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同行

成都地处川西平原中部,历来为巴蜀首府,也是整个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同时也是联系巴蜀与甘陕及中原的交通枢纽。它虽远离中原,却凭借巴蜀盆地那丰富物产而富庶天下,几乎可与江南金陵或中原洛阳等名城并列。

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富豪阶层,他们人数虽少,却主宰着整个城市的政治和经济命脉。他们或为,或为宦,或为帮会大佬,又或为世家望族,虽然身份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俱为城市精英。普通人更多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却很少看到他们本人。他们高高在上,交往的除了家人和生意上的伙伴,就只有同一阶层的名流。他们定期聚会,或钩心斗角或拉帮结派,既相互合作又相互提防算计,同时也互通信息并寻找机会,这就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神秘的社交圈,也就是俗称的上流社会。

成都的上流社会最常聚会的地点就是位于郊外的桃花山庄,这里从外表看只是一处普通的休闲山庄,无论装潢还是家具摆设都跟富丽堂皇全然无关,只有完全克服财富短缺的超级富豪,才不再用金银来装点自己的门面。也只有深谙富豪这种心理的精明商家,才会将休闲娱乐场所,也打点得如家一般温馨。

桃花山庄从本质上将,是一处高级的赌场和妓院,不过这里绝对听不到吆五喝六的喧嚣,更看不到姑娘们迎来送往的庸俗。这里就算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丫鬟,也像大家闺秀般端庄稳重。这要归功于山庄那高高在上的门槛,除了要预先缴纳一笔普通人闻之咋舌的年费,若没有当地名人的引荐,就算再有钱也别想踏进山庄的大门,这使得有资格踏进山庄的豪客始终没有超过百人。一旦进了山庄大门,无论你原来多么粗鄙庸俗,到了这里都必须学会恪守礼仪、举止优雅的贵族气派,不然就会被强行赶出大门,永远别想再踏进桃花山庄半步。再狂傲不羁的客人也不敢在山庄撒野闹事,因为它的后台是唐门。

当夜幕徐徐降临的时候,桃花山庄像往日一样,又开始了它一日的营生。名马、豪车、暖轿陆续被迎进庄中,在廊下整齐地列成两排,大门内外看不到任何老鸨、姑娘迎来送往,只有几名白衣如雪的少年在为客人牵马引车。他们个个面目儒雅英俊,举止谦恭有礼,笔挺的月白长袍使他们看起来有些柔弱,不过谁要因此就轻视他们,一定会后悔终生。

一骥白马在几名随从的蜂拥下,在庄门外长嘶着跺蹄停了下来。迎宾的少年忙迎上去,露出超过应付普通客人的微笑:“叶二公子好久没来,不知最近在忙什么呢?”

马鞍上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在几名随从搀扶下翻身下马,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还不是瞎忙。”说话的同时,一锭银子塞入牵马的少年手中,跟着他拉过那少年悄声问,“听说今日有现场拍卖?不知货色如何?”

少年暧昧一笑:“起价三千两,公子是常客,自然知道山庄决不虚标高价。”

那叶二公子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今日本公子没有白来。”说着昂然而入,一路上就见遇到的少年纷纷避让行礼,热情招呼。他们认得这叶二公子乃是东家未来的姑爷,巴蜀巨富叶继轩的二公子,巴蜀地界有名的纨绔子弟叶晓。

穿过曲折长廊,叶二公子在两名少年的带领下,最后来到一处古朴雅致的大厅,大厅门楣上有“清园”二字。这里的家具摆设似乎并不起眼,不过却让人感到十分协调舒服,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认得,这里任何一件家具或摆设,就抵得上普通人家所有财产的价值。这里虽然能喝到来自西域的名酒,尝到扶桑进贡的海鲜,闻到产自琉球的香料,但这些对桃花山庄的宾客来说,实在没什么稀奇。能吸引像叶二公子这样的富家公子匆匆赶来的,远不止是这些俗物。

“叶二公子早!”叶晓刚进入清园,早来的宾客就纷纷拱手招呼。即便是在本地上流阶层中,叶家也出类拔萃,令人不敢怠慢,何况他还是唐门宗主未来的女婿。

叶晓心不在焉应付众人的同时,目光在厅中不住搜寻,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朋友。他那俊美的脸上立刻绽出发自内心微笑,指着对方迎过去,旁若无人地大声招呼:“唐笑!”

