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3）
拥有可怕传说的别墅，半年举办一次的聚会，会发出恼人声音的古老电梯，突如其来的停电，死者奇特的陈尸地点，死亡时间内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每一个人看似奇怪却又无法推翻的杀人动机，尚不知身份的私生子，半年前被强暴而自杀的女佣，以及所有人在第一天到达时所享用的午餐……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线索，像一块块拼图，散落在面前，将它们一个个按照正确的位置摆好，最后呈现出来的，便是名为“真相”的画面。
以及，那个一直隐藏在阴影当中冷血又残忍的凶手的名字。
丧钟馆——这栋仿佛受到诅咒一般的大房子，在一个多世纪前曾经上演过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如今又成了恐怖的杀人事件的舞台。风风雨雨、悲欢离合都在此发生过，经过一场场血与泪的浸染，这古朴的建筑好似蒙上了血色，挥之不去，并以梦魇的方式存在，长长久久滋扰着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们。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他们在梦中重回这个地方，会不会再一次从漆黑的夜晚中惊醒呢？
“铛——铛——铛——铛——铛——铛——”
六声钟声敲响，夏落和慕斯到达这座别墅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这时候，这位以福尔摩斯之名自居的少女正站在她初次和这起事件的所有涉案人相遇的大厅里，而她面前的沙发上，坐着项远野、周长道、宋清川、柳歆闻四个最大的嫌疑人。他们都摆出防备的姿态，在夏落告诉他们真相马上就要揭晓的时候，脸上的不安以及猜疑交替着。同样被认定为嫌疑人的女佣茉莉和管家何霖仁则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最后还有本来没有嫌疑，但是自己交代了杀人动机的村警方小缘。至于没有被列为怀疑对象的厨师阿雄，一直抱着双臂靠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不见慕斯。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去了哪里？
“刚刚和县局联系过，公路已经通了，再过半个小时人就能到。”方小缘说。
“哦，那刚好。”夏落从口袋里头拿出棒棒糖，就像福尔摩斯标志性的烟斗那样叼在嘴里，甜味开始刺激脑神经，大脑飞速运转，一场华丽的推理秀正要拉开帷幕。
“他们到的时候直接把凶手带走就行了。”夏落一句话如同惊雷，震得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都拧紧了。
“果然是你吧！三点的时候在房间里不出来就是为了杀人！”周长道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宋清川说。要是联合国有个什么“恶人先告状”的奖章，毫无疑问应该首先颁给他。
“浑蛋！你才是杀我哥的凶手吧！你早就对他怀恨在心了！”宋清川也跳起来揪住周长道的衣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简直像是在看动物园的马戏表演哪！”夏落摇着头啧啧赞叹，“两位先冷静一下，你们都不是凶手。有力气打架的话，倒不如留些精力来应付等一下上门的警察。”
听到夏落的话，这两个脑子不太灵光、性格脾气又差的男人总算平静下来。这种又冲动又不会思考的人究竟该如何成为一桩精心策划的杀人事件的凶手？恐怕尸体还没被发现，自己就已经露出马脚了吧。
“你说他们两个不是凶手，证据在哪里？”项远野对夏落发出挑衅。在四个人当中，他和柳歆闻都属于冷静又精明的那一型，如果说凶手的人选，自然不会漏掉他。
“不在场证明。”夏落说，“宋清源被害的时间里，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这就是证据。”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有意思的答案呢！”项远野冷哼一声，“之前不是你自己说凶手一定用了什么障眼法在我们面前把老宋杀死的吗？现在又说他们两个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东西乱吃没关系，说出来的话可要负责啊，侦探小姐。”
项远野紧紧逼向夏落，将一记狠辣又刁钻的变相球投出。
