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魔门

“老子从今往后不再是金十两!”金十两狠狠将酒杯往地上一摔,发誓一般大声道,“老子大名金彪,黄金的金,彪悍的彪。”

云襄与柯梦兰相视一笑,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是甘州府一处僻静的酒楼,云襄被金十两强拉到这儿来庆功,柯梦兰正好也追了上来,三人便在这酒楼中叫上一桌酒菜,为方才的胜利开怀畅饮。

“你别以为我金彪什么都看不懂,”这个过去的刀客突然冲云襄得意一笑,“我其实已经知道你是如何在街头赢那些小赌档了。”

“哦,说来听听。”云襄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金彪得意扬扬地道:“无论压大小还是赌单双,虽然你没碰过瓜子或棋子,不能做假,但赌档的庄家却在做假。按照常理,他们总是杀多赔少。比如押单的赌注大于押双,他们就开双,杀单赔双。所以你就始终站在赌注少的一方,每次少少押上一点,这就叫跟虎吃肉,或者叫虎口夺食吧?”

云襄有些惊讶地点点头:“你能自己悟到这一点,也算初窥千术门径。”

“只是初窥门径?”金彪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跟着又摇头叹道,“你说得不错,我始终想不通那庄家是如何做假,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开双就开双,想开单就开单。”

云襄笑道:“十赌九骗,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你能明白这等骗术的根本,何必在意细枝末节?那只是些魔术手法罢了。”

“不行!你一定得告诉我,不然我永远睡不好觉!”金彪不依不饶,“老子宁愿失信于人,把‘金十两’这金字招牌砸在你小子手里,你总不能让老子后悔吧!”

云襄苦笑着摇摇头:“这等魔术手法千变万化,人力根本无法穷尽。具体到你见过的那些,我至少也知道三五种,最常见的一种就是利用吸铁石。比如将一枚瓜子的仁换成铁粒,再将一块磁铁藏于袖中,可以借揭碗的时候将那枚瓜子吸到碗底。这样一只手藏有磁铁,另一只手没有,用不同的手揭碗,就能控制瓜子的单双,随心所欲。”

“我明白了!”金彪恍然大悟,“那些棋子也是同理,其中一枚含有铁芯,所以档主想开单就得单,想开双就开双。妈的,老子赌了十几年,竟没有看出半点破绽,不知这些家伙骗了老子多少银子。不过,”他突然转向柯梦兰,“赌坊中的骰子又是如何做假的呢?”

云襄哈哈一笑:“这可是赌坊的秘密,我要说出来,可就砸了别人的饭碗。”

柯梦兰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赌坊通常不会做假,只有在运气不好输急了的时候,才不得不使出这等取巧的手段。这次我是因为赌坊即将被逼得关门,才不惜竭泽而渔,大杀四方。谁知竟被公子利眼看穿,跟着沾光,虎口夺食,连杀五把。”

“妈的,没想到如此气派的老字号赌坊也做假,恐怕天下没有什么赌局是不做假的了。”金彪愤愤不平地骂道,“可惜老子现在才明白,赌了十几年,不知道被人骗去了多少血汗钱。”

“行了,金兄不必再懊恼。你现在明白十赌九骗的道理,也不枉过去输的那些钱。”云襄笑着拍拍金彪的肩头,“只可惜许多赌徒到死都不明白,总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捉摸不定的运气上。一旦遇到个高明的老千,别人以有心算无心,还不输得倾家**产?”

柯梦兰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神采,款款对云襄举起酒杯:“梦兰从小在赌坊中长大,见过太多嗜赌如命的赌徒,像公子这种看破赌局风云,视输赢如等闲的高明之士,梦兰还是第一次遇到。梦兰定要好好敬公子一杯。”

云襄依言举起酒杯,二人目光相接,只见柯梦兰妙目中隐约闪出粼粼波光,就像秋日夕阳下闪烁的湖水,一丝涟漪在和风下微微**漾。云襄心中一动,忙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心中暗叫奇怪,这柯小姐看自己的目光,为何与怡儿这般相似?想到赵欣怡,云襄心中一痛,脸色不由黯淡下来,举杯怔怔入神,竟忘了杯中美酒。

“云公子!云公子!”直到柯梦兰连唤两声,云襄才回过神来,只见柯梦兰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公子,是梦兰说错了什么话,惹公子不高兴了?”

