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而治

实际上职位越高，无聊的事越多，因为他们大多没有日常工作的羁绊。习惯于高来高去的计划与思辨，虚无缥缈的忧虑与果断，甚至会无中生有地生出无数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道家老庄思想的一些要点，比如“无为”，“清静”，“乐极生悲、无欲则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法令滋彰，盗贼多有”，“自胜者强”等等。全部充满哲学的辩证思维，对中华民族的气质有着深远的影响。道家思想认为自然的东西最好，倾向于被动接受，反对任何主动性，把主动改变世界的反作用夸大，但道家思想也包含有思辨和机智的积极内容。

比如说道家从水滴石穿，舌头在、而牙齿磨没的现象中得出结论——“柔弱胜刚强”，所以鼓励在任何环境下要保持顺从，以生存为最高目的。可是鬼子的刺刀搁在脖子上的时候，柔弱无论如何也胜不了刚强。再如道家所谓的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为天下先”，其中的“慈”是为了不激起别人的恶感，“俭”是为保存资源，“不为天下先”是为了避免成为出头鸟。说穿了都是为了保命，把马斯洛的最低最基本的需求当作最高、唯一的行动目的和标准。或许美国人为天下先会导致他们的最终完蛋，但是它当老大的世界里，多少被压迫被奴役的国家要靠骂娘过日子，有些甚至熬不到那一天就死翘翘了。道家学说本质上是一种放任主义的学说，在政治上是中国无政府主义的祖宗；在经济上是自由贸易主义的渊源；在管理上就是散漫、内向、不作为。

最早的道家政治传说是“皇帝垂手而天下治”，什么都不干，就由于民风淳朴，天下就安定，这只能是传说。春秋战国后秦王朝的崛起和坍塌为道家的预言作了最好的注解，雷霆手段、刚正苛严、宏图大业，但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包括项羽在内的人物都以急风骤雨的宏大功绩显赫一时，最后都败给了什么都不是的流氓刘邦。所以大汉初年，穷极思变、劳极思静的中国，黄道哲学成为汉王朝的执政指针，而且确实对修养生息，恢复社会繁荣取得了相当好的效果。

汉初的三任丞相萧何、曹参、陈平都是道家的信徒，窦皇后更是一个无比坚定的无为主义者。由此推测刘邦也多少应该是道家的信徒，比如“和亲”就透出股浓浓的道家味道。到了汉武帝时期，国力充盈，匈奴危害，豪强乱政，政府再无为，帝国就有可能灭亡的时候，儒家此时也就“自然”取代了道家，成为统治者的主流哲学了。

而且从此以后，历代执政者，大都“独尊儒术”，以儒家思想为长期执政策略，而仅将道家的“无为”思想作为大乱之后的救急妙方。这是因为无政府主义、自由化思想有损中央政府的威严，使整个社会处于失控状态，危害了社会的稳定。最后也会使老百姓的安居乐业成为梦想。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人追求利益的动似乎是更加深刻地来自于人类的本性，用压制人类的本性来维持暂时的和谐，这种和谐太容易被打碎。

大家都清静无为时，谁第一个主动去积极操纵，谁就会获得最大的利益，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呢？不管这个人是皇帝，还是庶民，谁都可以这样想，这样做。朱元璋当了皇帝也希望当官的都清白能干，爱民如子；老百姓都老老实实地在家种地养蚕，生儿育女，耕读传世。为此他给百姓建立户口，没收巨贾的财富，规定对贪污者扒皮。人性的东西总会胜利，哪朝哪代都有贪官污吏，明代也不例外。总有人要到处乱跑，去经商开厂，去当官去受贿，即使现时的中国也同样如此。我以为人追求利益的冲动是无法压制的，只能建立公平的制度来规范，为防止官员的贪欲，只有采取广泛的监督才是治理之道。

我们现在都以为自由经济思想来自于某个西方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之类的古典经济学家，实际上我认为老庄思想里自由经济思想才是真正的根源。汉初地方豪强的崛起靠的就是自由贸易的道家政策，因为商业是自然的，所以没必要去管理。当时的商人巨贾“交通王侯，力过吏势”，“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可以用金钱购买免死令，甚至可以自己开铜山，铸制钱。自由放纵的结果就是部分巨富掌握国家命脉，国库空虚，两极分化，社会矛盾尖锐，外族入侵。中国不是没有自由经济的传统，只是中国的皇帝们不允许他的统治下有太多的自由。

我们再来看一段有趣的话：“自由贸易的观念早在它还未成为经济学的一根支柱之前，就已经成为一条道德原则。如果你能产生别人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就应该可以向别人出售这些东西；如果别人能生产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你就应该可以购买这些东西。这就是真正的自由，就是人或是一个国家——谋生的自由。你必须卖给我你生产的东西，如果我需要的话。”逻辑清晰，理论高远，**澎湃，横扫八方六合。我觉得任何人说这句话都没什么，但是美国总统不能，因为中国要买美国的战斗机，美国人不卖。非但不卖，而且连盟友也不让卖。幽默的事情就这样发生，这恰恰是布什总统在2002年9月21日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说的。

在2003年国会讲话中，小布什又说：“我们珍惜的自由不是美国给与世界的礼物，而是上帝给与人类的礼物。”不管你信不信上帝，反正你得信美国式的自由，否则就是不道德。美国人不但要索罗斯式的资本自由流动与鸦片战争式的贸易自由，还要有主动进攻恐怖主义伊拉克的自由。明眼的人一看就会知道，我不是在乱写，这里面的逻辑和160年前的英国人是一样的。人类都是生来平等自由的，只是美国人更平等、更自由。如果觉得危险，这些更加自由、更加平等的人就可以先发制人，有自由杀你，而你绝对有无条件投降的自由。这个世界看上去像3000年以前一样公平。看来布什需要多学习一些道家学说，自由意味着先要无为，否则自由就是冲突的根源。

现代管理上实现无为而治的好像没有听说过，不能想象IBM公司的大佬们每天不干正事，就是喝酒唱歌，桑拿KTV，但是确实有一些场合下不作为比有所作为要更加有效率，可惜只是很少的情况下是这样。俗语说“吃饱了撑的”，有些事情大概就是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解决的。不要以为人的层次高了，“吃饱了撑的”这类事就会少，实际上职位越高，无聊的事越多，因为他们大多没有日常工作的羁绊。习惯于高来高去的计划与思辨，虚无缥缈的忧虑与果断，甚至会无中生有地生出无数的事情。对这种事情不去管它，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给与足够的耐心、聆听与同情，就能把他们消融在空气中。其实在中国的国有企业中，以及全球的各个机构团体中都存在“无为而治”的想象。许多公司的高层都是在实践无为而治的。他们或许因为某种政治原因而坐上高位，什么都不懂，所以好的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闷头享受生活。不好的胡说八道，下属们不听还不行。因此，从这个方面看，道家的无为清静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