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致命骗局

Part 1

时间:2013年6月30日9:00

地点:市精神病院

谭晓秋睡相很美,在她的意识里,此时她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皇后,但是现实世界却无法满足她的欲望,她只能在她熟睡之后才可以真正地进入角色。在那个世界里,有卑微的太监、宫女,有体贴的皇帝,有孝顺的皇儿,还有和自己勾心斗角的嫔妃。

胡玉言眼睛直勾勾的,一刻也没有离开谭晓秋,而萨巍在一旁,仔细观看着谭晓秋的脑电波报告。

“我总算知道你的女朋友,为什么常常会吃我的醋,原来你每次见到美女都要多看几眼。”萨巍的目光并没有往这边瞅,而是继续看她的脑电波图。

“你说的是林记者?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啦!我们只是合作伙伴!”胡玉言转过头,对萨巍笑了笑。

“是吗?头一次见到这么投入的合作伙伴呢!你知道吗,我坐在你车上时,她可是要吃了我的表情。”萨巍吐了吐舌头,变了一次搞怪的鬼脸。

“那天你是为了这个才下车的吗?”胡玉言做惊奇状。

“当然不是,我有那么小气吗?知道做一个心理催眠师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胡玉言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是想的开!遇到任何事我们都能坦然面对。别人怨恨我们时,我们会以德报怨。”萨巍挑了挑眼皮,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还说有个心结没有解开呢?”

萨巍脸红了一下,有点羞涩地说:“可能是我的修为还不到家吧!”

“我刚才不是好色才盯着她看的。”胡玉言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谭晓秋。

“承认也没有关系,你那个会吃人的女朋友又不在。”

胡玉言没有理会萨巍的调侃,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谭晓秋是不是真的是什么突发精神病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想起了之前范教授和自己的对话。

萨巍收起了笑容,从刚才的调侃中立即恢复到了工作状态,“这绝对不是什么精神病!她是被恶意催眠的,在这张脑电波报告里说得非常清楚。”

说完,她把一直在滚动刻印机上打印的脑电波图撕了下来,交到了胡玉言的手上。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胡玉言把脑电波图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样子颇像是在照钞票的真伪。

“脑电波并不是判断是否患有精神病的有效检测手段。正常人的脑电波和精神病患者的脑电波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但如果人在催眠状态下的话,脑电波就很容易能显示出来。”萨巍耸了耸肩膀。

“哦?”胡玉言觉得自己再这么看下去实在有些滑稽,干脆把脑电波图又交回到了萨巍的手里。

“神经科学界、国际脑波学会根据脑波频率将脑电波分成4 个主要类别:分别是α、β、θ、δ。”萨巍指着脑电波图说道。

“高中时学三角函数时,好像学过这些罗马字母!”胡玉言上学时绝对是个好学生,但是像三角函数这些不怎么应用的数学知识,现在也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

萨巍并没有理会胡玉言这个外行汉的话,“当人们的大脑频率处于α波时,人的意识清醒,但身体却是放松的。在这种状态下,身心能量耗费最少,相对的脑部获得的能量较高,运作就会更加快速、顺畅、敏锐。α波被认为是人们学习与思考的最佳脑波状态。”

“那β呢?”

“人们清醒时,大部分时间大脑频率处于β波状态。随着β波的增加,身体逐渐呈紧张状态,因而削减了体内免疫系统能力,此时人的能量消耗加剧,容易疲倦,若不充分休息,容易堆积压力,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也叫亚健康。”不等胡玉言一个个的发问,萨巍便开始继续介绍δ波了,“当人们的大脑频率处于δ波时,为深度睡眠、无意识状态。不过,你看,这张脑电波图上的波长,不属于这三种波段的任何一种!”

“那也就是θ了!”胡玉言根本看不懂脑电波图上的波纹,他只是利用推理在弥补着自己在知识上的缺陷。

萨巍点头表示肯定,“当人们的大脑频率处于θ波时,人的意识中断,身体深沉放松,对于外界的信息呈现高度的受暗示状态,即被催眠状态。你看,谭晓秋的脑电波就是一直处于θ波的状态,这就是典型由于催眠术而形成的脑电波。”

“那你干脆就用你对我用过的那种反催眠疗法,把她从恶意催眠中解脱出来。然后再用对廖杰的那种催眠方法,让她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对她进行了恶意催眠。”

萨巍轻轻叹道:“她的问题比你和廖杰都要复杂!”

胡玉言瞪着眼睛,“有什么复杂的?”

“对你的恶意催眠只不过是引发了你的痛苦回忆,从而让你的痛苦无限放大而已。你醒来后,清楚地知道梦境里的事是虚幻的。而她被唤醒出的是她所谓的前世,被带入她梦境的不仅仅是她的经历了,还加入了她所掌握的知识的总和,这些共同拼凑出了一个她认为合理的古代世界。这种思维意识强大到足以颠覆她所在的现实世界。还有,从脑电波上来看,谭晓秋的状态和廖杰也不太相同,廖杰只是处于一种自我的写保护状态中,而我怀疑有人在谭晓秋的意识中植入了自毁指令,如果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采用反向催眠的方式,极有可能让她陷入了意识的深渊中,那样她就永远也不能醒来了。”萨巍的面容顿时抽搐了一下,这让人感觉到她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以为她自己是个皇后吧!”胡玉言虽然看不懂脑电波图,却能理解萨巍刚才那番话的严重性。

“如果要解开她身上的符咒,只有两个方法!”萨巍把脑电波图纸放在了一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说说看!”

