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佛陀的人间生活

说到“佛陀”,您会想到什么?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还是行脚印度弘扬佛法的教育家、思想家?是神通广大、上天下地的神明?还是每天实实在在、以慈悲与智慧自度度人的智者?

佛陀,出生在两千五百多年前,在现今尼泊尔的地方,姓乔达摩,名悉达多,19岁时,割爱辞亲,追求真理,悟道缘起,发愿将佛法传播十方。

佛陀一生行履人间,念兹在兹众生的幸福安乐与否。说法49年期间,受到各界人士推崇,如频婆娑罗王、波斯匿王、雨舍大臣、给孤独长者、胜鬘夫人等,以及知识分子的爱戴和追随,如大迦叶、舍利弗、目犍连等人。本章《佛陀的人间生活》一窥人间佛陀的本来面目,让社会大众认识正信、正常的佛教原貌。

说起佛陀,他的一生可以说多彩多姿。身为王子的悉达多,天资聪颖,从小通达“五明”的科学、“四吠陀”的哲学。在王宫里的生活,想要什么都能拥有,甚至即将继位国王,可以用政治的权力来治理国家社会。但这时候,他却观照到人生社会种种的无常现象,如:生老病死的逼迫、种姓制度的不平、社会阶级差距的森严,甚至贫富贵贱的悬殊、权力地位的压迫、众生之间的弱肉强食等等,这些现象,都让他对生命的存在感到困惑和不解。

尤其他发现,政治并不能解除人间社会的生死苦恼,不能解脱人心里的烦恼无明,因而兴起出家学道的念头,想要彻底自我拯救,用超越政治的真理来救度众生、改善社会,消除人间的恐怖、挂碍、执着、悲伤、痛苦等等,最终找到人生的究竟归宿。

悉达多太子先是禀告父王,说明自己出家修道的志愿;但是,身为王公贵族的一分子,父亲净饭王哪里会允准他的出家呢?当然不予答应。

由于父王坚持他应该顺从世间法,继承王位,担负统理国家的责任义务。悉达多太子便提出要求:“父王,要我不去出家可以,但希望你能满足我的四个愿望:

第一,人生没有生老病死的现象;

第二,内心没有忧悲苦恼的逼迫;

第三,人间没有悲欢离合的苦痛;

第四,世间上所有一切不增不减。”(《普曜经》)

净饭王一听,反问:“你怎么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些问题,谁能帮助你解决呢?”

太子恳求说:“如果父王不能满足我,那么就让我去自己探索吧!”

释迦苦行像

2至3世纪,片岩,高84厘米。巴基斯坦俾路支省西克里出土,巴基斯坦旁遮普省,拉合尔博物馆藏

虽然父王不答应,悉达多太子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抛弃王位与一切荣华富贵,于某一天夜里,人们熟睡的时刻,和侍从车匿骑着白马出城而去。

为了避免家国的牵挂纠缠,以及净饭王派出人马的追赶,他想,还是离开国家愈远愈好。经过好些时日,来到了南方的摩揭陀国境内,在一座苦行林中,和一些修道者相聚,共同修学。那许多苦行者,都是当时印度苦修的外道,悉达多太子不但向他们请益,甚至还拜外道仙人阿罗逻迦蓝为师,想要跟他学习解脱的方法,但是一切都难以如愿,悉达多太子最后进入个人的苦修。

根据《释迦谱》记载,在苦行的生活里,太子每天以麻麦充饥,甚至禅修打坐的时候,鸟雀在他的头顶上筑巢做窝,他也顺乎自然,随其来去。由此,也就可以想见当时他刻苦修行的情景。

这期间,王公大臣们随后追赶而来,希望劝回太子。但悉达多太子心意坚定,誓死不从,反而把这五位大臣留了下来,让他们跟随在身边,共同苦行修道。

岁月漫漫,经过多年苦修之后,太子感到仍然不能进入真理的世界,不能悟知救度众生的途径。这时他才发现,不仅过去五欲六尘的生活缠身,不能让人快乐,现在苦行的修身,也难以安稳自在,并不是虐待自己的身体才叫作修行。因此,他毅然起座,决定转换地方修道。

就在太子起身要到尼连禅河沐浴时,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幸而有牧羊女供养乳糜,才让他恢复了一些体力。当时,憍陈如等五位随从者却认为太子不能坚持苦行,道心退堕,竟然绝情离他而去。

其后,悉达多太子便独自走到了现今菩提伽耶这个地方,在一株菩提树下结草为座,并且立下誓愿:“如果不能证悟真理,我将永远不离开这个座位。”(《佛本行集经》卷二七)

那些禅思冥想的过程中,悉达多太子烦恼不断,外有功名富贵、声色货利的**,内有贪瞋愚痴、疑忌不平的**。但他勇敢正视这一切烦恼,直到一一克服之后,终于在公元前六百多年的十二月初八日,星月交辉的时刻,豁然大悟。

据《佛本行集经》卷三十记载,顿时,如同天崩地裂,虚妄的世界消灭,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另外一个金光闪烁的真理世界。在这个真理的世界里,他看见了法界平等,世间的生灭、空有、事理、成坏、爱恨等对待,都在一念之间完全消除;他悟到了“缘起性空”,一切因缘生,一切因缘灭,缘起缘灭是宇宙人生的真理;他领会到人的色身虽有生老病死,但真如佛性遍满虚空,充塞法界。

此时此刻,他的心就像一池平静无波的湖水,十法界众生的情况,忽然浮现在眼前,历历分明;对于困难问题的解决,也突然胸有成竹。他自知已经从差别里获得了平等,从复杂里获得了统一,知道自己彻头彻尾改变了人生,也自知可以用觉悟的真理向世人宣说。他口中喃喃发出“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所谓“生佛平等”的宣言。(《华严经》卷五一)

不过,开悟后的佛陀,并没有急于讲说悟道的真理,仍然继续沉思冥想,酝酿治心的理论、悟道的步骤、对宇宙的看法、对人生的观察,甚至未来宣扬真理、建立六和僧团、提倡四众平等的难题,也都一一设想了。因为佛陀明白,对于这许多道理,世间人只要能奉行,都能获得跟他一样的修行体验,证悟真理,获得圆满解脱的人生。

