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乖不乖

“会长,刚才李月跟我说她已经把我们上次迎新会的文稿和照片编辑好准备发学校公众号了,她说先在朋友圈发了个仅我们可见的文章链接,让我们去看看效果,你要有空的话也去看一眼吧。”

“好。”

这头孟景同刚下解剖课,放下了手术刀再从容不迫地摘下手上白色的医用手套。

中午下课时间其他教室的学生都开始急急火火地往食堂赶,孟景同不急着往外走,正好点开朋友圈准备看一眼,点进去滑了几下,李月的文章链接没找到,倒是看见黎娇娇几小时前发出来的九张图。

阳光沙滩,游艇和夕阳,照片里穿着比基尼的少女完全不怯于向人展现自己的曼妙身姿,各种花色款式的比基尼做到了张张不重样,也做到了张张都抓人眼球明艳如火。

孟景同没点开大图,只是又扫了一眼上面的配文:今天下雨了,在酒店窝着画了一天的作业,只能用照片假装很开心了qwq。

黎娇娇是设计专业,服装设计,平日里就是划划水混日子,对于学习不怎么上心,没事儿就请个假到处去玩儿,每天主要的任务不是学习,而是肆意的享受生活。

“咦,这不是黎娇娇吗,哦对,她也是学生会的是吧。”

孟景同还来不及把屏幕下滑,就被一个眼睛特别尖的同学看见了朋友圈里黎娇娇的名字。

“果然当会长就是好,学生会里的妹子都随便加,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说话的男同学叫王窦,平日里就是个话痨,逮着什么都能说上一大通,班里谁见了他都躲着走。王窦话还没说完便已经万分自来熟地搭上了孟景同的肩,然后手指代替他点上了黎娇娇朋友圈的第一张图,啧啧一声:“哎孟景同,你跟这黎娇娇熟吗?”

“不熟。”

黎娇娇青春的笑脸与火辣的身材几乎占满整片屏幕,孟景同抬手把图片点掉又被王窦阻止:“哎哎哎别点啊,我加不上她微信还不许我到你这儿看看啊。”

他拧起眉:“我还有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快的!”

王窦却完全没有GET到孟景同的不耐,继续兴致盎然地点开了第二张。

“你觉得她穿哪件比基尼最好看?我靠,她是真敢露,就这样的泳装都敢穿出门,要是我女朋友我肯定……”王窦压低声音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谈话的内容马上就要变脏,“我跟你说你信不信,这黎娇娇平日里在学校看着一副纯情可爱的样子,背地里指不定什么样呢。”

孟景同的脑海中一下便浮现出黎娇娇拿他寻开心时的笑脸,眉头却拧得更紧:“别胡说。”

“我胡说?”王窦一听孟景同不认同他的话,语调这才又往上拔了一个度,“你看看她这泳衣穿的,那像是好女孩吗,你再看她咬吸管这样,你知道有个说法是喜欢咬吸管的女生,那方面需求都特别强吗?”

这是一个医学生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王窦一个劲地拿手指戳碰着手机屏幕,就好像能通过孟景同的手机直接摸到黎娇娇的肌肤似的,让孟景同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注意点言辞。”孟景同直接按下锁屏键将黎娇娇明媚的笑容隐藏进了屏幕里,“少对别人指指点点。”

孟景同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散发着星点寒芒让王窦愣了一下,然后又跟想到什么似的笑开:“你不会喜欢她吧,嗨,我还以为你这种超凡脱俗的帅哥肯定看不上她家这种暴发户呢。”

暴发户这个词听着不怎么好听,但形容黎茂根倒也没错。黎茂根本身文化程度不高,高中都没上,只是在黎娇娇出生后没两年就靠着家里十几套老破房子发了家,确实可以说是一夜暴富。

虽然实际上黎茂根早就在黎娇娇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做投资,因为眼光不错近年来也算是颇有名气的投资人,但提起黎茂根,所有人的脑海中还是会浮现'暴发户'三个字。

“也是,谁能抗拒得了这种有钱又漂亮的女人,不过咱俩也只能在这YY了,追不上的,兄弟。”

这一个兄弟一下把孟景同拉成了同阵营的难兄难弟。孟景同把手机收回口袋,避开王窦想要来拍他肩膀的手:“你到底还走不走?”

