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这是何钊调往北京中国刑事研究所之前,在江州侦破的最后几个奇案之一。

初春的一个上午,何钊与赵忆兰刚上班不久,就接到和平区派出所打来的一个报案电话。

“喂!猎神,春风街筒子巷十五号的民楼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你们快来!”该区刑警队的队长老李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说。

“好!我们马上就来。”何钊放下电话,立即对他的助手赵忆兰说,“带上工具,立即去春风街。”

何钊驾着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老李一见何钊立即向他介绍说:“死者是华云开发公司的会计苏景春,三十一岁,单身一人住在这里,昨天夜里被人杀死在他的住房里。

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这是一栋六层楼的出租民房,死者在三楼租用了一个套间。套间很大,分一卧一厅,外加一厨一卫,家具齐全,布置得也还雅致美观,干净舒适,只是书桌衣柜的门屉都被人打开了,衣物用品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死者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仰躺在客厅里。

“是谁发现死者报的案?”何钊问。

“是这里的清洁工早上打扫卫生时,发现死者被杀报的案。”老李回答说。

“左右邻居呢,他们昨晚听见什么动静没有?”何钊又问。

“此房的左边靠街,没有邻居;右邻是一位单身白领,昨天加班,很晚才回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老李又说。

何钊点点头,立即带领赵忆兰与分局的刑警一起进行现场勘查。他们勘查得很仔细,连一点细节也不放过。

没有多久,勘查报告就出来了。

1. 门锁无撬动痕迹,凶手应该是死者开门放进室内的,凶手是死者的熟人。

2. 死者是被一刀刺入心脏致死,说明凶手有一定的腕力,甚至受过专业的训练;按尸斑的状态,可以推断出死亡的时间是昨晚九点至十点之间。

3. 死者钱包里的现金全部被盗,另外被盗的可能还有一部手机;但衣柜与书桌的抽屉都被一一搜查过,说明作案动机不一定是劫财。

4. 现场未留下凶手指印,但却留下了不少脚印,是四十一码圆点花形胶底休闲鞋的鞋印……

“这个凶手总算留下了一种痕迹。”赵忆兰指点着第四条说。在他们以往侦办的案子里,罪犯大抵都不留下任何痕迹。

“不错。你能凭它推算出凶手的身高、体重与年龄吗?”何钊点头说。

“当然。鞋底长减去放余量,减去鞋内外差,再减去后容差,然后乘以七,此人的身高应该是一米七三。鞋印的着力点落在前掌中心偏右的第二指上,年龄应该在二十九岁至三十五岁之间。只是脚印是留在坚硬的瓷板地上的,轻重难分,此人的体重实在难以推算。”赵忆兰迅速回答说。

“不错。有了年龄与身高这两个数据,寻找罪犯就容易多了。”何钊点头说。

“但是年龄在二十九岁至三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七三的男人仍然很多很多呀。”

“你忘了,还有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凶手是死者的熟人。在死者的熟人之中,符合这两点的男人应该不会很多吧?”

“不错!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去侦查。”赵忆兰兴奋地说。

然而,事情远不如他们所想得那么简单。

下午,他们就驱车前往死者的工作单位华云开发公司,调查了解苏景春生前的情况。

华云开发公司是江州著名的大型企业之一,有着数百名员工。

在公司的会客室里,分管人事的副总经理向他们介绍说:“苏景春不是本地人,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老家丰城,在江州没有别的亲人。他在我公司担任会计已经有五六年了,工作认真负责,与同事们的关系也都很好,从未与什么人发生过争吵。虽然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与公司里所有的员工都认识,但因为他性格内向,不喜欢交际,关系也都只一般,没有什么相处得最好的朋友。”

“那么,他会不会因为工作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得罪了人,对方对他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而起杀心呢?”何钊问。

“那不可能。刚才我已经说过,他与同事们的关系都很好,从未与什么人发生过争吵,又有谁会对他怀恨在心,甚至于会想要杀死他呢?”

他说。

“那么,他在公司以外的熟人呢?他总不会是一天到晚都生活在公司里吧?”

“那当然不是。”副总经理笑了,说,“只是在这一方面我实在知道甚少,无法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

“那么,他的女朋友呢,像他这样的年纪,总不至于还没有女朋友吧?”

“当然,当然,他有一位很漂亮的女朋友,听说已经谈了三四年了,公司里也有人见过那位姑娘,但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更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

“那么,你这里总会有苏景春的电话号码吧?”

