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7）
天黑之后，外面开始下起大雨。在这个季节，这种程度的降雨实属罕见，好像连老天都故意要作弄这栋别墅里的人似的。
主人失踪，客人又吵得不可开交，一场闹剧在这别墅里上演着。在这期间，村警方小缘还上门报告了天气恶化的情况。据她所说，这场暴雨可能会持续到后半夜，并热心地建议管家检查门窗，以免损坏。当然，她也关心了一下宋清源的去向。只不过在夏落和慕斯看来，这种顺便的问候无非是想和帅管家多说几句话罢了，就像学校里那个暗恋着篮球队队长的低年级学妹一样。
“宋老先生可能外出忘记和你们交代，现在遇上大雨又回不来。如果明早宋老先生还没回来的话，我会请县里派人过来调查，就别担心了。”
虽然第一眼会给人不可靠的印象，但方小缘认真地履行着她的职责，该做的都做了，倒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而且她还冒雨上门，做到这份儿上，“尽职尽责”四个字当之无愧。
“谢谢方警官帮忙。”管家向她道谢，但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不过这句话已经足够方小缘心里乐上一阵儿了。
“铛——铛——铛——”
头顶上那不祥的钟声再次响起。
站在门口的方小缘一愣，马上便说：“糟糕，已经六点了，我还要去别家，先告辞了。”
然而，就好像应验了“丧钟馆”这不祥的名字一样，在钟声响过六下之后，所有人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人在遭遇突如其来的黑暗的时候，总会表现出惊慌失措，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失声叫喊是最正常的行为。一片漆黑当中，不断听到女性的叫嚷声，还有撞击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只能抓住身边的东西来稳定自己，夏落就感觉有只手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胳膊。
“慕斯，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
听到这个声音，抓着夏落胳膊的手微微一颤，力道却并没有减轻。
“大家冷静一下！”管家在黑暗当中大叫，“不要动，只是跳闸而已，很快就能恢复，请不要乱动，以免受伤。”
所有符合凶案的最佳条件都产生了，暴风雨、山庄、失踪的主人、停电。
夏落心头狂跳，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她也喊着：“大家拿出自己的手机，先照亮身边，不要乱动！”
说完，黑暗中便亮起一盏盏小灯，比盛夏的萤火虫要大，能照亮身边半米的空间。
一、二、三、四、五、六、七——怎么多了一个人？夏落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
“是我啦。”方小缘说。突然停电似乎也把她吓得不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进屋里，到了管家的身边。
“别吓人啊！”慕斯也跟着抱怨起来。
这时候，一直待在二楼准备晚餐的女佣茉莉端着烛台，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下来。
“何管家，是停电了吗？”
“茉莉，你先带客人们回房间，我去地下室弄电闸。”管家冷静地吩咐道。
“我也去帮忙！”方小缘似乎热心过头了。
“方警官，谢谢你。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去吧，让女孩子做怕是不太方便，而且外头雨这么大，地下室恐怕有水渗进去。”
方小缘被管家委婉地拒绝，却还不死心，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警用电筒递给管家何霖仁：“那我在这里等你！”
“做得太过头了吧……”慕斯摇着头说。
管家再一次对方小缘道谢，随后便打着电筒朝地下室走去。
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在上楼的楼梯后侧，平时似乎也不上锁，管家一扭门把手，消失在那黑洞洞的门后。
“夏落，我们也上去吧。”慕斯待在黑暗当中非常不自在，总觉得身边有什么在窥视她一样，让她身上的寒毛根根竖立起来。
“再等等，总不能让方小缘一个人留在这里吧。”夏落说。
“啊，没事的，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事的……”方小缘话是这么说，声音却颤抖着。
其实还是害怕的，不是吗？
于是黑暗中便形成了相当有趣的画面，慕斯拽着夏落，方小缘又拽着慕斯。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很尴尬。
结果还是夏落打破了僵局，她问方小缘：“这里的钟一天会响几次？”
也许是夏落的声音给方小缘带来了一丝丝勇气，她用比方才平稳很多的语气对夏落解释说：“别墅原本是由旧教堂改造而成，至今还保留着钟楼，那口钟会在每天的六点、十二点、十八点和二十四点敲响，都是机械控制的，每次都是六响。听到这钟声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村子里的人也早就习惯按照这钟声来安排作息。”
“你们都叫这里‘丧钟馆’，下午的时候你好像还提到了一些不能随便说出来的事情，这两者有联系吗？方便的话，可以详细点告诉我吗？”
“这……”方小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落，“真的不能对外人讲啦……”
“可能和宋老先生的失踪有关，关乎性命的事情，难道你还打算保密下去吗？”夏落开始追加筹码。
“那……”方小缘动摇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落第三次追问。
“其实是——”
啪——突然，整栋别墅的灯亮了。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管家从地下室走上来，手上拿着方小缘给他的电筒，“方警官，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啊，改天我要好好谢谢你。”
“哪里哪里！”方小缘红着脸拼命摆手，“这是我分内的事情！那……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最终，夏落还是没有问到她想知道的事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方小缘落荒而逃。
经过方才的争吵，那四个人也没有心情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管家何霖仁不得不把晚餐送到各个房间去，至于吃不吃，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而夏落和慕斯依然在餐厅享受了一顿美好的晚餐，并且不用顾忌那四个人的眼光，可以不用在意形象尽情地吃。