“二公子好久没来了!”一个身形瘦弱矮小的锦衣公子忙笑着迎上来。二人略一拱手,叶二公子便拉过他悄声问:“你急急派人邀我前来,究竟今日这压轴的是什么货?值得我花多少银子?”

唐笑诡秘一笑:“你尽管出价就是,花多少钱你都不会后悔。”

叶晓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会全力以赴。”

二人边品尝着西域的葡萄酒,边聊着名驹美人。说话间就见一名桃花山庄的白衣少年登上大厅前方的高台,厅中顿时安静下来,只见那少年目光四下一扫,然后指着桌上一套瓷器大声道:“大宋官窑一套御用瓷器,底价一千两,每次加价两百两。”

话音刚落厅中就有人举手,少年一边报着宾客投拍的价钱,边环顾大厅寻找更高的出价者。那套瓷器很快就以高出底价两倍的价钱卖出,接着又拍出了两件古董,最后他指向台上一个大箱子:“这是今日最后一件拍卖品,照惯例,我不再说明它是什么,只凭各位贵宾的兴致竞拍,它的底价是三千两,每次加价五百。”

众人都知道桃花山庄决不会虚标高价,所以虽然不知道箱子中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是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举手,很快就将价钱抬高了不止一倍。叶晓见出价者渐少,终于举手直接喊出:“一万两!”

众人一看是叶二公子出手,便都打了退堂鼓。叶晓正顾盼自雄地等待报价的少年一锤定音,就见角落有人缓缓举起了手。报价的少年忙指向那角落报道:“那边那位公子出价一万零五百两。”

叶晓想也没想就直接举手喊出:“一万五千两!”

话音刚落,就听报价的少年又在高喊:“那边那位公子出价一万五千五百两。”

叶晓有些意外,通常敢跟他斗富的富家公子,放眼整个巴蜀也是屈指可数,他望望角落那个模样陌生的文弱书生,悄声问身旁的唐笑:“那小子是谁?好像从来没见过。”

“好像是顾老板带来的新客,”唐笑扫了那书生一眼,招手叫过一名少年悄声问了几句,然后对叶晓解释道,“是来自江南的古老门阀,自称公子襄。”

“公子襄?”叶晓一怔,将“公子”这尊称放在名字前面,这是一种远古才有的习惯,如今已很少有人这样做,除非是远古贵族的嫡传后裔。他不禁奇怪地又望了对方一眼,这才缓缓举起手。不知对方虚实,他已不敢随便加大价。

“叶二公子出价一万六。”报价的少年话音刚落,又见那书生举起了手。他忙继续报道:“那位公子出价一万六千五!”

叶晓不甘示弱再次举手,却见那书生似乎对频频举手有些不耐,干脆举起手不再放下。报价的少年口舌不停地不断报价,那个神秘的箱子很快就被那书生和叶二公子推高到三万两的超高价。

叶晓心中第一次有些发虚,虽然三万两银子对他来说还不是大问题,但就怕花三万两银子买个只值几千两的东西,恐怕会沦为他人笑柄。况且他多少已从唐笑的暗示中猜到箱子内是什么东西,三万两肯定已经价超所值。他不禁犹豫起来,忙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唐笑,只听对方悄声道:“今日这件拍卖品,在二公子你的心目中,绝对超过三万两。”

唐笑的暗示给了叶晓信心,为了速战速决,他再次直接喊出:“四万两!”

那神情淡漠的书生依旧举着手没有放下,报价的少年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忙报出新的价格:“那位公子出价四万零五百两!”

“五万!”叶晓再次高喊,声音已有些哑涩。虽为巴蜀巨富之子,不过能由他自由支配的钱财毕竟有限,五万两已经接近了他能承受的极限,再多就得经过父亲首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花大价钱买一件没有见过的东西,也许是对手的孤高冷傲刺痛了他从未遭受过挫折的心。

那书生依旧没有放下手,叶晓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叫出:“六万!”

