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楼鱼打电话给宁芷时,她还在做梦,像被捂住口鼻丢在深海里一般,直到铃声一响,她才从海里漂出来。她用力地呼吸,额上的汗滑到眼睛里,竟有种劫后重生的唏嘘感。

电话接通,楼鱼的声音听着很嗨:“小芷芷,我到北县了,过几天回去,你给我准备好吃的。”

“干嘛?平时几个月都不联系,现在你上飞机要联系,下了飞机还要联系。”

“危机意识懂吗?江桓回来了,我得紧张起来。”

宁芷想到昨天中午和江桓发生的不愉快,一直到下班,始终没见他回来。在大街上说那样的话确实过火,但每个人都有底线,即便是江桓,也不能触雷。

楼鱼自知嘴又犯毛病,就哼哼唧唧地说:“人生难得一知己,被抢走我会心碎而死的。”

“你现在要是站在我面前,我保证打死你。”

“暴力的女人!”也不等宁芷再回击,楼鱼赶紧挂断电话。

宁芷从**坐起来,扔下电话,去柜子里拿衣服。路过梳妆镜时,她被自己脸上的惨白吓了一跳。

洗漱后,她又重新躺回**,思绪也是乱糟糟的。自从江桓回来后,一切都乱了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以前她总是喜欢跟在江桓屁股后面跑,他去办案子,她就在门口等他;他上课,她就在旁边蹭课;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谁要是说一句他的不好,她都能去揍人。

可后来就变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她的生活也因他变得一塌糊涂。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站在他身边。

想着想着,宁芷开始犯困,可手机又响起来。她想也没想,接通后就吼:“楼鱼,你最好长话短说,不然我宰了你。”

“嗯……”电话那端的于城拉了好长的音,才说了句,“我是于城。”

宁芷呼地从**坐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抱着手机像捧个宝一样:“于老大,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朋友的电话。”

于城也没揪着这事,笑声沉沉地传来:“隔着电话没用,我帮你预定了训练场,你过来吧。”

“别啊,我难得休三天假。”

“也是,那就算了,好好享受假期。”话音一落,电话随之被挂断。

宁芷拿着手机看眼通话记录,总觉得有点不对。按照于城的性格,不是应该直接下达命令吗?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机又响起来。宁芷的回笼觉完全被破坏,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着“陈相正”三个字,果断挂断。

对方倒锲而不舍,接连打过五个后,宁芷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先说好,今天不去训练场。”

“去什么训练场?”陈相正似乎并不知道于城给她打电话的事情,接着说,“我在你家楼下,长寿街新开了家生煎,带你去吃。”

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深谙这个道理的宁芷,从**跳起来,换上衣服就下楼。

陈相正的车停在小区外,离得老远就和她打招呼。她钻进车门,看着一身休闲服的陈相正:“你今天也休假?”

“差不多吧。”陈相正含糊地答了一句。

车子在路上七拐八拐,也不知道具体到了哪儿,宁芷看了眼导航又看着窗外:“长寿路要走右边吧。”

“这边是近路。”说谎的心虚让陈相正都不敢直视宁芷的眼睛,自己好好地上着班,于城突然让他换便服过来,想办法把宁芷骗去训练场。

纵使来的路上演练了几次,可真的要骗宁芷的话,他还是有点怵。

眼看着训练场就在眼前,陈相正脚底使力,一个油门就停在了门口。

宁芷还在犹豫到底选猪排年糕还是酸辣粉,再抬头就看见于城站在训练场门口朝她招手,吓得她浑身一颤。

宁芷不下车,趴在车窗上看于城:“于老大。这是**裸的欺诈啊,我要回去上班,有案子。”

陈相正从身后走过来,补了一刀:“天气预报说,这周都是大雨,坏人估计都窝在家里睡觉,哪有案子。”

于城给她安排了专门的教练,来锻炼她的体能和应激能力。

宁芷看着教练的身板,那满是肌肉的胳膊,比宁芷大腿还要粗上一圈,要是真的比划起来,那人一拳应该就能把她KO了。

她往于城身后站了站,扯着他衣服的一角,尽量把声音压低问:“能换个人吗?”

于城指着自己:“那就剩我了。”

宁芷点头:“能得到老大的真传,我很开心。”

于城憋着笑把拳击手套递给她:“你先去跑步热身四十五分钟,引体向上尽力做到五个,挥拳半小时。”

“于老大,我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宁芷拎着手套亦步亦趋地跟在于城身后:“跑步四十五分钟已经很要命啦。”

“所以先让你提升体能。”于城在一排跑步机前停住脚步,选中边上那台,眼神瞟过来示意她上去。

宁芷认命地站上去,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小跑起来。

跑着跑着,一晃神,脚底一滑,身体还没作出反应时,已被于城手臂一揽,整个人都依附在了他滚热的胸膛上。

于城见她平稳落地,把横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回。好一会儿,笑着对她说:“你这么不小心,还让我们不要担心?”

宁芷也不抬头看于城,平板鞋搓着脚下那块绒布:“对不起,我分神了。”

于城抿着嘴,有几分无奈,却也没为难她:“我让陈相正监督你,等你完成这些我再过来。”

陈相正过来之后,宁芷朝整个场地望过去,确实看不到于城的身影,这才放松不少。

练习挥拳时,宁芷手臂混乱地在半空中挥舞,被陈相正逮个正着:“小心老大看到让你做双倍。”

宁芷瞪他一眼:“怪谁?”

陈相正双手举过头:“怪我,怪我太年轻,受不住老大的套路。”接着怕话题又绕回来,赶紧随便扯个话头:“那个楼鱼是你同学?”

宁芷摇头:“是学长,在读考古博士,本科修的是犯罪心理学,偶尔会带典型案子给局里作借鉴。人呢,可能是在学校里待得久了,特别小孩子气,医院的事,我替他道歉。”

“你喜欢他?”

宁芷感到莫名其妙:“我喜欢他干什么。”又觉得表达方式不对,进行更正道:“你知道伙伴吧,我和他大概就是这样子。”

共同走过一段令人难熬的时光,当然,只有他知道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远处,于城和训练场的教练聊完回来,正巧听到宁芷的话。

陈相正眼尖看见他进来,紧接着问:“那你喜欢咱老大不?”

宁芷知道陈相正要撮合她和于城,局里不少前辈都觉得他俩般配。但他俩每次听了都是笑笑,谁都没想过主动去迈那一步。

“我和他,我和你们,都是伙伴啊。”

毕竟婚姻里除去旗鼓相当的能力外,还需要心意相通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