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广义上讲,我与在座的各位同人都是做文字工作的,但此文字非彼文字。我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我的文字充满个人的色彩,更散漫一些。你们作为政策研究的专家,更讲究文字的针对性、严谨性和指导性,你们既是省委的“智囊”,又是“文胆”,湖北改革发展的“大块文章”和重要文件,都从你们手中出来。但作为搞文字的同行,我还是有一些体会在这里交流。

先讲第一点体会:文字无小事。

从二十岁时我在《湖北日报》发表第一篇通讯到现在,见诸铅字的文章写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来我深切感受到,文字无小事,文字有力量。因为人类的思想都是通过语言文字来表达的,我们认知马列毛邓思想,其途径也是靠文字。中国的汉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之一,但学习汉语要比学英语困难得多。在汉语中不同词语里的同一个字,如果我们追根溯源,弄清了它的来源,在用的时候就会感到这个字魅力无穷、奥妙无穷,文章也不会写得干瘪、单薄。关于语言和文字的重要性,《吕氏春秋》里有一段精辟的表述:“言者,以谕意也。言意相离,凶也。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务以相毁,务以相誉,毁誉成党,众口熏天,贤不肖不分。以此治国,贤主犹惑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为惑,故惑惑之中有晓焉,冥冥之中有昭焉。”两千多年前的这段论述,对我们文字工作者是一个警示。

我年轻时,尽管从事文字工作,但还并不知道文字的深浅。我的老师是著名作家徐迟先生,当年学文学,他让我读马克思写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这是一篇政论文章。当时我很疑惑,那么多文学名著我还没读,为什么读这个呢?他说,你把文学放下来先读这个,为什么读这个?这是语言表述的经典,我们要学他的经典表述。比如,书中的观点讲,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君主,为什么这个地方出暴君,是因为当地民间习俗养成的。再比如,一个人的语言能够表述自己的思想,首先得自己有思想。徐迟老师还说,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以及科学家的文章都是不一样的,要分门别类地读。他还让我看二战时一些国家元首的演讲,看看这些在国际舞台上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领袖,他们脱口而出的思想、语言达到了怎样的高度。他还说,如果让你去给他写演讲稿,你能写成什么样子?能否写到使群情沸腾的地步?他问我,罗斯福1933年就任美国总统时的演讲,你能看出好在哪里吗?看不出来就去学美国历史、美国宪法,然后再来看。

这样读了几十年,直到金融危机出现,我国以四万亿投资拉动消费需求时,我这才慢慢看出,罗斯福的能力和他高明的决策。这也证明,对于从政者来说,语言和文字只是他表达思想的工具。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文字,再华美,再灿烂,也只能给人以空洞的感觉。

从古到今,中国始终把从事文字工作、从事政策研究的这些人,置于国家政治生活的中心。明代的翰林院,就职能来说,与我们政策研究室最接近。翰林院里主要有四种人,第一种叫“编修”,也就是研究政策的。张居正的第一个职务就是编修,从编修到宰相用时二十多年,可见他的政策研究是如何出类拔萃。第二种叫“编撰”,专门给皇帝写诏书、起草文件的。第三种叫“侍讲”,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帝师”,给皇帝讲课的。第四种叫“侍读”,也就是陪皇帝读书,随时释疑解惑的。这四种人基本上没有在这个位置上终老其身的。明代对文字工作者的尊重、提拔和使用,甚于今天。当时,进入内阁首先得有一个资格,即必须是大学士。大学士有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及华盖殿大学士。只有成为大学士,才有资格进入内阁,也就是说,必须是专家。这些专家几乎全都是语言文字方面的行家里手。当时的大太监冯保为刚刚登基的万历小皇帝拟了一道诏书,文渊阁大学士高拱雷霆大怒道:“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诏?”意思是说,不经内阁大学士们的草拟、润色,皇帝的诏书就不算诏书。在明代,总共有一百余位内阁首辅,其中绝大部分都有翰林院工作的经历,都是搞研究、搞文史的出身,这是明代用人的一大特色。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但他不用操心,政务同样可以处理好。这是因为内阁首辅是“职业政治家”,这些职业政治家没有一个口才不好、笔头不好的。这两样是政治家的首要标准。