那书生似乎对叶晓的加价从未放在心上,一直举手不放。叶晓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终于恨恨地哼了一声,无奈收手放弃。

“这个箱子属于那位公子了!”报价的少年颤着嗓子高叫,“最后价钱是六万零五百两银子!真是难以置信!只要公子付清款项,这箱子里的东西立刻就归公子所有!”

那书生对身旁一名面色阴鸷的同伴耳语了两句,那名面色阴鸷的年轻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点出几张后,傲然递到负责拍卖的少年面前。

“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数目正是六万零五百两!”少年抖着手点清了银票,即便每日与钱财打交道,但也很少看到这么多银票,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慌忙打开箱盖,他对着角落高声询问:“它现在属于你了!敢问这位公子,你不介意当场展示一下你拍下的物品吧?”

见那书生比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少年拍拍手,四周立刻有丝竹管弦应声响起。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个半裸的金发少女从箱子中冉冉升起,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扭动着柔若无骨的腰肢。就像一条随着音乐节拍跳舞的蛇。少女肌肤白如凝脂,上半身仅着一条窄窄的胸兜,面上有薄纱蒙面,仅留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外,如大海一般湛蓝。

“原来是个波斯猫。”叶晓莞尔一笑,虽然生性好色,但他还是十分清楚,就算是极美的西域少女,也决计值不了六万两银子。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继续鲁莽,不然花几万两银子买个西域女奴回去,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她可不是普通的西域女子,”唐笑突然神秘一笑,悄声道,“而是高昌国的公主。”

“那又如何?”叶晓不屑地撇撇嘴。虽然公主的身份可以使她身价陡增数十倍,却依然值不了六万两银子。

“听说高昌国前不久出现叛乱,国主遇刺,国中大乱,公主因此辗转流亡到巴蜀。”唐笑低声解释道,“前日公主找到桃花山庄,要求自卖自身。她是想找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助她复国。看来那小子是知道些风声,因此才不惜花六万多两银子买下这位落难的公主,同时也就买下了一个入主高昌国的机会。”

叶晓心中一动,面上却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就算一个西域小国的国君之位,对本公子也没多大吸引力,更何况我又不能做她的驸马,你又不是不知。”

叶晓与唐门小姐有婚约,就算高昌公主在前他也不敢毁约另娶。唐笑虽不是唐门直系子弟,对此却也心知肚明。虽然与叶晓是吃喝嫖赌、百无禁忌的朋友,唐笑也不敢鼓动唐门未来的姑爷买妾,所以他忙解释道:“高昌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无论江南的丝绸还是福建的茶叶,都要经过那里远销西域各国,而西域的羊绒毡毯或金银珠宝,也要经过那里送到中原。高昌扼守西域与中原的往来咽喉,实乃坐地生财的风水宝地。公子错过这次机会,实在有些可惜。”

“既然那公主如此值钱,唐门何不自己留下?”叶晓不解地问。

唐笑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你知道咱们家掌权的那帮老头子,一向谨慎保守,甚至很少踏出巴蜀半步,一门心思只在巴蜀这巴掌大的地方。上次与扬州的南宫世家合作建跑马场,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们,那也是看在与南宫世家结盟的分儿上。若是要他们将钱投到万里之外的高昌小国,那还不如要他们将钱直接扔到水里听响。”

“说得也是!”叶晓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咱们叶家的生意虽然远达三江,不过老头子年纪大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魄力和胆识,咱们家已经有五年没有再开拓过新的商路。若是要他将钱投到从未去过的西域小国,那还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所以我有些羡慕那小子,举手投足间就扔下了六万多两银子。”唐笑望向不远处那位貌似柔弱的青衣书生,“走!咱们过去结识一下,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合作。”

二人来到那刚买下西域公主的年轻书生面前,唐笑对他身旁那位肥头大耳的老者拱手笑道:“顾老板,听说你今日带了贵客上门,怎么也不给咱们引见引见?”

