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枯井女尸

1

“黄老,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T市不知道是烧了什么高香把您给请来了。”局长张涛在办公室里与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热切的握手。

“好家伙,你张大局长是官做的越大越会说奉承话啊!”白发老人满脸红光,声若洪钟。

“小邢啊,你这培训班没上完,就跑回来了,本来要算你旷课,严肃批评的,看你把这尊真神请到我们T市来了,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了!”张涛对站在一旁的邢振玉微笑着。

邢振玉笑着点了点头,但是看的出他的肌肉有点凝固,应该是旅途劳顿所致。

这时,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随后门开了,胡玉言、何玉华、王勇三个人都踏入了局长办公室。

“小邢,你回来真的是太好了,怎么这么快呢?”胡玉言看到邢振玉的归来,有点意外之喜。

“跟您联系的时候,听说这里已经忙不开了,所以我没有参加最后几天的拓展训练,那个之前参加过很多次了,没什么意思。”邢振玉显得一脸的疲惫,但是还是对胡玉言笑了笑。

“那太好了,你和王勇都归队了,我就可以一门心思的破获杀人案件了。”

刚说完这话,张涛狠狠地瞪了胡玉言一眼,弄得胡玉言脑袋发炸,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总是说错话,难道真的是各种案件交织在一起,弄乱了他大脑的纹路?

“又有命案了?”刑振玉很震惊。

“今天上午,我们刚刚在鸾凤公园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看,最少已经死了三天了。”

“好了、好了,胡玉言你能不能让大家都坐下来再谈工作啊?”张涛一边用眼神责怪着胡玉言,一边把白发老人让到了沙发上。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北京来的刑侦专家,黄维新,黄老。他老人家可是现在中国刑侦界的一块宝啊,给很多案件做过罪犯的心理画像的,他做过心理画像的案件,破案率百分之百。”

黄维新冲着屋中的各位点了点头,说道:“张局长客气了,可没有到他说的那个数字啊!”

“我说的这可是官方得来的数字啊!”

“呵呵,你们的案子小邢可跟我说了,可是还没破呢啊!所以还算不上百分之百,呵呵!”

屋中众人一阵笑声,张涛摆了摆手,屋中的几个人都围坐在了黄维新的周围。

“黄老的大名,小辈可是如雷贯耳,听说您听案件中的一些细节,就能把凶手的大概特征都描述清楚,真的很厉害。”鉴定科主任何玉华刚坐下就开始恭维黄维新。

邢振玉马上接过话茬继续恭维,“黄老在美国留学期间,就靠这种心理刻画的技术,破过奇案的,美国有一起连环杀人案,警方一度不能确认嫌疑人的身份。而后来黄老来了,分析了犯罪现场凶手留下的痕迹和验尸官的报告后,黄老把犯罪嫌疑人刻画成一个小弟弟的形象,他应该是跟几个姐姐生活在一起,左撇子,从小丧父,身体圆胖的男人。结果警方就靠着这些凶手的特征,很顺利的抓到了凶手。大家说神不神?”

黄维新摆了摆手,“这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这门学问一个很大的玄机就是归纳分析,把大量的案例总结出一个具体的特征来。其实从各方面来说,美国的国民性还是比较单一的,分析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而我回国后才发现,中国人真的要比美国人复杂很多,犯罪分子的心理刻画也要复杂很多,我也是近些年来才在这个领域有了一些突破。”

“黄老客气了!”张涛笑道。

“这次我在火车上无意中遇到了要到滨海市去讲学的黄老,就聊了起来,黄老要到咱们T市来倒车到滨海市去,所以我就挽留黄老到咱们T市来住两天。连给咱们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邢振玉把怎么把黄维新请来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我可听说你们T市有个了不起的神探,就是你巴,胡队长!”黄维新把目光转向了胡玉言。

胡玉言一直都没有说奉承黄维新的话,见黄维新却率先夸起了自己,有点不知所措,“哪里,跟前辈比那还有的学呢!”

黄维新一笑,“你的事迹可是在中央的《警林》杂志上都有转载,给你写报道的记者是你御用的吧?好家伙,那文笔绝了!”