又经过了一段时日,在他把所证悟的道理反复思维之后,心内坦然如同一轮明月,可以照亮世间。这时候,他想起了过去一起修行的同道憍陈如等五人,希望能将悟得的道理和他们共享。就在不远的一座山丘上,证悟后的佛陀找到了五位同伴,向他们“三转法轮”,讲说佛教的总纲“苦集灭道”。《佛说三转法轮经》里记载:

第一转,他说:“世间的苦,逼迫性;人生的集,招感性;圆满的生命,可证性;解脱的道,可修性。”这就是佛教史上所称的第一次大转法轮。

随后,佛陀又教诫五位同修者:“人间逼迫的苦难,你们应该知道;人生的烦恼无明,你们应该断除;不死的生命,你们可以圆满;解脱的道法,你们应该修证。”这就是佛教史上有名的第二转法轮。

接着,佛陀又再说:“这许多苦难,我已经知道;这许多烦恼无明,我已经断除;这种不死的生命,我已经证得;这许多道法,我已经修学。”这就是佛教史上的第三转法轮。

这五位修道者在听闻佛陀说法之后,也都如同拨云见日,忽然心地开朗,成为大阿罗汉。原本他们看到舍弃苦行的佛陀回来,都不想理睬,现在却被佛陀的威德慈光摄受,不由自主地就跪下来,恳求说:“悉达多,我们终于认识了您的伟大,我们愿意做您的弟子,跟随您学习。”

佛陀伽耶大菩提寺

印度比哈尔邦

佛陀闻言便开示说:“我已经不是悉达多了,你们叫我‘佛陀’吧!我同意接受你们的入道,共同度化众生。”在《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中记载,他们就这样成为佛陀最初的五位比丘弟子。而佛、法、僧三宝具足,一个宗教的雏形也就此宣告完成。今日到印度旅行的人,假如要想礼拜佛陀的圣迹,当时佛陀为五比丘说法的说法台,也都还留有纪念性的建筑遗迹。

接着,佛陀率领五比丘展开了印度传道的生活。渐渐的,有许多慕道者前来聆听佛陀说法,包括修行悟道的人士、觉悟的圣者等,都闻风而来。好比当时外道中最大的团体,由优楼频罗迦叶为首的三兄弟,率领了一千多位弟子,一起皈投到佛陀座下,这对日后佛陀的传道有相当大的助益。

五比丘迎佛塔

印度北方邦瓦拉那西

同时,声望很高的舍利弗、目犍连的门人团队,大概二百人也皈投佛陀座下。另外,中印度波罗奈国大富长者善觉的儿子耶舍,因为厌离俗世而出家,也成为佛陀的弟子,并且带了五十个人跟随佛陀学道。后来,他的父母及妻子也都皈依三宝,成为最早的优婆塞、优婆夷。《过去现在因果经》卷四,先后记载了他们皈依的情形,可以说,一千二百五十五人的教团,就这样在人间逐渐地开展出来。

从这个时候起,佛陀的声名大噪。当然佛陀也知道,依照印度现实的环境、气候,以及社会文化的需求,这么多人要跟随他修道、生活、弘法,教团如此庞大,除了需要制定僧团戒律,觅得一个居住的地方也是当务之急。很快的,佛陀就得到了过去想要把国土分赠给他的频婆娑罗王的护持。

在距离佛陀证悟的菩提伽耶不远处,频婆娑罗王拨出一块广大的土地,建立了“竹林精舍”。分有十六大院,每院六十房、五百楼阁、七十二间讲堂等,提供给佛陀讲道,以及跟随佛陀学习的千余位弟子安居修学。这也是佛陀传道的第一个道场。在《过去现在因果经》卷四里,可以看到当时法轮初转的时空情景。

佛陀虽然在南方传道,但也有来自北印度旅行经商的人前往听法闻道。在一次传教中,北方舍卫城的企业家须达长者,因为闻法而心开意解,生起了信心,故而发愿回到北方后,由他护持建设“祗园精舍”,请求佛陀也能到北方弘扬佛法。(《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

在北方,须达长者出资买下了祗陀太子的花园,作为建筑精舍的土地。建设期间,佛陀还派遣舍利弗监工,最终顺利完成一座至今地基犹存的道场,成为佛陀在北方弘法的根据地,这也就是我们经常在经典里可以看到的“祗树给孤独园”。

据《五分律》卷二五记载,祗园精舍土地平正,面积大约有八十顷,除了中央的佛殿,周围有八十间小房,并且有经行处、讲堂、温室、食堂、厨房、浴舍、病室、莲池等等设施。

到了这个时候,南北印度都有了道场,而佛陀率领一千二百五十五位常随众弟子在各地展开传道,也都获得社会大力的支持,连北方憍萨罗国的波斯匿王也加入了信徒的行列。佛法由下而上弘传,是比较辛苦的,但现在有了南北两个国家的国王护持,由上而下传道,佛陀的弘化形势也就非常顺利展开,信众与日俱增。可以说,这时候的佛陀,已经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完整的教团。

祇园精舍佛塔遗址

印度北方邦

佛陀的伟大,在于度众方法和其他宗教不同。他不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一再强调“我在众中”,是众中的一个。他告诉弟子要“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杂阿含经》),表明信仰真理最主要的是信仰自己,开发自性的慈悲、智慧,教团是以法为中心的教团,并且提出学道要“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依智不依识”。佛陀如此开明的教法,怎能不为人间的大众所接受呢?因此,当时佛教在印度各宗教中能够显得特出,就不是没有原因了。

当然,一个教团的成立,并不是那么容易。举凡如何散播救人救世的真理,也就是所谓弘扬佛法;抑或对人民如何救苦救难,即所谓度生弘化;另外,还有僧团的组织、衣食住行的生活等等问题,都必须做出周全的规划。

尤其随着现实生活的需要,佛陀为安住僧团订立了初期共住的规范,以“六和敬”作为和合共住的原则。比方:身体安闲,排队次第有序,行为不侵犯别人,大家相处和乐是“身和同住”;讲话不喧哗,语言要亲切,彼此没有冲突,是“口和无诤”;大家志同道合,内心和悦平静,是“意和同悦”;在法制上,人人平等,是“戒和同修”;在生活上,衣食住行的享用平均分配,如果有多余,就要分给大众,是“利和同均”;听闻佛陀说法,以取得思想上的统一,是“见和同解”等。到了这个时候,教团更加健全,也更能清净修道了。