“没、没有!”云襄勉强笑了笑,一口喝干杯中酒,一扫脸上阴霾,对柯梦兰笑道,“我是担心那小子不会轻易认输,说不定今后又会来找姑娘麻烦。”说到这他的脸色凝重起来,“说真的,那公子哥儿年纪不大,却对那中年文士颐指气使,呼来喝去。想那中年文士能练成如此神目,江湖上已是极其罕见,却依旧对那公子哥儿唯命是从,由此可见其背景之深厚。如果柯姑娘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还是要劝劝你父亲,尽量避之为上。”

柯梦兰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小子轻佻浮滑,十足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家世横行霸道。梦兰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威武不屈的道理。”

云襄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柯梦兰,突然发觉她的性格竟跟过去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知这种性格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上,实在容易栽跟斗。

“来来来,说这些干什么!”一旁的金彪已有几分酒意,醉醺醺地为二人斟上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浪滔天。今日这酒是我金彪为云兄弟庆贺胜利,也是我拜云兄弟为师学习赌术的拜师宴。云兄弟,私下没人的时候我马马虎虎叫你一声师父,有人的时候我还叫你兄弟。磕头敬茶这些俗套就免了,我想兄弟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吧?”

话音刚落,云襄刚入喉的一口酒差点就喷了出来,不由边咳嗽边连连摆手。金彪忙拍着他的后心笑道:“兄弟不用着急,一下子多了我金彪这么个天赋异禀、聪明伶俐的弟子,也不必开心成这样吧?”

“你、你……咳咳!”云襄气得目瞪口呆,遇到金彪这种厚颜无耻兼自信心超强的异人,他只有继续咳嗽。

“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金彪得意扬扬地将一杯茶捧到云襄面前,“来!喝口茶润润喉。难得遇到像我这等天资聪颖的弟子,高兴一下也很正常。”

云襄将茶一口喝干,勉强压住了咳嗽,这才从胸中挤出两个字:“不行!”

“什么不行?”金彪一拍桌子,一脸愤懑,“你连老子的拜师茶都喝了,现在才说不行,你他妈是不是想讨打?”

“什么拜师茶?”

“就是刚才老子端给你那杯!”

云襄这才明白,方才对方递给自己润喉的那杯茶,竟然被这家伙说成是拜师茶。没想到自己学得满肚子智计谋略,能一眼看穿各种阴谋诡计,却着了这家伙的道。云襄拂袖而起,倒上一杯茶搁到金彪面前:“茶我可以还你,这酒我可不敢再喝。拜师之说今后都不要再提,不然连朋友也没得做。告辞!”

云襄说完转身要走,只见金彪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站住!你他妈连命都是老子的,居然跟我拿架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襄回头冷笑道:“云襄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你要逼云襄做不愿之事,那是万难。”

“你他妈以为老子不敢?”金彪说着“锵”一声抽出了马刀。一旁的柯梦兰一见之下,慌忙闪身拦在云襄面前。刚开始她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争执,以为不过是兄弟之间斗气玩笑,谁知金彪竟真要拔刀相向,这令她十分意外,实在不明白二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走开,老子刀下不伤女流。”金彪对柯梦兰挥挥手。

“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么事要用刀子来解决?”柯梦兰忙问。

“谁跟他是兄弟?”金彪说着伸手就去拉柯梦兰,想将之拉开,谁知却被对方扣住手腕往旁一带,金彪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站稳身形回头打量柯梦兰,他不禁一声怪叫:“好啊,你这小娘皮居然敢跟老子动手,讨打!”说着扑将上前,二人顿时在酒楼中“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二人这一动手,顿时吓得众酒客大呼小叫纷纷逃离。只见柯梦兰借着酒楼中桌椅的掩护,如穿花蝴蝶般躲避着金彪,虽然落在下风,却还足以自保。金彪追了两圈,因有桌椅阻拦,一时跟不上对方的身形步伐,立刻回头扑向一旁的云襄,顺势将刀架到了云襄脖子上。

“住手!”柯梦兰大惊失色,顾不得自身安危,飞身扑向金彪。却听金彪呵呵一笑:“小娘皮上当了!”话音刚落,就见金彪一拳势如惊雷,倏然停在柯梦兰的面门,离她的鼻尖不足一寸,将她吓得愣在当场。

“跟我动手,小丫头还嫩了点。”金彪得意扬扬地收起拳头和马刀,挽住云襄赔笑道,“云兄弟,方才是老哥我喝多了,说话多有得罪,兄弟大人大量,莫跟老哥这粗人计较。”

云襄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然早已看穿金彪的性格,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但方才他击向柯梦兰那一拳,还是令云襄有些后怕。见酒楼中酒客小二都躲得不知去向,只有掌柜在一旁簌簌发抖赔罪,云襄忙道:“咱们快点走吧,小心惹上麻烦。”

三人出得酒楼,四下已是暮色四合,街上行人稀少。金彪追上云襄赔笑道:“兄弟,老哥赌了十几年,输了十几年。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一个高手,你无论如何得教教我,好歹让我金彪也可以在赌桌上风光一回。”

柯梦兰回想方才金彪的身手,心知这粗人若要耍横,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这小子若一直跟在云襄身边,始终是个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过现在也没办法让他离开。柯梦兰眼珠一转,立刻出言挤对:“像你这种不分长幼尊卑,整天对师父喊打喊杀的强横弟子,谁敢妄收?”

