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八月十三上午，伪军小队长牛金汉又带着十几个伪军到刘集来了，他找到了保长刘庆余，就问：“慰劳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再不送去，在日本人跟前，我就不好替你说话了。”
刘庆余心里早有了底，愁眉苦脸地回答说：“小队长，我张罗了好多天，腿都快跑断了，咳，难哪！这片地皮你是知道的，穷得大家连过节也吃不上一顿饱饭，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再去逼人家，人家拿大棍子揍我，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呵！”
“那怎么办呢？日本人那里交不了差。”牛金汉贼眉鼠眼地看着刘庆余，“保长，我看还是想办法搞几个花姑娘送去吧。你就跟乡亲们说，去几个妇女，是叫她们给洗洗衣裳，做点儿过节的菜。过了八月节，就让她们回来。”
“谁能相信日本人不糟蹋人呢？”刘庆余装作松了口，心里却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畜生！”
“你给他们下保证嘛！”牛金汉一手搭在刘庆余的肩上，亲昵地说，“保长，你算算这笔账看，送几个妇女去，比送礼上算多了。你找几个穷人家的妇女，给她们几个钱，到了据点里又能吃上好的，还能领赏回家，对她们不全是好处嘛！你再合计合计，要是不送去，日本人说到做到，一把火，连人带屋烧个精光……”
“唉！”刘庆余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看伪军小队长说，“也只好这样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谁家的姑娘媳妇也要顾个脸，就是送去，也得找个合适的时候。”
牛金汉一听刘庆余答应了，连忙说：“行，行。这个好办！不过可不能过了八月十四。”
刘庆余想了一下说：“今天就是十三了。我还得到各处想办法张罗，就定在明天夜里吧。”
“夜里？傍晚的时候不行吗？”
“不行！”刘庆余连连摇头，“这件事要秘密进行，要是让老百姓看见了，就办不成了。”
“好吧。”伪军小队长心想，只要花姑娘送到，他就在日本人跟前立了个大功，便说，“八月十四夜里，我在碉堡上等着你，可一定得送来！你也知道日本人的厉害！”
“你就放心好了。”刘庆余说，“不送去，你就领日本人来放火烧刘集吧！”
八月十四的夜里，天空中浮动着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月亮时而躲进云堆里，时而钻了出来。大地上有时暗，有时明。一切东西，看上去都是影影绰绰的。约莫到了三更天，刘庆余带着十几个姑娘从刘集奔双庙据点来了。离他们不远处，悄悄地跟着一行队伍。
牛金汉天一黑就在炮楼上等候了。他心里想得美滋滋的：一则办了这件大事，他以后定能得到日本人的重用；二则送来了花姑娘，也有他的一份。等着等着，他不知不觉打起盹儿来。他梦到自己被日本人提升，当上了中队长，好不威风。却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八路军，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牛金汉拼命挣扎，嗷嗷地号叫，忽听得有人喊：“小队长！小队长！”
牛金汉从梦里醒过来，惊魂未定地问道：“什么事？”
站岗的伪军报告说：“刘保长来了。”
“噢，来了。”牛金汉忘记了刚才的噩梦，兴冲冲地跑到吊桥跟前，借着月光一看，桥那边真的站着一个人。他便喊道：“是刘保长吗？”
“小队长，是我。”对方回答说。
“人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
“在哪里？”
“站岗的不让靠近，在那边的树底下呢。”