“哈哈,那应该是转载的《T市晚报》上的文章,写文章的那可是我们胡队的红颜知己,林大记者。”王勇大声说道。

当着这么多人,胡玉言这会没敢说王勇没脑子,而是对黄维新说道:“没想到还真有人看那杂志啊!我还以为那种书也就是种政治任务必须要下发呢。”

“黄老,让您见笑了,我手底下这些兵都是些说话没谱的人,好在他们做事倒是不含糊。”张涛看王勇、胡玉言的话有点过头,马上开始打圆场。

“呵呵,没事、没事,现在的人啊,能说真话的少,爱说假话的多,你们刚才奉承我的话少说,像小胡这样有啥说啥最好。”黄维新的这一表态,让屋中的气氛又融洽了许多。

“您刚才说,听小邢说了一些案件,请问是哪些?”胡玉言见黄维新并不保守,便率先向他提问。

“听说你们市里有个女魔头啊,专门控制大学生做各种违法犯罪的事情,可是你们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嗯,这确实是个难点,调查一点头绪都没有。”王勇正负责这方面的调查,所以对这个很关心。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当然!”胡玉言很关切的说道。

“从小邢给我说的情况来看,这个城市里组织大学生卖**、贩毒、传销等等犯罪都和她有关。我觉得这个女魔头好像有一种嗜好,她好像是喜欢看到大学生的犯罪行为,以满足她的变态心理。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她曾经在大学生活中受到过很强烈的刺激。从她作案的地点牢固性来看,她应该就是你们本地人,也应该在本地上过大学。从她各种行动的组织性来看,她大学时很可能还是个班干部。不过她的思维又很偏激,我估计她很有可能领导过学生展开过什么群体性事件。而这个事件恐怕对她的影响极大,最后极有可能是被学校除名了,这才给了她一种要报复大学,报复社会的心态。而这种报复的最好方法就是通过大学生犯罪,来抨击中国教育体制的失败。综合上述的犯罪特点来看,这个女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她的年纪应该不算很大,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而且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未婚,而且她很喜欢比她小的男人。她虽然组织大学生犯罪,但他身边非常信任的人,应该没有上过大学。”

几个人中,何玉华听得最认真,她把黄维新的每一句话都做了极其详细的记录。

胡玉言听后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点燃了一支烟,当他把烟放在嘴里,才又想起,应该向黄维新请示一下才对,他刚要张口。

黄维新像是知道了他的用意,“没关系,我平常思考问题的时候也爱抽一支烟。”

“您真厉害,像是知道我心里边想什么。”

“其实,我看过你的很多报道,咱们破案是两个路子,这就好像是数学和物理学一样,数学是建构模型,也就是我这样,是大脑中的一种空洞分析。而你更像是研究物理学的,善于通过实践来检验你的想法。”

胡玉言开始有点佩服这个被警戒传的神乎其神的老人了,他转头对王勇说道:“调查T市几所大学中,在近十年内发生的学生群体事件有哪些?因为学生群体事件被除名的大学生有哪些?把这些人的资料都搞出来,挑出其中最符合黄老所描述的女人来,这个范围已经很小了,工作量应该不大。”

王勇点了点头,他向何玉华低语了几句,像是在找她要她刚刚做的记录。

“黄老,刚刚您也听到了,我们在今天上午,刚刚在我们市的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也想听听您对这个案件的看法。”胡玉言继续冲着黄维新说道。

“哎,小胡,不要这么没有礼貌,黄老今天也累了,明天再说吧!”张涛像是在埋怨胡玉言,但是一边却用眼睛盯着黄维新,其实他也很希望黄维新做出一些解答。

“没关系,可以给我介绍一些具体情况吗?”黄维新丝毫没有疲倦的意思,相反他听到了新的案件倒很兴奋。

“何姑姑,请您把情况介绍一下巴。”胡玉言见黄维新并没有反感,便叫老法医何玉华给黄维新介绍情况。

“黄老,我刚刚对死者进行了解剖,情况是这样的。解剖的初步结果是死者胸腔大出血,死前胸部曾受过严重的挤压。尸体上留下了明显的汽车碾压的痕迹,经过核对应该是宽轮轿车的痕迹。”

“公园只是弃尸的地方吗?”