回到自己的房间，慕斯浑身无力地平躺在**，回想着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好像经历云霄飞车一般大起大落。她和夏落一样有着不好的预感，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这栋正经历着暴风雨的别墅，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有村警方小缘绝口不提的过去，又是怎么回事？失踪了的委托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一切谜题都不是慕斯这个小小的脑子可以思考的，还是要指望神通广大的夏落来找寻答案。在这一点上，慕斯对夏落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不管慕斯承不承认，夏落确确实实已经在她心里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伟大存在。
“慕斯，该你去洗澡咯。”
夏落的声音突然传进慕斯的耳朵，慕斯随口应了一声，便翻身从**爬起来，迎面就看到刚刚从浴室出来、只裹了一条浴巾的夏落。光滑的肩膀，**的锁骨，湿漉漉还滴着水珠的头发以及若隐若现的曲线，夏落把一个女人最具杀伤力的部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慕斯面前，哪怕她们是室友，哪怕住在同个屋檐下已经数月，慕斯还是受不了这种直接的视觉冲击，一股血气涌上头顶，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你你你……把衣服先穿上啊！太不知羞耻了！”慕斯怪叫了一声又跌回**。
“羞耻？”夏落看看自己，又看看慕斯，“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嘛。”
接着她笑了，一边笑，一边迈着小碎步走近慕斯。
“你这是害羞了吗？好有趣哦。”那种恶作剧的表情又浮现在夏落脸上，这个大侦探这会儿化身成邪魅的小恶魔，伸出纤纤食指挑起慕斯的下巴，“是因为我只裹着浴巾的关系，所以害羞了吗？”
扑通！扑通！心跳得厉害。夏落的声音娇软婉转，入耳便是滑腻腻的媚，这是慕斯从来没见过的另一面的夏落，脱下她大侦探的外衣之后，完完全全是喜欢恶作剧，喜欢看自己的窘迫表情，又喜欢亲近自己的小女子。
真的有种难以抗拒的可爱。
“别开这种玩笑了！”慕斯想也不想，把夏落推开，自己抱着衣服狂奔进浴室，“啪”一声把门锁上。
扑通！扑通！心跳还是无法平稳。慕斯拧开水龙头，让热水从头上浇下，流淌过自己的身体，冲掉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
在浴室待了半个多钟头，慕斯才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打开门，探出头，却见夏落已经在**睡熟。
“呼——”慕斯暗自松了口气，穿着整整齐齐的睡衣从浴室溜出来，摸到床边。这会儿夏落正朝向另一边侧躺着。
以尽量不弄醒夏落为前提，慕斯蹑手蹑脚地钻进自己的被子，然后老老实实地躺着，也不敢多动一下。这是第一次，她和夏落真正地睡在一张**，尽管还是两床被子。
可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夏落翻身的声音，慕斯顿时紧张起来。
这时候有一只手穿过床的中间线，伸进自己的被子里，随后，夏落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呀——”慕斯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如临大敌一般看向夏落。可夏落还是闭着眼睛，似乎没有醒过来。
是睡着之后本能地想要找东西抱吗？
慕斯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夏落就好像一只树袋熊一般贴在她身侧，虽然隔着睡衣，身体的接触还是让慕斯的呼吸急促起来——哪怕大家同样身为女性。
夏落贴得实在太近，近到慕斯的耳朵能够感受到夏落缓慢的鼻息，近到鼻子里满是夏落头发上好闻的洗发水味道，近到慕斯只要转头噘起嘴就能亲到夏落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慕斯还怎么睡？
“不要死——”熟睡中的夏落说了这么一句话。
“欸？”
“我一定不会让大家死的——”夏落继续说。
把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夏落对于凶案的兴趣并非出于猎奇心理，而是希望能够在悲剧发生之前便阻止它。不管是死者，还是凶手，人的性命不分贵贱。她给自己赋予了这样的使命，这个以福尔摩斯之名自居的女孩，一直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死了，就不能吃好吃的了……”
好吧，对于夏落来说，也许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是食物。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一声刺耳的尖叫穿过整栋别墅，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管家说过，尽管房间的墙壁是隔音的，但还是会有声音从门那边漏进来，比如外头有人尖叫的话。慕斯从迷迷糊糊中猛地醒来，而夏落比她更快，已经从**蹦起来，侦探特有的神经在这个时候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穿着睡衣直接奔出房间。
慕斯也从**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差五分钟早上六点。
她没有像夏落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而是披上一件外衣并顺便给夏落带上一件，这才跑出房间，刚好遇上从自己房间出来的宋清川。
“怎么回事？”宋清川问。
“我也不清楚啊，好像楼下出事了。”慕斯说。
两个人同行跑过走廊拐角下楼，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女佣茉莉瘫软在楼梯口，脸上已经被吓得没了血色，她双眼瞪大，惊恐地伸出手，指向别墅大门口。顺着她指的方向，慕斯和夏落都看到了那个前一天失踪不见的委托人宋清源，不过他现在蜷缩着身体，沉在那口进门就能看见的玻璃大鱼缸里头，已经成了一具再也无法开口的尸体。
“铛——铛——铛——铛——铛——铛——”
早上六点，钟楼的钟声准时响起，昭示着一天的开始。可对别墅里的人来说，这分明是死神告死的丧钟。一下一下，狠狠地敲打在他们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