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我男友

孟景同洗澡很快,但还得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服,前前后后弄完出来晾好之后黎娇娇已经睡着了。

她还卷着上次他见过的那个大头猫的绒毯,粉色为主色调,特别显嫩,她的睡脸半藏在堆叠的毯子中,整个人蜷缩在**像一只粉嫩的蚕蛹。

孟景同晾衣服的时候余光多瞥了两眼,晾完衣服还是自觉地回到了客厅,把玄关和沙发上的狼藉收拾了一下,才去柜子里又拿了一床毯子出来在沙发上躺下。

微信里今晚的钱已经到了,他收了之后又给母亲转过去一千,告诉她这个星期打工的薪水已经下来了,让她别在吃喝上省着。

发完微信,孟景同闭上眼,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沉入睡梦,却又想起刚才黎娇娇说的那些话。

其实他很缺钱,也知道黎娇娇是在给他变着法儿送钱,但孟景同只是不想什么都要钱。

他不想把这一切变成彻头彻尾的交易,把自己变成一件真正的物品,虽然这一切本来也只不过是交易罢了。

清晨,黎娇娇被手机闹钟吵醒的时候颇为暴躁地睁开眼,又被孟景同的豆沙包填住了嘴,俩人一前一后相隔十五分钟出了门儿,各奔教室。

黎娇娇只有上午一二节有课,下了课回来往公寓一瘫,给孟景同发了个微信过去。

黎娇娇:中午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二食堂的过桥米线哦谢谢~

孟景同没回,只是在中午回到单人公寓的时候手上提了个打包盒:“以后我中午不能过来,可能会被同学看见。”

黎娇娇正在画图,听见孟景同这么说,先把手上的草图告一段落才放下笔看向他:“那要不然我去托人给你弄一套外卖的衣服,你就说你在美团打工好了。”

“黎娇娇。”

孟景同一喊她全名,黎娇娇就瘪着嘴摆摆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看你这张臭脸,我要是胆子稍微小点儿都能被你吓死。”

“那你胆子这么大应该不用被吓死了,不错。”

孟景同把打包盒放在餐桌上便抱着他的书坐上了沙发,和黎娇娇不知不觉地换了个位置。

黎娇娇坐上餐桌,跟看见什么似的盯着孟景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孟景同再一次从书里抬起头平淡地看向她:“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竟然也有幽默感,不错。”

黎娇娇学着他的口吻说出不错二字之后面对孟景同立刻漠然地别开眼,重新将目光落回自己的书上,只留黎娇娇一个人在那一边拆打包盒一边傻乐。

黎娇娇这人爱吃,好吃,这一点和黎茂根是属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黎茂根带她吃米其林,也不放过路边摊,黎娇娇进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食堂的摊位都尝了一遍,最后失望的发现也就这家过桥米线勉强能吃。

其实她要想吃什么,哪怕是龙肝凤胆打个电话就送来了,但黎娇娇就想找个由头让孟景同给她跑腿儿买一般般的过桥米线。

让这样的高岭之花给她坠入凡间跑腿,黎娇娇倍儿有成就感。

她嗦了两口米线,开始挑上面的料吃,余光还在暼着孟景同的方向,脑子里又开始冒坏水儿。

“哎,孟景同,我跟你说,最近可能玩太多了,今天握笔都不会画画了,那个线,歪七扭八的,简直没法儿看。”

“是吗。”

孟景同难得连黎娇娇这样自言自语般的废话也搭了腔,瞥了一眼茶几上她的作品:

“我觉得还好。”

“这也叫还好?我以前画得比这个好多了。”黎娇娇嘟着嘴:“我觉得我应该练练了,你说我画点什么练手好啊?”

这样的问题让孟景同怎么答。他稍稍思忖:“随你。”

“随我?”黎娇娇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米线都不嗦了,放下筷子就一溜烟儿蹲孟景同面前去了:“你说艺术这东西,它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东西,对吧!”

孟景同嗅到了一股陷阱的味道,便不急着应答,只看着黎娇娇两只手垫在他的膝盖上,脑袋伏在手背上,看着乖顺,但她的乖顺每一次都像是陷阱上的障碍物,除了看着可人,诱导他掉进坑里之外没别的用。

“那我既然要跟着感觉走,我肯定就得画我喜欢的,你说是不是?”

陷阱味越来越浓了,但最可气的是孟景同能闻到这股陷阱味儿,却又永远猜不到黎娇娇下一句要说什么。

“昨天你把我嘴唇都咬破了,你看你看你看,这里刚刷牙的时候还流血了呢!”