“走走走,我跟你说我也就是在这里口嗨一下,要是黎娇娇真的来加我微信我肯定乐得下楼裸奔跑三圈——”

“……”

当晚,孟景同从图书馆回寝室的路上接到了黎娇娇打来的电话。

“Hello!”

孟景同简单算了一下她那边已经是凌晨快四点,可黎娇娇的声音听起来却依旧十分有精神。

“还没休息?”孟景同望了一眼天上高悬的圆月,突地想起一句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昨天好像是中秋节。

“今天不是中秋节嘛。”比国内晚了十八个小时时差的黎娇娇如是说道:“不过其实我是下午的时候画图画着画着睡着了,醒来就是这个点,突然有点想吃月饼,刚叫了客房服务,还得等会儿。”

简单来说就是闲的无聊了打电话来找他逗逗闷子。

“吃月饼了吗?”黎娇娇问。

“没有。”更准确来说是他根本不记得昨天是中秋节。

“猜到了。”黎娇娇轻轻哼笑一声:“你说你这人年纪轻轻的活得跟个退休老干部似的,一点乐趣都没有。”

孟景同想起上午看见的泳装九宫格,依旧面无表情:“要和你比,恐怕没几个人能活的比你更有乐趣。”

“您这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黎娇娇语气中笑意渐重,“不过我可是真诚的建议你,以后适当的可以扩大点儿营业范围,要不然我的小姐妹都带着男伴,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没面子。”

虽说九月的夏威夷是淡季,但黎娇娇这么一个惹眼的人独自外出自然走到哪儿都不会缺少关注的目光,这两天也是不胜其烦。

孟景同不太喜欢黎娇娇口中的'营业'二字,沉默片刻后又听她开口:“你到寝室了吗?”

“到楼下了。”孟景同说话的时候已经进了寝室楼下的大门,“有事吗?”

“有啊。”

黎娇娇懒洋洋地在**伸了个懒腰:“一个人在酒店好无聊哦,你唱首歌给我听呗。”

“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过后传来孟景同一如既往的冷色声音,黎娇娇好像能通过这三个字想象到他皱起眉头来的模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黎娇娇充满耐性地一步一步和他解释:“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已经回寝室了吧,反正就唱首歌而已咯,这不过分吧?”

“黎娇娇,”孟景同提醒她:“我不是住单人寝室的。”

“你不是不想住单人公寓嘛,那这种事情你就自己想办法啦。”想象到孟景同无措的模样她就开心,语气也充满了轻快与雀跃,“你可以躲进厕所里,或者等到熄灯之后去楼梯间啦……”

“你别开玩笑好吗?”孟景同语气中的温度又低了两度。

寝室都是按专业分的,孟景同寝室里的室友也是班上的同学,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孟景同想想都忍不住皱眉头。

“我没开玩笑啊。”黎娇娇的语气十分无辜:“我点歌的,一首五百怎么样?”

上回这孟景同又把她的好意给拒了,黎娇娇这几天在外面玩着的时候想起来还堵着一口气。

这孟景同明明都为了挣钱把自己卖给她当男朋友了,可还清高得跟那高悬夜空的一轮孤月似的,仿佛她一身铜臭味根本不能够触碰到他孤傲的灵魂。

他越这样,黎娇娇越想用金钱腐蚀他,让他为钱做些离谱的事情,最好整个人都被扯进金钱与欲望的洪流之中,到那时她就站在岸边好整以暇地看他挣扎沉沦。

不过虽然这么想,但黎娇娇知道这臭直男的臭脾气,报完价也没抱什么希望,属于是被拒绝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可孟景同意料之中的拒绝却没有到来,让她的游说就像是丢进一口深井中的小石子儿迅速沉了进去,没了反应。

“孟景同?”

黎娇娇还以为他挂了,看了一眼发现没有,“干嘛,你不会气死了吧?”