金彪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这是习惯了,如果云兄弟收下我这弟子,我保证将来对兄弟敬若神明,若有半点不敬,我金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你说得这般诚恳,云大哥不妨考虑一下。”柯梦兰对云襄眨眨眼,她心中以为,只要收下金彪这个弟子,云襄就多了一个朋友和帮手,所以她也忍不住帮金彪说情。

云襄叹了口气,心知以金彪的性格,一旦认定一个目标,决不会轻言放弃。与其被他死缠烂打地纠缠,不如现在就绝了他这个念头。想到这,云襄四下一看,顿时有了主意。

“金兄,”云襄悠然一笑,“不如咱们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就将赌术倾囊相授;如果你输了,这拜师之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提。”

“不行不行!”金彪连连摇头,“你小子诡计多端,我岂能赌得过你?”

“你连怎么赌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一定要输?”云襄笑道。

“嗯,那你说来听听。”金彪一脸戒备,“不过我可不一定答应,如果我没把握,你就得换一种赌法。”

云襄微微一笑,往街边一指:“不知金兄有没有把握过去连赢三把?”

金彪顺着云襄所指望去,就见街边昏暗的油灯下,十几个闲汉正围桌聚赌,呼喝吵闹声不绝于耳。仔细一看,却是用围棋子在押单双。金彪大喜过往,嘿嘿笑道:“刚从云兄弟这里学了一招虎口夺食,如果还输,我金彪岂不笨得无可救药?”说着丢下二人,匆匆过去挤入人群,看清桌上的赌注后,立刻掏钱下注。

片刻工夫,金彪又哭丧着脸回来,连连抱怨:“怪事怪事!我照着兄弟所说,专押赌注少的一方,谁知还是要输。难道是我金彪天生倒霉,逢赌必输?”

“如此说来,金兄是认输了。”云襄得意一笑,“从今往后,拜师之说不得再提。”

见金彪无可奈何地垂下头,云襄哈哈一笑,大步往前就走。柯梦兰一看,忙拉过金彪小声嘀咕了两句。金彪脸上渐渐露出喜色,忙追上云襄道:“我还没输,你现在就看我过去连赢三把!”

云襄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正好看见柯梦兰与金彪交换了一眼神。云襄虽然心知不妥,但他还是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静观金兄连杀三把。”

“你等着!”金彪与柯梦兰相视一笑,转身便挤入人丛。只见柯梦兰掏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往桌上一拍:“押单!”

金彪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豪爽地往桌上一拍:“押双!”

档主面露惊异,手脚麻利地揭开盅盖,倒出棋子一数,立刻高叫:“开双,杀单赔双!”

柯梦兰看也不看,又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继续押单。”

金彪得意扬扬地将两枚铜板往前一推:“再押双。”

片刻工夫,柯梦兰便输了三十两银子,金彪却连赢三把。只见他得意扬扬地掂着赢得的几枚铜板,信步来到目瞪口呆的云襄面前:“愿赌服输,你可不要不认账,让我金彪鄙视。”

云襄苦笑着对柯梦兰连连摇头:“你怎么能如此帮他?”

柯梦兰露出调皮的笑容:“从来没见你输过,所以我想看看你输后的表情。”

“呵呵,他一定没想到会输。”金彪得意地哈哈大笑,与柯梦兰击掌相庆,“咱们这回总算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看他以后还敢在咱们面前摆出赌神的臭架子。”

云襄气恼地转身便走,不再搭理二人。金彪见状忙追上去,觍着脸赔笑道:“师父别生气,输给自己的徒弟和心上人,没什么好丢人的。”

“什么心上人,你他妈胡说什么?”云襄瞪了金彪一眼。与金彪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说话也不禁带上了粗口。

“我都看出来了。”金彪忙拉着云襄避开柯梦兰几步,低声道,“方才这丫头为了你竟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你不懂武功不知道,方才那一拳我要没收住,定会要了这丫头的性命。这等女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兄弟千万别错过。”

“你们在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柯梦兰不满地冲二人喊道。

“没什么,我在问云兄弟,方才我照着他说的方法想虎口夺食,为何还是会输?”金彪说着转向云襄,“说真的,为何你能虎口夺食,我去却依然是输?你别抵赖,我知道你十分清楚是什么原因。”

云襄被逼不过,只得道:“那些街头赌档,除了档主和助手,还有不少伪装成赌客的媒子,北方也称作托儿。他们故意下注赢钱以吸引真正的赌客参加,所以他们的赌注不能计算在内。若分不清媒子和真正的赌客,岂能虎口夺食?”