“当然,当然。”他立刻去拿来一本公司的通讯录,翻了一翻,写了一个号码给何钊,说,“是移动的。”

何钊接过号码看了看,把它交给赵忆兰,对她说:“待会儿你去一趟移动,查一查这个电话最近的通话记录。”

“好的。”赵忆兰说。

“经理,还想麻烦你一件事。”何钊接着又转身对这位副总经理说,“请你查一查公司员工里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三的男性有多少,把他们的资料列一份简表给我。”

“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三的男性,这又是为什么?”副总经理疑惑地问。

“因为现场告诉我们,凶手是苏景春认识的一个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三的熟人。”何钊说。

“原来是这样。”副总经理连忙打电话叫来公司的人事科长,交代他立即去办理这一件事。

人事科长不敢怠慢,立即带领何钊与赵忆兰前往档案室,打开电脑,调出一份份员工的档案,开始一张一张仔细地查阅起来。没有多久,公司里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三的男性员工都挑选出来了。但令他们意外的是,公司里符合这两条的男性员工竟有三十多人,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何钊无奈,只好将这些人的姓名一一记录下,附上一些家庭住址、职务及个人特长等简要资料,准备带回局里去慢慢排查。

翌日上午,赵忆兰拿回来一份电话通话记录,把它交给何钊说:“苏景春最后两天的通话记录不多,都是一些往来单位的业务通话。只有与一个名叫白玲的人通话较多,两天里就通话了五次。估计这个白玲就是他的女朋友。”

何钊点点头,拿起手机拨通了这个电话。

“喂!”手机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你是苏景春的女朋友吗?”何钊说。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警察。”

“什么?警察?苏景春他……他怎么了?”对方的声音变得急促惊慌起来。

“别急,别急!请告诉我你现在所在的地址,我们立即前去找你。”

何钊说。

“我现在就在家里。我的家在……”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出发去找白玲的时候,和平区的老李却打来电话说:“喂!猎神,我们在春风街的附近发现了一行脚印,与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脚印完全一样,都是四十一码的圆点花形胶底休闲鞋的鞋印。凶手有可能就在附近。”

“是吗?我们立即就来。”何钊说。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那是在距离春风街凶杀现场约半里多路的一处住宅小区旁,刚打扫过的一处小路上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我已经比对过了,鞋印的大小、鞋底的花纹都完全相同,就是同一个人的脚印。”老李指点着地上的脚印说。

但赵忆兰蹲下去仔细查看了一下那行脚印后,却摇头说:“不错,鞋就是那双鞋,但穿鞋的却不是同一个人。你们看,案发现场的那个脚印,重点落在掌心偏内的第二趾上,这个脚印的重点却是落在掌心偏外的第二趾上。”

“什么?同是一双鞋,却是两个人!你不会弄错吧?”老李怀疑地说。

“她说得不错,这个人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以上。”何钊点头证实说。

没有多久,留下这一行脚印的人就找到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拾破烂的老人。老人交代说,这双休闲鞋是昨天在这附近的一个垃圾桶里拾到的,他见这鞋还很新,没有一点破绽,便拿回去擦拭干净穿上了。

“要不要对这个小区的居民进行一次排查,凶手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个小区里。”老李说。

“不必了,在那份名单的三十多个人里,并没有居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何钊说。

“什么名单?”老李问。

“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们去了一趟华云开发公司,对公司的员工进行了一次排查,筛选出了三十多名年龄与身高符合凶手特征的员工,列出了一份嫌疑犯的名单。”何钊解释说。

苏景春的女友白玲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靓丽姑娘。她一见到何钊就急切地问道:“景春他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景春他怎么样了?”看样子,她已经坐立不安地在家里等待许久了。

“别急,别急!请你做好思想准备。苏景春他已经死了。”何钊说。

“什么?他死了?不,不!这不可能……前天我还和他在一起。”她听后一怔,连连说道。

“请相信我,他就是在前天晚上死去的。前天晚上九点至十点钟,被人杀死在了他的住房里。”何钊说。

“什么?前天晚上被人杀死的?什么人……”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明白自己的男友是真的死了之后,姑娘立即悲痛地哭泣起来。她双手掩面,哭得双肩一抽一抽的,非常伤心。

何钊沉默着,一直待她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这才试探着说:“你与苏景春相识很久了吧?”