“……”

这小无赖当然知道孟景同难得对她产生了点儿愧疚的心思,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她小嘴一咧,笑得无比厚颜:“孟景同,我就喜欢画长的好看的人,你说你都在这儿了咱们是不是也没必要舍近求远,看在你昨天把我咬成这样的份上,给我当一波模特呗,我也不要多的,你穿着裤子就行!”

倒是真敢说。

孟景同差点儿被气笑了,还好脸上还绷得紧,一双无波的双眸看得黎娇娇有点儿发憷,“你的意思是,不让我穿上衣,还已经是让了我一步了?”

黎娇娇心里憷归憷,一双大眼睛也天真无辜地睁着,然后用脑袋捣蒜:“我跟你说,这不需要不好意思,这是艺术,就像是大卫像,哪怕一丝不挂,也显得庄严神圣,你懂吧!”

孟景同差点儿就信了,“什么时候?”

黎娇娇没想到孟景同这么爽快,简直喜出望外:“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今天好不好,你下午有课吗?”

那语气恨不得现在就把孟景同衣服扯了,怕他反悔。

“三四节有。”今天是孟景同难得一天不是课程全满的日子,“你时间够吗?”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十二点半,第三节课大概在三点半开始,黎娇娇点点头:“三个小时差不多吧,那就择日不如撞日,麻烦您啦!”

得了便宜之后的黎娇娇特喜欢卖乖,一口一个您字咬得还挺甜,孟景同懒得搭理她,进卧室脱了衣服出来就看见黎娇娇已经架起了画架。

“说起来你们学医的也要画人体骨骼图吧。”黎娇娇装模作样在画架上固定好纸张,实际上一双眼睛一直在瞄着孟景同脱衣服:“我说一句带有偏见的话啊,你画得肯定没我好。”

他看着高挑清瘦,白衬衣一穿偶尔还有那么点弱柳扶风的感觉,但实际上臂膀,双手,腰腹都是极有力的。

背后的窗帘已经在他脱衣服之前就被拉起,只留下一道极窄的缝隙,将外面灿烂到刺眼的阳光漏了一点进来。

那一点点细微的光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打在了孟景同的身后,将他细窄内收的腰线度上了一层神圣,每一块嵌附于骨骼之上的肌肉都呈现出近乎完美的线条,紧实饱满,一块儿没少,又一块儿都不膨胀,内敛低调到精致的地步。

黎娇娇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理智告诉她再接着看下去要出事儿,但眼睛就是不听话,跟一条脱了缰的野狗似的一个劲地对着孟景同那精壮的身子又嗅又舔。

真他妈没出息啊黎娇娇。

孟景同当了模特还要被diss,抬眸冰冷的眼刀子就朝黎娇娇飞了过去,黎娇娇这才赶紧躲画架后面假装看不见,伸出一只手给孟景同指了指位置:“窗帘拉好了吧,站这儿就行。”

孟景同往前走了一步,发现黎娇娇给的位置就在画架旁,似乎有些近得离谱了。

“站这里?”

黎娇娇似乎听出他的狐疑,立刻解释:“我画的是局部,主要是从你胸口以下开始,不是全身,你站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

孟景同感觉黎娇娇可能是有些瞧不起他的智商,好心提醒:“你画好之后成品给我看看。”

“那肯定那肯定!”黎娇娇目光大喇喇直勾勾地看着孟景同精壮的上身,答应得殷勤又敷衍。

孟景同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稍稍侧了侧身避开黎娇娇的目光,冷下声道:“开始吧。”

是催促的意思,但他身体一侧过去,反倒是让腰腹的肌肉线条愈发清晰凌厉。黎娇娇看他有点儿不高兴了赶紧收回目光,嘿嘿地憨笑了两声调节了一下气氛:“这就开始,这就开始。”

其实黎娇娇也不是真想动手动脚才提出这么个要求,她确实是想画点儿什么来着。

她本来性格就散漫,只喜欢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画自己喜欢画的东西,但黎茂根宠归宠,对她学业上的事情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早就和系里的教授打过了招呼,让他重点盯着黎娇娇,限制住了她一部分自由。

