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回到房间，慕斯依然没有从那深深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有想到方小缘竟然也有杀害死者的动机。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笨拙，有点天真，认真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挺可靠，是那种在城市里很少能遇到的原石一般的人，只要经过打磨，一定会发出漂亮光泽。
可是，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仇恨而杀人吗？
夏落说，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仇恨会让一个人变成魔鬼。
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一生善举，只要被仇恨控制，就会做出最残忍、最惨绝人寰的事情来，因为仇恨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利刃。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方小缘会杀人，她也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慕斯还在试图为方小缘辩护。
“那你觉得谁有机会？”夏落反问她。
“呃……”慕斯回答不上来。她怎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呢？
要是知道的话，她早就把这个家伙拖出来狠狠地揍一顿了，才不管夏落说的“决定性证据”什么的呢！
夏落说：“方小缘说的那个传说其实有点参考价值，关于凶手的杀人动机，也许和那个故事很相似也说不定。至于其他的，勒死也好，沉水里也好，停电的事故也好，还有恐吓信，都有其目的。凶手安排好这个舞台，就等着我们看演出，为的就是让我们忽略掉那个最可能导致真相暴露的证据。”
“可是方小缘说的那些，你相信吗？”慕斯又反问夏落。
夏落回忆起方小缘在院子里对她们说的那些话，关于那个名叫黄淑月的女佣的一切——
“我说出来的话，一定也会被当作嫌疑人，但我觉得瞒不过你，只能坦白啦。”说话的方小缘，明明还是夏落和慕斯认识的那个村警，可又不像她们印象当中那个有点废柴的家伙。
“小月在宋清源的别墅里工作了大概一年时间，那时候我才刚当上村警，和她年纪差不多，她经常会到村里买东西，我知道她是从大城市来的以后，就主动找她说话，后来就成了朋友。”
“为什么你特别在意大城市？”
“我也想去外头看看啊。”方小缘说。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期待，这个出身小山村的女孩掩饰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是啊，不管是谁，这个年纪的人，心就像飞鸟，都会期盼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翱翔不是吗？
“小月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告诉我好多好多事情，时尚是什么样子，外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真的很羡慕她，也很喜欢她。”
“可她为什么要跑来这种地方工作？”
“我也问过她，她说因为自己是在城市长大的，所以特别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想去看不到高楼、看不到汽车的地方，于是就来到这里做宋清源别墅的女佣。和我正好相反。”
“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吗？”
“她是被强暴的！小月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出事的那几天，我就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在那之后她突然对我说要回家去。
我问她将来可不可以去找她玩，她却说最好不要再去找她了。那时候我很难过，觉得她对我说了很绝情的话。现在想来，分明是另一种意思啊，她不让我去找她，是因为我不可能再见到她。”
“小月是自杀？”
“是的。这件事还是一段时间之后，县局里的人来宋清源的别墅做例行问询我才知道的。她根本没有回家，而是在临县的海边跳海自杀了。我之后走了好多关系想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却打听到小月自杀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
“你马上就想到那孩子是宋清源的？”
“不然还会是谁的？小月在这儿的一年里从来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啊！不仅如此，她死了以后，宋清源把他家里的厨师和管家全部辞退了，根本就是为了封口！”
“阿雄和何管家是那之后来的吗？”