“是的,我们相识已经有三年了。最初,是一位朋友介绍我们认识的。我见他人长得还不错,老实、厚道,特别是对老人有一份孝心,便答应与他交往。只是由于我妈妈嫌他家在农村,有点反对,这才拖延着迟迟没有结婚。”姑娘回答说。

“那你知道除了他公司里的同事之外,他在江州还有什么熟人吗?”

何钊又问。

“公司以外的熟人?你问这事干吗?”

“事情是这样的:根据现场留下的一些线索,我们推断凶手是苏景春的一个熟人,一个年龄在二十九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七三的熟人。昨天我们已经去他的公司排查了一下,找出了一些他们公司里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员工。只是我们还需要进一步了解,他在公司外面是否还有这样的熟人。”何钊解释说。

“景春不喜欢交际,他在江州的熟人不多,除了他们公司的员工以外,就只有大学的几个同学了。他的这几个同学我都见过,没有一个身高是一米七三的人。”

“另外,你可知道苏景春有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贵重东西?”

“是的,贵重东西。凶手除盗走了他钱包里所有的现金、盗走了他的手机外,还翻箱倒柜地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值得凶手这么寻找。”

“这正是我们想要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凶手感到不满足,还想寻找一些值钱的东西吧。”姑娘说。

何钊见没有什么可以再打听的,便站起来告辞说:“请你再仔细想一想,如果想到什么可疑的事情,就打电话告诉我。”

“等一等!”姑娘忽然又叫住他,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有用。”

“什么事?请讲!”何钊停步说。

“前天,苏景春又去移动购买了一部手机。”

“什么,他又购买了一部手机?也就是说凶手盗走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两部手机?”

“是的。新手机的号码我不记得了;但新手机是用我的身份证登记上网的,只要去移动一查就能查到。”姑娘说。

“好!我们会立即去查。”何钊说。

移动的业务员工作非常熟练,她听了何钊的请求后,打开电脑操作了几下,就找到了那部手机的信息。她打印了一张单子,交给何钊说:“上面这个是新手机的号码。这部手机总共只打出了一个电话,下面这个是打出电话的号码。”

离开移动,进入警车,何钊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然后打开免提。

“喂!这里是市检察院反贪局……”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赵东川,怎么是你?”何钊惊喜地叫道。赵东川是何钊在市检察院工作的一位老战友,最近才被提升为反贪局局长。

“何钊呀!你这个猎神,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对方也高兴地说道。

“是这样的,前天下午有一个尾号是3140 的手机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我想知道电话的内容。”何钊说。

“不错,是有这么一个电话。电话是一名男子打来的,说是要向我举报我市几位领导干部严重贪污受贿的罪行,说他有重要证据。我与他约了一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但他却没有来践约。我觉得事有蹊跷,一连给他打去几个电话都打不通,去移动一查,这个手机登记的户主叫白玲,但找到登记地址,人们却告诉我说,这个白玲早已搬走了……”

“这个白玲我已经找到了。不过那个电话并不是白玲打的,而是白玲的男朋友,华云开发公司的会计苏景春打的。”何钊说。

“是吗?那个苏景春现在哪里?快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赵东川说。

“联系不上了,他就在给你打电话的当天晚上,被人杀害了。”

“什么?苏景春被人杀了!凶手有线索吗?”

“现场倒是留下了一些脚印,可以凭脚印推算出凶手的身高与年龄,但与凶手相同年龄与身高的人实在太多……”

“提个建议:是否可以缩小范围,锁定华云公司的高层?”

“谢谢!我会考虑的。”何钊说着就要关手机。

“喂,等等!”赵东川连忙叫道,“有什么收获别忘了告诉我。”

“那是当然。”何钊说着关掉手机,开动了警车。

“刚才,你都听清楚了?”何钊一边开车一边问赵忆兰。

“是的,都听清楚了。”赵忆兰回答说,“现在知道苏景春曾有过举报行为,那么凶手取走钱财之后,为什么还要翻箱倒柜就可以解释了。

此案很有可能是杀人灭口。”

“就是杀人灭口。”何钊肯定地说,“我们得赶紧回去,把那三十几个人的档案重新排查一下。”

他们回到局里,立即打开电脑,把那三十多人的档案材料调出来,开始一份一份地审查研究起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他们终于排除了一个个与案子无关的人员,把目标锁定在两个人身上,决定对他们进行重点侦查。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叫王大磊,是华云开发公司总经理施宁的小舅子,在公司的物流部任经理,掌管着公司的运输工作。另一个叫施石生,是总经理施宁的本家侄子,此人曾在某特种部队当过兵,退伍后被施宁弄到公司里来当了保卫科长。这两个人都是施宁的亲信,且又年轻气盛,很有可能充当他的杀手。

