酒和几样熟菜,在你这里慢斟细饮开怀畅谈,既实惠又痛快。”邹江建议说。

“好!就依你的。”

赵冠武一走,邹江立即戴上手套忙碌起来。他先在书架的底层找到那瓶氰化钠,打开盖子倒了一点,小心地包藏好。接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胶泥,贴在赵冠武刚使用过的茶杯上,取下他的指印。然后悠闲自得地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欣赏文艺节目,一边等待赵冠武买酒回来。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要等待一次较长的出差机会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

半个月之后,厂长要邹江跟随他去羊城参加交易会,会期十天加上往返的路程,大约需要两个多星期。妻子瓶里的安眠药已经所剩不多,这个时间对于邹江来说,是非常充裕的了。

临行的前一夜,邹江乘妻子不备,取出她的药瓶,将一粒涂有氰化钠的安眠药混进瓶里,接着又拿出那块胶泥,在药瓶上印上赵冠武的指纹。尽管他做这事时心情有点儿紧张,但却无一丝歉疚不安之感。

第二天,邹江又当着邻居的面,一再叮嘱妻子在家小心要注意身体,演出了一场依依惜别的假戏。接着便离开了潜伏着杀机的家,与厂长一起登上了飞驶的列车……

到达羊城的第八天,厂长忽然满怀同情地转告邹江,说是厂里来了一个长途电话,要他火速返家……厂长虽然含糊其词没有说明原因,但邹江心里却明白如镜,他苦心经营了半个多月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邹江怀着满腔的悲痛,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中,喘息甫定,一位警察就推门而入。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何钊。”他亮出证件给邹江看了一下,说,“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刚从单位听说……”

“关于你妻子的死,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一下,请你如实回答。你认为,你妻子有自杀的可能吗?”

“绝不可能!我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又不是那种心胸狭窄遇到一点事就寻死觅活的人。怎么会自杀?”邹江并非傻瓜,当然不会承认妻子有自杀的可能。

何钊点点头,又问:“那么,你可知道你妻子有什么仇人没有?包括工作中的和生活中的。”

“没有。我妻子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有仇人?不过……”

“不过什么?请你接着说下去,不要隐瞒。”何钊立即抓住这句话,紧紧追问。

“事情是这样的,”邹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出差,妻子一人在家难耐寂寞,经常出去看看戏跑跑舞厅。她在娱乐场中是否有什么特殊的遭遇,因而树立了仇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知道经常与你妻子一起看戏、跳舞的都有一些什么人吗?”

“不大清楚。我只认识她的几位女友,至于男的嘛,虽然也见过一两位,但都叫不出名字。”

邹江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抬眼望着何钊,情急地说:“请告诉我,我的妻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们掌握了什么线索没有?”

“你妻子是死于氰化钠中毒。氰化钠是涂在一片安眠药上,让你妻子在睡前误吞下去的。”

“什么?氰化钠?天啊!难道竟会是他……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邹江故设诱饵,欲说又止。

“谁?你是想说,你们的熟人之中有人有氰化钠吧?”

“赵冠武,我的一个老同学,他是搞植保工作的。他与我妻子也曾在市委党校同学过几个月。不过他为人正直作风正派,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何钊点头一笑,反驳说:“不过,你也别太过于自信了。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有种种迹象表明在你妻子死前的那一天,曾有一个男人到过你们家里,并在你妻子的那只安眠药瓶上留下了指纹。通过查对,那个男人就是你的老同学赵冠武。”

“那么,他是怎么解释的?”邹江紧张地问。

“赵冠武承认那天他确实到过你们家里,说是你们曾托过他,请他二叔代买一台进口彩电。那一天,他接到叔叔从香港寄来的回信,说彩电已经买好,他是特地来告诉你们这一消息的。至于那一只药瓶,他却一再矢口否认,说他根本就没有碰过。”

“是的,我们的确曾托他代买一台进口彩电。可是,那药瓶上的指印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接着又检查了他房里的那瓶氰化钠,现在是春天,还没有开始测报虫情。据他自己说,从去冬以来根本就没有动过那一瓶药,可是那一瓶药却有新近倒过的明显痕迹……”

邹江心中暗喜。看来,一切全都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个可怜的赵冠武,就是跳进长江大海也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本来根据这些线索也就可以确定罪犯就是赵冠武,是他蓄意谋杀了你的妻子。只是还有两个疑点,我们一直无法得到解释,所以暂时还不能下结论。”

“什么疑点?”

“第一,就是作案动机。”何钊两眼盯视着邹江,慢慢地说,“你刚才说了,赵冠武是你们的老同学,为人正直作风正派,并且还热心地帮助你们去买进口彩电,相处得不错。那么,他又是出于什么动机要谋杀你的妻子呢?不知你能否仔细回忆一下,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一点线索?”

邹江沉思了片刻,说:“想倒是想起了两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说明一点问题。”

“请讲!”

“几个月以前,我曾见过一次赵冠武单独与我妻子在一起。那一天我出差回家,发现赵冠武在我家里,正在与我妻子有说有笑地谈得很亲密。据妻子说,那一天她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在会上偶然遇到了赵冠武,因为顺路,散会后赵冠武就送她回家了。”

“那么,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为了托赵冠武买彩电,我们曾请他来我家吃过一餐晚饭。席间,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需要立即去厂里处理一下,便要妻子继续陪他饮酒,自己先走了。作为一个客人,在这种情况下照理应该自觉告辞,可是他非但没有告辞,反而要我妻子陪同,一直饮得酩酊大醉。我夜半回家,竟发现他还醉倒在我家的长沙发上。”

“你的意思是,赵冠武与你妻子可能有暧昧关系?”