“嗯。在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宋清源的别墅里都没再请过女佣。那个秋茉莉，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别墅里会来客人，才破例请来的。”
“村里人知道这事情吗？”
“不，这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宋清源的品行，他们是很清楚的。因为他有钱有势，所以也只是和他保持距离而已。”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想过要杀了宋清源吗？”
“想过……”
事实就是如此，宋清源强暴了女佣小月，不堪受辱的女孩选择了自杀。凶手出于这个理由而对宋清源展开报复，并且最终杀死了他。
“只是，这个动机还有说不通的地方。”夏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整个早上都在思考，光是糖果已经不足以维持脑力的消耗，头开始隐隐作痛。
“嗯？你哪里想不通？”慕斯问她。
“肚子饿呀！”夏落回答说。
“喂，牛头不对马嘴啊！”慕斯抱怨起来。
“肚子饿了就没法思考了啊。”夏落嘟着嘴，哪里还有侦探的威严，根本就是个撒娇耍赖的大小姐。
“嗯，去看看开饭了没有。”慕斯苦笑着说。在发生了杀人事件的大宅子里，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吃饭的，全世界大概只有夏落一个了。
“等一下，我要先打个电话。”夏落拿出手机，按下几个数字之后把听筒凑近耳边。
“喂喂，啊，小西，好久不见哦。伊诺她在不在？”
“哎哎哎哎？你是打电话给A市那两个把你当成眼中钉的警察？”慕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落。直到现在，夏落走的每一步棋慕斯都抓不到规律，堪称我行我素的典范。
“嗯？不在吗？那太好了，刚好有些事情想请你帮忙……放心啦，不会让她知道的，保证你不会挨骂。”夏落开始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连哄带骗怂恿那个宛如警局吉祥物一般的伊小西帮她做事。
“说定了哦，到时候送你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慕斯心想，夏落居然用游乐园的门票叫警察帮她做事，这算不算行贿啊？
“嗯，我需要你查几个人，黄淑月、宋清源、宋清川、项远野、周长道、柳歆闻、何霖仁、秋茉莉。嗯，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这些人的户籍资料。啊，还有一个人，方小缘，是个村警。”
果然连方小缘也被夏落列为了嫌疑人。
“咦？你认识方小缘？”听电话的夏落突然发出惊呼，然后好像听到非常有趣的事情一般对着手机变换着表情。
“这样子吗？真是有趣……好的哦，先谢谢了，等你回电话。”
夏落放下电话，慕斯却一脸愁容地看着她。
“放心好了，她不是凶手，我只是对她有些好奇。”夏落安慰慕斯说。
接着夏落又拨了第二个电话——
“哈啰！我是夏落啦，之前的事情谢谢你帮忙哦……啊，我现在在原崇县查案子，希望你们帮我找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宋清源你知道的吧？很有名的茶商，在古玩界也有些名气……嗯，他被害了……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出他私人律师的联系方式……啊，当然啦，我回头会详详细细给你第一手材料的。就这么说定啦！”
“又打给老筱吗？”慕斯有些在意。
“没错，这种事情八卦杂志记者出马最方便了。”夏落点点头。
听到这样的回答，慕斯越发觉得夏落神通广大，做侦探真的是三教九流都得认识。那个叫老筱的人，是夏落经常求助的一名记者，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比夏落这位洞察一切的大侦探有过之而无不及。慕斯曾经见过她一面，从外表看是那种亮闪闪的时尚丽人，但行动力完全不在夏落之下，尽管她本人并不承认这一点。老筱给夏落提供小道消息，夏落则给老筱提供事件材料，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有利益关系，谁也离不开谁。
侦探不像警察，为了调查甚至会动一些手脚，只要能够取得证据，其他都可以让道，所以夏落对调查对象威逼利诱连坑带骗也不是没做过。她找人查宋清源律师的电话，恐怕是想用些“歪门邪道”打听出宋清源遗嘱里的私生子的资料。尽管这条证据会因为司法程序的问题，最终无法成为法庭的呈堂证供，不过对于这起事件却是非常关键的证据。
之后两人结伴来到餐厅，夏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正在布置餐桌的阿雄，慕斯好奇地问：“女佣茉莉呢？”
“我让她休息了，她吓得不轻，这样是没法工作的。等一下警察过来，还需要精力去应付他们。”阿雄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做事，那态度根本没有把夏落和慕斯放在眼里。
很意外地，看起来很可怕，却也是个温柔的人。
“不过，为什么你们还要工作呢？主人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付薪水了啊。”慕斯不解。