然而他们的侦查工作却很不顺利。王大磊说案发的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在与人打麻将;施石生则说那天晚上他先去一家歌舞厅看了一会儿演出,接着便去了他的情人那里。总之,两人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面对这一情况,赵忆兰不觉发出疑问。

“你认为他们二人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何钊说。

“难说,”赵忆兰问答说,“王大磊的那三个牌友,完全有可能是相互串通,为他做假证;而为施石生做证的又是他的情人,就更有做伪证的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抓紧时间,进一步去核实这些证明的真伪。”何钊说。

他们立即行动,先去王大磊那天打麻将的那家麻将馆进行调查。麻将馆的老板说,那天王大磊他们确实在他的馆里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

那天晚上他的馆里一共有四桌麻将,其余三桌在凌晨一点左右都收了场,只有他们一桌一直打到天亮。大约是在两点多钟的时候,他还为他们送去过几份宵夜。所以记得很清楚。

何钊又把那晚与王大磊一起打牌的三名牌友找来,一个一个地分别进行讯问,结果他们所说的打牌起止的时间、中间所吃的是什么宵夜以及四人的输赢情况,也都能对得上号。

看来,王大磊并没有说谎,可以排除他的杀人嫌疑。

接着他们又去了施石生那晚去过的那家歌舞厅。歌舞厅的侍者看了看施石生的照片,说:“这人我认识,他是这里的常客。”

“那么,你可记得前天晚上他来过这里吗?”何钊问。

“来过。可就是演出没多久他就又走了。”

“你再仔细想一想,不要弄错。”

“绝对没错。像这种演出没看多久就走的顾客很少遇到,就是他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侍者回答说。

“那么,他离开歌舞厅的具体时间应该是几点?”何钊又问。

“大概是九点钟,或者是九点不到。”侍者回答说。

施石生的情人是一个名叫谢春花的十九岁的姑娘,住在一处城中村的一幢私人出租楼房里。

姑娘俊俏美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但在她的眉宇间却隐隐潜藏着一丝忧虑。

“请问,你是施石生的女朋友吗?”何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一个年轻单纯美丽的少女怎么会与一个罪犯生活在一起?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始彬彬有礼地问道。

“是的。”姑娘点头说。

“不知你与他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也就是一年多一点吧。”

“那么,你准备与他结婚吗?”

“结婚?”姑娘忽然一声冷笑,撇嘴说,“像现在这样,他供我吃,供我住,给钱让我花,不是很好吗,干吗要结婚?”

“事情是这样的,”何钊感到这个话题难以继续下去,便改口说道,“我们今天是来向你了解一点施石生的事情。施石生前天晚上来这里了吗?”

“来了。”她说。

“那么他是几点钟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具体时间我没看,大约是九点或是九点多一些到的吧,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走。”

“请你仔细想一想,可别说错!”何钊又说。

“这有什么可想的,”姑娘笑了,说,“我难道连这一点事都记不清楚吗?”

“你还是再仔细想一想吧!我们有理由怀疑前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他不在这里,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那你们为什么不到那个地方去问问,看他在那个时间里到过那里没有?”

“你这是什么态度?”赵忆兰生气了,严肃地说,“这事关系到一个重大的案子,请认真回答。”

“她说得没错,你的回答关系到一个重大的杀人案件的侦破。请你一定要据实回答,不要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何钊说。

姑娘听了一怔,但随即便笑了起来,说:“你们以为我连这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吗?放心,我说的都是真话,他前天晚上确实是九点钟来这里的。”

谈话已无法继续下去,他们便告辞姑娘走了出来。

他们刚走下楼梯,准备出门,却被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拦住了。

“两位是公安吧?”那女人说。

“是的。”何钊回答说。

“我是他们的房东。帮帮她吧,那姑娘也够可怜的。”她说。

“住在这么好的房屋里,有吃有喝,整天游手好闲的,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可怜的。”赵忆兰说。

“那是你们不了解她。其实,她原来有一个男朋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笃,是被这个男人强行拆散,将她霸占过来的……”

女人接着向他们介绍了姑娘的一些身世……何钊听后一怔,问赵忆兰:“你不是事先进行了一些调查吗,怎么没有了解到这些?”