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由于佛法初兴,外道的忌妒与打击也纷至沓来。在“八相成道”中提到,当初佛陀历经千锤百炼、千生万死的修行,终于降伏了外在的**,也降伏了内心的烦恼,而如今,面对一些外道的迫害,他也不放在心上。

例如,有一名外道梵志,一心想要与佛陀辩论,他就(采)先礼后兵之计,带了两盆花来和佛陀见面。佛陀一见到他,就说:“放下!”外道听后,把左手拿的花放了下来;接着,佛陀又说:“放下!”他再把右手拿的花放下来;没想到,佛陀仍然说:“放下!”外道不解,质问佛陀:“我两盆花都已经放下了,还要放下什么呢?”这时候佛陀就说:“我不是叫你放下芬芳的鲜花,而是要你放下内心的贪瞋愚痴、烦恼无明。”(《佛祖纲目卷第三·释迦牟尼佛机缘》)

外道一听,大惊!原本自恃自己的功力深厚,没想到内心的痴迷,一刹那,竟让佛陀点破了。这时,外道终于心甘情愿皈投在佛陀座下。

有一次佛陀在鹿母讲堂说法,一如往常着衣持钵到舍卫城乞食。途中一位婆罗门迎面而来,冲着佛陀开口怒骂,佛陀不予理会,安详地继续前行。

这样的态度使得婆罗门更加愤怒,弯下腰,抓起一把泥土向着佛陀扔掷过去。正好有一阵风对着婆罗门的方向吹过,把抛出去的土吹了回来,撒得自己灰头土脸。佛陀慈祥地对婆罗门说了一首偈语:“有于不瞋人,而加之以瞋,清净之正士,离诸烦恼结。于彼起恶心,恶心还自中,如逆风扬尘,还自坌其身。”(《杂阿含经》)意思是说,有人无缘无故口出恶言,谩骂伤害别人,将会自作自受,如同恶意抛土丢人,一遇到逆风,反而污秽了自己一身。

另外,也有一些外道前来向佛陀抗争,顽劣地表示:“我们要宣传教团的非法,让大家知道你所说的一切,并不符合印度国土的文化、法制。”佛陀闻言,说道:“我不在乎你们的邪见。”

外道们又扬言:“我们要集众来打击你的教团。”佛陀说:“我的教团不怕你们的棍棒。”外道们再说:“那我们做你的弟子,穿你的衣、吃你的饭,但败坏你所说的修行、戒行。”佛陀闻言之后,神色黯然地说道:“那我就没有办法了。”这就是佛教史上著名的“狮子身上虫,还食狮子肉”的典故。

当时,还发生善星比丘欺骗妄说、提婆达多叛逆的情况。尤其是提婆达多,一再想要与佛陀分庭抗礼,有时候从高山上以石块袭击佛陀,有时候将大象灌醉,驱使他们攻击佛陀,对佛陀百般阻挠。

除此之外,外道对于佛陀弟子,也经常以金钱、威力给予陷害。甚至买通女色来破坏教团,如摩登伽女对阿难尊者的**、莲华色女对目犍连尊者的纠缠等。幸而佛陀的弟子信心具足,不受动摇,而巩固了教团的安全。

诸如此类的困顿不一而足,但佛陀凭着大智大勇、大无畏的精神,终于从印度九十六种外道的势力范围内突围而出,把佛教弘扬起来,坚定不移,成为古老印度最伟大的文化、最伟大的人间佛教。

我们生逢在现世,去佛甚遥,但对佛陀悟道后的生活,一定希望有更多的了解。其实,从四部《阿含》等佛经里,约略可以了解佛陀与弟子们平日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在人间活动的情形。若要形容当时佛陀的生活,“随遇而安、随缘生活、随喜而作、随心而有”,应该是最贴切不过了。

佛陀在《遗教经》中说:“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也勉励弟子们要精进用功、禅坐思维、诵读真理、勤劳作务等。因为时空距离因缘不一的关系,我们且先从佛陀的早晨时间说起,来了解他在二六时中如何修行度众。

每日,佛陀在天色尚未破晓时就起床、刷牙、洗脸。说到刷牙,早期印度社会,人们习惯嚼杨枝来洁净口腔,就等于现代人使用牙刷刷牙一样。据《五分律》记载,佛陀告诉我们嚼杨枝有五种利益,消食、除冷热涎唾、善能别味、口不臭、眼明等。

在漱洗动作进行时,佛陀也会发愿。例如洗脸时发愿:“以水洗面,当愿众生,得净法门,永无垢染。”刷牙时发愿:“嚼杨枝时,当愿众生,其心调净,噬诸烦恼”(《华严经·净行品》)。这些偈语,无非提醒修道者应当时时发愿,时时警策。

简单的盥洗完毕之后,由于前一夜的“吉祥睡卧”,让人少烦少恼,正念分明,故而晨间精神充沛。这时,天色逐渐明亮,已经可以看到行走的道路,于是佛陀便率领弟子在摩揭陀国、憍萨罗国等地境内托钵,次第乞食,接受民众的供养。

所谓“次第”,是指不可以分别、逾越,不论哪一家富有、哪一家贫穷,都要依序向前,不拣净秽、不别精粗,只把饮食当作汤药来维护疗治色身。从这里也可见佛陀的平等观念。

信者的布施供养,并非每天准时预备饭食、饮料等候。当时印度的风俗习惯,人们家中若有喜丧婚庆,才会依着信仰习俗,在门前设一小桌,上面摆放当日要供养比丘的物品。比丘到达的时候,信徒即跪地合掌,恭敬供养一碗饭、一碗菜,或者一朵鲜花、一粒水果。如果在这一家得到饮食后,感觉不够维持一天的饱食,可以再依序向第二家、第三家乞食;若感到托来的食量已足够维护色身,就应即刻回到精舍道场用餐。

印度的土地广大,人烟稀少,比丘们走路必然要遵守远近、次第的行仪。因为态度沉稳庄严,才能让信者生起尊敬的信仰。当初,舍利弗就是见到正在王舍城托钵乞食的阿说示比丘仪容端正,具有神圣感,才趋前问他的老师是什么人、信奉什么教义,最后闻法得度,皈投在佛陀座下。

