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8）
丧钟为谁而鸣响？
只有残忍的凶手和可悲的死者才知道。
这栋外号“丧钟馆”的别墅，如今正应验了外界纷纭的传闻，那诡异的钟声真的成了为别墅主人报丧的不祥声音。而那个沉溺在鱼缸中的委托人，再也听不到这充满恶意的奏鸣。
听到女佣茉莉的尖叫声，夏落和慕斯以及差不多同时到达的死者的弟弟宋清川看到大厅里这恐怖的一幕，都吓愣在当场，而紧随其后跑下楼的项远野以及周长道看到尸体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跟在他们后边的柳歆闻直接吓晕过去，还好和她一起的管家何霖仁及时扶了她一把。
“所有人都不要靠近现场，也不要回房间，请大家到餐厅集中，这是杀人案！”夏落马上做出判断。这当然是杀人案，不然谁会把自己的手脚都捆上，然后跳进自家鱼缸自杀呢？
“怎么会这样……”慕斯自从跟夏落结下“孽缘”，成为她的助手（临时），见过的尸体也不在少数，像宋清源这种匪夷所思的死法却是第一次见到。
“慕斯，回房间把相机拿来，我们需要给现场拍照。”夏落对慕斯吩咐道，接着她转向四个客人当中唯一比较镇定的项远野说，“项远野先生可以帮我把尸体从鱼缸里抬出来吗？我们需要做初步的尸检，身为医生的你显然比我专业。”
最后，她对管家说：“何管家，请马上报警。”
“等一下，就算是侦探，也不能乱动现场的吧？破坏现场是违法的啊。”宋清川说。
“那你就让你哥哥继续留在鱼缸里好了，尸体泡水太久会影响死亡时间的鉴定。于情你是冷血没亲情，于理你才在妨碍调查取证。当然，除非你是做贼心虚，不让我们碰尸体。”夏落反驳道，三句话说得宋清川哑口无言。
一改之前那种无神的模样，简直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的她，精明、干练，并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魄力。侦探的开关已经被打开，现在在众人面前的，是火力全开的少女福尔摩斯——夏落。
在夏落的协调下，所有别墅里的人都集中去了餐厅，慕斯负责把整个现场拍下来存证。之后，夏落和项远野两个人合力把宋清源的尸体从鱼缸里抬了出来。这个矮小的男人体重轻，所以即便是夏落这样的女孩子也可以搬起来。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被凶手丢进这口鱼缸。
这时候管家也带来消息，他说：“已经和县警局联系了。只是昨晚的大雨把山上的泥石冲了下来，现在通往村子唯一的那条路被堵住了，警方到达可能会很晚……”
“意料之中。”夏落叹口气，这种情况像极了小说电影里最常见的“暴风雪山庄”——所有人连同凶手一起被困在封闭的环境里，警方无法到来，当事人又无法逃离，受害者接二连三地出现，猜疑和不安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只有心里的仇恨之火已经烧到极点的杀人魔才会想出这样的伎俩。
可是目前的情况又稍微有所不同，夏落接着说：“现在不是最坏的情况，电话能打通，大门也能打开，外头的汽车也没有被破坏，说明凶手没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也可以说，凶手行凶只是针对宋老先生一个人，但是，这也并不能保证其他人就没有危险。安全起见，在我揪出那个凶手之前，大家必须待在一起。”
“夏小姐，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杀害先生的人，是他们几个……”管家何霖仁并没有说下去，但脸色已经很难看，因为项远野也在场，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直接。
可项远野并不是傻子，他当然听得懂管家的猜测。他的脸色比何霖仁更加阴沉，只是没有发作，仅仅愤愤然地哼了一声。
但夏落说：“不只是他们，包括我和慕斯在内，住在这栋别墅当中的人，都是嫌疑人。”
总算给项远野一个台阶下。
“可是，也有可能是外人把先生给……”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夏落摇摇头，“虽然还没有对死亡时间做出鉴定，但是看尸斑就知道，宋老先生死亡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当中，这栋别墅有没有来过外人你最清楚。当然，也有可能是宋老先生在外头被害，然后被凶手运回别墅。可是要想这么做，第一，那个凶手必须持有别墅的钥匙；第二，昨天的雨一直持续到凌晨，外头一片泥泞，凶手从外面进来不可能不留下脚印。排除掉这两点之后，能够杀死宋老先生，并且在我们都熟睡的时候把他沉进鱼缸里的人，也只能是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
“这……”何霖仁眉头皱着，因为他听出了夏落这番话里的不寻常之处，“等等，你是说先生是先被杀害，然后才被放进鱼缸里的？”
“是的，宋老先生并不是溺毙。溺死的人，表面上看尸体的皮肤颜色苍白，尸斑呈淡红色，睑结膜会有斑点状淤血。但宋老先生的脸出现青紫色的肿胀，而且眼球和舌尖突出，眼结膜不是斑点状淤血，而是出血过多已经融合成了斑片。另外，溺死的人口鼻里头会有泡沫，但宋老先生口鼻中没有泡沫，反倒是外耳道和鼻子有出血。这些证据都表明，宋老先生是被勒死的。这一点从鱼缸周围的水迹也能判断出来，要是宋老先生被活生生地扔进鱼缸，那么在他拼命挣扎之下，不可能只有一点点水溅到外头来，鱼缸里的摆设也不可能保持原样。”
管家何霖仁哑口无言。
“何管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慕斯安慰着被夏落的推理吓得有点反应失常的何霖仁。
这时候，初步验尸完毕的项远野也惊叫起来：“小姑娘，我这个做医生的真要自愧不如了，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死因。我反复检查过老宋的尸体，你说得没错，老宋确实是被勒死后才放进鱼缸里头的，他颈部有很明显的勒痕，而且放进去的时间也还不长，所以大概能够确定死亡时间。”
夏落赶忙问：“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