“唐公子恕罪!”顾老板忙赔笑还礼,然后向互相打量的双方示意,“来来来!让老夫来为你们介绍。这两位是唐门唐公子和巴蜀豪门叶家的二公子,这位是江南公子襄。”

“幸会!”唐笑拱拱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公子襄?恕在下孤陋寡闻,以前好像从未听说过。”

“很正常,”那青衣书生淡淡一笑,“小生一向深居简出,到贵地游玩更是第一次。不过,虽是初次见面,小生对二位却也仰慕已久。”

公子襄谈吐文雅,举止淡定从容,令人肃然起敬。不知怎的,唐笑总觉得对方有几分面善,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过他很快又在心中予以否定。对方那种超然物外的从容淡泊,实乃平生仅见,哪怕就见过一面,自己也肯定无法忘记。他没有想到,经过多年苦役的折磨,当年那个敦厚纯良的文弱书生,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不知公子襄一向都做些什么生意?”唐笑貌似随意地问道。

“小生一向闲散惯了,哪有时间为钱财操心?”公子襄淡然一笑,“我通常是将钱财交给最会赚钱的能人,自己从不为赚钱伤神。”

“高明!”叶晓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做派,与公子襄一比,咱们全成了俗人!”

三人相视一笑,转眼便如多年的老友般闲聊起来。叶晓和唐笑用语言多方试探,却始终问不出对方的底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唐笑转而征询道:“不知公子襄对什么娱乐感兴趣?桃花山庄什么都有,不如咱们边玩边聊。”

“好啊!”公子襄欣然点头,指向自己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同伴,“我这表弟最喜欢飙马,只可惜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如何?”

“那就干脆明天吧!”叶晓忙道。唐门的马厩里有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名马,向为叶晓羡慕,他想趁机挑起双方的竞争,好一睹唐门名马的风采。

“不知公子襄这位表弟怎么称呼?”唐笑打量着公子襄身旁那个面色冷傲阴鸷的少年,心中暗自惊异。

“我表弟名叫元杰。元杰,快来拜见两位公子。”公子襄回头招呼表弟。却见那少年冷哼一声,勉强对唐笑和叶晓拱了拱手,看他的神情,似乎完全没有将二人放在眼里。唐笑见状心有不快,暗忖在这巴蜀大地,还有谁敢轻视唐门嫡传弟子?见对方精气内敛,显然身负高明武功,唐笑便有心给他点教训。假意还礼,唐笑趁机托住对方手腕,正要将之掀一个踉跄,却感觉对方手腕如泥鳅般轻轻一缩,轻易便逃过了一劫。

唐笑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元杰公子不必客气,既然公子喜欢飙马,明日在下就陪公子玩玩。不过今日两位公子既然到了咱们桃花山庄,不如先见识一下山庄独有的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元杰露出一丝好奇。

“两位公子去见见就知道了,就在隔壁的逸园。”唐笑意味深长地笑着对二人示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没有再推辞,便与顾老板一道,随唐笑与叶晓一同离开了大厅。

隔壁的逸园布置与清园全然不同,厚厚的波斯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大厅,厅中也铺着半寸厚的羊毛毡毯,再加四周燃着熊熊炉火,使厅中温暖如春。大厅中央,两名几近**的健美少女正扭胳膊抱腿摔在一处,而十几个宾客则散坐四周,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场中的摔角,对进来的唐笑几人俱没有注意。

场中的摔角已到关键时刻,只见一名少女已将对手压在身下,两人**的肌肤在火光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健康的古铜色,肌肉结实饱满,与寻常柔弱女子全然不同。看她们摔角的手法,显然是经过系统的训练。

“一、二、三!蓝方胜!”场中响起评判的高声吆喝和宾客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两名摔角的少女这才相互松开,得胜的少女高举双手向观众示意,她上半身裹着一袭小得不能再小的胸兜,下半身则是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蓝裙,紧贴在她们凸凹有致的健美胴体上。虽然她们全身几近**,却没有一丝**亵的意味,反而有一种罕见的矫健之美。