“是的,以前我也没有注意,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实在可疑。会不会是赵冠武有什么把柄落在我妻子手里,而他又另有新欢,为了摆脱我妻子而下此毒手呢?”

“情杀?嗯,这个动机可以考虑。”何钊点点头,停顿了片刻,又说,“不过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使你妻子致死的那只安眠药瓶上的指纹,是间接印上去的。”

“什么?那指纹是间接印上去的?”邹江猛吃一惊,紧张地问。

“是的,通过化验,我们在指纹上发现有微量的胶泥细粒,因此,那指纹是间接印上去的。是用一块胶泥事先取下赵冠武的指纹,再把它贴在那只药瓶上印上去的。”

何钊漫不经心地看了邹江一眼,忽然急转直下,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来:“根据这一线索,我们不难推断出如下结论,那就是真正的罪犯并不是赵冠武,而是那一个把赵冠武的指纹印到瓶上去的人。因为凶手要是赵冠武,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投毒时以手拿瓶,直接在药瓶上留下指纹;二是戴上手套,或是使用别的什么工具,不在药瓶上留下指印。

绝不可能在投毒以后还别出心裁,不厌其烦地用胶泥取下自己的指纹,再把它印到药瓶上去。真正的罪犯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嫁祸于人,把谋杀你妻子的罪责转嫁到赵冠武身上。但结果却适得其反,恰好证明了赵冠武的无罪。

“那么,真正的罪犯究竟又是谁呢?这人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第一,对赵冠武非常熟悉,并且知道他私自藏有剧毒药物氰化钠;第二,对你的妻子也非常熟悉,知道她近期患有神经衰弱,经常要服用安眠药;当然还有第三第四,那就是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

邹江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接着又掏出手帕抺了抺额上的汗珠。

“根据以上条件,我们对你妻子周围的人逐一进行了调查,通过筛选,我们找到了一个嫌疑最大的人。这个人就是你。”

“什么?我?”

“是的,你。因为只有你才具备上述的种种条件。”

“可是,我又为什么要谋杀自己的妻子呢?”邹江苦笑一声,说,“我与妻子有时虽不免发生一点口角,但那是夫妻间常有的事。尤其是这一年多来,我们相处得很和睦。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杀她?”

“不!你们相处得并不和睦。从两年前你擢升生产科长起,你们夫妻间就有了隔阂,感情日益疏远。你甚至还在暗中盯过妻子的梢。

“根据这一线索,我们对你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发现你与厂里的女采购员江萍来往甚为亲密,有几次你们还一同外出,以夫妻的名义在旅馆里同居一个房间。最后,我们又从医生那里了解到,江萍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毫无疑问,她所怀的就是你的孩子,而江萍又不愿意打掉孩子。因此,你必须尽快摆脱妻子和江萍结婚,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露出形迹,事情就不好办了。如果江萍一怒之下去法院告发,那你更会丢尽脸面身败名裂。”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必要杀死妻子呀。我完全可以和她离婚。”

“不错,离婚是解决这一类问题的一个好办法,有许多人也都是这样做的。但对于你来说,却有两大因素阻碍你去采用这一办法。

“第一,你升任生产科长以后名利双收,日子过得相当满意,并且还有进一步提升副厂长的可能。一旦离婚另娶,你的作风问题肯定会受到非议,影响你的前程。

“第二,你目前的收入,包括你的工资、奖金和种种补贴,还有一些提成,虽然远远地高于一般的工人,但你为了讨好江萍,保持与她秘密姘居的关系,却生活奢侈挥霍无度,这笔收入还不够你的开支。而你家的这幢住宅、全套家具用品,都是你妻子的财产,另外你妻子还有一笔可观的私房存款。一旦离婚,你便会失去这一切,变得身无分文。

“因此,你想要摆脱妻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杀死。”

“但你没有证据!”

“证据吗?会找到的。”

何钊从衣袋里拿出一只微型录音机,把它放在桌子上,平静地说:“我已经把我们刚才的谈话全部录下来了。第一,你已经供认不讳,你曾经邀请赵冠武去你家吃晚饭,却又借故中途离席,故意让赵冠武和你的妻子单独待在一起,制造他们之间关系暧昧的证据;第二,在第二天晚上,你又去找了赵冠武,曾经单独一人在他的房间里待了二十多分钟,完全有窃取氰化钠的作案时间;第三,你也默认了你与江萍的秘密姘居关系,不予反驳,这便构成了你的作案动机;第四,你最后那一句‘但你没有证据’的话,恰好成了你承认我这一推理的最好证据……”

“对不起!请允许我喝一杯酒。”

邹江疲倦无力地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食品柜,打开柜门。

就在邹江伸手去取酒时,一眼看见柜里放着一盒他平日最爱吃的酒心巧克力。他忽然想起这盒巧克力还是在他出差的前一天,妻子特地买来给他路上吃的,后来不知出于何故,代他收拾行装时却又忘了把它放进去。现在看来,妻子对自己还是一往情深颇为体贴的。唉!要不是发生那一系列倒霉的事情,不错走这一步就好了。当然,现在追悔为时已经太晚……

邹江不觉拿起那盒酒心巧克力,打开盒子,拿了一粒丢进嘴里。但他立即感到一种异味,发觉事情不妙。

一闪念间,他就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