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电话是于城打过来的,他让陈相正调查孤儿院院长的案子时,查到了关押嫌疑人的看守所,关押期间嫌疑人嚷嚷着要上诉,声张清白。嫌疑人逢人就讲他的冤屈,可看守所里等待判决的人,有哪个会承认自己杀过人。

卷宗显示,案发当天他喝醉酒,一直在酒馆待到凌晨两点还不走,最后和老板发生争执,动手打了一架。店员也在旁边,敌众他寡,没多久他就被丢出店。

回去的路上,他觉得有点疼,从药店买药出来时,被人从后面打晕。第二天醒来时,他就在案发现场。虽然他有过暴力前科,但还没有杀人的胆子,怕牵连到自己,就跑回了家。

但是药店门前的监控录像显示嫌疑人并没有走进药店,只是从门前路过,消失在监控死角。沿路并没有监控,再有身影的时候,是在院长停在家门口的行车记录仪上,一个满身血迹逃跑的身影。

嫌疑人在监控中消失到第二天出现中间隔着五个小时,即便他咬定没有杀人,但现场勘查的结果显示留下的指纹和血迹与嫌疑人衣服上的被害人血迹完全吻合,排除有第三者的嫌疑和多项指证记录,直接对嫌疑人进行了拘捕。

昨晚江桓送完鸡汤赶回局里,和于城比对过案发现场的照片和嫌疑人以往的犯罪记录,发现无论是作案手法还是行凶对象选择,都不符合嫌犯以往挑选的施暴对象。

嫌疑人以往的行凶对象都是比他瘦弱的年轻男性,从不对老少妇孺动手。

在看守所里,和嫌疑人李铁的会面很顺利。

嫌犯真人比照片上瘦很多,脸上充满疲惫和不耐烦,浑身发颤,双手紧紧地握着:“我说了很多次,人不是我杀的,我不会承认的!”

江桓表明身份和此次会面的目的,李铁听完立刻激动起来,手铐发出“哗哗”的碰撞声:“相信我,我也就谋财,不会害命的!”

“你还记得当时的现场是什么样的吗?”

“我醒过来时,人已经死了,就倒在地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我有点慌,没想那么多,就赶紧跑了。”

“你在陈述词里说你在走出药店后被人击倒?”

“对,当时我准备给自己涂点药膏,还没涂,就被打晕了。”

“你看清楚打你的人了吗?”

“没有,当时天那么黑,我又是被人从后面偷袭。”

“晕倒前,还记得些什么重要的事?”

坐在对面的李铁抬手挠头,努力地回忆细节,袖子滑落,露出的手臂上有多处淤痕,被江桓敏锐地发觉:“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看守所里的人穷凶极恶,听说我是杀人进来的,就互殴呗。”说完,李铁突然有些激动地向他靠过来,“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在我倒下前隐约地闻到很重的垃圾味道。”

“垃圾?”

“对,特别臭,像下水道反味一样。”

“这些你和警察说了吗?”

“说了,想起来的都说了,可是他们说附近没有垃圾场,最后一口咬定凶手就是我。如果不是我一直上诉,早就把我一枪崩了。你一定要为我伸冤啊!”

从看守所出来,江桓更是坚定,刘毅的死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李铁说的最后一句话,惹得他不得不重视。

“我在社会混了这么久,知道这事不简单,不然怎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

车停在五菱区派出所楼下,旧楼翻新,黄色的墙皮还是有些翘边,局里的摆设倒是崭新,似乎前不久刚更新了设备。

他找负责案件的警察崔嘉阳,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问这件案子,爽快地把当时的调查笔录拿出来给江桓。

“嫌疑人供词和目击证人的证词完全不同。现场有那么多他的指纹,手上有杀人时留下的吻合的刀伤,鉴定结果也显示和被害者身上的伤痕一致。我们总不能因为他的一面之词就罔顾确凿的证据啊。”

“凶器是在哪里发现的?”

“他出租屋的衣柜里。”

“被害人平时有树敌吗?有没有仇杀的可能?”