“两位公子有没有兴趣玩上两把?”唐笑指着场中笑问道。

“怎么玩?”元杰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场景,不由两眼放光,第一次开口询问。

“这些女摔角手都经过特别训练,就像寻常人家养的斗鸡赛马一般。”一旁的叶晓笑着解释道,“本地不少名流家里都养有这样的女摔角手,既可为酒宴助兴,也可博彩玩乐。像咱们这种身份地位,对寻常的歌舞早已厌倦,没点新奇的游戏日子岂不无趣得很?所以自从桃花山庄推出这种美女摔角游戏,人人争相效仿,已成本地一绝。”

“这些女摔角手从何而来?”公子襄突然问。

叶晓呵呵一笑:“这世上总有些狠心的父母,为了三五两银子就愿意卖掉儿女。尤其灾荒年,城中插着草标贱卖的小孩比骡马牲口还多。你可以仔细挑选几个结实健壮的小女孩,耐心培养训练几年,也就拥有了自己的摔角手。如果公子没这耐心,也可以掏钱买,桃花山庄和咱们叶家训练的摔角手,在本地都小有名气,决不会令公子失望。”

“这些女孩子怎会愿意当众**摔角?”公子襄又问。叶晓一怔,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立刻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这当然需要你的**,皮鞭、饥饿、钢刺……你是如何**你的马,也就可以如何**你的人,最多一两个月就能将她们教得服服帖帖。不仅如此,你还要对偷懒和败阵的摔角手施以严厉惩罚,比如将她们卖到最下等的妓院。只有让她们心怀恐惧,才能令她们平时认真训练,角斗场上拼死一搏。”

场中又有两名少女下场,评判在高声汇报着她们艺名、身高、体重以及过往的战绩。叶晓掏出银票买了红方胜后,笑望公子襄问道:“公子不下注玩玩?”

“不了,”公子襄厌恶地摇摇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恕在下失礼,要先行告退。”

唐笑与叶晓有些遗憾地公子襄拱手道别,目送他与元杰一同离去。只见元杰频频回头张望,似乎对场中的摔角很感兴趣。

在离开桃花山庄后,公子襄眼中隐约闪出一丝怒火,如果说这之前他对设局暗算叶家还有些愧疚犹豫的话,此刻在见识了这些豪门的骄奢**逸之后,他已经心如铁石。

“咱们为何要急着走?”登上马车后,寇元杰不禁对公子襄小声抱怨起来,“还有,你为何随便就扔出六万两银子?咱们虽然家底厚,却也不能由着你这么扔钱!”

“你们如果用我,就得相信我,不然咱们无法合作。” 云襄斜靠在马车中,闭上眼淡然道,“我急着走是因为还有地方需要去,除了这些高高在上的豪门公子,咱们还需要结识另外一些人。”

“哪些人?”

“有用的人。”

在云襄指点下,马车最后在城中一处热闹喧嚣的街区停了下来,二人下得马车,立刻有黑衣汉子牵马引路。寇元杰随着云襄进得街边一道灯火辉煌的大门,才发觉是一处集酒楼和赌坊为一身的宏伟建筑,门楣上隐约可见篆刻有“聚仙楼”三个大字的牌匾。这里的气氛与桃花山庄全然不同,只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显然是一处适合普通人聚会玩乐的场所。进入大厅,寇元杰立刻就看到柯梦兰正在一方赌桌旁搏杀正酣,而不远处的角落里,金彪也在吆五喝六与人对赌。寇元杰这才知道,二人被云襄安排来了这里。

云襄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立刻上楼要了个僻静的雅间。片刻后柯梦兰推门而入,进门后先抄起桌上的茶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这才抹着嘴道:“累死我了,想不到赢钱也这么累人。”

云襄望着强行跟随自己来到这巴蜀的红衣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望得少女脸上一红:“看着我干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

云襄悠然一笑:“我在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只要往赌桌旁一站,赌徒的注意力就被引开了一大半,不输钱才怪。”

“又在取笑我?”柯梦兰红着脸啐了一口,“我打听清楚了,叶家主要经营钱庄,四通钱庄的规模在成都数一数二。除此之外叶家还有不少当铺、商号和铺子,不过都不算是主业。”

说话间金彪推门而入,哭丧着脸对云襄连连抱怨:“妈的,我金彪是不是天生就是输神?眨眼工夫就将你那一千两银子输了个精光。”

云襄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本来也没想要你赢钱。我找的人呢?”