“等一下我给你电话。”

孟景同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真的挂了。黎娇娇瘪瘪嘴,对他这臭脾气表示非常嗤之以鼻。

五星级酒店的客房服务不分昼夜都一样迅速,黎娇娇刚把手机丢一边儿门铃就响了,带着她要的月饼和一瓶红酒,恭敬地按响了她房间的门铃。

月饼配红酒,这搭配也是够奇特的。客房服务把酒给黎娇娇倒好就推着车离开了房间,黎娇娇捏起月饼吃了一口,奶黄流心香甜丝滑,小小一枚吃完正好处于满足而不会腻的程度。

她对剩下的月饼没了兴趣,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缓步坐到落地窗旁,看着窗外的海景刚抿了一口,孟景同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葡萄的甘香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后滑入黎娇娇的喉咙深处,她不急着接,故意让手机响着,晾了孟景同一会儿才按下接听。

“刚才忙什么去了?”黎娇娇问。

“洗澡。”孟景同还在浴室里站着,声音压得很低,“我先说清楚,我会的歌很少。”

“没关系啊。”

她整个人靠进了真皮躺椅中,把酒杯放在一旁的小矮几上,抬手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悠闲地注视着自己细白修长的双腿,“你会唱什么就唱什么好了,我不挑的。”

孟景同站在浴室,门外室友们热火朝天的嬉笑声一下被拉远,淋浴头淅沥地滴下几滴残水,让他想起他和黎娇娇初识的季节。

其实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三个月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没入夏,还在春末的雨季。

孟景同的亲妹妹孟景华水肿了近一个月,眼看越来越厉害母亲才忍不住打了个电话问他,孟景同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妙,让母亲赶紧带着妹妹去医院,最后确诊尿毒症。

他家家庭条件很不好,就连最低等的居民医疗保险都没有,孟景华在医院做了几次透析之后就彻底掏空了这个家的家底。

家中突生的变故,让孟景同本就艰难的收支平衡一下被打破,那段时间他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从24小时快餐店后厨到夜场服务员,只为了那每小时十块钱的薪资差别。

黎娇娇也是那一次在KTV和朋友玩儿的时候遇到孟景同的。

大一新生入学典礼的时候学生会会长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当时黎娇娇对孟景同那张过于优越的脸就有了印象,可惜当时孟景同并没有注意到过在新生的队伍里还有黎娇娇这么一号人,穿着侍者的衣服出现在黎娇娇包厢里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察觉。

黎娇娇当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孟景同,立刻就直接撂下一帮狐朋狗友溜出了包厢。

那个KTV是会员制,非会员概不接待,来的也都是整个城市的上流阶层,就连服务员都得挑长相,一人负责一个包厢,一眼望去清一色的俊男靓女。

她当时从包厢推门出来,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睛晶亮地看着他,细碎的笑意像是变成满天繁星藏到了她那双眼睛里,美好得让孟景同胸腔中的器官都忍不住为之一动。

“你几点下班啊?”

“早的话凌晨两点就下了。”

看着少女天真无邪的表情,孟景同本能地觉得,她好像只是在单纯地关心他,怕他辛苦,但黎娇娇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为之一愣。

“这样啊,那你下班后来陪陪我呗?”

“?”

她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孟景同皱了皱眉,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什么,“您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服务员。”

孟景同说着迅速别开眼,然后黎娇娇又小碎步绕到他视线范围内,继续盯着他:“你是不是很缺钱?”

“……”

这问题就问得让人没法接。孟景同又将目光移向另一侧:“我只是服务员,抱歉。”

“我知道你只是服务员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黎娇娇把双手背到身后,继续和他绕,孟景同不管看向哪里都逃不过一个黎娇娇,又不能直接转身离岗,只得耐着性子道:“是。”

“那我给你钱,不要你陪我了,就是想跟你买个东西,好不好?”

她弯起眼,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孟景同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能买的东西。

“买什么?”

黎娇娇见孟景同的视线不再躲着她,也就在他面前直起身站定。

“买你的电话号码,五百,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张口便想回绝掉黎娇娇这轻佻的提议,但此刻五百块钱对他的**力确实太大了。

孟景同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因为工时有限,一周的薪水加起来才刚过五百。

他注视着少女纯粹的眼眸,却感觉自己好像正在和一位长得比较像人类的恶魔做交易。

“好。”

但来自家里的压力还是让孟景同没法再去顾虑那么多了。

闻言黎娇娇立刻笑着拿出手机递给他,存上号码之后又顺势加了微信直接把五百块钱转了过去。

孟景同看着屏幕上的到账通知,萦绕心间的复杂情绪还没消散,就又听黎娇娇说:“那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

他此刻尤为不想面对黎娇娇那双亮莹莹的双眸,又别开眼去:“可以,但是我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接你的电话。”

“那我还能再跟你买点儿东西吗?”

“买什么?”