但俗话说的好,自由不来找你,你就去找它,所以黎娇娇这不就来了。

当模特的时间相当无聊,黎娇娇在打形,孟景同的身体不能动,只有目光暂时还不受控制。

他看着窗外方才还阳光普照的天,这一刻太阳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盖起来,看起来好像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黎娇娇画了几笔,发现他一直在往窗外看,就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出去,忽然说了一句:“我们见面那天好像也是这种天气,一开始天晴的不得了,后来忽然下雨了。”

黎娇娇一句话让孟景同又回到了那个阴雨连绵的春天。

对打电话不再满足的黎娇娇终于在电话那头提出了见面的事情,一开始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说出去陪她吃个甜品看个电影,按打电话的价格翻倍给,当时孟景华的病情急转直下,孟景同没有考虑的余地,直接同意了。

黎娇娇特地把俩人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学校后门,这里没有公交车站,距离商业街也挺远,一般学生都很少往那边去。

那几天都是晴天,却在时间临近,孟景同出门前忽然下起雨来。

孟景同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来黎娇娇就是他们学生会里最惹眼的那个新生——自从她进了学生会,孟景同的男人缘突然爆发,无论是上课、吃饭,还是坐在图书馆里,总有各路男同学与他偶遇,然后再无一例外旁敲侧击地开始打听黎娇娇的联系方式。

但实际上孟景同当时根本不知道黎娇娇这号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因为黎娇娇根本没在学生会露过面,就只是挂了个名而已。

结果就是这么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反倒是让孟景同最牢地记住了她的名字。

当时黎娇娇一条藕白的连衣裙外搭了一件嫩绿的薄线衫,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放在肩上一直打转,眼睛弯得像是春天枝头上最嫩的弯柳叶。

“会长好呀,我们终于又见面啦。”

清甜的声线让春天恼人的小雨一下化作静默无声。

后来那天他们去看了电影,吃了饭,再之后黎娇娇跟他提出“当我男朋友”这个要求,却又在孟景同回答之前抢先补充了一个前置条件:“你缺钱,我给你钱,你在我朋友面前当我男朋友。”

其实在合约恋爱关系成立之后,黎娇娇也想过,如果那天她没有加后面那句话,孟景同会怎么回答。

两个人同时想到那一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黎娇娇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完善自己的草稿,正准备拿颜料盒,就听孟景同开口:

“我要去上课了。”

这人真是烦死了!

黎娇娇手都还没伸出去就被堵得愣是三秒钟没说出话,烦得直接把画板一盖,不说话了。

等到孟景同收拾好东西走到玄关的时候,手都扶上门把了,余光暼了蜷缩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的黎娇娇一眼,开口问她:“要带晚饭吗?”

黎娇娇心情又稍微好起来了点,摇摇头:“别带了,太难吃了,我晚上喊人送过来,你也别吃食堂了,过来一起吃。”

“好。”

关门声响起,孟景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黎娇娇又在沙发里躺了会儿才拿起手机给胡朋打了个电话过去。

“哟,娇娇大小姐,难得啊,今儿你还主动找我来了。”

“少油嘴滑舌了,我有事拜托你。”

孟景同一走,黎娇娇就感觉自己这大姨妈的存在感愈发强烈,窝在沙发里半阖着眼,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我觉着吧,你这拜托二字用的不够精准,我觉得改成吩咐更合适。”胡朋笑着抱怨:“不上道了啊,黎娇娇。”

黎娇娇嘿嘿笑了一声:“好胡哥,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下回再给你吹半小时彩虹屁,你帮我查个人行不行?”

“我这你彩虹屁的欠条都一摞了。”胡朋笑得更厉害了,“说吧,查谁啊?我帮你打听打听去。”

“就是上次医院的那个,孟景同去看的那个……”

虽然黎娇娇昨天嘴上没多问,但心里还有点儿惦记上了。

“啊,那招财猫啊?”

“你嘴上可留点德吧,人家得了尿毒症,那是水肿肿的。”

胡朋还在那没心没肺的乐:“好好好,下次一定,所以她到底谁啊,还真是孟景同妹妹啊?”

“对啊,说是中晚期了,你帮我去打听打听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尿毒症好像是不是除了换肾没别的办法的?”

“哎哎哎,您先打住。”那头胡朋还以为黎娇娇是要让他去探一探那女孩和孟景同到底是不是兄妹关系呢,结果越听越不对头,“你还打算出钱给他妹妹换肾啊?不是,娇娇啊,你这是养小白脸啊还是精准扶贫啊?”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黎娇娇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回答得理直气壮的,让胡朋语塞了半天。

“你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他绕了一会儿没绕过来,只得干巴巴地挠了挠头:“那行吧,这事儿交给我了,这两天给你答复。”

“得嘞,谢谢胡哥!”