“就在后面。”金彪说着向门外招招手,一个面相猥琐瘦小的老者立刻垂手而入,一双绿豆大的小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神情就像只出洞偷食的老鼠,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倏然而逃。

“就他?行不行啊?”云襄将信将疑地问。

“我金彪虽然逢赌必输,但却从没看错过人。”金彪自信地拍拍胸脯,“我敢担保,他绝对是本地最好的风媒!”

云襄打量着面前的猥琐老者:“怎么称呼?”

“回公子话,小人绰号风眼,你叫我阿眼就可以了。”风眼赔笑道。云襄点点头,将一沓银票连同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对方:“在下做事一向直来直去,只要你这一次做好了,以后我会与你长期合作。”

风眼接过银票扫了一眼,脸上顿时笑颜如花:“没问题没问题!小人定不让公子失望!”

待风眼点头哈腰地离去后,寇元杰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一出手就给了他几百两银子?”

“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替人打探消息,查探各种情报,这种人俗称风媒。”云襄解释道,“咱们虽然到巴蜀已经半月有余,却还是聋子和瞎子,再加上人地生疏,若没有三教九流各种能人异士相助,咱们怎么可能与本地豪门相斗?”

寇元杰虽知云襄所言不假,嘴上却不甘示弱:“那也不用一下子给这么多钱啊!再说这种人怎么靠得住?”

云襄正要解释,就听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跟着是自己的车夫在门外小声询问:“方才桃花山庄派人来问,要将公子方才买下的碧姬公主送到哪里?”

“先送到顾老板的芙蓉别院吧。”云襄将车夫打发走后,对众人叹道,“咱们刚离开桃花山庄,别人就轻易找到了这里,可见咱们的行踪全在别人把握之中。毕竟这是别人的地头啊。”说着长身而起,“走吧,咱们去见见那个高昌来的公主。”

云襄一行暂住在顾老板一处别院,顾老板名万豪,主要经营钱庄和典当行,实力虽比不上叶家,在巴蜀却也是数得着的富豪。他以前曾得过寇焱的大恩惠,加上魔门有巨额钱财存在他的万豪钱庄,所以对持有寇焱信物的云襄不敢怠慢,不仅引荐他们进入桃花山庄,还将自己最好的一处别院整个儿让给了云襄一行居住。

当云襄一行回到芙蓉别院时,那个高昌公主带着两个随身女侍及四个西域武士已等候多时。两名女侍也还罢了,那四个武士个个精悍彪猛,显然武功不弱。虽然公主落难,可几个武士和女侍对她依然恭敬有加,依然像保护公主一样紧紧跟随左右。云襄没想到买公主还会多这么几个添头,正要挥手让几个武士退下,高昌公主已抢先拜道:“碧姬见过主人。”

云襄冷眼打量着对方,就见她身上已严严实实裹上了长袍,不过依然掩不去身姿的曼妙。尤其蒙着薄纱的面容在灯火中若隐若现,更给人一种神秘之美。她也认出高价买下自己的云襄,立刻学着汉族女子的礼仪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福。她的汉语说得比较糟糕,不过幸好语速较慢,还能勉强听懂。

云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片刻,突然命令道:“把面纱摘下来。”

碧姬一怔,忙道:“女人的容貌不能让陌生男子看到,这是我族的习俗,望主人谅解。”

“我是你的主人,你现在整个儿都是我的,难道看一眼都不可以?”云襄质问。

“主人自然可以看,不过……”碧姬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寇元杰和金彪,欲言又止。