“我没有说错，正是因为凶手用了那样的杀人方式，结果反而让宋清川和周长道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完全不吃他的把戏，夏落漂亮地挥起球棒将这球打出去，“我还是先来解释一下宋清源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项远野反驳道：“怎么死还用解释？验尸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老宋是被勒死的。”
夏落不置可否，她接着项远野的推断说：“那么以您丰富的从医经验来看，他是怎么被勒死的？”
项远野一愣，不明白夏落把这个问题丢给他的意图，他说：“怎么被勒死的？从颈部的勒痕来看，角度斜向上，结在头部后侧，这也表示是凶手从他的背后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勒住他的。但那个勒痕斜得非常厉害，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比老宋高出很多，这个很明显，这里大部分人都比老宋高。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绳索是从头顶套入然后向上拉起，把宋清源活活吊死。”
夏落斩钉截铁道。
“确实……”
“如果是被吊死的，那么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有没有力气，都能够做到这一点不是吗？”夏落反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要怎么吊？”项远野已经入了夏落的套，他不再对夏落咄咄逼人，而是开始顺着夏落的思路思考。
“我们来回忆一下昨天下午三点时的情景吧。”夏落笑着走到电梯前面，“当时，我们所有人从房间里出来，正打算坐电梯下楼，宋清川却一直在房间里。”
“我说了，我在上厕所！”宋清川辩护道。
“我知道。”夏落点点头，“那时候管家何霖仁把电梯从一楼升上来，我们站在电梯里等，宋清川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头跑出来。何霖仁管家让他进入电梯，从外面把栅门合上，把电梯降到一楼。”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清川不耐烦起来。
“你们不觉得哪里很奇怪吗？”
“何管家……原来站在电梯里，但清川来了之后他就退出去了……咦？”柳歆闻也发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是吧？当时电梯里就我们六个人，地方还空得很，为什么何管家要把位置让出来呢？”
针对夏落的这一疑问，管家何霖仁紧紧绷着脸，不做任何回答。
夏落再度把视线转回众人：“我们再回忆一下早上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各位还记得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你是说电梯超重的事情吗？”周长道第一个想起来这段插曲。
“没错。那时候何管家站在电梯外，迎我们进电梯，大家都走进去，慕斯是最后一个，结果她一踩进电梯就超重了，原因是她那行李实在太重，所以何管家就帮慕斯把行李搬上楼去，那时候电梯里应该有包括死者在内的七个人。那么我们可以判断出，这电梯的最大载重量其实就只够运我们七个人的，再加一件行李就会超重。”
“所以你是说，何管家下午故意退出来是为了不让电梯超重？开什么玩笑！那时候连他在内也只有七个人而已嘛。”宋清川笑起来。
“不，不是七个人，而是八个人。”夏落说出惊人的话来，“那个明明在电梯上，我们却看不到的人，就是死者宋清源。至于他在哪里嘛……”
站在电梯前面的夏落，按下了电梯的启动按钮。
“喀拉喀拉”——那让人生厌的齿轮搅动声响彻整栋别墅，电梯徐徐上升，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一直没看到人的侦探助手慕斯，被人五花大绑吊在电梯底部，随着电梯升起，她被越拉越高。
“嘤嘤嘤嘤，夏落大坏蛋！说什么要我帮忙，居然就把人家捆起来吊到电梯底下！放开我啊！好可怕啊！夏落大坏蛋嘤嘤嘤嘤！”慕斯整张脸都哭花了，对夏落粗鲁又可恶的行为，内心抱以千万句咒骂。
“如大家所见，电梯升上二楼的时候，宋清源被人用绳索套住脖子，像这样吊起来，死在了大家的脚底下。”这时候夏落的笑容看起来完全不像什么纯真少女，反而让人有种错觉——她的头上有一对尖尖的恶魔角，背后小恶魔的三角形尾巴正张狂地摇晃。
夏落抬起自己的手，食指如同穿破重重迷雾的路标一般，直直指向站在沙发后的那个人。