“是的,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这个鸾凤公园挺特殊的,它原来是我们市的一个垃圾场,结果因为高速路建成了,旁边的这个垃圾场存在就变得很煞风景。所以市里就有了想法,用土把这个垃圾场填了,把他变成一个公园。不过,这个公园比较偏僻,平常没有什么人来。尸体是上山巡视的管理员发现的,由于这两天下雨,发现尸体的枯井里积了很多的水,尸体的腐败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对确定准确的死亡时间有难度,但尸体至少已经有三天了,这个已经可以确定了。还有,死者死前曾经有过性行为,但是是否为强暴,还不好说,因为尸体几乎是被碾烂了。”

“我们初步分析是交通事故后,弃尸!肇事人撞人后,将人反复碾压致死,然后弃尸逃逸。但肇事地点现在还不能确认。”胡玉言补充道。

“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吗?”黄维新问道。

“很幸运,已经确认了。在离尸体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了死者的包,里边有很多东西。足以证明死者的身份了,死者是T市理工学院物理系的本科生,叫何莉莉。其他的证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分析,不过很快也应该会有结果的。”

“现在我对这个案件还没有完全了解。不过,这种程度的杀人弃尸案件的肇事人的心理架构已经有了。肇事人应该是一个家庭环境相当优越的年轻人,也是一个大学生的可能性较大,他有自己的汽车,喜欢刺激和飙车。这个人应该没有受过什么苦,面对挫折的时候,非常的脆弱。而他最近也应该是受到了极其大的压力。这次肇事应该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意外事故,而撞人后再将人碾压致死的行为,属于压迫式心理造成的,这是典型的**杀人,从这点上看这个人应该练过篮球或足球这种需要长期训练的运动项目,还有一点就是他一旦有压力就会有很强的性欲望。因为整件案件还有很多没有鉴识的地方,所以,我现在能说的只能是这么多。如果有新的情况补充的话,请你告诉我,我会给你们做新的补充。”

“谢谢,黄老!我们会好好考虑一下您的建议的,但还有个案子想问您一下。”胡玉言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胡,你怎么回事,黄老刚来,脚还没站稳,你就问这么多问题!太不像话了。”张涛又一次批评了胡玉言。

“没有关系!还有什么案件请尽管说。”

“您听邢振玉说我们市里前两天那起密室自杀案件了吗?详细资料我给小邢传过了。”

“他在火车上对我重点说了那个案件。我听完后,我认为你对案件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我也认为他的儿子是最有可能刺伤他母亲的人。从心理刻画是这样的,而那个高凤军,实事求是的讲,我认为他并不符合这个心理形象。因为从当时情况的分析来看,当时在房间中是一对母子的可能性较大。”

“我知道了,您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当然我是靠我的直觉,您是凭借你的专业经验。”

“有时直觉也是一种经验的积累方式,我在做心理分析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直觉。”

“谢谢您的指导,我今天没有什么想问您的了。”胡玉言礼貌的冲着黄维新点了点头。

“好了,黄老好不容易来我们这做客,今天我给尽尽地主之谊,晚上我请客,给黄老接风。呵呵!”张涛见胡玉言终于问完了,感到很兴奋。

“我人老了,对吃啊,喝啊,没什么要求了。我后天还要赶到滨海市去,这两天我就有一个要求。”

“去滨海市不着急,我们到时派车送您去,什么事都耽误不了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张涛显得非常的热情。

“请让我见见那个嫌疑最大的孩子孙其名,好吗?虽然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是我和小胡的判断是完全一致的,我想刺伤他母亲的人就应该是他,我也想解开我心中的这个谜团,他是怎么刺伤母亲后,又制造了如此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

“这个?”张涛有点为难。

“你不用担心,我不参与问话,只是让小胡他们做一次例行的询问就可以了。我只在旁边看一看就可以。”

对于黄维新的这个要求,张涛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不同意,只是点了点头,算是一种默许!

2

林玲撅着嘴,抬头望了望。太阳有些晃眼,恶毒的紫外线正灼烧着她暂白的皮肤,强烈的光线刺激弄得她的全身都有些瘙痒。

交通上来说,从张家村到洪甫县城可以有多种方式,最简答的方法就是等那辆长途汽车走公路,那样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县城。

但可能是出于一个记者的职业本能,林玲很想感受一下孙其名当年是如何步行上学的,她想知道这条求学之路,他是如何走出来的。

孙其名上学时,不是顺着公路走的,而是走的山路,因为公路的距离是山路的三倍。虽然山路难走且费力,但却可以为上学争取更多的时间,就是为了能争取一点点时间,孙其名每天都要付出比其他学生更多的努力,要知道孙其名是从六岁开始便顺着这条山路走下去的,这是一条怎样的路呢?