“原来如此!”金彪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开出的单双毫无规律,与赌注全然无关,原来是这个道理。后来柯小姐以十两银子的巨资下注,远远超过赌档上的所有赌注,才总算帮我赢了三把。”

云襄叹道:“赌博之道虽然逃不过一个‘利’字,但手段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岂能三言两语就点穿说尽?谁也不敢妄称能看破一切骗局。”

说话间见金彪转身就走,云襄忙问:“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真正赢他三把,不然怎咽得下这口气?”金彪说着大步来到方才那赌档前,立在人丛外仔细辨别下注参赌的哪些是媒子,哪些才是真正赌徒。柯梦兰见状不由回头招呼:“天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不忙,老子今晚不赢他几把,咽不下这口气。”金彪说着正要下注,突听柯梦兰惊呼:“不好!云大哥不见了!”

“那小子输了想不认账!”金彪忙丢下赌注过来问,“他往哪边跑了?”

“方才我听到身后有风声倏然而过,回头一看,云大哥便不见了踪影。”柯梦兰脸色煞白,眼中焦急万分。

金彪若有所思地看看空旷的长街,喃喃自语道:“遭了,这小子恐怕是遇到了高人。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逃过你的眼睛。”

“怎么办?”柯梦兰急得眼中泪水打转。

“咱们刚到甘州,除了日间那个锦衣公子,没与任何人结怨。这事多半与他有关。”

“我让爹爹派人去找。”柯梦兰忙道,“咱们在甘州还有些朋友,要安心查一帮外乡人的下落,应该不成问题。”

“那还不快去!”金彪急道,“我金彪好不容易遇到个赌技高手,眼看就可以在赌桌上扬眉吐气,要是转眼就把他弄丢了,岂不要懊悔终身?”

二人匆匆而去,俱没有看到街角隐蔽处,云襄正被日间那个与锦衣公子同路的白发老者扣住咽喉,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瓢凉水泼到脸上,云襄这才从昏迷中悠悠醒转。一睁眼,就见日间那个举止骄横的锦衣公子正笑眯眯地俯视着自己。云襄晃晃晕沉沉的头,这才回想起自己是在街头被一白发老者挟持,被打晕后失去了知觉,不知被人弄到了哪里。环目四顾,只见置身于一间古朴幽暗的大厅,厅中除了待客的桌椅,竟还有一方典雅古朴的赌桌。

“小子,你不是很能赌吗?”锦衣公子冷笑着拍拍云襄的脸,“本公子现在就和你对赌,我要看看,你是否还能像先前那样出千使诈,再赢本公子一回。”

说着他坐到庄家的位置,两个汉子立刻将云襄拎起来,强行按到他的对面。只见他将几枚骰子收入盅中,阴阴一笑:“咱们就来赌大小,我摇骰子你来押,押中一把本公子就赔你一千两银票。若是押错,嘿嘿,想必你也没银子赔,本公子就敲碎你一根手指来赔!”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一把将云襄的两只手按到赌桌上。只见日间那个中年文士手提一柄铁锤站到桌边,用铁锤在云襄手指上比画着,嘿嘿冷笑道:“好小子,赌术不错啊!不仅当众出千,还挑拨我与少主的关系。老子倒要看看,你现在能否保住自己这十根手指!”

锦衣公子得意扬扬地将骰盅举在空中,缓缓摇动片刻,接着将骰盅往桌上一拍:“开始!”

云襄冷冷一笑:“你可以敲碎我十根手指,但别想在赌桌上赢我。不公平的赌局在下决不参与。”

“不公平?”锦衣公子阴阴一笑,“像你这等老千,一根手指算你一千两也是高看了你。就你这条贱命也值不了一千两,你在本公子面前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我抬脚就能将你碾死。不陪本公子玩是吧?那好,咱们换一种赌法,就以你这十根手指为赌注。你押中一把,保住一根手指;输一把,敲碎一根手指。这样够公平了吧?”