“你带过来吧！”
刘庆余答应了一声，回到树底下，带来十几个妇女，走到吊桥跟前。
“好！”牛金汉咧着嘴笑了，马上吩咐站岗的伪军把吊桥放下来。站岗的伪军听说来了花姑娘，也来了劲儿，他把大枪往墙上一靠，就去解挂吊桥的绳索。
吊桥放下来了。保长刘庆余走在前面，十几个姑娘低着头跟在后面。刚走过吊桥，牛金汉瞅着一个怪苗条的姑娘，挨上去往怀里一搂。这个姑娘趁势往牛金汉身上一靠。牛金汉忽然觉得有两只手像铁箍似的掐住了自己的脖颈，还没有喊出声来，就被姑娘按倒在桥头上了。旁边的一位姑娘从怀里掏出一柄斧头，对着牛金汉脑门儿砍了下去。站岗的那个伪军吓愣了，刚想跑，突然脖颈被一根皮带牢牢套住了。姑娘们都把头一甩，甩掉了头上的假发和花包头巾，一个个都成了雄赳赳的战士。孙大兴也在里面，他举起手里的一条白毛巾，挥了几下，埋伏在碉堡外面的一排战士都腾身跃起，冲过吊桥来了。
这十几个花姑娘，原来是侦察排的战士化装的。他们每个人从腰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切菜刀和一把二十响的盒子枪，像十几只猛虎，跟着孙大兴直奔鬼子的宿舍。排长吴玉昆命令两个战士先登上炮楼，架起一挺机枪，堵住西门；一班去包围伪军的宿舍；三班去占领东面的碉堡；班长王玉成带领几个战士，去活捉鬼子的小队长。
侦察排的十几个战士由孙大兴带路，来到鬼子宿舍跟前。吴玉昆命令四个战士在四个窗口下面守着，自己带领几个战士，摸进了鬼子的宿舍。屋子里没有点灯，灰蒙蒙的月光从窗玻璃里透进来，隐约看得见一张通铺上，一长溜儿躺着十几个鬼子，一个个都在打着呼噜，大枪全放在枪架上。吴玉昆向枪架指了指，两个战士轻轻地走过去，把枪一支一支地拿下来，抱在怀里，就往外走。没想到一支枪碰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一个鬼子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屋子里好像有人向外抱东西，惊慌地喝问：“谁？”排长吴玉昆喊了一声：“杀！”自己手起刀落，先把那个鬼子的脑袋砍了下来。战士们一齐动手，只听见“咔！咔！”切菜刀朝着鬼子们的脑袋上猛砍下去。鬼子们有的还在梦里就蹬了腿；醒过来的满屋里嗷嗷地鬼号；有的起来去摸枪，枪没有了，还没有转过向来，刀已经落在脑袋上了；有的爬到窗口想往外跳，刚一伸头，刀落到脑袋上了；有的从门口冲出去，前脚刚跨出去，刀又跟上来了。嘁里咔嚓一阵快刀切瓜，十几个鬼子都去见了阎王。
这场砍杀，排长吴玉昆没有让孙大兴参加。来的时候，团长交代过，只要大兴带路，不让大兴参加肉搏。吴玉昆命令大兴蹲在一个水池旁边放哨。孙大兴只得服从命令。他蹲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唯一的一个手榴弹，眼睛滴溜溜地向四处监视着。忽听得北边响起了枪声，孙大兴再也沉不住气了，弓着身子就往那边跑过去。刚走出两步，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孙大兴加快脚步，跑到小房子跟前，只见一个战士卧倒在房门口，另一个战士从窗户爬进了屋里。屋里立即传出格斗的声音，接着啪的一声枪响，一个人影从屋里蹿了出来。等在门口的战士腾身向这个人影扑去，砰！又一声枪响，这个战士也倒下了。那个人影脱身飞跑。孙大兴看清跑出来的正是鬼子小队长，抽出手榴弹就向他扔出去。轰的一声，鬼子小队长在浓烟中倒了下去。孙大兴急忙奔向屋里，看见王玉成弯着身子，正往外冲，嘴里喊着：“捉活的！”一句话刚说完，就倒在门槛上。孙大兴蹲下来一边扶起他，一边喊：“班长！班长！”
排长吴玉昆也赶来了，他用手电筒一照，王玉成伤得不轻，肋下嘟嘟地向外冒血。他忙向身旁的一个战士说：“快叫担架送回去！”又向孙大兴说：“你也跟着回去，见了团长向他报告，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