林玲仔细询问了老支书如何从山路前往县城,老支书把那条路指给了她,并一再嘱托她,山路难走,万要小心。

带着老支书的嘱托,林玲从张家村的后山出发了。

由于过度砍伐,这里的山都是光秃秃的,看不到高大的树,山路上的土很松,一旦有风,难以想象这种黄土漫天的景象是多么可怕。

又走了一会,山上面难得看见几株短短的灌木,林玲顺着路走着,跨过了一道山梁。而当她走到第二座山梁的时候,这里的景象完全变了,这里路的两边长满了杂草。从草的茂密程度上看,这里完全可以种粮,却为何荒芜成了这样?

林玲抱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一路想着。

路并不难找,但却十分难走。再加上路的两边根本没有可以遮蔽阳光的树荫,这让走上这条路的林玲感觉到异常的难受,这种痛苦不会因为时间的转换而改变。她能感觉到曾经有一个年幼的孩子,顶着烈日走着山路去上学的那种不容易。

林玲只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觉得腿酸脚麻。她并不是个缺乏锻炼的人,工作性质也决定她常常要东奔西走,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行走,还是让她有点吃不消了。

但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又没有其他人的环境下,她还是觉得应该走到一个大路口再休息才安全,这时,她想起了胡玉言。

“这个该死的家伙,这么多天,他连一个电话都没给自己打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吗?自己这么辛苦的为他收集证据,并挖出了高凤军这条大鱼来,他好像并没有任何感激的意思。好像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一样!”

想到这里,林玲的丹田像是积累了不少的气息,这股怨气像是给她的四肢都充了气一样,她走得比刚才快了许多。

当她走到一个大路口的时候,路旁边摆着一个很大的木牌,牌子上写着“洪甫县”。

“应该是不远了巴?”林玲看到了木牌,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歇一会了。

她快步来到这个路口,这里正好有个大石头,她看了看这块石头,它被雨水冲刷的已经十分干净了。

林玲并没有大多数女孩那种娇气或洁癖,她没有“嫌弃”这块野外的石头,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然后她便开始观察这个路口。

这是一个五岔的路口,包括林玲刚来的那条路,总共有四条路通往洪甫县。林玲并不知道其他的路都通往哪里,但是远远望去,也都是些崎岖的山路。

林玲坐了一会,发现这个路口并不寂寥,从其他几条路上总有着三三两两的孩子背着书包从这里经过。他们的穿着十分朴素,书包也很破旧,这些孩子们大多是十几岁的年龄,稚气未消,他们的脸早已被阳光晒得见不到任何的光泽了。一看就知道,这是洪甫县治下的各个村、乡要到县城里去求学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从林玲的身边经过,她能够看到,他们脸上都有一种坚毅的眼神,他们都在为求学而努力着。

孙其名当年也一定是带着这种眼神走上的这条路巴?林玲是这么想的。

坐在大石上,林玲突然想起了孙家老太太给过自己的那两篇孙其名的作文,其中一篇就叫《在路上》。

她从包中拿出了那张已经泛黄的标准的八百字作文纸,这篇作文因为得了零分,被柳艳芳撕掉了,是孙老太太把它一片一片的又粘了起来,作文纸的下边贴了一张草纸,是为了固定纸片用的,所以这张作文纸的手感非常的厚重。

林玲打开了这张作文纸,上边的字体虽然稚嫩,但是却很工整,比现在很多的大学生写的字体都要好看很多。她心中带着疑惑,开始一字一句的读起了这篇作文。

在路上

这条山路很难走,开始时我的脚都磨出了血泡,我问过妈妈,你是老师,为什么不能跟着你学知识?妈妈说,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你走出这个山村。

我为什么要走出这个山村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我脚上的血泡都磨成了厚厚的茧子,不再疼了,我想放弃,因为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我自己都能学会。

干什么要跟着她去学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每天都是月亮还没离开我就要出门,而星星送我到家门口。路在我的眼里就是黑暗,没有光明。

干什么我还要顺着这条黑道走下去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妈妈总是落泪,为我上学的费用担心,好几次老师让我交学杂费的时候,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干什么没钱上学的娃儿还非给要上学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奶奶每天都给我带两个玉米棒子,可是同学们中午吃的都是白米饭,我中午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吃饭,棒子都是我在上学的路上吃一个,在放学的路上吃一个。

干什么我不敢在同学面前吃奶奶特地为了我省下的棒子呢,要知道,那是奶奶一天的口粮,她舍不得吃,却给我留着,但我却不敢在同学们面前吃。

我的未来到底在哪里?难道就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吗?妈妈所说的人生难道就是这样的一条路吗?