“我……我们再回去找她谈谈吧!”赵忆兰深感自己的疏忽,建议说。

然而对他们的再次拜访,姑娘却毫不欢迎。她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冷冷地说:“你们又回来干什么?”

“刚才我们的态度有一点生硬,话说重了一点,特地回来向你道歉。”何钊说。

“道歉?那倒不必。”姑娘的态度有了一些缓和。

“刚才我们听说,姑娘是来自赣西的一个山村,那里很穷,为了供弟弟念书,你很早就辍了学……”何钊说。

“那又怎样?我们村里都是这样……”

“听说你原来有一个男朋友,你们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笃。他初中毕业以后还放弃了读书,陪你一起出来打工。是施石生强行将你们拆散,霸占了你……”何钊继续说道。

姑娘慢慢地低垂下了头。

“我们还听说,施石生对你并不好,经常骂你打你,有一次,还在深夜把你关在门外,让你在寒风中一直坐到天亮……”

姑娘忽然放声痛哭起来,哭罢一抹眼泪,咬牙说:“我说,我说,我干吗要替他说谎?他前天晚上是来过这里,但不是九点,而是在十点钟以后。”

真相终于大白。何钊当机立断,决定立即拘审施石生。

然而对施石生的审讯却并不顺利,他负隅顽抗,一再狡辩说:“我与苏景春无冤无仇的,干吗要杀他?”

“可是在案发现场却留下了你的脚印,你穿着那双休闲鞋的脚印。”

何钊说。

“你是说那双休闲鞋呀,我嫌那双鞋有点夹脚,早几天就把它扔了。”他说。

“你再说说,那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你在什么地方?”何钊又说。

“我不是说了许多遍吗?我先去一家歌舞厅去看了一会儿演出,接着就去了我的女朋友那里。”他说。

“可是歌舞厅的侍者说你只看了一会儿歌舞,不到九点钟就走了。”

“不错,那天的歌舞表演平淡无味,加上我心情有点郁闷,便提早走了。”

“接着你就去了女朋友那里?”

“是的,她可以为我证明。”

“可是,你的女朋友却说你是十点钟以后才去她那里的。”何钊又说。

“你别诓我,这根本不可能。”他听后反倒笑了起来。

“是吗?”何钊说着拿出一台录音机,把它放在桌上,说,“现在你就听听你女朋友的声音,看看她究竟是怎么说的。”

何钊说着按动开关,录音机里立即传出他的情人谢春花的声音:“我说,我说!我干吗要替他说谎?他前天晚上是来过这里,但不是九点,而是在十点钟以后。”

施石生听后一怔,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不!她在说谎……这个婊子的话,你们不能相信……”

然而第二天,案子就有了峰回路转的可喜发展。

这天上午刚上班,白玲就来到公安局刑事科见何钊。

“听说你们把施石生抓了?”她说。

“是的,他涉嫌谋杀苏景春。”何钊回答说。

“他招认了吗?”

“没有,他的态度非常顽固。”

“如果他一直不招,你们会放了他吗?”姑娘担心地问。

“放了他?你说,一个杀人犯能放吗?不!他就是至死不招,我们也能零口供办案。”何钊说。

“好,这我就放心了。”白玲松了一口气,拿出一个U 盘,交给何钊说,“这是景春放在我那里的。他要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你们。”

何钊接过U 盘,将它插入电脑,荧光屏里立刻显示出一连串的账单:

二○○九年十月一日,给副市长徐志高送去四十万元礼金。

二○一○年一月二日,将纺织机械厂拨来的二亿过桥款作为红利分给了股东。分给副市长徐志高二百万元,轻工局局长史瑞山一百五十万元……

何钊将账单看了一遍,关了电脑说:“这个U 盘,你那天为什么不交给我?”

“那天我对你们还不敢完全相信,怕你们官商勾结……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一些心狠手辣的家伙。景春就是因为怕暴露,才去买了一部新手机打电话给反贪局,谁知还是惨遭杀害……”姑娘说。

送走姑娘以后,何钊立即拿出手机给反贪局的赵东川打电话:“喂!赵东川,你赶快来一下!刚才苏景春的女朋友白玲交给我一个U 盘,里面有我市一批高官的贪腐证据……”

“好的,我马上就到。”赵东川回答说。

两天以后,反贪局获省市检察院的批准,一举逮捕了以副市长徐志高、轻工局局长史瑞山为首的十多名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