目的达到的黎娇娇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胡朋做事一向效率很高,黎娇娇没过两天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大小姐,现在方便让我汇报成果吗?”

黎娇娇正好下课往公寓那边走,接了胡朋的电话立刻笑着连声应方便。

“确实是中晚期,我也去问了一下我认识的叔伯,除了换肾没办法,这玩意儿不可逆。”

“然后还有啊,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除了她的病情之外还打听了一下孟景同家里的事儿。”

孟景同家里的事?

“没问出什么大事,好歹我伯父也在这医院住院呢,我也不敢多待,随便问了两句就走了。”

因为孟景同确实长得出挑,其实住院部那群小护士都或多或少的对孟景华的事情旁敲侧击打听过,这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私底下还聊着互通消息,胡朋去了一趟,那是一问一个准。

“就说是这个孟景同他爸在孟景同初中的时候得了肾衰,又做不起透析,没两年就走了,所以这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现在估计全靠你给孟景同的钱吊着吧。”

胡朋那语气完全是在讲别人的事儿,就当个热闹一样转述给黎娇娇听,但这头的黎娇娇却是越听越唏嘘。

父亲就是肾衰,妹妹又是尿毒症,还都是肾病。

“不过我说真的啊,”胡朋说完孟景同的事儿之后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也打听过了,现在换肾可不是钱这么简单,匹配的肾源很难找,更何况那笔钱也不是小数,你要一下支出去,不能不给叔叔个交代吧?”

胡朋说的话黎娇娇当然也不是没考虑过,她沉默下来,那头的胡朋还在继续说:“反正这件事你可得掂量清楚了,别随随便便插手,就装作不知道最好,麻烦着呢。”

今天他特地问了孟景华的主治医师,那小姑娘要再不尽快安排换肾手术就很危险了,但想要尽快得到肾源无非就两点,要么高价要么关系,无论哪一条路黎娇娇想走都绕不过黎茂根那座大山。

而且更关键的问题是值当不值当。

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除了一张脸什么也没有,反正胡朋是觉得相当不值当。

当晚吃过饭,孟景同把白天收回柜子里的毯子拿出来在沙发上铺好,准备再看会书的时候就看见黎娇娇还坐在餐桌旁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他。

“有事吗?”

黎娇娇一向是有话就说,像今天这样倒是少见。

“嗯,孟景同啊……”

黎娇娇觉得肯定会被孟景同拒绝,但胡朋今天打听来的那些小道消息就好像给孟景同背后的故事开了个头,完全吊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妹妹和你相差几岁啊?”

“两岁。”

“那她今年应该大二了吧,也在这边读大学吗?”

孟景同看着黎娇娇,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

“她没有读大学。”

更确切的来说,是连高中都没有读。

“我读高中的时候我父亲走了,家里实在拿不出给我的学费,是我妹妹辍学去镇上打工供我读的高中。”

原本孟景同想自己辍学出去打工让妹妹继续读书,却遭到了孟景华的激烈反对。

“哥,你读书比我厉害多了,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到时候才能带我和妈过好日子啊。”

当时孟景华只有十四岁,又黑又瘦,矮得像是只有十一二岁,她找遍了镇上所有的店,才终于在一个小小的餐馆后厨呆了下来,一呆就是三年。

在那三年里她稍微长高了一点点,却还是那么黑,那么瘦,每次看见他就咧开嘴笑,然后把刚攒了半个月的几百块钱塞给他。

“哥,我们老板特别好,每天后厨剩了菜都让我们吃,我天天都大鱼大肉的腻死了!”

她总这么说,后来孟景同突然一天一时兴起去了那家饭馆找她,看见孟景华满脸疲惫地从后厨的后门走出来,蹲在门口开始和其他几个同事一块儿啃馒头。

她吃的真香,甚至没有就着菜,全神贯注地咀嚼吞咽,完全没有注意到远远看着她的孟景同。

那一幕孟景同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心窝也直泛酸,他没有过去找孟景华,而是直接扭头回了学校,从那天起更是发了疯似的学习,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孟景华辍学时对他的厚望。

是他太慢了,慢到孟景华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天的好日子,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痛苦折磨。

孟景同捏着书的手紧了紧,又缓缓松开,眼底是黎娇娇从未见过的黯淡。

“抱歉,扯远了。”

黎茂根前阵子又去外地加入了一个新项目的A轮融资,没想到刚回国就接到了自己家宝贝娇娇的电话。

“爸爸你是不是今天回来呀,我想死你了!”

