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从黄山回来后,惊讶地发现阿伦和吴尽涵走到了一起,吴尽涵倒是不隐瞒,阿伦却藏藏掖掖的,常常大吊秦楚胃口。其实她怎么藏也藏不住每提到吴尽涵时那种欣喜的神色,秦楚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一定要阿伦亲口说出她才满意。于是秦楚便时常在阿伦面前大谈特谈吴尽涵的诸般好处,阿伦自然笑吟吟地听着,不动声色地套取秦楚那方面的情况。

吴尽涵逐渐成为阿伦和秦楚家里的常客,光顾最多的自然是阿伦的房间。阿伦的卧室布置得很雅致,可面对着床的那片墙壁一件装饰都没有。墙壁的颜色是雪白泛着淡青,阿伦声称这她作“每日三省己身”之用:她在静思的时候看着这块墙壁才可达到耳目空空心地清明的境界。

可现在,这块“省身壁”摇身一变成了“相思壁”,被阿伦和吴尽涵摆满了玫瑰花瓣,“有你在,我心还静得下来?”阿伦挤眉弄眼对吴尽涵嗔道。玫瑰花瓣各色各样,是用大头针订上去的。选择用大头针也是阿伦的别出心裁,她精心把大头针摆成了特定的图案,说过一段时间取下来,墙壁上会出现红色的图案印迹。吴尽涵有若干次企图从大头针的排布辨别是什么图案,但鬼灵精怪的阿伦偏偏插了很多虚设的大头针,吴尽涵一根又不敢动,只好望壁兴叹。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楚那边看起来也是愈加如胶似漆,每提到龚翔,秦楚总按捺不住陶醉于幸福的神情,脸色愈发白里透红,连阿伦都经常看呆,难怪恋爱中的女孩最美,全让爱情的蜜汁给浸出来的。她又何尝不是?每天睡觉前望着那“相思壁”,回忆跟吴尽涵拍拖以来的点点滴滴,心里有说不出的甜。

秦楚的其他变化也很大,人越来越爱打扮,也越来越温柔,小姐脾气改了不少,小鸟依人的情形越来越多,阿伦常笑话她“在家彩排出门实习”,结果又换来伊人的好一阵发嗲。

闲下来的时候,秦楚总缠着阿伦教她烹饪和织毛衣,可怜她从未干过这样的活,经常让沸油把手上烫出一片片血泡,血泡又经常不小心被毛衣针扎破,痛得秦楚睫毛上总挂着泪花,把阿伦心疼坏了,索性求她说:“我的小姑奶奶,拜托您老人家悠着点,万一给龚翔看见你一回家手上就伤痕累累的,小的性命难保。”

“龚翔”二字果然是一剂万能药,秦楚痛得发白的小脸马上就现出一阵红晕,“他说过,谁都不能让我受委屈,否则他一定会杀了那人。不过你肯定除外啦!”正给秦楚上药的阿伦愣了一下,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异样的意味,低头看见她无比满足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噤,心底隐隐泛起一阵凉意,一丝不安。

“阿伦,我结婚的时候,你做我的伴娘好不好?要不我们两对一起结婚?”秦楚轻柔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阿伦。

“哦……哦?你们都要结婚了?”阿伦大为惊讶。

“是呀……龚翔跟我开始不久就向我求婚,说要呵护我一辈子。”

“你答应了?”

秦楚低下头,眼波流动,满面春风,“是的。”她低声说,“至少现在,我答应他了。”

阿伦叹了口气。

“你觉得他不好么?”秦楚看阿伦低调的反应,有些惊诧。

“我不知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我只是觉得,这么快答应托付终生有些仓促。你父母知道么?”

“我已经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只用把结果告诉我爸妈就可以。”秦楚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用说,这小妮子一定是瞒着家里人,才扯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说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没错,但若是认为不让家人知道才象征独立,摆明了是心底里有点儿不踏实。

阿伦无言以对,只好摆弄左腕上的墨玉镯子。

屋里陷入一种莫名的沉寂。

良久,秦楚望着毛线,轻轻地说:“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你一定不习惯,其实……你该知道当你遇到真命天子的时候,总是觉得聚少离多,种种有关婚姻恐怖的传闻我都不在乎了,你说这是不是……色胆包天?”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秦楚变了一副俏皮得不得了的腔调。

阿伦“嘿嘿”笑了几声,正色道:“你这算不了什么色胆包天,若是龚翔辜负了你,他才真叫色胆包天,敢拿我们秦大小姐开涮!”