大家都熟知,《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是“一个幽灵在欧洲大地上游**……”语言的渗透力非常锐利。这是政治家、思想家的语言,也是诗人的语言。我三十岁的时候,读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智利诗人、政治家聂鲁达的作品,有这样两句诗:“我到过一座又一座城市,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握手。”当时我认为,这不是大白话吗?怎么能叫诗呢?“两个黄鹂鸣翠柳”,那才是好诗啊!等到我有足够的阅历后才明白,那诗背后是什么,才知道这么简单的两句诗,后面所蕴藏的人格力量以及追求真理、献身革命的艰辛。聂鲁达献身革命,欲推翻暴君的统治而遭到通缉。流亡的过程中,他到过很多城市,许多陌生的人帮助过他。这两句诗记录的便是这段历史。所以,读懂一篇文章、一首诗,首先要了解这篇文章产生的时代以及作者的经历。对文字的理解实际上就是对时代与作者的理解。

1992年,小平同志视察深圳,在那“东风吹来满眼春”的时候,我正在那里,在与朋友聊这件事,忽然联想到明朝万历年间推动过改革的大政治家张居正,便萌生了深入了解这个人的想法。回来后,我到处找有关张居正的书,但那时资料很少。“文革”以前出版过一套《张文忠公全集》,厚厚四本,费了很长时间,我才把没有再版的这几本书找到。我原以为看看这几本书就能了解透张居正,谁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启了一个漫长的学术研究的大门。仅这四本书远远不够,还得读《万历皇帝传》《嘉靖皇帝传》《隆庆皇帝传》等,还要研究明代的政治制度、管理模式、财政制度等。深入进去后才发现,我是发现了一个崭新的“银河系”。其实这个“银河系”一直都存在,只是被我们忽略了。张居正十二岁中秀才,为全省第一人;十三岁第一次考举人,考策论,三个主考官对其文章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湖广巡抚顾磷阅卷后,很是惊讶,一看名叫“张白圭”,调查得知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有这么老辣的思想更是不得了,便将他们父子找来问话。张居正的父亲也是考生,屡考屡败,这是第九次赶考。问完话后,顾磷说,你的名字得改一改,“君子居其正也”,就改名为“居正”,并把犀牛角腰带送给他。还对张居正说,你将来要入凤阁鸾台,肯定不系我这个腰带,你是“腰玉之人”,但是你要更加勤奋谨慎地对待自己。明代官员服装品级,只有正三品,即今天的正省级干部才能系犀牛角腰带,只有宰相能系玉带。这件事,全武昌城传为美谈。但第二天放榜,父子二人双双名落孙山,这实为顾磷要杀杀这孩子的骄气,只有多打磨方可成材,宁可让他受点委屈,也不能让中国多一个唐伯虎、少一个魏徵。顾磷认为,雕虫小技的文艺不足谈也,还是要当大政治家。结果,一直磨砺到十九岁,才让张居正考中举人,二十三岁考中进士。一般来说,新科进士中,百分之七左右可以进翰林院见习,两年后转正。张居正被选入翰林院,主要研究历朝的典章制度及治国之道。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工作中却常有不同于常人的看法。当时有一个思想家叫何心隐(江西吉安人),恃才傲物,是民间的意见领袖。在一次学术聚会上口若悬河,时任编修的张居正拿眼睛盯着他,一言不发,分别时对他说:“你说得太多了。”何心隐看着张居正离去的背影说:“他年杀我者,必此人也。”二十年后,果真应验了。我在《张居正》小说中写了这段历史。自古至今,笃学多思是搞政策研究的第一要旨,而谨言慎行是在领导身边工作的第一要义。