“现在答案已经很清楚了，能够在我们面前杀死宋清源的，只可能是你——管家何霖仁！”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盯着管家何霖仁那已经铁青的脸，哑口无言。而这里最震惊的，恐怕就是对管家抱有好感的村警方小缘。
“喂喂，弄错了吧？何管家怎么可能是凶手……”
夏落无奈地叹口气，说：“很抱歉，只能是他，因为当时他站在电梯外面，如果他不是凶手，看见电梯下面吊着的尸体怎么可能不声张？”
“可是，”方小缘还不死心，继续替管家何霖仁辩解，“可就算是这样，也许是何管家本来对宋清源也有恨意，所以他选择为凶手保密。宋清源是个挨千刀的浑蛋啊！”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我真的没法帮你。”夏落摇摇头。
“你说证据？证据在哪里？说啊！”方小缘颤抖着双唇，开始语无伦次。
夏落盯着方小缘的眼睛好一会儿，虽然不想伤她的心，但依旧不得不把残酷的真相摆在她面前：“证据一就是你怀里的恐吓信，那上头应该有管家何霖仁的指纹。”
“有指纹是很正常的吧！是何管家把信拿给宋清源的，怎么可能没有指纹？”
“不，正常情况下，应该不可能留下他的指纹。并且，这栋别墅当中，除了何霖仁自己的房间之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留下他的指纹。”
“你说什么？”
“从昨天到现在，你们有谁见过何管家脱下自己的手套？”
没有——所有人脑子里跳出这个念头。
“何管家工作真的挑不出一丝毛病，优雅又大方，尽职尽责，要是有个诺贝尔管家奖，我一定第一个想要给他。是不是这样？赵强雄先生，秋茉莉小姐？”夏落把这个问题丢给厨师和女佣。
两个人都点点头。
“ 那么， 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何管家在工作的时候不戴手套？”
两个人又摇摇头。
“是是，何管家对工作太负责，总是戴着白手套。脱下手套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不工作的状态，另一个，就是要和人握手的时候。那四封恐吓信是凶手写的，凶手当时有没有戴手套我不清楚，不过凶手把信投进别墅的信箱里，何管家拿给宋清源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如果这些恐吓信上出现何管家的指纹，那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当然，何管家，或者说凶手，在制作恐吓信的时候也戴着手套的话，这信封上还真验不出死者以外的人的指纹来。”
“这绝对只是猜测！”
“那我再解释一下恐吓信的事情。凶手给死者寄恐吓信，并不是为了吓他，凶手的真正目的是让死者在午餐中途离开我们，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死者接二连三接到恐吓信，精神上开始产生压力，这关系到一个秘密，也许在场的各位还不知道，那个被宋清源强暴的女佣，半年前已经自杀身亡。正是因为这件事，宋清源看到恐吓信的时候才会大惊失色，因为这表示有人要为那位惨死的女佣复仇！
“昨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凶手又让恐吓信出现在死者面前，看到这东西，宋清源当然没有心情再陪我们吃饭，自己回了房间。这时候，凶手，也就是何管家，光明正大地以送饭为借口上去找他。而这么做，正是为了杀他。凶手计划了很长时间，刻意选择昨天客人到来的日子下手，就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成为他的证人，好让他洗脱嫌疑。”
夏落看着管家何霖仁，尽管这个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水。
“你送午餐到三楼的书房，在那里袭击了死者。这太容易了，在别墅里工作了半年的管家，站在主人身后，主人完全没有戒心。不过，在检查宋清源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头部有其他的伤，所以我推测你是用了乙醚。你把宋清源弄晕以后，把他搬到电梯上，运到地下室，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绑住他，再用胶布封住他的嘴，然后套上绳套，一切就准备好了。做这些事情很方便，前后也就十分钟，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在餐厅里用餐，你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撞见。接着你再端着盘子，装作宋清源已经吃过午餐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到餐厅就行了。”