我不明白!

我想要走的路,是一条平坦的大道,最起码没有这么多石子,杂草和蚊虫,我想要和县里的孩子一样,天天都能吃上白米饭,背上新书包,下雨了还能有把伞撑着,不会被淋得湿透。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永远在这条弯弯的却永远也像是没有尽头的路上来回的走着,会不会?

我就像是一条小鱼,永远总能在池塘里游着,碰到了这头,就给游回到那头去,这条路的两端就像是池塘的边缘一样,我恐怕永远也不能走出这个范围了。

我已经不相信妈妈说的话了,但是我也只能从这条山路上走下去,因为我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借来过高年级的语文书看过,那上边有鲁迅先生说过的那句话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走的这条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走,也不知道走的人会走向哪里?

在路上,我在路上!我不敢停下脚步,我怕我跌倒在这里,因为跌倒也不会有人扶我,我只有靠我自己走下去。

走下去!明知看不到希望,还是要走下去!

林玲没有想到,这篇文章会是一个小学生写出来的。这篇作文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一种令人绝望的人生态度,这种态度让人觉得孙其名从小就生活在痛苦中,他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快乐。

但是林玲也感觉到,孙其名也的确可以称的上是个天才,最起码他的思想比起同龄的孩子来更加的成熟,他小小年纪就思考了很多连成人都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而这种思考都体现在了一篇十几岁的孩子所写的普通作文中是难能可贵的。

这篇显示出孙其名十分消极的求学态度的零分作文,正是那个时候,孙其名矛盾心理的真实写照。这种态度,给周围的人一种负面的影响,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但这就是一个孩子写下的他真实的成长历程,从命题作文来说,这绝对属于负面的作文。但从文采和思想内容来说,这又不失为一篇成功的作品。这样的作文应该给零分还是满分呢?谁也说不清楚。

林玲在了解完孙其名的小学生活后,又对他高中时写的那篇零分作文充满了兴趣。这又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呢?

老支书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这篇作文拼好,而这篇作文撕得比那篇小学作文还碎。这充分说明了柳艳芳对于这篇作文的厌恶程度远远超过了儿子小学时写的那一篇。

林玲打开了另一张褶皱的稿纸,从这篇被辛苦还原的作文中,林玲看到了一篇行云流水的连笔字,只从字体来看她就仿佛是穿越了时间隧道,很明显,孙其名此时已经是一个青年了。

看不见的瓶子

现在的我不一样了,我现在就是一只鸟,不是死鸟,而是活的,是一只地地道道的杜鹃鸟。

什么是杜鹃鸟呢?这种鸟很奇怪,他会把自己的孩子寄养在别的鸟窝中。小杜鹃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长大而离开鸟窝,它仍然会接受别的鸟儿来给它喂食。即便自己的体积已经比那只鸟大了很多,它已经能够看出那不是自己的爸爸,但是它还是会恬不知耻的站在窝里张着小嘴去吃掉那个“假爸爸”给自己叼来的食物。

我就像是住在别的鸟窝里的杜鹃,我知道我现在的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我也从来没有叫过他。我知道我现在能在县城里住校,完全是因为另一只鸟儿的帮助,我不知道这只鸟儿是谁,但我知道我现在生活在它的阴影中。

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知道妈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我在县城里住校,免去了学校和家之间的往返之苦,我也可以不再天天看那个所谓的“爸爸”的臭脸。

我知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期间,妈妈肯定又没少挨“爸爸”的打,这些打,妈妈是含着泪挨的,是为我挨的。希望奶奶能帮助妈妈。妈妈,请忍耐,请再忍耐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有了新的爱好,抓活的蚊子,放在一个矿泉水的瓶子里,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们。其实我感觉他们就像我一样,穷途末路,无论怎么飞都只能在这瓶子里瞎撞!他们像是在用无助的眼神对我说,求求你,放了我。但我不可能打开瓶盖,他们只能困死在那个封闭的瓶子中。