宝贝女儿的声音还是这么清嫩甜美,这么短短六字一下把黎茂根刚才在飞机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哎呀,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啊,我们家娇娇怎么这么贴心呐?”

“我什么时候不贴心啦!”

黎娇娇哼了一声,黎茂根就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出她嘟起嘴的样子,目光软得让司机都起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

“我们娇娇什么时候都贴心,今天特别贴,跟冬天的毛背心似的!”黎茂根的比喻总是这么接地气,黎娇娇在那头差点笑出鹅叫:“爸爸爸,你今天来学校接我好不好,明后天周末,我要回家陪你住。”

嚯,这可真少见。黎茂根和黎娇娇感情很好,但黎娇娇虽然爱黎茂根,却更爱玩儿,平日里到了周末就不见人影,徒留黎茂根一人在家刷女儿的朋友圈聊以慰藉。

“真的?”

黎茂根顿时喜上眉梢:“娇娇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乖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

知女莫若父,黎娇娇被猜中也没有半点儿心虚,反倒是万分理直气壮地反驳:“爸你也太小看人了,我要有事儿求你我还需要这么殷勤吗,我爸这么宠我爱我,我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二话不说摘给我的对不对!”

黎娇娇这戴高帽式撒娇确实不错,黎茂根的嘴角都快被钉住了,怎么都放不下来,哪怕明知是套路心里也格外舒服:“那也是,我们娇娇想要什么直接跟爸爸说就是了,不要说是星星,月亮也摘!”

可这回黎娇娇想要的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是一颗健康的肾脏。

黎茂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和黎娇娇看了半小时的黄金档了,黎娇娇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和他撒娇,好像一下回到了她小时候最黏人可爱的那段时间,让电视剧无聊的剧情也平白生出几分滋味儿来。

“肾?娇娇你病了!?哪里不舒服啊快告诉爸爸!”

黎茂根听完冷汗都快下来了,立刻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一把握住女儿的双肩,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把她这样抓到医院去做五遍全身检查。

“不是我!”黎娇娇两个嫩嫩的肩膀头子被捏得生疼,赶紧挣脱出来:“爸,我这是想做好事儿,你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家里有多可怜!”

听见不是黎娇娇出事儿黎茂根立刻舒出一口气重新软回沙发上,然后拉着黎娇娇的手继续看没滋味儿的黄金档。

“多惨啊?”

毕竟不是惨在宝贝娇娇身上,黎茂根的语气也一下放松下来。

“娇娇,现在外面的骗子可多了,你爸我天天做投资,各路骗子天天见——”

“爸,不是骗子,是真的,我见过,那女孩都中晚期了,脸肿得跟招财猫似的!”黎娇娇说完便觉得哪里不对,又瘪瘪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要再不伸出援手她真的会死掉的!”

“那你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女孩,又是怎么知道她的病情的?”

黎茂根确实是个老姜,可那也架不住黎娇娇准备充分,对答如流:“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会长的妹妹,人家是从贫困山区来的,特别励志特别优秀,现在这样的栋梁之才遇到了困难,我们是不是应该伸出援手啊爸!”

“好好好,娇娇你先别激动。”黎茂根一看黎娇娇都快从沙发上跳起来了,权且还是先把她摁回来摸两把顺毛:“学生会会长……贫困山区……”

男人抓住里面两个关键词提取出来,在自己嘴里过了一遍才算是往心里去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娇娇怎么这么善良可爱,哎,以后要是真的嫁出去了爸爸得难过死了。”

女儿奴的思维好像不管怎么样绕一圈最后都会绕回'女儿出嫁,我难受'这个结论上,黎娇娇立刻趁热打铁,再一次跟树袋熊似的抱住了亲爹的胳膊:“我才几岁啊爸爸,哪那么快嫁,而且就算以后真嫁了爸爸也才是我心里的第一名,肯定有时间就钻回家里陪你呀!”

今天的黎娇娇实在是太过于乖巧可人了,黎茂根被她这番话说的心都快化了,心里都打定了主意哪怕黎娇娇就是真的被骗了也愿意给她这笔钱买这个教训,连连点头:“好好好,肾源的事情爸爸去联系联系,你就别操心了,知不知道?”

“爸我爱死你了!”