黎娇娇眨眨眼,嘴角弯出一个最为甜美的弧度。

“买你的时间陪我打电话呀,按小时收费,怎么样?”

现在孟景同回想一下,其实从第一次见面起,黎娇娇就已经开始让他一步一步放低自己的底线了。

“我操,你可真他妈菜太菜了吧!”

“你他妈才菜,玩ADC人头倒一,下把打辅助去。”

“辅你妈,真男人绝不打辅助!”

门外几个人正在开黑,因为连跪正沉迷于互相甩锅,一时之间寝室里叫声骂声交织成一片,谁也没有注意到室友进了浴室就再也没出来。

孟景同看了一眼水汽朦胧的窗,从他的视角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静静地吸了口气:“那我唱一首山歌吧,我妈以前教我唱的。”

山歌?

黎娇娇正觉得稀奇,听筒里已经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她本来还在想山歌不会跟《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个调性吧,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听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景同唱得很轻的关系,这歌被他唱得没有那种山歌惯有的豪放味道,反倒是听起来有那么些柔肠百转的感觉。

陌生的曲调和歌词让黎娇娇无法客观感觉孟景同这首歌唱的好坏,只觉得平时说话的时候觉得冷冽又理智的声线在变成歌声之后,多了几分沉静的柔和感。

不知不觉间,一首歌已到尾声,黎娇娇直到听筒里三秒钟都没有传出声音,才意识到他已经唱完了。

“我发现你唱歌好像还挺好听的哎!”

虽然缺乏技巧,也没什么感情,听着有些生硬,但就凭听上去的第一感觉,是好听的。黎娇娇立即很大方地给予了赞美,“不错不错不错,又发现你一个特长,可以啊孟会长,再加加油就十项全能了!”

孟景同却似乎没有太多高兴:“可以了吗,我准备休息了。”

“好吧。”

虽然还意犹未尽,不过黎娇娇听得出她要再继续逗下去,这木头估计要生气了,索性见好就收:“那男朋友好好休息哦,我过几天就回去啦。”

清晨醒来,微信空白的聊天窗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转账记录。孟景同收了钱,再一次把聊天记录清空,又切出去看了一眼余额。

为了怕母亲和妹妹多想,孟景同一直没有一口气给过她们太多钱,都是五百一千的给,够孟景华做透析之余能在吃喝上不要太过约束就够了,剩下的钱孟景同都存在微信里,准备到时候一口气攒足了给孟景华换肾。

一开始黎娇娇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黏他,更多的可能就是想起来就打个电话跟他聊上两句,后来不知不觉电话越打越勤,黎娇娇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黎娇娇在电话里会越来越自然地跟他撒娇,明面儿上是让他哄她,实际上却是她在哄着他说些肉麻话,孟景同早前抗拒得毫无余地,但次数多了也禁不住有些被软化。

黎娇娇好像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得寸进尺,让他的下限在不知不觉中降低到连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趁自己的自厌情绪没有重新将自己吞没之前,孟景同下了床,今天是周末,他昨天被黎娇娇提醒才想起前几天过了中秋节,本来他在孟景华入院前就答应好要去医院陪她过节的。

孟景华一向懂事,估计是知道他忙忘了也没提,但他不能当做没这回事。

孟景同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出了学校门,买了月饼柚子和孟景华最喜欢吃的绿豆饼,然后去了市第一医院。

孟景华是半个月前转院过来的——孟景同实在是不放心妹妹留在卫生条件不好的镇医院看病,执意让母亲把她从那个小地方带了出来,在老师的帮助下安顿在了这里。

进了门,孟景华正在就着豆浆吃包子,看见孟景同来了之后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哥,你怎么来了!”

母亲本来在厕所帮孟景华洗贴身衣物,听见孟景华的声音才连忙走了出来,双手没来得及擦,粗糙的手背黏满了肥皂泡。

“景同,你怎么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也好下楼去接你,不过还好你脑子好,就来过一趟还认得门……”

女人原本紧绷的眉间在看见孟景同的时候一下舒展开来:“吃早饭了吗?这里的食堂东西特别多,可丰盛了,要吃什么都有,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

“没事妈,学校食堂什么都买得到,我吃过了来的。”孟景同把东西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又看向母亲:“妈,你休息一会,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都洗一半了,你陪景华聊聊天儿吧,她天天说在医院无聊。”女人心疼地看着眉眼温柔的儿子,“最近我也找了一份工作,你不要太拼命了,把学习学好就好,景华的事儿妈来想办法。”