“既然你已卖身为奴,就不再需要保持任何习俗,我要你立刻摘掉面纱!”云襄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蛮横,眼神也严厉起来。碧姬碧蓝眼眸中渐渐涌出屈辱的泪水。四个武士虽然听不懂汉语,但看到二人对答,已知公主受辱,立刻手扶刀柄围了过来。却见碧姬小声对四人吩咐了几句,四人虽然满脸愤懑,却还是垂手退了出去。碧姬待他们离开后,这才咬牙摘下了蒙面的薄纱。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第一次发觉异族女子那轮廓分明的五官和白皙如玉的脸颊,竟有一种惊人的美艳。

“你真是高昌的公主?怎么会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寇元杰两眼发直,不住打量着对方。虽然他以前也见过不少金发碧眼的异族美女,但像碧姬这般美丽的少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是高昌国三公主,”碧姬黯然垂下头,“一个月前国中叛乱,逆贼在瓦剌人支持下弑杀了父王,我在几名忠心耿耿的侍卫保护下一路逃亡到这里。虽然我并不缺钱,但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想要为父王复仇却比登天还难,所以我不得已才用这个办法,希望找到一个有实力的郎君做靠山,为父王复仇,并助我复国,我愿用高昌国一半的财富酬谢。”

碧姬公主的神情楚楚可怜,令人心生爱怜。寇元杰忙道:“公主放心,本公子一定会帮你。”

碧姬公主正要道谢,却被云襄挥手打断:“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现在你只是一个女奴,我对复仇、复国都不感兴趣,只要你做好一个女奴的本分。你准备一下,今晚就到我房中侍寝。”说完提高声音招呼丫鬟,“来人,将公主送到我的房间。”

此言一出,尽皆愕然。尤其柯梦兰反应最为激烈,瞪着云襄问:“你……你说什么?你……你竟要她侍寝?”

“有什么不对吗?”云襄理所当然地道,“我既然是她的主人,要她侍寝很正常啊。”

“你……你浑蛋!”柯梦兰两眼一红,一跺脚转身便冲出了厢房。金彪用陌生的眼光狠狠瞪了云襄一眼,慌忙追了出去。

碧姬被丫鬟带走后,房中除了打扮成师爷的唐功奇,就只剩下寇元杰和云襄二人,寇元杰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云襄,连连冷笑:“原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本公子竟看走了眼。不过你似乎忘了,咱们给你钱可不是让你骄奢**逸地享乐。”

“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云襄淡淡笑道,“那六万多两银子买的是叶二公子的注意,咱们没有白花。至于这个高昌公主,不过是个添头而已。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让给你。不过你明天还要与唐公子飙马,我看你还是早些休息才好。”

“笑话!”寇元杰哈哈一笑,“本公子虽然好色,却还没到花钱买笑的下作程度,更不会趁别人国破家亡之危。你的行为实在令本公子不齿。”

“你难道不知千门中人俱是鲜廉寡耻之辈?”云襄眼里露出调侃之色,“不知这次行动以谁为主?如果我不能自由行事,可不敢保证能达成门主的心愿。”

“你……”寇元杰语塞,眼看云襄扬长而去,他正要愤然追出,却被一旁的唐功奇拦住,只见他望着云襄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少主,我相信公子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绝不是像常人想象的这么简单。”

“有什么道理?”寇元杰愤然道,“不过是个荒**好色的下流胚子而已。”

云襄推门进了自己房间,就见碧姬公主已经独自坐在房中,正绞着手指坐卧不安。他仔细关好房门,这才和衣躺到自己**,对一旁独坐的碧姬道:“把灯灭了,上床来。”

碧姬公主犹豫片刻,还是过去吹灭了烛火,却扭捏着不肯上床,只低声道:“公子,碧姬虽是女奴,却也是高昌国公主,终身大事实在不愿如此草率。只要公子能助碧姬报仇复国,碧姬愿意以高昌为陪嫁,终身侍奉公子。”

“行了,别再演戏了。”黑暗中只听云襄淡淡道,“你这些谎话也就只有骗骗别人。”

碧姬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问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响起云襄一声嗤笑:“大家都是同行,何必一定要挑明?高昌落难公主,嘿嘿,这点子还真不错。只可惜我这鼻子太灵,一个照面就闻到了同道中人的味道。”

“我……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碧姬突然结巴起来。

“是吗?”云襄突然翻身下床,一脸坏笑向碧姬逼过来,“本公子对你的复国计划不感兴趣,只对你的身子感兴趣。你把本公子伺候好了,咱们再来慢慢讨论你的复国大计。”

碧姬骇然后退,张嘴欲呼,却又欲言又止。云襄见状冷笑着调侃道:“怎么不叫喊,让你那几个同伙冲进来救你?”