我在看着这些蚊子,我也感觉到有双眼睛正在关着我的瓶子外看着我。我看不到这双眼睛,却能体会到这个瓶子中令人窒息的感觉。在这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掉?我只能尽力的活下去,希望有一天那个看着我的人能发发慈悲,把瓶子的盖打开。

我比谁都想赶紧到城里去上大学,即便是让我勤工俭学,让我一天打三份工我也愿意。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不是那只寄人篱下的杜鹃鸟,我才能真正的飞出那个瓶子,飞往广阔的世界。我才可以把妈妈救出来,让妈妈和奶奶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因为那是我唯一的出路,也是生路,这更是妈妈的生路,我知道她一生只为我而活,我也只为她而活。

压力很大,但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考上大学,我都要脱离这个瓶子!

看文章几乎是林玲每天都要完成的工作,她必须要承认已经很久没有文章能够刺激她的泪腺了。

而看孙其名的两篇作文的时候,林玲的眼眶湿润了,这个孩子的经历给她的感触太多了,她感到了这个孩子求学路上的坚强和无助。当然她也在这两篇作文里看出了孙其名心理上的扭曲。

心理的变态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虐待小动物,而孙其名养蚊子这种怪异的行为,已经说明他的心理已经有了不同于常人的变化。

还有,资助孙其名在县里住校的人是谁呢?会是高凤军吗?

而在作文中,林玲深切的体会到了,柳艳芳对儿子的爱,也体会到了孙其名想报答母亲养育之恩的急迫心情。

这样的孩子会是那个刺伤自己的母亲,又对受重伤的母亲置之不理的“准凶手”吗?

此时,林玲抬起头,看着前方那条通往洪甫县的路,这时她第一次开始怀疑了胡玉言的判断。

3

“老胡,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看,这个叫范海方的大学讲师有杀何莉莉的重大嫌疑。”王勇在一旁一边看着材料一边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啊,是因为何莉莉优盘里的那些论文材料和她手机里的那些短信?”胡玉言坐在办公桌前,依旧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他的右手掐着烟,烟已经燃烧了大半,长长的烟灰顶在烟头上。烟灰缸就在他的眼前,但却不见他弹上一下。

“你已经看过了啊?没错,何莉莉的包中有大量的证据表明,她现在正在为她的班导师范海方代写论文。”

“这些东西在黄老做那个肇事弃尸嫌疑犯的心理刻画分析之前,我就已经都看过了。”胡玉言的眼睛根本没看王勇,而是盯着眼前的电脑液晶屏幕。

“什么事你都是先人一步啊,呵呵。不过,本科生给大学老师代写论文,天下奇谈啊!”

“说你不看报,不学习吧!报纸上经常有的,这种事情其实在大学中很普遍的,学术腐败无处不在啊!”

“哎,你说那个姓黄的老家伙是不是有点神?听了咱们说了两句案情而已,就说出了一堆什么凶手应该也是大学生,家庭条件优越,还有私家车啥的,我感觉他有点像街边算命的先生了。这些判断跟范海方一点也不吻合。”

此时,胡玉言感觉到烟头的温度已经有点烫手了,所以干脆把烟大头朝下,按死在了烟灰缸中。

“咱们什么时候去抓人?”王勇见胡玉言只顾着倒腾手中的烟,有点郁闷,趁机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抓人?抓谁?”

“范海方啊!小秃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反正我觉得那个黄老头的判断有偏差,我就觉得这不是什么交通肇事,而是谋杀,这个范海方的嫌疑最大。”

“黄老的判断准确与否我不知道,即便是谋杀的话,我觉得凶手也不应该是范海方。”

“为什么?从何莉莉与范海方互发的手机短信上看,她一直在帮他写论文,并且提出要范海方帮他留校,不然就威胁会把代写论文的事说出去,范海方怕这件事情泄露,杀了她也不足为奇啊?这个作案动机够充分的啊!”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何莉莉确实威胁过范海方,但是也不能凭这个就证明范海方就是凶手。”

“你又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没有,但就凭在尸体的周围发现了死者的皮包这点来看,我觉得这个案件就有疑点。”

“你是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凶手不会这么傻把和自己有关的证物扔在抛尸的现场吧?”

“当然这只是从常理上来说,如果是个大胆的凶手的话,也可能会这么做,然后让警方迅速发现这个疑点,从而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过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范海方是个大学老师,他不会故意把自己论文造假这种自毁前程的事轻易的抛出来的。而且,从何莉莉的包上就能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来。”

“能看出什么?”