“妈,我知道。”孟景同点点头:“您放心。”

“哥,我还以为你忘了跟我一起过中秋的事儿呢。”孟景华三两口解决掉肉包子,然后笑嘻嘻地顶着浮肿艰难地在**坐端正:“前几天妈给我买了月饼,莲蓉蛋黄的,真好吃,我本来给你留着来着,后来你到晚上都没来,我没忍住就给吃了。”

“我今天也买了莲蓉月饼,还有你喜欢的绿豆饼。”孟景同好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放下被他用来保护自己的距离感,双眸中浮动着温柔的光芒。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挑了两件给孟景华,又站起身去看她的输液单,孟景华水肿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前几天他也和老师谈了一下,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中秋节啊?”孟景华拆开绿豆饼的包装从里面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仰着脖子朝孟景同笑:“就是中秋连国庆一块儿那次,然后你难得有空回来,给我带了个牛肉味儿的月饼,说是现在人都流行吃这个,我的妈呀,那可是真难吃……”

她自己一边说还在一边笑,发出憨傻至极的笑声:“然后我吃了一口实在吃不下去,又不敢让妈看见我浪费东西,就骗隔壁那个熊小子吃了,结果熊小子吃了之后就趴村口大树边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这种事?”孟景同不知道在那个月饼背后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放下输液单又重新坐了回去,托起妹妹的手端详一阵:“以后如果实在不好吃就扔掉,不要怕浪费,知道吗?”

孟景华的手很糙,手指尤为粗,掌心因为常年做家务打工遍布老茧,粗厚得比孟景同还更像个男人些。

但他当年能去镇上的高中读书,也就是靠孟景华这双手。

“嗯,我现在当然知道了。”孟景华用力地点点头,嘴还咧着,眼眶却微微红了:“所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有点想村口那棵大树,也有点想隔壁那个熊小子了。”

孟景同轻轻握住妹妹的手,点点头:“很快就能回家了,你再住一阵我们一起回家。”

他一定会尽快凑齐给她换肾的钱。

一定。

周日,黎娇娇的小长假终于正式结束,她回国后下了飞机打开手机本想着给孟景同发个微信预约一下最近几天的时间解解馋,结果却意外看见上飞机前胡朋发来的微信。

胡朋:[照片]

胡朋:看看这是不是你那小特务?

黎娇娇百般不信地点开照片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还真是孟景同,她又看了一眼照片的背景,懒得打字索性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去。

“在哪拍到的?”

“哦哟,我都好久没听见大小姐的声音了,果然还是小白脸面子大啊!”

胡朋那股欠欠的语调是黎娇娇熟悉的味道,她哼笑一声:“刚出去玩了几天,这不是一回国就先打电话给我胡哥请安来了?”

“你可少来吧,虚伪劲儿的!”胡朋笑得颠颠的:“我跟你说,上次我本来是去医院看我伯父,结果正好撞见他从病房里出来,走得急匆匆的,都没看见我。”

“那你这能认出来,还能偷拍上,也不容易啊。”黎娇娇调侃他。

“他发现不了我,那是我大众脸,我记得他,那是因为他长得帅……你非要我说到这地步是不是?”胡朋笑着损自己:“总之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声,这男同学可能不太简单,他来医院看的可是个女孩,别跟我说什么是他妹妹,我可不信,那女孩跟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那小脸肿得跟个招财猫似的……”

黎娇娇在飞机上没睡够,上了车就开始半阖着眼眯着,听了胡朋的话没了聊天的兴致,懒懒地嗯了一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语音电话。

车在往家的方向开,黎娇娇挂了电话之后又兴致缺缺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APP一个接一个的打开又关闭,直到重新打开微信看见刘琳在学生会的群里爱特全员晚上去开会的消息。

请假两字已经输入好又被她思忖片刻后删除,改回了个收到之后锁了屏:“王叔,晚上学生会要开会,还是先送我去学校吧。”

“好。”王叔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那什么时候去接你?”