项远野看看自己的表，肯定地回答道：“死亡大约有十五个小时了，是在昨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之间，具体还得解剖以后才会知道。老宋嘴上被贴上胶布，双手双脚也被绑住。不过死前没有遭到虐待，也没有搏斗的痕迹，身体上没有留下明显的伤口，就只有手脚上有一些擦伤而已，膝盖、手臂侧面处都是新的伤口。”
“可是夏落，好像不对……”慕斯突然说出反驳夏落的话来，“要是死亡时间在三点到三点半……那时候我们所有人不都在一起吗？”
她跟着夏落查案已经有一些日子了，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点点推理分析的本事，只是从来不主动去用。虽然纯情加迟钝，但慕斯并不是笨蛋，不机灵的话在偶像圈子里可是混不了五六年的。
夏落皱起了眉头，最棘手的矛盾摆在了这位侦探少女的面前。每一个人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这一切的证人，偏偏是她自己。
项远野轻蔑地笑起来，他说：“确实。老宋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之间，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可都是在一起的。
你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凶手，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当着大家的面把不知去向的老宋勒死？用超能力吗？”
从医生嘴里听到“超能力”三个字的确荒谬，但是对项远野来说，夏落的这个推测显然比宋清源死于超能力更加荒谬。既有嘲讽，也有愤怒，在项远野眼里，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岁的侦探少女显然是有名无实，刚才那一串对死因的推理说不定只是运气好罢了。
“不，凶手一定用了某种巧妙的方法骗过我们的眼睛，即使人在我们身边，也可以将宋老先生杀害。”
“那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了，难不成你怀疑那个人是我？觉得我会在验尸的时候谎报死亡时间，排除自己的嫌疑吗？真是天真的推理！”
“您想多了，就算您真的是凶手，在死亡时间上撒谎也是不明智的行为，因为尸体送去解剖后马上就会让你露出马脚。这一点我是相信你的。”
夏落蹲下来，自己查看宋清源脖子上那条勒痕，看上去凶器应该是麻绳或者类似材质的东西。这条勒痕有些奇怪，如果是被人袭击的话，勒痕应该是平的或者斜向上，颈部周围应该还会有挣扎时候的抓痕，但是这条勒痕斜得太厉害。
“真是残忍的家伙！”
确实非常残忍，把一个老人双手双脚都捆绑起来，再用绳索勒死，最后投入鱼缸中。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这样对待死者？
慕斯又想起自己和夏落前来这栋别墅的原因，正是委托人发觉有人要谋害他不是吗？那接二连三的恐吓信就像来自地狱的通牒，最后一次看到宋清源的时候，正是在餐厅他收到恐吓信的那一段，他的眼里满是恐惧，一定非常希望夏落救他吧？
可是为什么，请来的侦探明明近在眼前，却不向她求助呢？
难道真的像夏落说的，当时凶手就在宋清源的身边，在那张餐桌上吗？
“夏落，宋老先生的手有些奇怪。”慕斯拉拉夏落的袖子说道。
夏落换了个方向，移动到宋清源的背后。因为被绑着的关系，又全身蜷缩着，要不是特别注意的话，很难发现他双手的不协调。虽然双手被反绑到了身后，手掌却还能动作。慕斯指出的奇怪的地方，正是这一点。
宋清源右手攥成拳头，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这是死亡讯息，宋老先生想要通过这个手势把凶手的身份传达给我们。”
慕斯点点头，立即将这个手势拍了下来。
“是不是表示凶手的左手手指有伤？”项远野马上举起自己的左手，表示自己没有嫌疑。
“也许是吧。”夏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项远野的左手，然后说，“凶手刻意把宋老先生沉在鱼缸里也一定有他的用意，要是想通过泡水的方法混淆死亡时间，倒不如直接在山上挖个坑埋了。凶手希望我们尽快发现尸体，才会把尸体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我们准确判断出死亡时间，并且利用自己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来逃脱嫌疑。当然，我这么说并不表示你就没有嫌疑了。”
“该不会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吧？”项远野眯起眼睛，狠狠地盯着夏落，就好像一条蛇注视着远处的猎物一般。
“这个嘛……”夏落故作神秘，似乎并不想马上将答案说出来。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外面响起激烈的敲门声，不，更确切地说，是有个人好像发了疯一样在砸门。
何霖仁管家只是把大门开了一条缝，想看看是谁，这种时候可不是什么迎接客人的好时候，主人蜷成一团的尸体还湿漉漉地躺在地板上呢。
“出……出大事了啊！”外头是方小缘的声音，管家甚至挡不住大门，硬生生被惊慌失措的方小缘闯进房子。
“杀人了！杀人了！刚才接到县里的电话，说这里发生了杀人案！在哪里？死者在哪里？要快点保护好现场啊！”
方小缘完全是初出茅庐的菜鸟警察第一次遇到命案的那种手足无措的状态。
慕斯指了指地上，宋清源那死状极其可怕的尸体猝不及防地跳进方小缘眼里。
“哇！”——这绝对不是被人带到黑暗的房子里，然后灯一打开，一屋子的亲朋好友推着蛋糕给自己唱生日歌时的那种惊喜的叫喊，而是打开灯看到满屋子丧尸正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那种惊吓。
方小缘“哇”地叫完之后，直接冲到院子里，吐了。
“啊，添麻烦的家伙来了……”夏落扶着额头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