托钵乞食的制度,使得佛教和信徒密切接触,也与社会的脉动保持关联,民众以物质布施,佛陀和弟子们说法布施,讲述人生的道理,让大众心开意解。所谓“财法二施,等无差别”,“平等食”是佛陀制定托钵乞食的主要意义,也增益了人间佛教的发展。

次第乞食的行程,用现在的时间估计,应该在一小时内可以完成。之后,比丘们便回到各自居住的场所,在屋内一定的地方洗脚、净手、盘坐、吃饭。

吃饭时,必须按照乞食法进行,就像现在丛林里五观堂的“五观想”,佛陀时代的比丘们吃饭,也有这样的规定。

吃过饭之后,洗涤瓦钵,清洗双足,整理衣单。此处就可以看见佛陀重视生活作务、勤劳自理的一面。可以说,佛陀是以身作则,树立了佛弟子修行的典范。

再如经典里的“饭食经行”,饭食后通常会有一段经行的时间。经行,就是在精舍道场围绕走动。据《四分律》记载,经行可以获得五种好处:堪远行、能静思维、少病、消食、于定中得久住等。之后,佛陀便率领弟子静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展开坐具。接着,佛陀便为大家开示,说法论道。

说法开示也不一定都由佛陀发起,只要弟子们在生活上、思想上、内心的感受上,对修道有一些见解,都可以提出来向佛陀询问,佛陀便会一一给予开示正道。结束以后,比丘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居处,静坐、思维、冥想,或者思考佛陀刚才的教示,反复背诵。

在佛陀结束对弟子的说法、大家各自回去修习的时候,已到了社会大众开始日常活动的时间。接近中午的时刻,信徒们便陆续来到精舍请法,各界人士也纷纷前来礼拜,佛陀又再接应大众,对他们开示人生正道。有时讲说四圣谛、三世十二因缘的老病死生循环,有时讲说如何启发信心、如何断除烦恼。另外一方面也勉励信者受持五戒十善、奉行慈悲喜舍。这许多道理多由弟子背诵下来,日后再予结集记录,成为今日所见的经、律、论三藏经典。

竹林精舍遗址

印度比哈邦

有时,佛陀会个别开示,有时集体小参,甚至也会有大型集会;例如讲《般若经》有四处十六会,讲《华严经》有七处八会,讲《法华经》有百万人天云集等,种种规模各处不一。现在我们国际佛光会在世界各处所提倡的活动,就是效法佛陀当初传教弘道的情景。

午餐之后,有的人礼拜,有的人静坐,有的人经行,有的人冥想,甚至有的人休息。僧闭的生活中,比丘的习惯不尽相同,但只要不侵犯别人,修道生活必然是自由的。

在印度,天气非常炎热,午间人们大多不会外出,比丘们除了在精舍,也会散居在左近的洞窟、树下、水边,或诵经打坐,或三五成群论道,各说心得,类似于现在学校上课研讨的情况。但心情上则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比丘们少欲知足,生活简单,不会散漫无纪、吃喝玩乐,大家都是精进行道,安住正念,严守佛陀制定的戒律、规章,以净化身心、变化气质。

下午,佛陀率领比丘集合座谈,探讨修道心得,有所怀疑的即提出询问。因此,现今我们所看到的经典,可以说都是当初僧团中问答的记录。接着,佛陀又再和社会大众接触,加强佛法在各地的推动。佛陀重视人间教化生活的情况,即可见一斑。

说到印度的气候,因为炎热,比丘只要简单的三衣具备,就可以过日子,尽量把个人生活用物减到最简单,以免物累。参加弘法大会的时候,穿搭的衣服是九条大衣;日常生活穿常服,就是现今出家人披搭的七衣;至于工作服,则是五条衣。好比,现在国际佛光会举办的人间佛教活动,信众会员身着团体服装,虽然样式、颜色多有不同,但是整齐划一,这和佛陀时代的思想,可以说是古今相应。

到了夜晚,依个人修持的方式不同,大众各自精进,但大部分都是在禅定里扩大自己、升华自己,慢慢地提升自我的人格,与佛陀理想里的圣道相应。

许多弟子们在修道的过程中,或有所觉悟者,但无论修证的是罗汉四个阶位,或是菩萨五十一位,都须经由佛陀的印可,才知道修行的层次到达哪个阶段。就如现在的学校,有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同样的,在僧团里的修行成就也有这样的次第。

在经典中,我们可以看到佛陀的生活不离禅思、道念,时时刻刻“念佛、念法、念僧”;与僧信弟子的往来,也总能“示教利喜”。因此,弟子们闻法后,都是“依教奉行”,并且欢喜踊跃,作礼而去。

看起来,佛陀的一日生活,似乎与一般凡夫的生活没有两样,一样要吃饭睡觉,也一样要走路讲话,但细细观察,内容却大不相同。正如禅门有信徒问禅师:“你怎么修行?”禅师回答说:“吃饭、睡觉。”信徒说:“我们也是吃饭、睡觉,不也是修行吗?”禅师说:“不一样。你吃饭,挑肥拣瘦,食不甘味;睡觉,你翻来覆去,睡不安心,内容可不相同了。”

佛陀过的是实践六度、表现般若风光的生活,与凡夫经常计较、纷争的情况天差地别,非常不一样。例如托钵乞食,不但信众可以种植福田,佛陀也为他们说法,此即“布施波罗蜜”;披搭袈裟,以示应常行清净戒法,即“持戒波罗蜜”;次第乞食,不分贵贱,不避怠慢,即“忍辱波罗蜜”;亲自洗钵,铺设坐具,勤奋不懈,是“精进波罗蜜”;经行、静坐、冥想,思维法义,则是“禅定波罗蜜”。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流露出一位悟道者的般若生活,即“般若波罗蜜”。

当然,佛陀的一日、佛陀的教化并不是这么刻板。因为跟随佛陀的弟子们性格不一,有的喜欢在洞窟、树下修习禅定,有的勤于民间各处传教往来。佛陀都给予这许多弟子一一嘉勉,讲述的道理也都契理契机。因此,要观察佛陀的教化,可以先从他对弟子的用心、爱护、教育说起。