江湖上传说有一种“听声辨点”的神奇赌技,不过那仅仅是传说而已。云襄虽然跟随云爷多日,但主要学的是智计谋略而不是赌术,所以对于这种撞运气的赌骰子,他连半点把握都没有。心知今日这锦衣公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心中权衡再三,只得冒险赌一把运气。

“我跟你赌。”云襄平静地望着对方,决然道,“不过只限一把,输赢十根手指。”

“高手就是高手,果然有气魄。”锦衣公子哈哈一笑,“本公子也喜欢孤注一掷。好!请押注。”

“我押小!”云襄立刻道。

锦衣公子揭开骰盅,“一、二、四、五,十二点小。哈,你小子运气真好。咱们再来!”

“我说过仅限一把,莫非你要食言?”云襄气愤地质问。

“没错!你十根手指是保住了。不过你还有手、脚、胳膊、大腿、眼睛、鼻子等等好些地方没赌,本公子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锦衣公子得意扬扬地调侃道。

“你耍我!”云襄气得拍案而起,却被两名汉子死死按在座位上。只见锦衣公子阴阴一笑,“我就耍你,怎样?下一把咱们来赌你的手,怎样?不愿再陪本公子玩?不赌就输,直接敲碎他一只手。”

中年文士拿起铁锤在云襄手腕上比画着,阴阴一笑,“小子,别怪唐某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无珠,居然跟咱们少主作对。不过你放心,少主会留你一命,让你这辈子都为今日的赌局懊悔。”

云襄见铁锤高高扬起,只得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突然发觉,自己虽然学得满腹智计谋略,但身边缺乏强大势力的保护,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就贸然介入江湖纷争,崭露出与实力不相称的智慧,这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闯入成人世界,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踢倒踩死。现在自己不得不为一时的冒失付出惨重的代价。

铁锤正要落下,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呵斥:“住手!”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威严。中年文士浑身一震,铁锤僵在半空,锦衣公子也是面色大变,手足无措。

房门打开,只见一个黑衣老者推门而入。老者身形高大,眉宇轩昂,脸上虽然刻满岁月的沧桑,却依然掩不去眼中那种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气。只见他冷眼往场中一扫,众人立刻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乱出。只有锦衣公子慌忙上前两步,垂手赔笑道:“爹爹怎么突然来了,也没通知孩儿一声?”

黑衣老者没有理会儿子,却转向一旁的白发老者:“项长老,犬子顽劣,你不加劝阻也就罢了,怎么还与他一同胡闹?”

白发老者慌忙跪倒在地:“属下知罪,愿受门主责罚。”

“自领三十杖,去昆仑禁地幽禁半年。”黑衣老者话音刚落,白发老者连忙磕头叩拜:“多谢门主宽大。”

“不关项长老的事,都是孩儿的责任。”锦衣公子忙道。话音刚落,就见黑衣老者一巴掌掼在他脸上,直将他打得跌出老远,黑衣老者犹不解气,愤愤骂道:“没长进的东西,居然调动门中高手为你追女人。你若不是我儿子,老夫恨不得一掌毙了你。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慌忙退出,厅中就只剩下黑衣老者和云襄二人。黑衣老者眯起眼打量着云襄,眼中不带任何表情。云襄表面虽然平静如常,但在老者洞悉人心的目光逼视下,心中竟不由生出一丝惴惴不安的感觉。

“云公子请坐。”老者说着,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片刻间他的神情便木然如常,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云襄依言在他的对面坐下,面上神情如常,心中却惊诧万分。自己刚到甘州,名字只有柯梦兰父女和金彪知道,锦衣公子等人并不知晓。这老者一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看来他已经让人查过自己的底细,云襄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如此关注。想到这他不由笑道:“看来先生已知云襄底细,但在下却不知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可否见告?”

“老夫本名寇焱,不过这名字现在恐怕已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老者微微叹息,语音中隐隐有一丝遗憾和不甘,“本来老夫从不向人赔罪,不过这一次破例,老夫要代犬子元杰向云公子道一声‘得罪’。”

“不知寇先生为何要为在下破例?”云襄好奇地问。

“因为云公子是个人才。”寇焱直视着云襄,“你与犬子的争斗老夫已知来龙去脉,你的眼光和手段让老夫很感兴趣,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寇焱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羊皮册子和一枚玉扳指,云襄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忙摸自己怀中,那本贴身藏着的《千门秘典》和千门门主信物,早已不见了踪影。

“云公子见谅,”寇焱将羊皮册子和扳指搁到桌上,“犬子趁你昏迷之际令手下搜过你的身,可惜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竟不知这羊皮册子和这枚玉扳指的来历。《千门秘典》,得之可谋天下!这话在中原武林秘密流传,但在这偏远之地却几乎无人知晓。犬子有眼无珠,差点让一代千门传人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实在罪该万死。”