“我们的薪水都是在月初付过的，而且这几天有客人，先生多付了一个月薪水给我们，所以该工作的时候自然不能停下。”
除了温柔之外，居然还是个很负责的人？这样的人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成为逃犯啊？要是选十佳青年的话，慕斯绝对会为他投上自己宝贵的一票。
“知人知面不知心。”夏落又说了一个让慕斯很难理解的成语，“我们之前遇到过的人不都是这样吗？面恶心善的，道貌岸然的，口蜜腹剑的，贫胸傲娇的……”
“最后那个你到底在影射谁？”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阿雄做完手头的事情，眯起眼睛问夏落和慕斯。
“饿了。”夏落的回答倒是直截了当。
“哦。”阿雄的回答更加简洁。他转身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做好的饭菜。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其他人都没有心情吃饭，我想也只有你们两个吃得下了，所以已经给你们做好饭了。”
不但温柔、负责，还体贴入微？完了完了，别说十佳青年，如今地球上这种男人比石油还要金贵啊！
“哦，阿雄你一定是个好丈夫！”夏落眉开眼笑。只要有人送吃的，她绝对会对那人报以全世界最灿烂的笑容。
谁知道阿雄却不好意思起来，说：“我还没结婚呢……”
“是吗？看你岁数应该有孩子了才对啊。”夏落说。偏偏这种时候她的推理能力完全是零，不，根本就是负值。
“谁会愿意嫁一个蹲过大牢的男人啊？”
“嗯？今天的饭和昨天一样啊？”夏落看到盘子里的东西嘀咕着，“排骨、什锦蔬菜、鱼，还有汤。”
“请将就一下吧。”
“话说回来，客人吃这些，那你们几个在别墅里工作的人吃什么呢？”夏落并不嫌弃，大大方方坐在那里大快朵颐。
“我们有自己的伙食，和客人不一样。”似乎是因为夏落的夸奖，阿雄对她们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那宋老先生呢？也和我们吃不一样的吗？”夏落问。
“不，昨天是吃一样的。”
“宋老先生平日的饮食怎么样？”
“先生胃口非常好，没有不良的饮食习惯，也不挑食。”
“嗯……”夏落放下筷子，竟然不再进食，而是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发起呆来。这简直太稀罕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把吃的东西放在一边呢？
“慕斯，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慕斯一愣，连饭都来不及咽下就说：“你才吃了两口就知道啦？那以后破案还查什么啊，直接喂你便当你就可以参透一切了。”
“不是那个，而是这排骨和鱼。可恶！我居然现在才想到！”夏落懊恼地挠着自己的头，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起来。
“炸排骨和蒸鱼告诉你凶手是谁了？要不要这么神棍啊？”
慕斯的吐槽还没结束，夏落的手机就响了。夏落焦急地按下通话键，将听筒紧紧贴着耳朵，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请问别墅的传真号码是多少？”夏落问赵强雄。
阿雄盯着夏落既兴奋又期待的脸，又想起那段不是很愉快的相遇。那一次，这个女孩在揭开真相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张面容。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笔，在夏落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
“谢啦！慕斯，我们回房间！”夏落丢下筷子，拽起慕斯就往房间跑。慕斯挣不过她，被硬生生地拖回房间，按在**。
“喂！你……你大白天想要干什么啊？”慕斯衣服被扯得凌乱，只能将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在她眼里，这时候夏落双目中流露出的完全是令人不安的神情，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想要推倒自己似的。
“在这里等着！”夏落说完又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间，稍过一会儿，外头传来电梯启动的声音。
夏落跑回来，关上房门，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夏落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听？”慕斯环顾四周，耳畔只有电梯运转时那轻微的“喀拉喀拉”的声音。因为在房间内，这声音被墙壁阻挡，所以很微弱。
“昨天下午我们在房间里有听到过电梯的声音吗？”夏落问慕斯。
慕斯回想着，说：“好像没有吧……”
“那就对了！谜底揭开了！”夏落随即眉开眼笑，她心满意足地回到餐桌上，继续悠哉游哉地吃她的午饭，就像提前庆祝她的胜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