好比佛陀的十大弟子中,舍利弗尊者已经是证悟的大阿罗汉,是教团的领导者之一。有一次,大家养息之后,佛陀巡视僧团,见到舍利弗在园子里经行散步,上前询问:为什么这么晚不睡觉还走来走去?舍利弗回答说,因为今天回来的人多,床位不够,就让给初学比丘休息。佛陀一听,次日集合大众,开示大家对长老要尊重。

像目犍连尊者,他知道自己母亲生前的恶行,请示佛陀希望为亡母祈求冥福。佛陀特意告诉他,可以在教团结夏安居后解居的那一天,设斋供养僧众,以此功德力,可以免除母亲在恶道受苦。这是北传佛教盂兰盆会的起源。后来有梁武帝、宝志禅师等倡导盂兰盆会,流传至今。

说法第一的富楼那尊者,有着弘法的热忱,他向佛陀表达希望到输卢那国传播佛法。佛陀提醒他,那里的人民生性强悍,恐怕不容易受教。富楼那说,不要紧,他们骂我、打我,甚至杀我,我正好将此一命供养佛陀。佛陀说,你既有为真理牺牲奉献的精神,我欢送你前往。

阿难尊者是十大弟子里的多闻第一,可以说是教团忠实的干部。因为相貌庄严,引起很多女难,好比分饼不均引起讥嫌、摩登伽女的爱慕纠葛等等,佛陀都给予帮助化解,方便教化。

像大迦叶尊者德学高尚,喜欢清修苦行。当他披着破旧的袈裟回到僧团来,佛陀为了让其他的弟子对他表示尊重,特别分半座予大迦叶共坐,佛陀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成佛而高高在上。

大迦叶尊者从不到富裕人家托钵受供,因为他认为富贵是由于前世懂得布施种福田所招感的果报,今生已经富有了,何必再去锦上添花?因此,他“乞贫不乞富”,大多到贫穷人家托钵,让穷人种植福田。

“解空第一”的须菩提尊者正好相反,他觉得贫苦人家连自己的三餐都难以温饱,何忍再去增加他们的困境,富有人家布施少许财物一点也不为难,所以他是“乞富不乞贫”。

佛陀知道以后特别开示大众:“乞贫、乞富,都是心不均平,佛法应该建立在平等之上,尽管世间充满差别对待,但是我们的心要安住在平等法中,才能自受用、他受用。”

佛陀对于弟子,总是心思细腻地关照。例如曾去探望老病比丘,亲自为他们洗涤身体,为他们倒水、洗衣服等。佛陀有一次讲经时,阿那律尊者因疲倦打瞌睡,受到佛陀的批评,从此阿那律发惭愧心,日夜精进不懈,却把眼睛损坏了。有一天他想缝补衣服,因为看不清楚无法把线穿进针孔,佛陀知道了,便亲手替他穿好针线,帮他缝补袈裟。(《增一阿含经》)

佛陀对刻苦修行的二百亿耳说:“修行和弹琴一样,琴弦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太松都容易出毛病,中道为好。”二百亿耳奉佛陀的指示修行,心安静下来,不久就证得阿罗汉果。佛陀就是这样慈悲地教化弟子们。

阿难舍利塔和阿育王石柱

印度比哈邦

对于能够依教奉行的弟子,佛陀给予耐心的**;对于不能依教奉行的弟子,也方便加以摄受;对于懈怠不知精进的弟子,则激励他上进;对于过分刚猛的弟子,就教他缓和渐进。无论聪明、愚笨,佛陀都会观机逗教,契理契机地说法、开示,让教团更加清净、健全。

比方,周利槃陀伽不善记忆,佛陀就教他持诵“拂尘除垢”,谆谆教诲,不厌其烦。周利槃陀伽遵照佛陀的指示,每天手持扫帚,一面扫地,一面用心持诵,终于悟道,并且受人尊敬。

《贤愚经》卷第六记载,挑粪的尼提感于身份卑贱,特地避开不敢见佛陀,佛陀知道了,绕道与他相遇。尼提跪下来向佛陀致歉,佛陀亲切地问他:“尼提,你愿意跟我出家吗?”尼提大惊:“我能做伟大佛陀的弟子吗?”佛陀说,在他的教法中没有分别,贫富、贵贱、种姓都只是假名。后来,尼提跟随佛陀出家,用功修道,也证得了果位。

佛陀认为一个人,只要你尊重他、爱护他,以慈悲心对待、给予鼓励,让他觉得有尊严,他就会向上、有所成长。

佛陀在制戒时,都会考量诸多因缘情况,做出合情合理的决定。好比有一位弟子迦留陀夷,长得高大、黝黑,有一天傍晚到村里托钵,应门的孕妇乍看一个又黑又大的人,以为是鬼,一时惊吓过度流产了。佛陀知道后,就认为黄昏、夜晚不宜出外托钵而制定“过午不食”的戒律。

又例如,有一对男女青年订好婚约,女方调制香饼,准备回拜时带给婆婆。恰巧比丘来托钵,少女就以香饼供养了比丘。因为香饼美味可口,比丘们纷纷再到少女家托钵。几天下来,耽搁了少女的行程,引起男方误会,扬言要解除婚约。女方父母把女儿遭到退婚的伤心事禀报佛陀,佛陀立刻召集弟子,制定因应的戒律,告诫弟子托钵次第乞食应该要注意礼节,不能贪图美食。

在佛陀制戒中,在在说明他的教法是出世而不离人间的。我们看到原始教团的生活中,布萨、忏悔、三番羯摩,如同现代国家的民主殿堂里,一个法令的制定,必须三读通过,可以说是最早的民主议会。

佛陀的人间教化方式不胜枚举,度化的弟子不分贵贱、贫富、男女、职业、种族、信仰,都给予平等的对待。所谓“四大河入海已,无复本名字,但名为海。此亦如是,有四姓:刹利、婆罗门、长者、居士种,于如来所,剃除须发,着三法衣,出家学道,无复本姓”。(《增一阿含经·苦乐品》)这是佛陀提倡打破阶级制度真正平等的教法。