碧姬咬着嘴唇犹豫片刻,终于恨恨道:“算你狠!既然被你看穿,碧姬也不好意思再在巴蜀混,今晚就离开。你花的六万两银子除了给桃花山庄一成的抽头,余下的我一个子儿不少都退给你。只是我想不通,你是如何看穿的?”这次汉语十分流利,哪还有半点异族的味道?

“你们的胃口看来还真不小,六万两银子还不满足,还想骗更多的钱。” 云襄微笑着打量着对方,“其实我只是有些怀疑,按说高昌公主若想找靠山替她复国,应该去达官贵人云集的北京,而不是到这尽是土财主的成都,所以我就忍不住试试。谁知你这么差劲,我都还没有剥你衣裙你就憋不住认输了。”

“你……”碧姬气得满脸通红,不禁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浑蛋!”

“彼此彼此!”云襄不以为意地笑道,“跟我说说你们的复国大计,没准咱们可以合作。”

碧姬一声冷笑:“既然大家都是同行,凭什么我要相信你?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不仅比你们高明,还比你们有实力,有气魄。”云襄傲然一笑,“一出手就扔出六万两银子的老千你见过没有?就凭这,你们也该争着跟我合作,只有我才能满足你们的胃口。”

碧姬咬着嘴唇迟疑片刻,突然狡黠一笑:“公子出手如此豪阔,想必谋取的目标更是惊人,却还有心跟咱们这等小骗子打交道,恐怕你更需要咱们的帮助吧?”

“不错,所以才要与你们合作。”云襄直言不讳,“你们既然要求财,本公子不会令你们失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六万两银子的预付款。”云襄悠然道,“你们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真金白银。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我保证你们还能收到远远超过这个数的酬劳。”

碧姬犹豫片刻,终于缓缓伸出手:“成交!”

二人击掌盟定后,云襄和衣躺回**:“今天我累了,明晚你再跟我说你们的复国大计。今晚你暂睡地上,我不习惯跟人同榻。”

碧姬冷眼打量着云襄,突然狡黠一笑,款款来到床前,自语道:“我看这床也够宽够大,睡两个人应该没问题吧?”说着便往**躺了下来,将云襄挤到一边。

“喂喂喂,我可不是柳下惠!”云襄大急,想要将之推开,刚一动就碰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吓得赶紧缩回手。却听碧姬毫不在意地轻笑道:“公子既然要奴婢侍寝,奴婢当然不能违逆,就让奴婢先伺候公子宽衣。”说着就伸手摸了过来。

云襄吓得一跳而起,从**落荒而逃,见碧姬没有起身追来,他才稍稍安心。见她霸占着床榻没有相让的意思,云襄无奈在一张躺椅上坐下来,恨恨道:“怕了你了,以后再不敢让你侍寝。”

云襄重重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对方。他知道自己现在虽然风光,却只是魔门门主手下一个跑腿的小伙计,所有财力、物力俱来自魔门,自己不过是一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还不被对方完全信任,要派寇元杰和唐功奇来监督自己。自己若想摆脱魔门自立门户,就不得不多方网罗、培养自己的势力。能遇到碧姬这个同行真是意外之喜,不过今后恐怕会受尽这个狂放大胆的异族女子的欺凌,一个不慎还会被对方反咬一口。跟骗子打交道,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想到这云襄不由叹了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麻烦事。可鼻端总是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弄得他心猿意马,久久难以入眠。

这一夜两人各怀鬼胎,相互提防警惕着,结果两人都没有睡好。两人都在心中感慨:做骗子真累,与骗子合作更累,让骗子睡到自己身边,更是累上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