黎娇娇不假思索:“今天不用接了,我直接住单人公寓吧,过几天要回家再打电话给你。”

她一向心情外放,王叔一听就知道这大小姐心情不好了,没有多问,只应了声好便沉默下来。

而后座的黎娇娇越想刚才胡朋的话越觉得不对味儿,想想她给孟景同的钱真不算少,要孟景同拿这笔钱再在外面养个人,那她是什么世纪冤大头啊。

到了学校之后黎娇娇把行李箱丢给王叔,自己则是撑着小阳伞去商业街吃了点东西,难得在学生会会议开始前就到了教室。

教室里人还不算多,万年准时孟景同在稀落的人群中已经坐得端正笔直,黎娇娇进门还想着兴师问罪,结果一看他那副肃穆模样心窝子里又有那么点燥。

他还穿着自己的便宜衬衣,散发着矜贵的气质,黎娇娇前后满打满算不过也就一周没见他,看了两眼竟然还心痒起来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黎娇娇?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天可得挺住,找了个角落先坐下,然后一边用余光瞄着教室里唯一养眼的某人,一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微信。

Lyyy:待会儿结束到我那去?

黎娇娇还特地用了问号,好像把选择权交到孟景同手中似的,其实心里都已经开始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严刑逼供了。她按下发送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看孟景同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下一秒,黎娇娇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就看见屏幕上是孟景同的回复。

孟景同:好。

还挺爽快。

奇妙的,看着屏幕上那一个字,黎娇娇憋在胸口的气突然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弭大半,她又抬手开始敲字儿。

Lyyy:要么过几天我们去挑几件衬衣?

Lyyy:我觉得你还挺适合穿白衬衣的

这次孟景同没有回,而是回头直接看向角落黎娇娇的方向,看她正撑着下巴盯着手机屏幕,满脸百无聊赖等回复的模样。

黎娇娇一抬眸就正好撞见孟景同的目光,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在空中交汇的瞬间,孟景同便别开了眼去。

她左右看了看,提前就位的人都在自顾自地聊天玩手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那一瞬间的对视,就像是他们之间不为人所知的恋爱关系。

不得不说,她的心情从看见孟景同到现在已经略微好转,但黎娇娇可不会忘记,她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又是一场无聊的会议结束,黎娇娇这次第一个起身离开了座位,跑得比谁都快。

孟景同则是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之后才离开,两个人的行动轨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相似点。

还是上次的单人公寓,还是那个楼层,孟景同抬手正想敲门,却发现门缝中漏出了一缕细弱的光线。

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粗看了一眼里面不见黎娇娇的身影,倒是卧室里的灯亮着,空调也提前开好了。

孟景同往里走了一步把门关上,就被早就躲在门后的黎娇娇从背后抱住。

少女纤细的小臂环住他的腰,掌心似有若无地搭在他小腹身上,带着一点轻微汗气湿润的温热,隔着衬衣依旧存在感十足。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乖乖的?”

黎娇娇鼻尖顶蹭着男人的后背,沿着他脊椎的线条轻轻磨蹭,那一点点温热好像足以将人的骨头就那么酥化了过去。

“什么叫乖乖的?”

她这问题好像在问一只宠物,孟景同不喜欢。

“比如,有没有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的等着我回来?”

“黎娇娇,”孟景同也听出她语气的奇怪,“你有话直接问。”

黎娇娇哼笑了一声,双唇在他后背微微凹陷的背脊印下一吻。

“我才不。”她笑嘻嘻地说,“你先亲我一下我才说。”

她也怕要真有其事,这估计就是和孟景同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有些事儿还是在知道之前做了吧。

孟景同回头正好对上朦胧光线中少女的笑眼,总觉得她今天笑得不太纯粹。

他没动,只问:“到底什么事,你先说。”

黎娇娇看他一动不动,自然也有自己的解读。

她撇撇嘴,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回家不吃饭,不会是在外面吃饱了吧?”

“什么意思?”孟景同皱起眉。

“想催你吃饭的意思呗。”黎娇娇眨眨眼,眼神好似小鹿斑比般纯真。

孟景同脾气其实算不上急的,至少跟黎娇娇比起来,那是真是慢条斯理的好性格了。

但就这种脾气被她怪声怪气地刺了几下,心情也很难维持在平均线以上。

他直接低头用嘴堵了上去,欺身往前便将人压在门上,顺势将她的手也连带着限制在了上面,吻得极狠,唇舌迅速剥离出黎娇娇口中的甘津与氧气,与她柔软的小舌搅动在一起。

“呜……”

黎娇娇被压在门上,整个人动弹不得的同时又被这样暴风骤雨般的吻压得硬是几秒钟没喘上气,好一会儿才从喉咙深处挤出那么一声惨兮兮的哭腔,在孟景同稍稍放松的瞬间不忘含泪控诉:“你吃人啊!”