张居正二十五岁转正,真正成为天子近臣。当时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徐阶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好,不但仪表堂堂,而且很有城府,热爱学习,沉默寡言。张居正转正之后,这个两年不怎么说话的人,就立即给皇帝写了一道针砭朝政的奏章,即著名的《论时政疏》。我三十七岁读这篇文章时没读懂,反反复复读,认认真真琢磨,找了很多资料对照研究,直到一年后才读懂。张居正把这篇文章送呈给徐阶,但徐阶并没有转报上去。他不是忌才,而是为了保护这棵好苗子。徐阶认为,有思想很重要,但什么时候表露思想更重要;有思想不难,让思想化为执政的纲领很难。当时嘉靖皇帝一门心思炼丹,想长生不老,把持朝政的是大奸臣严嵩。他与儿子严世蕃二人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凡是对朝政提出批评的人,轻者撤职,重者腰斩。这时候张居正的奏章送上去,肯定会招来大祸,所以徐阶才压了下来。但年轻气盛的张居正不服气,认为朝廷正气不张,自己这么干下去是虚度光阴。于是他在二十七岁时,就请假回江陵老家养病。二十七岁,这么年轻会有什么病?这只是“自炒鱿鱼”的托词而已。他回家读了五年书,在父亲催促下又回到北京销假,继续当编修。这时徐阶已是次辅,地位仅次于严嵩。他接见张居正,觉得这五年来张居正的躁气减了很多,于是加紧对他培养。四十二岁时,张居正就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成为内阁次辅。张居正的成长之路给我们一个启示:做政策研究一定要沉得住气,板凳要坐十年冷。

不久前省图书馆为我举办了一个小型书法展,某天晚上,李鸿忠书记百忙中抽时间去看了看,他在写有“坐冷板凳,做老实人”这两幅扇面跟前停下来说:“这八个字好,冷板凳坐不住,老实人不愿意做,就不可能做什么大事。”当今社会丰富多彩,**很多,但一个人一定要在心里放一张冷板凳。这是一种做学问的态度,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我有一个体会,一旦进入状态,坐在冷板凳上的时候,心就会很静,如果发躁的话,心跳就会加快,血压就会升高,这时候思考问题,往往会有偏差。张居正四十八岁当上首辅,才得以施展抱负开始改革,万历新政才得以在全国全面推行。他的改革一直是为后人肯定的。但要考察他的经历,如果用今天用人的标准看,他是不够格的,他没当过县长,也没当过市长,没做过一天基层行政工作,也没有当过封疆大吏,他一辈子的职务是搞研究,但谁会说他是书呆子,谁能说他不识民间疾苦呢?知道民间疾苦的,不一定是天天和老百姓在一起的人。以史为鉴,以人为镜,让他达到事业和人生的巅峰,离不开他做政策研究工作的长期积累。