秦楚柳眉倒竖正欲发嗔,电话响了,忙扑上去接。“喂?啊,哦,在的,你等等。”然后把二哥大掷给阿伦,似笑非笑地说:“吴某人的。”

阿伦接过电话,是吴尽涵约她出来逛街。

阿伦仿佛得到大赦一般急急冲了出去,临关门前还不忘记给秦楚飞一个kiss。

阿伦走后的屋子空****的,秦楚开始觉得空虚无聊。

龚翔到昆明出差去了,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虽然每天都能通电话,秦楚还是觉得相思如蚁,啮噬着她浑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龚翔电话迟迟不来的时候,她总不由自主想象各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此时发生在龚翔身上的故事,各个最坏的可能性:他出车祸了,血肉横飞。连最后的话都来不及留给自己,然后自己悲痛欲绝,终日以泪洗面;他有艳遇了,对象或许比自己美,或许比自己丑,龚翔象当初呵护自己一样呵护她,无微不至,殷勤有加,自己嫉妒,吃醋,但是良好的涵养让她不会成为泼妇,自己流泪,好言相劝,当事人执迷不悟,或者情非得已,于是大雨瓢泼的街头,自己无言的离去。想象这些典型的悲剧场景中,秦楚渐渐仿佛这些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常常到最后泪流满面,哀伤良久。

龚翔的电话很准时的时候,她自然笑逐颜开,片刻以前的阴翳一扫而光,抱着话筒跟抱着龚翔的胳膊一样,无比依恋和甜蜜,舍不得放下,宁肯反复对龚翔说“再见”,直到龚翔接二连三催促她收线。电话放下后还不停回味,独自出神。阿伦见她时哭时笑,笑她得了恋爱失心疯,跟大多数她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

阿伦过去的恋爱史鲜为人知,无论秦楚如何软硬兼施,阿伦始终讳莫如深,总笑嘻嘻地说:“过去我实在没什么罗曼史,拜托不要训练我无中生有好不好?”她没有恋爱过?鬼才相信!这位大姐虽然不太注意打扮,但是五官标志得钉是钉铆是铆,气质也不错,没人追过才怪。

百无聊赖,秦楚打开音响,林忆莲幽幽的歌声如泣如诉:

“女人若没人爱多可悲,就算是有人听我的歌会流泪,我还是真的期待有人追,何必在乎我是谁。……”

有人追一定就好么?秦楚靠在**枕着胳膊,又开始发呆。

从初中起她就开始收到男生各色各样的纸条,起初她总害怕地回家对着父母哭,后来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会敛心静气,置若罔闻,专心于学业。那时候的秦楚认为学习期间的恋爱是想都不必想的,那些是大人们的事情,她还小。

高中后她的纸条不断,参加过几次奥林匹克学习竞赛培训的她连外校男生的情书也收到不少,对此她早有充分的实战经验,继续埋头于功课,对这些依旧视而不见。

到了大学,她忍不住去参加各种活动,竟一跃成为风云人物,但男生们没有把她评为“校花”,因为用“校花”这个词来形容她已太过肤浅庸俗。她所在的系里面流传着一句话:秦楚是我们系第二——我们系没有第一。至此追她的人反倒少,大概是因为她被烘托得太高的缘故,不过她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群热切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倩影。

让秦楚大为头疼的就是追她的人太多,被不喜欢的人追实在是一种痛苦,而且追她的人大都带着近乎崇拜的意味。秦楚很不习惯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滋味,觉得仿佛是大臣虔诚地吻了女王的脚以后热切地说“我爱您,我尊敬的陛下,您愿意嫁给我吗?”,直教人哭笑不得。

秦楚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是要能呵护她保护她,把她看作小妹妹的,可不象这些人众星捧月,地位上不平等,爱情免谈。

吴尽涵是她的追求者中比较与众不同的,他宽容温和,从不刻意讨好她,为她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取悦,并无所谓她是否领情。秦楚幽幽叹了一声,吴尽涵的确是一个好人,一个非常好的人,所以他没戏。一个男人如果被他心仪的女子评价为“好人”,那他八成做不了她的恋人。他可以做她最贴心的朋友,可以做她最铁杆的哥们,可惜因为他是好人,所以玩不转狡黠的爱情游戏。在这样的爱情游戏中,坏坏的痞气往往大受青睐。

龚翔呢?龚翔并不清楚她过去的辉煌,可能正因为不清楚相处才自然罢。龚翔英俊而不奶油,殷勤而不过分,体贴而不缠人,幽默而不庸俗,最关键的,是有一种让秦楚为之倾倒的驾驭力,她甘心被他拥在怀里,做他的小爱人。

秦楚抿嘴一笑,继续挽起毛线,一针一针地编织了起来,心里喃喃地念:龚翔,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