云襄没想到对方一眼便看出自己来历,寇焱的话虽是赞扬,听在耳中倒有些像是讽刺。云襄脸上一红,愧然道:“晚辈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贵公子,实乃咎由自取。若今日枉死于此,也无颜去见先师,更不敢自称是千门嫡传弟子。”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公子不必自贬。”寇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争强斗狠虽不是千门中人所长,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天下有谁比得过真正的千门高手?朱元璋可以没有徐达、常遇春,却不能没有刘伯温;刘邦可以没有樊哙、英布,却不能没有张子房。”

云襄听寇焱直呼洪武皇帝大名,毫无半点恭敬,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听前辈语气,似乎颇含深意?”

寇焱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盯着云襄:“历史上翻云覆雨的英雄人物,从来不乏千门高手。公子既为千门传人,当明白寇某语中深意。”

云襄心中有巨浪滔天,面上却不动声色:“就不知前辈有何资格觊觎九鼎?”

寇焱傲然一笑:“本门原名拜火,不过寇某更喜欢外人对咱们的称谓——魔门!寇某忝为魔门之主,统领数十万教众,麾下不乏关、张、赵、马、黄似的忠勇之将,唯缺一诸葛耳。”

云襄虽苦练过平心静气之功,此刻也不禁悚然动容。即使从未涉足江湖,也听云爷说过魔门势力之大,远在少林、武当或南宫世家之上。只是不知为何,魔门十多年前便从江湖销声匿迹。云襄绝没有想到,自己竟在这偏远的边塞小城遇到了魔门之主!听对方言外之意,显然是存了招揽之心。如今寇焱已表明身份,肯定是容不得自己拒绝,应对稍有不当,不定就会有杀身之祸。云襄深吸一口气,神情立转平定,淡淡一笑:“门主如此信得过区区云襄?”

“寇某不是信你,而是信它。”寇焱说着,将桌上的《千门秘典》和玉扳指推到云襄面前,“你年纪轻轻就有千门门主信物,寇某就算心存疑虑也不敢轻视。这秘典我方才已看过,它对寇某毫无用处。‘《千门秘典》,得之可谋天下’这话,恐怕是指拥有《千门秘典》的千门传人。公子既有千门门主信物,当不至令寇某失望。”

云襄垂头沉吟起来,心知若是投靠寇焱,固然可以借魔门的势力为自己复仇,但命运恐怕从此就与这天下第一的邪恶势力纠缠在一起,再难摆脱。不过现在已容不得自己拒绝,想到这云襄长身而起,对寇焱恭恭敬敬一拜:“晚辈云襄,愿从此追随门主,一展胸中抱负。”

寇焱淡然一笑,似乎对云襄的拜伏毫不在意。示意云襄坐下后,他悠然道:“我知你未必出自真心,不过寇某有信心让你对本门死心塌地。千门高手俱是不甘寂寞之辈,对翻云覆雨的渴望超过了江山社稷本身。当今世上,也只有咱们魔门能为你提供足够的筹码,让你一展平生所学,与天下英雄一博高下。不过,你虽然有千门门主信物,但依然要先证明自己。”

“如何证明?”云襄皱眉问。

寇焱笑道:“诸葛孔明未出山之前,便以一篇《隆中对》三分天下,天下大势了然于胸。你似乎对天下形势并无多少了解,但至少要替本门办成一件事,寇某方可以大事相托。”

“什么事?”云襄忙问。

寇焱没有直接回答,却聊起了江湖形势:“中原武林虽同根同源,却又各凭实力割据一方,影响和主宰着当地官府及黑白两道势力。比如金陵有苏氏,扬州有南宫,姑苏有慕容,巴蜀有唐门。尤其是蜀中唐门,借巴蜀的闭塞经数百年经营,使巴蜀几乎成为唐家的天下,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本门僻处昆仑,欲图中原必先扰乱巴蜀,正所谓天下未乱而蜀先乱。公子以为然否?”

“你要我替你对付唐门?”云襄渐渐明白过来。

寇焱笑着摇摇头:“唐门在巴蜀经营数百年,已如大树般根深蒂固,若非万不得已,不能与之正面为敌。不过唐门毕竟是武林世家,其他方面并不擅长,所以必须笼络各种人才为其效命。比如蜀中巨富叶家,世代商贾,颇善经营之道,与中原豪门往来密切,唐门便与之结为儿女亲家,使之成为经济上的一大依靠。”说到这寇焱意味深长地望向云襄,“直接对付唐门颇有难度,不过若能搞垮叶家,甚至取而代之,唐门与魔门或许能成为盟友也说不定。”

云襄心知今日之事,已容不得自己不答应,所以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我会竭尽所能,完成门主心愿。”

“我欣赏你这种自信,”寇焱微微一笑,“老夫将在人力、物力上为你提供足够的支持。不过十八年前老夫与人赌斗失利,寇某发誓只要对头有生之年,魔门中人决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所以本门高手不能为你所用,唯一可以支持你的,就只有金银钱财。”

云襄面露惊讶:“不知门主对头是谁?竟能使魔门中人十八年不能踏足中原?”