例如优波离尊者,虽出身贫贱,但是进入佛陀所创立的僧团,出家、证果,后来成为佛陀十大弟子中“持戒第一”。当时,王宫诸位王子一一追随佛陀出家,优波离想到自己出身贫贱没有资格出家而悲伤哭泣;舍利弗知道后告诉他:“佛陀的教法,是究竟的自由平等慈悲,不论智慧、职业,只要奉行佛陀的教示,谁都能够成为佛陀的弟子,证得真理。”

佛陀于是为优波离剃度,七天之后,并介绍他与跋提王子等人见面。诸位王子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打招呼。佛陀说:“出家学道,先要降伏骄慢心,我先许可优波离出家,你们应该向他顶礼。”跋提王子等人听从佛陀教导,虚心地向优波离顶礼。(《佛本行集经·优波离因缘品》)

那个时候,僧团除了形式上的衣食住行之外,也会有偏远少部分不能完全接受僧团规律生活的情况,佛陀就会派大弟子去指导他们,优波离尊者就是其中最好的人选之一。有时候拘眼弥国、沙祗国有了一些诤事,佛陀也会派遣性格和平的优波离去访问,调解争执。

有一次,佛陀又要派优波离到沙祗国,优波离却向佛陀推辞了。佛陀问他:“为什么不去呢?”优波离说,因为在雨季出门,袈裟湿了,穿在身上沉重不舒服,所以不想前往。佛陀听了他真诚的心声很感动,为此而修改戒律,让比丘出门可以多带一件衣衫。

由于优波离尊者自我要求严谨,行事庄严,备受大众的尊崇。佛陀还一一指导优波离探病之道,对生病比丘的饮食、汤药应如何规定等等。(《四分律名义标释》)

佛陀对于弟子,都给予平等的得度因缘与公正的教导。例如:佛陀应允酒醉后要求出家的婆罗门剃度,婆罗门酒醒后,见到自己一身出家相,惊吓得落荒而逃。弟子疑惑地问佛陀,明知他的话不可当真,为什么还答应他呢?佛陀说,他好不容易生起一丝出家善念,要为他种下得度解脱的因缘。

沙弥罗喉罗,调皮又爱开玩笑,时常捉弄来拜访佛陀的信者。有一天,佛陀走到罗睺罗住的地方,威严的样子把罗睺罗摄受住了。佛陀坐下来,罗喉罗拿水给佛陀洗足。佛陀一句话也没讲,洗足以后,才指着洗足的盆子对罗睺罗说:“这盆里的水可以喝吗?”罗喉罗说:“佛陀,洗足的水脏了,不能喝的。”

佛陀训斥他说:“你就和洗足的水一样,本来清净,洗过就变脏了;你原本清净修道,但不守口慎言,不清净身心,就如同干净的水有了垢秽。”

佛陀再问:“罗睺罗,你拿这个盆子盛饭来吃,可以吗?”

“佛陀,洗脚的盆子不可以盛饭吃,因为盆子不干净,不能装东西吃。”

佛陀再说:“你就和这个盆子一样,虽然做了修道者,但心里藏着垢秽,清净的真理怎么能装进你的心里?”

罗喉罗说:“不是,佛陀,洗足的盆子,就是坏了也不要紧。”

佛陀又说:“罗喉罗,你不爱惜这个盆子,等于大家也不爱护你一样。你不重威仪,不尊重自己,戏弄别人,谁都不愿意爱护你、珍视你。”

罗喉罗听了佛陀的教诲,全身流汗,惭愧得无地自容,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妄言说谎,努力改变自己的身心,后来成为“密行第一”。佛陀对罗睺罗的教育,不是一味的严厉,是慈悲中有严厉,严厉中有慈悲。

除了罗喉罗外,对于沙弥,佛陀都特别关心。像在远方弘法的迦旃延尊者,有一天派了他的弟子回到祗园精舍探望佛陀。佛陀见到迦旃延的徒弟从远道而来,立刻吩咐阿难说:“你在我的卧室再添一张床位,让迦旃延的小徒弟睡在我的住处。”这样细心的关怀,让远方弘法的弟子知道了,怎么不感动于心?佛陀就是这么一位具有人情味的圣者。

有时,对僧团修道生活不能适应的人,佛陀也成全他的人生,让他回归家庭、社会,做一名佛教信徒,对他们人格的尊重并没有减少。

佛陀不但现生示范教育,有时也会引证过去生中的因缘,曾做过的牺牲奉献,来勉励修道者,如《佛说九色鹿经》中九色鹿悲心救人,反被出卖;《六度集经》里鹿王代替怀孕的母鹿前往送死;《旧杂譬喻经》的鹦鹉衔水救森林大火;《太子须大拏经》里,须大拏太子发愿广行布施,济拔众生,虽然遭受极大痛苦,也无怨无悔。《中阿含经·长寿王品》记载长生童子的以德报怨,他有几次机会可以杀梵豫王来替父亲报仇;但是,一想到父亲忍辱不怨、恶来善往,“莫起怨结”的教化,他三次放下手中利剑。宽宏大量的举止也感动了梵豫王,从此解决了两国的仇恨。这些不都是佛陀对人间的教化、慈悲的示现吗?

麦积山石窟第133窟罗睺罗受记像

宋代(960—1279),泥,佛高3.1厘米,罗睺罗高1.44厘米,甘肃天水

佛陀成道后,行走五印度,从南方的摩揭陀国走到北方的舍卫城,从波罗奈又走到毗舍离,走遍了恒河沿岸,走尽了山岭危岩,从未停止度化利生的工作。

他在四十九年弘化的生涯里,最初直畅本怀,讲说《华严经》二十一日,后因观机逗教,再说《阿含经》十二年、《方等经》八年、《般若经》二十二年、《法华经》和《涅槃经》共八年,这是大会的宣讲,至于佛陀对个人特别的教化则是无量数次,也感化无量数人。

度化的弟子,除了先前提及的外道领袖、出家的王子,还有许多大富长者,一国之君的频婆娑罗王、波斯匿王,王妃韦提希夫人、末利夫人等。佛陀的教法,如无边的大海,容纳众流;如日月之光,普照大地。他对商人,说经营之道;对农夫,说耕种之道;对政治家,说治国之道;对于弟子的教化方式,常是应病予药,都给予平等关怀。当然,佛陀不只在精舍修持,也和弟子们在各地跟民众接触,说法教化,甚至协助排难解纷。