下面讲第二点体会:一个文字工作者必备的素质。

从事文字工作需要什么样的素质?从张居正的成长、发展历程中可以提炼出这样几点。

第一是笃学。学习一定要坚持,要勤奋,要一辈子手不释卷。在信息社会到来之前,学习一点知识可以管用几年,但当今社会日新月异,瞬息万变,一天不学习就会落伍。“天不变,道亦不变”,这是终极道义,世间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变。“二程”(程颢、程颐)的《遗书》上有这样一段话:“凡一物上有一理,须是穷致其理。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毛泽东和蒋介石喜欢读的书是完全不一样的。毛主席读书是怎样才能放纵,蒋介石读的是怎样才能收缩,这是一对政坛上的大对手。两个人读书的旨趣不同,决定了不同的结局,决定了彼此的成与败。要把所有的是非分辨出来,“只格一物,便通众理”是不可能的。最会读书的颜回也不敢说这个话,积少成多才会找到贯通处。我十六岁下乡时没有书读,把周围五六里范围的书都借来读完了。后来,实在没书读就读《康熙字典》,我每天学十个字,中午休息时用棍子在地上写这十个字,晚上回去用这十个字造句。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认为《红楼梦》中没有一个字是《康熙字典》中找不出来的,肯定还有许多超过《红楼梦》的杰作,都隐藏在这套《康熙字典》里,只是我们找不到这些文字的排列密码。这样的密码恐怕永远都不会有,只有矢志苦学,打下坚实的基础,才有可能让文字鲜活起来、伟大起来。于是,我更加发愤地读书。有一天我借来《文心雕龙》,书主只肯借我读一个星期,在书快取走时我急了,就将没读的抄下来,最后一个晚上还有好几篇没有抄,但是煤油灯油干灯枯,我急得跳脚,把家里的菜油倒进灯里,居然点着了,我就借着菜油灯把书抄完了。那几天,我们家吃的是白水煮萝卜。我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读书的。没有灯,为了读书冬天起得非常早,出早工之前就起来,但有曙光的地方一定是风口,我就跑到村头风口上读书,手脚都被寒风吹得开裂。就是靠着那样一点曙光去读书,好在老天爷眷顾我,眼睛竟然没有坏过。就这样,读了很多很多书,但感觉化不开。文化文化,文不能化开,文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佛家谈悟道的三重境界:学道之初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学道之中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得道之后,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快四十岁时才豁然开朗,这同佛教悟道是一样的道理。在储备丰富以后,阅历又达到一定的程度,有一天所有的知识会突然生动起来,背过的那么多唐诗、那么多文章,到那一天就像排队一样涌现出来,所谓“下笔如有神”。

第二是慎独。就是小心说话、行事。明代开国制度设计者宋濂,参加工作时已经五十六岁了,早年长期教书带学生,是一个民间人士,后来朱元璋发现了这个人才,尊他为宋先生。朱元璋经常找他密谈,有时一谈就是一晚上,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他守口如瓶,嘴里不说半个字,还在办公室里挂了两个字——温树。西汉时有一个宫殿叫温室殿,皇帝经常在殿里和御史大夫孔光商谈国事。孔光谨慎到什么程度?有一天回家正好八月十五中秋节,家人在一起吃月饼过中秋,院子里的桂花都开了,夫人说,你看桂花开得多好,这么晚才回来,宫殿里难道也有桂花树吗?他说,今天这个月饼真好吃,是夫人亲自做的吗?他答非所问,连宫殿里是否有桂花树都不说。“温树”,从此就成为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守口如瓶、谨言慎行的格言。后来还是有人问他政事,他不说话,手往后面指那两个字给人看。

再举一个例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一般人看来,白居易的《琵琶行》是千古绝唱。但宋濂对白居易的评价是“大失臣体”,就是说,失掉了做臣子的本分。他认为,皇帝把你贬成江州司马,你却和一个沦落风尘的妓女同悲沦落,这不是自我作践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忘掉朝廷呢?“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嘛!这就是有“温树”境界的人的风骨和观察人事的立场。

第三是多思。一定要勤于思考。创新是文字工作者的灵魂。有新思想新观点很难,才高八斗不一定有新思想新观点。苏轼一辈子遭遇了很多坎坷,其实他的文采淹没了他的政治才华,他是一个思想家,是有宰相之才的,而李白没有。李白是有了两盅小酒就开始疯狂,说过头话。苏轼对杰出历史人物、当朝典章制度进行了很深的研究,他的策论文章,其思想锋芒远超《赤壁赋》,只是一般人不懂政治,只把他当成文学家、诗人看待。他对一些政治问题、历代的兴衰得失都有独到的研究和见解。比如,他论诸葛亮。诸葛亮在一般人心中是神,杜甫对诸葛亮的评价是“万古云霄一羽毛”,是一种诗人的评价,有点不落实际。但苏轼的评价是:“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看到这一段后,我认真阅读了《隆中对》,实地考察了汉中、襄阳、南阳等地,从地理实际来看,三分天下的一些战略、战术确实是行不通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在信息闭塞、地理知识匮乏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写出正确的取天下之势的文章来呢?所以当时诸葛亮更多的是文学才华,还不具有政治家的谋略。但我对他的人格是赞赏的。前些年,陕西勉县武侯祠管理方让我写一副对联,我上联写的是“兖州荆州益州,一生事业千秋相”,下联写的是“隆中汉中关中,半世功名五丈原”。后来,我想到了杜甫怀宋玉的两句诗,“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任何一个问题都容易形成世俗的观念,而我们要在世俗观念中找到自己的学问立足之处,才能有不一样的领悟。