“王勇啊,王勇,你能不能对证物观察的再仔细一点?”胡玉言第一次用正眼看了看王勇,眼神里充满了责怪的气息。

王勇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对那个皮包上的问题一无所知。

“虽然你是刚刚才回来的,但不会不知道T市之前下了一场大雨吧?明白了吗?”胡玉言明显是在培养王勇可以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

“我想想啊!”,王勇的接到了胡玉言的提示,立即茅塞顿开,“你是说那个包没有一点湿漉的样子。”

“嗯,那个包的料子我查过了,是纳米棉的,很吸水的,包中没有防水层,但是我们拿到这个包的时候,它却是干干的。包里面的东西也没有水渍和浸泡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故意陷害这个叫范海方的老师?在抛尸几天后,才把那个包放回到抛尸地点附近的。”

胡玉言见王勇终于朝着自己所想的思路来了,冲他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那一定是范海方身边的熟人,要不为什么要陷害他呢?”

“我的想法正好和你相反,我认为这个凶手肯定不认识范海方,否则恐怕他在第一时间就会把这个包扔在现场了。而且我觉得如果他不认识范海方的话,也就不应该认识死者何莉莉。”

“你的意思是这还是一起交通肇事事件,而不是谋杀?”

“极有可能就是某位公子哥飙车时,撞伤了死者,凶手怕担责任又把死者碾死后弃尸,一开始凶手拿走了死者的包,是为了警方发现死者后可以晚一点确认她的身份。不过他发现何莉莉的包中有那么多的秘密后,就想到了回到抛尸的地点去,把这个包放在尸体不远的地方,好让警方发现尸体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范海方身上。”

“有道理!”

“从凶手把那个包又放回山上这点来看,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凶手就在T市理工学院里,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的一名大学生。因为如果何莉莉和凶手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我想凶手是不会冒着风险去陷害范海方的。而能把何莉莉、范海方、凶手三者联系在一起的地方,我想就是T市理工学院。”

“凶手的陷害行为,正说明了他虽然不认识范海方和何莉莉,但是却极有可能就在T市理工学院里上学,因为如果尸体被发现,T市理工学院就变成了一个必须要调查的范围,凶手正处在这个不大的排查范围中,极有可能被发现。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让警方的视线变得更狭隘起来,而找到一个嫌疑最大的人做自己的替罪羊,是最好的办法。”王勇对胡玉言的跳跃思维非常的震惊,他所思考的问题都是自己从来不曾企及的高度,他只能顺着胡玉言的提示做一个被动的思考者,此时他深深地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的智慧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案发地点,我想也不会离弃尸地点太远,如果何莉莉和凶手并不认识,但又都在一个学校上课的话,发生交通事故的**点极有可能就是上学或去宿舍的路上。而在T市理工学院附近这几天没有人报案说有交通事故发生。从这点上来看,发生车祸的时间吗,应该是在深夜。再从死者最后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的时间就可以推出,发生车祸的时间应该是前天的晚上。”

“老胡,你比那个黄大仙还神啊!”王勇发自肺腑的夸奖着胡玉言。

“我说一点,你别生气啊!”胡玉言笑道。

“你这家伙,快说!”

“我现在有点相信黄老说的话了。”

“相信他说的话?”

“嗯。其中有一点我已经按照黄老的描述去调查过了,那就是范海方名下没有车,这点我已经确认过了。”说着,胡玉言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给王勇看,原来他刚才一直在查范海方的资料。

“我还是要问一句,要不要把范海方抓来?”

“我说你也是老刑警了,别还老抓、抓、抓的!有证据就逮捕,没证据叫来例行询问就是了!给赶快把范海方叫来询问,他虽然不是凶手,但从短信的时间上看,最后见到何莉莉的应该就是他。不过你记住带范海方来警局的这个程序要搞出来点动静来。最起码要开着警车鸣笛去,让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范海方被警方带走了。”

“你呀?真傻假傻!刚刚不是说了吗,凶手很有可能就是T市理工学院的大学生,如果是那样的话,范海方被警方带走的消息一旦传开,那个凶手势必会放松警惕的,我们也好暗中调查。不过你记住啊,为什么抓范海方,只字不要提,特别是他论文造假的事更不要提。如果有校方拦阻,你就这么说,说大学里有一批学生参加了传销的事,要让范老师去指认一下,明白吗?”