看得出黎娇娇很想把这四个字说得穷凶极恶气势十足,但奈何刚才那么一吻把她的喉咙都吻哑了,哪怕她泪眼汪汪地瞪着孟景同,沙嗲的声线依旧充满了撒娇的味道。

但其实孟景同也没想到自己一低头就吻得那么狠,就好像一碰到她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脱离大脑的控制。

“孟景同我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我是让你这么亲的吗,你……”

就像现在,黎娇娇因为刚才吃了亏在跳脚,而孟景同的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她前几天那几张朋友圈的照片。

他几乎等不到她气势汹汹地说完便再一次强硬地用吻打断了她,然后在下一轮唇舌缠绵中将少女破碎的呜咽也一并吞入腹中。

“呜……嗯……你……要死……”

黎娇娇被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还在顽强地在孟景同喘息的间隙企图翻身做主,然而下一秒又会被重新拍在门上继续动弹不得。

她感觉今天的孟景同可能是吃错了点什么药,激烈得就像是海中呼啸的浪,将她席卷,包裹,毫无挣扎余地。

刚亮出利爪的小豹子扭头就给撸得心服口服,黎娇娇两腿发软背靠着门,只能用手扶在孟景同的肩膀上才勉强保持站立,嘴里还嘟嘟囔囔:“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你……”

“你到底想问什么。”孟景同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拉开距离,垂眸看她的时候鼻腔的热气落下,将两人周围的空气平白往上拉高了几度,“如果你还要问我乖不乖那就别问了,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黎娇娇刚被撸顺的毛一听立马又要炸起来:“你注意注意你的语气啊,哪有男朋友像你这样的,你小心我把你踹了!”

她这话充满了威胁气息,但黎娇娇知道孟景同最不吃的就是威逼这一套,说出来也就是故意刺他,让他难受。

确实,要换做平时,孟景同肯定搭都懒得搭黎娇娇这样的话,可今天他却只是面色微沉,语气如常:“知道了。”

这回换黎娇娇愣了。

孟景同妥协了,孟景同面对她的无理取闹竟然说好了,孟景同软了!

意识到这一点高兴了不到三秒的黎娇娇又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贱不贱啊黎娇娇,给钱还受气,这不孟景同应当应分的吗!?

于是黎娇娇腰杆儿又硬了,她插着腰,感觉自己牛逼又厉害了:“你这周六是不是去医院了?”

“是。”

孟景同虽然不知道黎娇娇是怎么知道的,但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有钱的神通广大,不想去深究这件事。

“是不是看小姑娘去了?”

“是我妹妹。”他将黎娇娇身上剩余的白沫冲去,然后把花洒固定回高处:“尿毒症。”

“……”

黎娇娇瘪瘪嘴,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孟景同难得服软的原因,一时之间也有那么一小拇指指甲盖儿那么大的内疚。

“所以是因为你妹妹病了,你才那么缺钱啊?”她声音一下就小了下去,就跟被人把水份捏干的小香菇似的,又想起胡朋说那个女孩的脸肿得像招财猫:“是不是挺严重的?”

“嗯,中晚期了。”孟景同把毛巾晾回去,“你去睡觉吧,我洗澡了。”

黎娇娇却不想走:“孟景同,那我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好不好?”

孟景同看向她:“你说。”

“这阵子设计作业有点多,我应该会在这里住个十几天,你每天都来陪我。”她双手背在身后,扬起脑袋看他还不忘乖巧地眨眼,“按天算钱,月末一起给你,怎么样?”

“不用。”孟景同却说,“按照之前说好的就可以。”

黎娇娇可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钢铁的直男,她气死了,瞪圆了眼:“那我要不给你钱你来不来陪我?”

她问出口之后已经盘算好要是孟景同敢拒绝,她真的未来一个月都不会再给他送一个子儿,好在孟景同也听出她炸了毛,点点头:“有时间的话可以。”

这话说得孟景同都觉得有意思,他看黎娇娇脸都鼓起来了,其实有那么点想用手指戳一戳,看看里面到底装着多少气。

但孟景同不可能抬手去戳,就像是他也不会问黎娇娇,为什么年纪轻轻不选择去和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而要选择一切都用钱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