佛教在当时的印度,迅速发展起来。因此,在政治上,有许多国王亲自向佛陀问道,或者派遣大臣向佛陀请法。今日印度灵鹫山边,还留有频婆娑罗王停车的遗址纪念。

当时尚未成佛的悉达多,为了寻找修行之道,曾经路过摩揭陀国,频婆娑罗王为他庄重的仪表及向道之心感动,原本想分半个国家给他,却被一心修道的悉达多拒绝。不过,悉达多应允有一天证悟了,必定回来救度他。

成道后的佛陀,遵守诺言,带领弟子来到摩揭陀国为频婆娑罗王说法。频婆娑罗王建设竹林精舍供佛陀安僧度众。只要佛陀在精舍的期间,国王也经常前往问道。

后来,频婆娑罗王的儿子阿阇世,受到提婆达多的挑衅,为了继承王位,把父王饿死在狱中。杀害父亲后的阿阇世,并未因得到王位而欢喜,反而想起过去父亲对他的慈爱,心中不时悔恨悲愁,身体也生病了。名医耆婆对阿阇世王说:“医生能治身病,但不能治心病,国王的苦,是从心生起,佛陀是无上医王,只要肯拜见佛陀,一定可以把心病医好。”阿阇世王于是喜悦地前往拜见佛陀。

佛陀对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一是修善不造罪的人,一是造罪知道忏悔的人。现在你抱持忏悔之心,知过必改就是好人。你以后要以正法治民,不要行非法的事;要以德化民,不要用暴戾治国。多行仁政,善名美德可以远播四方,还是能受到众人的尊敬。”

阿阇世王听了佛陀的开示,感激涕零跪在佛陀座前,对重生的生命充满希望和信心。(《大般涅槃经》卷一九、二〇)

在《中阿含经·雨势经》里也提到,有一天,阿阇世王想要发兵讨伐跋耆国,派遣雨舍大臣前往礼拜佛陀,禀告他的想法。佛陀早已知道雨舍大臣的来意,故意告诉阿难:跋耆国有“百姓经常集会,讨论正事;君臣和睦,上下相敬……等‘七不退法’,是别的国家不能侵犯征服的”。雨舍大臣听了佛陀对阿难说的话,即刻明白,便向佛陀告辞。佛陀以方便权巧的智慧,化除了一场血腥的战争。

另外一位与佛陀有深厚因缘的就是憍萨罗国的波斯匿王。他的身躯肥胖,经常气喘如牛,为此深觉苦恼。佛陀慈悲地为他说了一首偈语:“人当自系念,每食知节量;是则诸受薄,安消而保寿。”意思是说,我们应当时时自我提醒,饮食要知道节制,不能过度贪吃进食而造成身体的负担,才能保持身安,健康长寿。(《杂阿含经》卷四二)

公元前一世纪初,砂岩,高79.5厘米,印度中央邦阿拉哈巴德瑟德纳县巴尔胡特遗址出土,印度西孟加拉邦加尔各答,印度博物馆藏

后来,波斯匿王高龄的母亲去世,他非常哀伤忧戚。佛陀对他说:“人生在世,从古至今,有四件事最可怖:一、有生就会有老死;二、生病就会枯瘦难看;三、死后神识就会离开身体;四、死后将与亲人永远诀别。任何人都逃不出这种生灭无常的定律,再亲密的人,也无法永远久住在一起。每个人都不能幸免于死,徒然为死去的人悲伤,不如为亡者作福积德,这样对亡者才有实质的助益。”听了佛陀的开示,波斯匿王心开意解,扫去多日的阴霾。

《佛说波斯匿王太后崩尘土坌身经》的这段说法,揭示了老病死生是每一个人必须面临的事,无人可以幸免,凡有生必有死,有生必有灭,这是生命轮转的因缘规则。不过,依佛教的观点,生不是开始,死也不是结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断生灭变异,能够从生灭法中求证不灭的生命,才是一种智慧。

慈悲的佛陀不舍弃任何一个众生,不管任何无理的人,只要有因缘,他必定慈悲为其开示,引导他过着佛化的生活,让人生有目标、希望。比如佛陀以“吉祥草”的譬喻,善巧教化,让妇人走出丧子的悲痛。(《众经撰杂譬喻》卷二)

佛陀平时除了应邀对信徒开示各种疑难,偶尔信徒家庭有问题,他也随缘前往排解纠纷,著名的例子就是为须达长者的媳妇玉耶开示:“女人光是容貌端正,身材姣好,不名为美人,更不值得骄傲;唯有心行端正,具备贤淑的女德,受人尊敬,方可名为美人。”也以“五善”告诉她该如何侍奉公婆。最后,玉耶感动地请求佛陀为她受戒,发愿生生世世作佛化家庭的优婆夷,须达长者全家也为她祝贺,成为佛陀化解家庭纠纷的范例。(《佛说玉耶女经》)

一个家庭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唱妇随,彼此尊重、包容,相互了解、体谅,才能建立和顺的家庭。可以说,佛陀教育弟子、开示信徒,大都是用譬喻、鼓励的方式,让他们知道正道,而不是用打骂、责备的方法,如此,不仅维护了他们的尊严,也能达到防非止恶的效果。

当然,在佛陀教化的诸多有缘人中,女性、儿童也占有不可轻忽的地位。例如:末利夫人虔信三宝,严守净戒,与丈夫波斯匿王皈依佛陀,在国内施行佛法教化人民。女儿胜鬘夫人发十大愿心,说大乘佛法,作狮子吼。她影响夫婿阿踰阇国友称王皈信佛教,二人共同以佛法教化人民。她尤其重视儿童教育,凡是七岁以上儿童,定期召集进宫,授予教育。(《胜鬘经·胜鬘章》第十五)

此外,《法华经》中八岁龙女成佛,《大宝积经》中的龙女,以八岁之龄成为智慧第一文殊师利菩萨的老师,妙慧童女也以八岁的童髫,向佛陀提出震惊全座如何断惑开悟的问题,启发小根小器的二乘对大乘的信心。

终年在人间教化的佛陀,也非常重视儿童。有一天佛陀出外弘化,见到许多儿童在水边玩鱼。他温和地以动物和人一样会恐惧、会怕痛为例,劝导小孩子要慈悲护生,珍惜生命。

世间无常,人身难得,时光难再,佛陀也会借由一些利生的故事,来勉励懈怠的大众要精进服务,具备正知正见。例如:

