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庙这一仗打得非常好。鬼子和伪军大部分被打死了,其余全部缴械投降。更重要的是给这一带的老乡们除了一大害,为今后的战斗创造了有利的形势。

班长王玉成伤势很重,一颗子弹从肋部射进去,穿进了肺部。当时的卫生队医疗条件很差,只能打止血针把血止住,却无法取出肺部的子弹来。孙大兴心急得像火燎似的,他跑到卫生队,找着了武建华就问:“小武,子弹穿进肺里能取出来吗?”

武建华说:“不知道。这样的手术恐怕不能做。”

“唉,你们这卫生队真白搭!”孙大兴埋怨起来。

武建华理解孙大兴的心情,宽慰他说:“子弹取不出来也没关系,人照样能治好。很多人身体里带着子弹,不都照样能工作吗?”

孙大兴看王玉成昏迷不醒,脸色黄黄的,总是不放心。

过了两天,形势忽然紧张了。咱们端了敌人的双庙据点以后,盘踞在附近的鬼子都震动了。他们从平度、莱阳、掖县汇集了一千多鬼子兵和伪军,向刘集、双庙、王庄等地进行“拉网”大“扫**”。敌人来势汹汹,咱们的部队必须迅速转移。伤员怎么办呢?团里决定把负重伤的王玉成和另两个伤病员隐蔽在王庄后面青龙山后峰的一个岩洞里,让宋军医和武建华留下来护理他们。

队伍转移之前,孙大兴又来看望王玉成。他走进山洞,见武建华正端着小碗给班长一匙一匙地喂稀饭。武建华喂得很细心,每舀起一匙,总要吹一会儿,试一试不烫嘴了,才送到班长嘴里。孙大兴看着,心里很受感动。他一向认为医务人员只是在后方看病号,又不冲锋杀敌,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看到这些受伤的同志躺在那里,不能说,也不能动,多亏医务人员不怕琐碎,不嫌麻烦,给他们换药、洗伤口、喂饭、端便盆,想尽办法减轻他们的痛苦,使他们早日恢复健康。医务工作是多么崇高的事业呀!

武建华把饭喂完,回过头来向大兴笑笑,小声地说:“班长比昨天好多了。”

孙大兴在王玉成的身旁坐下,喊了声:“班长。”

王玉成看看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好像想说什么,可是话未说出口,就咳嗽起来,痛苦地皱着眉头。武建华连忙制止孙大兴说:“光许你来看看,不许说话。”

孙大兴点点头,默默地看着班长,脑子里片片断断地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王玉成过去是孙大兴的爸爸——孙连长的通信员。他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孙大兴。他曾经好几次,从密集的炮火中把孙大兴救了出来。孙大兴渐渐长大以后,王玉成的勇敢和真挚深厚的阶级感情,使得孙大兴十分喜欢他,依恋他。孙大兴平日总爱缠着班长,要他教自己扔手榴弹、拼刺刀,只要稍长时间看不见班长,他就闷得发慌。

可是现在,孙大兴要随着部队撤走了,王班长却不得不留下来。班长的伤势还很重,留在这山洞里,会不会出什么危险呢?王玉成似乎猜中了孙大兴的心事,脸上现出平静的笑容,无力地伸出手来。孙大兴紧紧握住班长的手。他懂得,班长是要叫他放心。

一会儿,宋军医提着半布袋小米进来了。他看见孙大兴,高兴地说:“大兴,你们要走了吗?”

“马上就走,”孙大兴站起来,“在哪儿领的粮食?”

“在上士那里。”

武建华上前接过布袋,提着试了一下分量,噘起嘴说:“这次部队还不知转移到哪里去呢,团长不是叫批给伤员一个星期的口粮吗?怎么上士就给这么一点儿?我看还不够五天吃的。要是伤员挨了饿,我可得上团里告他!”

“就这点儿粮食……”孙大兴也去用手捏了捏布袋说。他知道团里正缺粮,最近团长和政委吃饭,每天都是吃到半饱就放下筷子,说是饱了。上士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可是他又担心饿着伤病员,更怕饿着班长。

“小武,别不知足了。粮食不够咱们另想办法。”宋军医又对孙大兴笑着说,“放心吧,保险饿不着你的班长。”说得孙大兴不好意思地笑了。

宋军医又打趣说:“大兴,你这一回可真不简单,鬼子吃了你一篮子苹果,可是赔本大大的啦!”

军医说的这几句话,孙大兴从战士们那里不知听到过多少遍了,越听心里越得意。每次听人家这样夸奖他,他总要把这段不平凡的经历说上一遍。说得高兴时还指手画脚表演起来,伪军怎么又馋又懒,鬼子怎么又狠又蠢,引得大家笑个前俯后仰。现在孙大兴的脸上喜洋洋的,可是那段精彩的故事已经讲过许多遍,再讲连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腻了。

孙大兴还没想起该说些什么,武建华羡慕地接上来说:“真是!大兴,要是没有你,这一仗说不定打不成呢!”

“嘻嘻……”孙大兴小声笑起来,“我呀……”他想谦虚几句,结果却说了一句,“当侦察兵作用就是大。”

王玉成忽然咳嗽起来了。“不对……”王玉成喉咙像拉风箱似的说,“一个人能有多大的作用呢……要是没有团长的指挥,没有同志们的英勇作战,一个侦察兵能干什么……咳,咳……”

武建华见王玉成还要继续说,连忙摆手说:“你别说话!别说啦!”

孙大兴看见班长喘着气,样子很严肃,这才感到刚才不适当地估计了自己的作用,不由得惭愧得脸上发热,鼻尖上冒出汗来。武建华也感到自己把大兴夸得过分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宋军医看了孙大兴和武建华一会儿,说:“是呀,大兴这回是立了功。但是能够打胜仗,主要还是靠团长和大家。记住!不能只看到个人的作用,那样就会变得骄傲自大哩!你们听说过吗?我们团里有个战士立过五次功,他杀死过的敌人也记不清有多少了,他身上的伤疤比谁都多,他得到的奖章要是都挂起来,胸前就是一大片。可是这个战士从来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他说这是一个战士分内应做的事,别人的称赞是对自己的鼓励。你们说,这个战士值不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两个孩子默默地点着头。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可敬的战士就是王玉成班长,都转过头来,用敬爱的目光看着他。

外边传来集合的哨声。孙大兴上前紧紧握着班长的手,十分激动地说:“班长,我一定记住你和宋军医刚才说的话!我走了。”他又向宋军医、小武告了别,走出洞口,匆匆跑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