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袖儿觉得奇怪,自己不过才睡了十天,可为什么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呢,轻轻一碰,那丝帛就成了碎片。从不能这样出去见人的,袖儿咬着牙,从一个死宫女身上扒下衣服给自己换上。

这里一定是宫里堆放死人的地方,袖儿以前听说过,不过自己不是应该被杜康随着那些死人一起送出宫了吗,为什么还会躺在这里?

袖儿推了推门,不行,门从外面被人锁住了,窗户那里却有一条不小的缝隙,袖儿踩着死人僵硬的身体,从窗户那边,爬了出来。四处无人,想是御林军们巡逻已过,外面的空气真好啊,月朗星稀,整个皇城最安静最美丽的时分就是此刻了,没有萧瑟的杀气,没有戾气指使的主子,只有优美典雅的建筑,如古时的瑞兽一样沉睡着。

袖儿来到湖边,湖水的倒影里,除了头发有些凌乱,面容依然秀丽,袖儿用手沾湿了水,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就要去见杜康了,总不能就这么去。

想来是十日来滴水未进,袖儿有些虚弱,她轻飘飘地朝着芒生住的小屋子走去,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杜康了。

“芒生哥,芒生哥。”袖儿小声地唤着,可是没人答应。等了好一阵,就在袖儿失望转身要走的时候,门却开了,一个熟悉却惊诧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是我,袖儿。”袖儿小声回答着,声音里充满欣喜,芒生哥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立刻帮她去找杜康,杜康一来,不就可以出宫了吗?

]袖儿被芒生手里的烛光照得睁不开眼,“袖儿,你是人是鬼?”芒生却没把袖儿让进屋去。

“芒生哥,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你这是怎么了?”袖儿嗔怪道,“不信,你摸摸我的手,看看是热的不,你再看看我身后有没有影子。”

芒生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摸了摸袖儿的手,是热的!“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袖儿一扭身进了屋,把门关严了才说,“我怎么会死呢?杜康没告诉你吗?”

“杜康要告诉我什么?”芒生脸上还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袖儿便把她家传酒酿和当日长生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芒生听,芒生是她除了杜康外最信任的人。“芒生哥,劳烦你帮我去找找杜康吧,我想尽快出宫。”袖儿央求着,烛光下那张脸依然令芒生心动。可是,芒生不像从前了,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袖儿迟迟不动,也不说话。

“芒生哥,怎么了?”袖儿问道。

“袖儿……不是我不想帮你找杜康,只是他现在的宅第,不是我随便可以进去的了。”那些话在芒生嘴边打了个转,终于说了出口,原来,袖儿她睡了何止十日,而是整整十年。十年来,芒生只当袖儿在试药当日就已经死了,杜康却因为呈给皇上可以一睡十年的灵药而加官进爵,并且,他已做了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

“不,芒生哥,你别骗我了,杜康他怎么可能……”袖儿的眼中噙着满眶的泪,一个劲地摇头。

“我没骗你,皇上他已经在贵妃的水晶棺边一睡十年了,十年来,杜康依然在为皇上研究着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长生殿里依然每月会死两批宫人,他渴望的,是皇上许诺过的半壁江山。”芒生怜惜地看着袖儿,想给她一方丝帕拭泪,那手一伸进胸口,却只摸到那个装着两人名字纸片的锦囊。

“不,芒生哥,你一定是骗我的,这些,怎么可能。”话一出口,那两行清泪已经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坠下。

芒生不说话,他轻轻摘下头顶的宫帽,露出了满头花白的头发,十年来,他每夜都为袖儿的逝去肝肠寸断心痛难眠,还不到三十岁的人,现在看上去已如五十岁的老人般苍苍。

窗外的天空中没有了曾经的飞鸟,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曾经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袖儿等着杜康,或者杜康等着自己,但是现在……沉默了半晌的袖儿忽然回过头来,她的脸上泪已干,“芒生哥,你能不能最后再帮我一次,我想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