“怎么可能,整个五菱区,谁不知道院长是个大善人,资助过多少孩子,帮助过多少的贫苦户,大家感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要杀他。就连我们这局里的办公设备很多都是他赞助的。”

江桓看着周围的环境,余光落在一个眼神快速闪躲的民警身上。那个人背挺得直直的,手上快速地翻看着档案。

江桓起身想要走过去询问,却被崔嘉阳叫住:“江法医,这案子不能再拖了,群众都暴跳了!”

江桓顿住脚步,朝他点头,目光再看过去时,那个小民警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毫无所获的江桓开车回家,在等红绿灯时,后边又有等得不耐烦的车在鸣喇叭,他从后视镜看过去,一辆红色的跑车里,坐着年轻男女,玩味地按着喇叭。

他不以为然回过头继续等红绿灯,想到什么,又扭过头去看后视镜,跑车后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这辆车在中午带着宁芷出来吃饭的时候,似乎也见到过,并不像巧合。

他不确定地多看两眼,跑车司机又开始疯狂地按喇叭。绿灯亮了,他发动车子,在前面的路口左转,黑色的车也跟着转弯。

那辆车的车窗用的是防偷窥的黑色保护膜,完全看不见里面司机的长相,就犯罪心理而言,绝对有问题。

他抱着确认的想法多绕了几个弯,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没有再跟上来。

回到家,江桓给尹度贤打电话,电话那端传来尹度贤特别兴奋的声音:“一日不见是不是想我了?”

江桓把电话拿得远一点,面露嫌弃,听着背景声,估计对方又在泡吧,等那边终于安静下来,江桓才翻着手头上的资料,自顾自地说:“孤儿院问题不小,目前的线索都指向那里!”

“帮我查一下二十年前在孤儿院的一个叫小安的人,当时的年纪应该是十六岁。”

“好的,还有什么吗?”

“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什么!是谁?你现在安全吗,要不要我派两个保镖过去!”

“不太确定是谁派来的。我能自保,你先调查吧,有消息联系我。”

挂掉电话,江桓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刘毅的信息,网页上关于他的报道都是一致好评。“善人”“慈善家”这些字眼都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可想到孤儿院两个房间隔着的那层毛玻璃,就知道事实绝对不像网上所展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江桓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万家灯火,把目光收回来,正准备拉上窗帘的时候,他发现了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分明就是今天跟着他的那辆车。

不仅仅是跟踪,还监视!

江桓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对着车牌的位置放大,很模糊,看不清上面的号码,能分辨出是内字开头,但他还是快速地按下快门。

连续拍了几张,照片刚发送出去,江桓就听到电脑发出一声“叮咚”声,是收到邮件的声音,这个时间点,他不由想起国外的那封邮件。

他快速地点开了邮件。同样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彩色的人体蜷缩式的简笔图案,似乎是商标,下边写着ST。

又是一条线索提醒,他的手灵活地回复道:“你是谁?”

本以为会和第一次一样石沉大海,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一条回复:“我在等你!”

再追问却没有了回复,江桓把鼠标往旁边一掷,他知道有人在故意引他回国,并且知道当年案件的始末,但他无法分清这个人是敌是友,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只要有线索,就必须调查。

图案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他立刻在商标库里进行搜索,并没有发现这项商标的注册记录。

猛然想起什么一般,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跑到隔壁书房。书房的书柜上始终留着他父亲生前的一些书籍和研究资料。

他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快速地翻页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又抽出了一本继续翻,直到翻到一本厚厚的专业词典,打开后发现内页被抠出一个芯片大小的洞,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把这本书放在一边继续翻书,直到在一本书里找到一张纸片――上面是圆珠笔绘画出的图案,虽然没有上色,但明显和收到的邮件里的图案是同一个。下边也写着ST的字样,和他父亲的亲笔签名。

他重新站回窗边,有雨水淅沥沥地落下来,楼下的那辆车已经不在了。他伸手摩挲着字典里的缺口和那张纸片,仿佛有着惊天的秘密在等待着他去破解,又似乎伴着巨大的危险。

他父母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来的无妄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