“等等，这样也不对吧，就算不挑吃午饭的时间，一点半到三点这段时间也可以做啊，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谁都有机会的不是吗？”方小缘又提出了新的疑点。
“不，那样做被人撞见的可能性会相当大，谁知道谁会跑出来走动。周长道先生不就回房后又出来上三楼找过死者吗？当然那时候他已经在电梯底下了，你自然找不到人。”
周长道听到这样的事实浑身一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把宋清源搬下楼需要用到电梯，毕竟扛着一个成年男子在楼梯上走动并不方便。大家记得昨天下午我们总共听到几次电梯启动的声音吗？只有两次而已。一次是何管家送午餐上楼，一次是何管家从三楼下来。我和慕斯的房间最靠近电梯，尽管墙壁可以隔音，但是门外的声音多多少少还是可以传进来，在午饭过后到三点的这段时间，我完全没有听到过电梯的声音。还有，柳歆闻小姐……”
“哎？”听到夏落突然叫自己，柳歆闻先是一愣，环顾一圈之后才确定夏落确实是在喊她，“什么事？”
“昨天下午我们在收藏室门口的时候，你说过这样的话吧？
你说，我们在下来之前电梯是在一楼的，还说午饭后谁都没下过楼，也只可能是宋清源自己下楼了，对吗？”
柳歆闻点点头：“是的，昨天下午我第一个从房间出来，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看到电梯停在一楼。”
“各位难道没发现奇怪的事情吗？何霖仁管家送午餐上楼，再端着空盘子下来，用过两次电梯，按照正常逻辑，下午三点的时候电梯该停在二楼才对，柳歆闻小姐却看到电梯停在一楼。何霖仁管家，为什么你送完午饭回来要跑去一楼，再从楼梯走上来呢？总不是为了锻炼身体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家何霖仁终于开口，但说了也等于没说。
“没关系，这里有另一条证据可以证明你是凶手，那就是我们吃的午饭。”
“午饭？”始终站在最后面的厨师阿雄开口道，“午饭怎么了？”
夏落看向阿雄，这个比她高出太多的男人一脸迷惑的表情。
夏落说：“你说过的不是吗？客人吃的东西，和你们几个在别墅工作的人吃的东西是不同的，而宋清源昨天中午则吃了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没有错，一直都是这样子。”
“那么方小缘……”夏落又转向方小缘。
“干吗？”
“你在昨天下午一点半的时候看到管家何霖仁出去丢垃圾对吗？”
“是的。”
“我们昨天中午吃的是排骨和鱼，我想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把骨头这种东西也吞进肚子。但是袭击死者，并把他带到地下室这一系列动作也需要时间，凶手可不能等死者悠哉游哉吃过午饭再动手，搞不好我们都吃完了他还没把人搞定，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凶手是在死者没吃之前，或者刚吃没几口时就动了手。接着凶手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拿着原封不动的食物回去吧？
拿个空盘子回去更可疑。为了不让厨师和女佣起疑心，他只能自己吃掉那些东西。不过，我想他也就咬了几口，装成吃过的样子，一来为了节省时间，二来等一下自己还得下去吃午饭，不能露出破绽。那么昨天何管家端着盘子回来的时候，那盘子里的骨头什么的，就是他自己吃剩下的。其他没吃完的东西就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垃圾袋里暂时放在地下室，等有机会了再拿出去丢掉。
我特地去了垃圾箱那里，把昨天我们午饭吐出来的那些骨头翻出来，还有那个何霖仁管家丢掉的垃圾袋，全部在这里。”
夏落把两袋散发着浓烈臭味的垃圾丢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我知道这很臭，找它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呢。”夏落拍拍手接着说，“将这袋子里的骨头和剩余食物拿去化验的话，一定能够验出你的DNA！明明只有主人和客人吃过的东西，却有你的DNA 在上头，总不能解释成你把我们吃剩的东西又舔了一遍吧？那样就算你没杀人我也得报警抓你，因为你太变态了。”
第二个证据，管家何霖仁已经无路可逃。
然而夏落的推理秀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才是**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