寇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虚空黯然道:“是‘天心居’素妙仙,当年她虽侥幸赢我,却也大伤元气,从此沉疴榻上,形同废人。不过老夫今生负她甚多,不能再对她失信。所以只要她一日健在,魔门中人便一日不能踏足中原。”

寇焱说到十八年前的失利,神情并无半分懊恼,言语中反而对击败过自己的对手充满了尊敬。云襄不禁悠然神往,不知这“天心居”素妙仙是何等人物,竟能让魔门门主寇焱这等枭雄也心诚悦服。正想细问,却见寇焱摆摆手,似不愿再提过去往事,转开话题道:“不过魔门中人虽不能帮你,但幸好眼前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说完冲门外高喊,“来人!”

一名黑衣汉子应声而入,就听寇焱吩咐道:“去将元杰和唐先生叫来。”

不一会儿,就见先前那个锦衣公子和中年文士联袂而入。寇焱向云襄介绍道:“这是犬子元杰和唐门高手唐功奇,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元杰虽是我儿,却没有参加过入门仪式,不算魔门中人;唐先生乃唐门宗主唐功德亲弟,十年前不仅被其兄用卑劣手段抢去宗主继承权,还差点丧命其兄之手,无奈逃离巴蜀投靠本门,也不算是魔门中人;而你与魔门只是合作关系,更不是魔门中人。由你们三人去巴蜀,老夫也不算失约。唐先生对巴蜀了如指掌,有他助你,定可使你省却许多麻烦。元杰年少无知,江湖阅历甚浅,这次随你前去,是要向公子学习,增加一些江湖阅历。”

云襄尚未有所表示,寇元杰已惊叫起来:“什么?爹爹要我向他学习?他不过是个赌场老千,我一根手指就能将之捏死,爹爹竟要我向他学习?”

“你是在怀疑为父的眼光?”寇焱一声冷哼,顿时让寇元杰闭上了嘴。唐功奇也是满脸不甘地打量着云襄,一脸不忿。不过见寇焱面色不悦,他也不敢开口反对。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会令人在短时间内准备好一笔银子,你们择日便可动身去巴蜀。”寇焱说着挥手令儿子和唐功奇退下后,正要起身离去,却听云襄突然道:“等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门主能答应。”

“请讲。”

“听说魔门魍魉福地,搜罗有天下武功十之七八,云襄求门主开恩,能容我自由出入。”

“你未立寸功便提这等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寇焱冷冷地问。

云襄淡然一笑:“我不想错过门主给我的这个机会,想更好地完成门主所托,所以需要多下些功夫。”

寇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想学武?”

云襄摇头:“我是想知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我答应你!” 寇焱赞赏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面玉佩扔给云襄,“这是老夫信物,凭之可自由出入魍魉福地。不过我要提醒你,所有武功秘籍你只能查阅,不能带出,否则以盗窃论,挖眼断手。”

“云襄谨记。”云襄说着,仔细将玉牌收入了怀中。

“你自己的东西也收起来吧,老夫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寇焱指指桌上的《千门秘典》和玉扳指,又叮嘱道,“魔门虽然格于十八年前的赌约不能履足中原,但咱们在中原还有不少朋友,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他们大多有钱有势,唯一发愁的是如何让钱变成更多的钱。好好干,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保证你会有足够的舞台施展自己的才能。”

“我不会令门主失望。”云襄露出自信的微笑。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会让人来接你。”寇焱说着正要起身出门,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门主,庄外有人自称金彪、柯梦兰,要闯进来找云公子。”

“那是在下朋友,望寇门主莫要为难他们。”云襄忙道。

“你的朋友还真有几分能耐,居然能找到这里。”寇焱不阴不阳地淡淡一笑,“老夫不会跟一般人计较,不过我要好心提醒你,千门中人实在不该有朋友。”

见寇焱负手出门离去后,云襄赶忙收起羊皮册子和玉扳指起身离开,寻着远处传来的高声呼喝迎上去,总算在门口堵住了正要强行闯进来的金彪和柯梦兰。

“兄弟,你没事吧?他们为难你没有?”金彪见云襄平安出来,喜出望外,忙迎上去拉住他问长问短。云襄来不及与二人细说,只道:“咱们出去再说。”

“你们千万不要再查,”云襄忙道,“小心惹祸上身,切记切记!”