“好的!那么传销案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的意思是先把金毛连超那些人放了!”

“放了?”

“王科长已经脱离危险期了,而我们的三名刑警也说,连超、刘新他们并没有参与打人的事。他们三人最多就是个看场子的,没这么严重。”

“那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了啊?就不再问问他们背后的事情啦?”

“这三个人是最底层的小混混了,留下他们还给管他们一顿窝头咸菜,你看除了刘新的老妈来看过她的孩子之外,其他人的家属哪里来过啊?”

“那个妖艳的女人啊,坐那就哭,说没管教好儿子是她的错,结果问她知不知道儿子干了什么,却一问三不知。”

“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她儿子肯定不只这一档子事,说多了反倒会给她儿子找来麻烦的。”

“把这几个小鬼放了,然后放长线钓大鱼。但是我们有这么多公务人员受伤了,这时放人工商局那头怎么交代啊?”

“王科长又不是连超他们打的,再说咱们公安办事,什么时候他们工商局有权力管了?再说人关也关了,他们几个最多也就是违反个《治安处罚法》,放人我们也没有违反程序。”

“放了连超他们后,我派精干的弟兄去跟踪他们,我想即便找不出那个女魔头来,他们也一定会去和那个女魔头的头马宋涛接头的。”

“嗯,能顺道把毒品案破了最好。这个事还是由你全权负责,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破获一起毒品案那可是大功一件。还有起大学生作弊案那也是上边交代下来的,破了案,集体二等功,个人一等功那是跑不了的,这事你可抓紧点啊。这肥差我可都让给你了啊?”

“老胡,你就坏吧!什么让给我啊?你是根本放不下那起密室自杀案巴!”

“呵呵,我成全你,你也给成全我啊!对了,要查那个女魔头你可以试着照黄老说的在相关的信息里巡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符合这种条件的女人。”

“你还真是着了道了啊,信那个老头子的话?”

“我想试一试!”

“真拿你没办法,对了我听说人家林记者为了那个自杀案,跑去了死者的老家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跑这么远的路,你心里头不担心啊!”

“其实是她要去采访的,我可没有权力给她派任务啊。”

“你们这些小子就坏吧,还不是你们都不在这里,我没有办法吗。”胡玉言说出这句话时,想起了还在洪甫县的林玲,自从那个电话后,两个人还没有第二次联系,不知道她这会怎么样了?

“那你也要去洪甫县吗?”

“现在还不行,答应了黄老再询问一次孙其名的,说话给算数,审完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洪甫县。”

“林记者那里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乡下也不太安全,你还是快点过去吧。”

“有时候,我一直都在想,她其实挺适合当警察的。呵呵。”

“呵呵,在外国电影中警察配记者的破案故事,可是被奉为经典啊!”

“行了,别臭捧了。现在你负责那个传销案和毒品案,顺带查一下作弊案。车祸弃尸的案件我本想让小邢去查的,不过一来他刚回来,二来还要陪黄老,你也辛苦点先带着查巴。等把黄老送走,让小邢再接这摊子活。我按你们的话说就是找个清闲,继续查那个密室自杀案。”

“分工明确,符合各自的特长,还是胡大队长你会安排。”王勇此时竖起了大拇指,不知道这是在夸奖胡玉言,还是在讽刺他。

突然,胡玉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什么事?什么?有人自首?这种事也来找我吗?问清楚什么事!然后该怎么办怎么办啊!”胡玉言冲着电话里喊道。

电话是内线电话,是从局里内部打来的,很明显电话那头说了很重要的情况,这个情况让胡玉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胡玉言对电话的听筒里说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什么人自首啊,还给你亲自过去。”

“自首的人说他一直在为一个给考试提供答案的作弊犯罪集团制造无线耳机。”

“这事应该我去吧,你刚分的任务啊。我运气还真好,作弊案这么快就有眉目了。”王勇嬉皮笑脸的,但是他突然发现这个玩笑开得有点不合时宜,因为胡玉言的脸上一点要笑的感觉都没有。

“自首的人还说,他的女友失踪了,要我们帮忙寻找。”

“帮忙寻找女友?开玩笑,报失踪不就完了吗?”

“他说他的女友是被那个作弊集团软禁了,还有他说他女友的名字叫何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