黎娇娇得逞之后立刻抱着黎茂根的脸在父亲半老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哄得亲爹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当晚就打了电话开始联系才总算消停下来。

肾脏配型需要时间,哪怕黎茂根出马也一样,黎娇娇知道黎茂根答应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她有点儿想去医院看看孟景华。

孟景同说她很瘦,又黑又瘦,但胡朋却说她像招财猫。

这种描述上的差异已经足够让人难受了,黎娇娇甚至有的时候都觉得她会施以援手也许并不是因为孟景同。

只是因为她知道的多了一点,人就感性了一点吧。

但黎娇娇不想以捐助人的身份出现在孟景华面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提了东西说去看看胡朋住院的伯父。

胡朋的伯父其实黎娇娇也认识,黎茂根之前带她出去和很多人吃过饭,想把人脉关系传给她一部分,可惜黎娇娇志不在此,后来黎茂根也就不勉强她了。

老男人刚做完手术不久,好像以为黎娇娇和胡朋有些朋友之外的关系,看着她的眼神暧昧又热情,黎娇娇就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说巧也是巧极了,两人的病房还就在同一层,只不过胡朋的伯父住着最宽敞的单人病房,而孟景华则挤在最拥挤也最便宜的八人病房里。

黎娇娇佯装找厕所一路左顾右盼,结果孟景华没找到,反倒是先碰到了出来给妹妹打开水的孟景同,俩人迎面走来双双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

“我朋友的伯父刚做完手术,我来看望看望,然后想出来找个厕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呗。”

其实黎娇娇没想到能遇到孟景同,理由也是现编的,不过好在她演技过人,只要不笑场,基本都让人怀疑不起来。

孟景同也确实没有怀疑:“厕所都在病房里,你着急吗?”

眼看机会来了,黎娇娇立刻用力点头,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我来。”

借厕所的黎娇娇乖巧地跟在孟景同身后走了几步路进了病房,病房里每一张**都躺着人,每个人身上都是不同程度的肿胀,看向黎娇娇时一双双无神的眼眸让人下意识地便想别开双眼去。

“哥?”

然后黎娇娇终于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很沙哑的,不像是天生倒更像是后天因为每天大叫大嚷而撕裂了声带造成损伤的声音。

“嗯,热水来了。”孟景同把热水壶放在小小的床头柜上,又回头给黎娇娇指了个方向:“厕所在这边,你去吧。”

黎娇娇落落大方地点点头,然后光明正大地看向孟景华,朝她笑了笑才进了厕所。

“哥,她是谁啊?”孟景华的声音在洗手间落锁后才响起,水肿的小圆手抓着孟景同的衣袖扯了扯:“我……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人……”

山区来的女孩子进了城,还来不及去领略城市的风光人情就在医院久居了下来,今天世面总算被那样一颗高贵的白珍珠打开些许,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皮肤好白,五官好美,又瘦又高,比镇上发廊门口贴的海报还要好看一百倍。

在她对自己笑的那一刻,孟景华作为一个同性都忍不住为之感到心动。

妹妹完全被黎娇娇的美貌震住的呆傻模样让孟景同也小小地弯起了嘴角:“同学。”

黎娇娇出来之后很自然地坐在病床的另一头和孟景华聊起了天,她看着孟景华明显因为水肿而被撑得已经失去肌肤纹理的皮肤,低头打开微信想催爸爸再快点儿,却意外先看见了黎茂根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孟景华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聊了几句就很疲累了,孟景同扶着她在**躺下,看着妹妹入睡后才站起身看向黎娇娇:“我送你下楼?”

“好啊,”黎娇娇说:“正好我也有事情和你说。”

她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超级大好事。”

超级大好事?

孟景同看着黎娇娇溢满光点的双眸,淡淡点头:“好。”

两人一块儿坐上下楼的电梯,黎娇娇到了医院门口才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孟景同说:“我爸刚发微信给我说,已经找到肾源了,现在人在北方,马上就可以动身过来。”

孟景同一愣。

确实现在于他而言除了孟景华的肾脏之外没有什么超级大好事,但他也确实没有料到黎娇娇口中的超级大好事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说的。

“我可求了我爸好一阵呢。”

黎娇娇双手背到身后,往孟景同的方向迈了一步。

“所以你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切看似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但一直以来压在孟景同心口上的大石头却又添了两分重量。

那是名为亏欠的重量。

“当我男朋友吧。”

她手在背后反抱住手臂,手指尖微微陷入雪白的肌肤中。

“我们交往一阵试试呗,我觉得你还挺对我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