“你这样一说,老子反而想惹惹他们。”金彪两眼一瞪,撸起衣袖就返身而回,向方才那处豪宅奔去。云襄一把没抓住,只得追着他的背影跟去。可惜脚力赶不上金彪,远远就见他一脚踢开豪宅大门,大声嚷嚷着径直闯了进去。云襄与柯梦兰忙跟着追将进去,就见金彪一脸诧异地由内而出,嘴里连连高叫:“怪事怪事!转眼之间这里就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生气都没有,难道方才咱们遇鬼了不成?”

云襄环目四顾,只见偌大的宅子静悄悄了无人声,在蒙蒙月色下显得越发寂静幽深。云襄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暗叹魔门行事果然诡异莫测,一旦被人发现行踪,偌大的宅子立刻就放弃,绝无半点拖泥带水,仅凭这份迅捷果敢就足以令人感到恐怖。自己将命运与之绑在一起,恐怕今生也难以逃过它的纠缠了。

“云大哥,咱们快走吧,这里阴森森令人害怕!”柯梦兰拉了拉云襄衣袖,胆怯地躲到他身后。毕竟是女孩子,即便平日豪爽不亚须眉,此刻也不禁露出了女孩子的天性。

“好!咱们走!”云襄牵起柯梦兰小手,回头招呼金彪离开。三人来到外面长街,金彪忍不住问道:“兄弟,拿到柯老板的报酬后,你有何打算?”

云襄遥望天边晦暗残月,淡然道:“我要先去昆仑,然后转道去巴蜀。”

“去巴蜀?”金彪不满地嘀咕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去那里做什么?”见云襄闭口不答,他又笑道,“反正老子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就陪你去天府之国玩玩。顺便跟你学学赌术,好歹总要在赌桌上风光一回。”

“我也去!”柯梦兰定定地望着云襄,眼里满是希冀。云襄躲开她炽烈的目光,摇头道:“此去巴蜀不定有什么凶险,我不想让你们去冒险。”

“哈!明知我最喜欢冒险,你这样说岂不是让我跟定了你?”金彪一把挽住云襄,不由分说拖起就走。三人并肩而行,一路说笑,渐渐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街角阴暗处,一名黑衣老者与一个锦衣公子并肩而立,二人遥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默然无语。直到三人完全消失在夜幕中,锦衣公子才突然问:“爹,你真放心用他?”

黑衣老者淡然一笑:“所以为父才要你和唐功奇盯着他,就算计划失败,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锦衣公子神色怔忡地点点头:“不过孩儿还是不明白,爹爹为何要在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身上,花费如此大的心血?”

锦衣公子恍然大悟:“爹爹是要借他来向千门中人示好,以招揽真正的人才。”

黑衣老者淡淡一笑:“千门中人博学多智,最善智计谋略。一个人学得满腹经天纬地的韬略,若无舞台施展,岂不是世间最痛苦之事?所以千门高手从来不甘寂寞,总是要兴风作浪。他们对于施展才能的渴望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就像是痴迷棋道的绝顶高手,只会为没有对手而痛苦,输赢其实已不重要。不过为父关注的却只是输赢结果,是江山社稷,所以要借他们的智慧来为自己谋天下。帝王之术也就是用人之术,智力也有穷尽,唯有善于用人,才能让天下人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供我驱使。”

锦衣公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问:“爹爹,孩儿有一事始终不明白。就算您老信守诺言,在‘天心居’素妙仙没有归天之前,魔门决不踏入中原半步。但爹爹为何不派人送她早一天归西?白白在边塞空耗十八年,错过了人生最宝贵的时光。”

“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要想!”黑衣老者面色突然变得十分严厉,“你可以做错任何事,但这种念头却决不能再有,不然就算你是我儿子,为父也决不饶你!”

第一次见到父亲神情如此严厉,锦衣公子吓了一跳,忙道:“爹爹放心,孩儿谨记!”

黑衣老者神情微缓,又道:“听说巴蜀叶家祖传有一部商经,名《吕氏商经》,为战国时代秦相吕不韦所著。此经乃吕不韦一生经营之道的总结,被商家奉为圭臬,叶家巨大的财富便是来自于此。如果财富是鱼,这部《吕氏商经》就是最好的捕鱼技巧。这次巴蜀之行,你可以一事无成,但一定要为我拿到它!”

锦衣公子使劲点点头:“爹爹放心,孩儿决不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