再讲第三点体会:我对文字工作的一些理解。

二十岁时,我在《湖北日报》发表了一篇长篇通讯。就是因为这篇通讯,我由一名下乡的知青,被调到了县委办公室写材料。县委书记是个参加过抗战的大老粗,他认为能写诗的人,各种材料应该都能写,不像今天分工很细,写文学、写通讯、写调研报告,根本不是一回事。有一天,他要求我们写材料的几个人对英山县学大寨的做法做些宣传,一人写一篇稿子,要刊发在《湖北日报》上。我吃了很多苦,看了很多材料,写了一篇《四大嫂战斗队》。县委宣传部长看后说,这篇文章有新意,最后上报时就用了。后来,县委书记高看我一眼,说这个年轻人写文章还行。

我对文字工作的第一个理解,就是要写别人没写过的东西。有一年,县委要召开三级干部会议,县委书记让我写会议报告,这下可把我难住了,从没替领导写过报告啊,急得要命。经过一番努力成稿后,听人说县委书记总念错字,这可是个难题,这会让别人认为是撰稿者的能力问题。所以我就结合英山方言,全写的谐音一样的错字。比如,将“抛头颅洒热血”写成“跑头颅杀热血”,但用英山方言来念,一个错字也没有,一改过去县委书记常念错字的问题,效果特别好。

我对文字工作的第二个理解,就是为领导服务,要懂得领导的语气、文风及水平。要明白,是领导做报告,而不是我做报告,要突出领导的讲话风格。写材料可以自信,但千万不能自恋。为他人作嫁衣裳,可以成为最伟大的服装设计师,尽管衣裳穿在别人身上好看,但你也有一份光荣。荀子说:“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因而,我在写作过程中经常换位思考,把自己想象成思想家,想象成领导,想象成女人,想象成老人,等等,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再下笔。

我对文字工作的第三个理解,就是要做到独创性,必须多掌握几种文体。曾国藩认为,为长官服务学识一定要渊博,如果他有十三门学问,而你只有两门学问,那可不行。有句话叫“久病成良医”,同样,长期从事文字工作,总有一天会成为文章圣手。但有一点要铭记,把服务对象一定要研究透。比如,鸿忠书记经常讲的“企业家老大”这句话,较容易引起歧义,一些非企业界的,例如科技界的,可能会说,企业家是老大,那我们是什么呢?我研究以后说,企业家作为一个新兴社会阶层,是利用企业这个平台,将科技、教育、文化等诸多功能进行组合,而让企业成为服务于社会发展的加速器。所以,对于领导提出的一些新思想新观点,我们要认真思考,给以准确的定位和宣传,苦心孤诣地把每一个词语解释通透。大家知道的,随州祭祀炎帝神农的四篇祭文,当时如何确定文体,就颇费了一番周折。祭文是古代的文体,但不能太拟古,语言要照顾今人,既要读得像古文,又要让今人好懂,这是第一要求;第二要求,祭文要对湖北的中心工作有所昭示,但又不能教科书式的说教;第三要求,要考虑老百姓的欣赏习惯。我就按这个要求来写《颂炎帝文》,得到了各方面的肯定。最近,又有人让我写《楚商宣言》,要在第一届楚商大会上宣读,我说那可和祭文不一样,商业是时代最激进的业态,是最超前的,要用政论式的文笔,不能用咬文嚼字的文笔。用什么文笔呢?用《共产党宣言》的文笔。所以说,要根据不同的需求写不同的文章,这样,才能彰显文字的力量。

最后,我想和在座的同人说说我的心得:文字工作千万不能以不变应万变,而应该以万变应万变,只有这样,才能把本职工作做好。

2013年10月18日

在湖北省政策研究室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