《佛说譬喻经》提到,一个旅行者走在旷野中,忽然见到一头大象迎面追赶而来。心中大惊,急忙逃跑。临危之际,旅人发现有一口枯井可以避难,立刻攀住井边的枯藤而下。正当要落地时,井底竟然出现四条大蛇。惊骇之余,他紧紧握住枯藤,不敢垂下。这时,又见黑白二鼠啃咬枯藤。就在生死交关、千钧一发的时候,井口忽然飞来了五只蜜蜂,滴下五滴蜜汁,正好就滴入旅人的口中。旅人尝到蜂蜜的甜美滋味,一时间竟忘却了自己身处险境。

大象是指“无常”,对我们紧追不舍。枯井就是“生死”之渊。四条大蛇是组合我们人体的地、水、火、风“四大”,紧靠着生命线的枯藤。井边的“昼夜”黑白二鼠,是指时光不停地咬着枯藤。蜜蜂滴下的五滴蜜,就是财、色、名、食、睡“五欲”。这个旅人尝到些许的甜蜜,竟忘了切身的危险。这个故事精辟深刻,实在发人深省。

另外,佛陀以“友有四品”:如花、如秤、如山、如地,说明交友之道(《佛说孛经抄》);以“盲人摸象”的譬喻开示,众生的愚痴,就好像瞎子摸象,偏执一方,堕于边见,不能洞悉世事的本来面目。(《佛说长阿含经》第四)因此,世间最可怕的不是贫穷、饥渴、恐怖,是愚痴。愚痴就是不明理,不明理的人,颠倒、邪见、恶行,不但影响自己、影响一时,而且影响他人、影响后世。

有一位结鬘童子,长期被“世界是常或无常”、“生命死后有无”等十四个问题困扰,于是去请示佛陀。佛陀讲了一个譬喻:有人身中毒箭,他不急着找医生拔箭疗伤,却是要先弄清楚射他的这支箭的材质是什么?箭头的形状像什么?制箭工匠的名字、高矮胖瘦如何?……(《箭喻经》)

愚痴的人才会关心这种无意义又玄奥的问题。人间的佛陀关注的是与生命、人生相关的切身问题。其他如:“背门看戏”、“杀子成担”、“渴见水喻”、“三重楼喻”、“愚人吃盐”、“牛腹集乳”、“鞭打自己”等譬喻,也都在说明愚痴的荒唐与荒谬。

此外,佛陀会生气吗?佛陀会骂人吗?佛陀会发脾气吗?我们在佛经里发现,佛陀有时候慈悲给予众生教化,有时也会发脾气,甚至也会骂人;但是他骂人、发脾气并不是像一般人骂得那么丑陋粗俗。

佛陀会说:“你不知惭愧”“你不知苦恼”“你不懂得敬重”“你心中没有善良”“你没有慈悲”“你愚痴人”“你非人”。“非人”的意思就是“你不像人”“你不是人”。佛陀说这句话是很严重的,不过,佛经也注解什么叫“非人”:所谓“应笑而不笑、应喜而不喜、应慈而不慈、闻恶而不改、闻善而不乐”,一个人只想自己,不想跟人在一起,跟人都不合群,那就不像人了。

佛教的孝亲之道,超越一般世俗的小亲、小孝。一般人总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以此批评出家披剃舍俗,割爱辞亲,是大不孝。其实不然,根据经典记载,佛陀出家后返回宫中为亲属说法,让他们生起正信。(《佛本行集经·优陀夷因缘品》)

《增一阿含经·大爱道般涅槃品》中记载,佛陀也为父担棺,为亡母说法。甚至佛陀姨母大爱道比丘尼涅槃后,佛陀也带领难陀、罗喉罗、阿难亲自举火供养。这些可说是佛陀孝亲的典范。

《增一阿含经》中也强调,佛陀虽舍弃王位出家,但爱护子民之心并没有因此消减。有一次,憍萨罗国的琉璃王带领大军欲攻打迦毗罗卫国。佛陀知道了,于烈日下,坐在路中,以“亲族之荫更胜余荫”的真挚诚心,感动琉璃王而撤回军队,化解了一场干戈。可见,人间的佛陀,并未因出家而弃父母、家族不顾,他对祖国也一样有忠诚保卫之心。

根据《佛说兴起行经》载,佛陀历经被木枪刺脚、被掷石出血、食马麦、受苦行、患头痛、患背痛、患骨节疼痛等十次灾难。波斯匿王曾经针对此问题请问佛陀:“您的品德威严是天上人间所没有的,为什么还会遭受那许多灾害呢?”

佛陀慈悲地回答:“大王,诸佛如来的永恒之身是法身,为度众生,才应现这些灾害,伤足患背、乞乳服药,乃至涅槃,以其舍利分塔供养,这些都是方便善巧,欲令一切众生知道业报不失,令他们生起怖畏的心,断一切罪,修诸善行,获证永恒法身,无限寿命,清净国土……”波斯匿王闻后,疑云立刻解除,欢喜踊跃,更加体会到佛陀甚深的大悲心。

大足宝顶山石窟大佛湾第17龛报恩经变相之大孝释迦佛亲担父王棺(局部)

上述说来,都是展现佛陀的人间生活。不过后来由于人们出于信仰的虔诚,把当初人间的佛陀“神化”,以显示他的特殊之处。例如,在蓝毗尼园右胁而生,脚底有千辐轮相,走路离地三寸等等。在教理上、意义上,佛陀是解脱的,是和宇宙虚空结合的,但是用一些特异功能来宣扬佛陀,不一定能增加佛陀的神圣、伟大。

人间的佛陀一向倡导平凡、平常、平淡、平等,生活化、人间化。因此,现在我们要还原人间佛陀的本来面目,才能把人间佛教应用十方,传扬国际。从佛陀出家求法、成立教团,以及日常生活、教化弟子、利生服务等各方面来认识佛陀,了解他真实的人间生活,相信更能为现代人所接受和信仰,这也是我在介绍佛陀的影片中,揭示“佛陀是人,不是神”的本意,毕竟佛陀的人间佛教,是真实无欺无妄的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