萨巍攥紧的拳头里钻出了食指来,“第一种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找到那个催眠她的人,只有他才能解开她身上的符咒。”

胡玉言陷入了沉默,通过昨晚与高为的首次交锋,他对整个案件的把握有了新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却缺乏很多实质证据。是不是应该再次找高为摊牌,胡玉言信心不足。

萨巍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还有第二个方法,但是这个方法具有非常大的危险性。”

胡玉言似乎明白了萨巍再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尝试那天你为廖杰恢复记忆时的那样,让我进入谭晓秋的梦境中,帮她醒过来。”

萨巍很吃惊,胡玉言竟然洞悉了她的想法,“我承认这个想法非常疯狂,但是这也是现在最为可行的方法。”

“你现在就想尝试吗?我愿意再做一次努力。”

萨巍摆了摆手,“别着急,这个造梦的过程要比之前对廖杰那个复杂的多,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还有因为谭晓秋的意识中很可能被人植入了攻击意识,深入他梦境的人很可能受到攻击,所以这个催眠危险性很大,弄不好就……所以我也要再权衡一下,是不是要你去以身犯险。而且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暂时保密!”

萨巍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胡玉言也随之陷入了思索。

此时,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谭晓秋的主任医师随即走了进来,后边还跟进来了一位老者。

照看谭晓秋的是精神病院的主任医师龙华,是个拥有二十多年临床经验的精神病医生。他个头不高,头发有些谢顶,嗓音沙哑,看上去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角色。而当后边的老者进来后,萨巍和胡玉言两个人都感到了一些诧异。

“范老师!”萨巍喊道,原来龙华背后的老者正是心理学研究所的负责人范教授。

“萨巍,好久不见了!还是这么漂亮!”范教授是个慈祥的老人,他对谁远都是一样的友好。

萨巍腼腆的一笑,“您真会夸人!再漂亮,现在也是个老姑娘了!”

“你可真会捉弄人,你要是老姑娘,老朽算什么?那还不成了木乃伊啊!在我的心里面,你永远是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范教授说着便走到了萨巍的面前。

萨巍脸上一红,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萨巍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范教授继续问道。

“前天!”

“可惜了,前几天是方教授的忌日,你错过了。别忘了过两天去拜祭一下你的恩师!”说完,范教授突然流露出了悲伤,在他的面容里充满了一种惋惜之情。

萨巍眼圈一红,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似乎这番话也勾起了她的心事。

胡玉言冷眼旁观,无论是范教授还是萨巍都对T市曾经的顶级催眠师之一方首同存有一股特殊的感情。

这个方首同据查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他的死到底和本案有没有关系呢?显然,这是一个新的突破点!但是一个死了五年的人,会和一个刚刚出道的明星有过节吗?会和抢劫银行扯上关系吗?胡玉言的脑筋正在飞快地思考着。

“范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萨巍打破了胡玉言思考的节奏,率先问道。

胡玉言也觉得在这里巧遇范教授,多少有些好奇,所以也附和着,“是啊,真巧,我还有些问题想要去请教您呢,没想到在这碰到您了!”

“是我请范教授来的!”龙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范教授拍了拍龙华的肩膀,然后又指了指萨巍,“龙医生也是我的学生,要论起来,应该算你的师兄了!他这次请我来,是想让我帮忙看看谭晓秋的案例,因为他一直觉得谭晓秋不太像是精神病,看看她是不是被催眠了。萨巍你来就太好了,你现在是国际知名的催眠大师,声望早已超过了你的老师方教授,我想只有你能给龙华和胡队长更多的帮助,看来老朽是白跑一趟了!”

胡玉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您真是辛苦了!”

“病人需要休息,请二位先出来,好吗?”龙华将门打开,站在门口,用冷冷的语气说道。

胡玉言也觉得四个人拥挤在病房中说话,确实很乱,不利于病人休息,所以和萨巍跟着龙华退了出来。

四个人站在走廊上,胡玉言用极其礼貌的语气向龙华发问:“龙医生,我正好也有些话想问您!”

因为之前的一些案件中也有过接触,龙华对胡玉言还算客气,“胡队长,有话请讲!”

“我想知道谭晓秋的治疗效果如何?”胡玉言开诚布公。

“怎么跟你解释呢!我们对这个患者的治疗非常慎重,除了一些镇定剂外,其他的用药一律没有上。”龙华虽然冷面,对问题的分析倒是头头是道。

“哦?为什么?”

龙华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因为很明显,她不是精神疾病。如果贸然用药,很可能对他的脑神经起到破坏作用。”

“为什么这么说呢?谭晓秋一直说自己是什么皇后!这样的女人难道还不算精神病吗?”胡玉言其实一直在装糊涂。

龙华眼睛里闪烁出了一种迷茫的光泽,“一般的精神病患者虽说也有妄想症,但是他们的妄想充满了矛盾,常常不能自圆其说。但是谭晓秋的不是,她说自己是皇后,但是却没有出现任何疯癫的状态,她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我与她对答过几句,发现她的逻辑非常清楚!对自己幻想出来的事件也形成了一定的体系,这不是精神疾病的症状。”

“斗胆问一句,既然不是精神疾病,您觉得谭晓秋得了什么病?”

龙华曾师从犯罪心理学大师范教授,对胡玉言语言里的小伎俩一清二楚,“胡队长,我觉得您是在明知故问。看到报纸上说是催眠术,我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这个观点的影响,但我真的不敢相信能把催眠术运用到如此登峰造极地步的人,所以我一直没敢擅下结论。要知道,神经科和心理学是本质上不同的两个学科,有着天壤之别,虽然我本科时是跟着范教授学心理学的,但是我研究生转到了神经科学深造,对于这种病症到底是属于精神病还是心理病,我还真是拿不准,所以今天才会请来范教授来会诊。”

胡玉言转向了范教授,“范教授,您还坚持之前的观点吗?”

“我说过,对于催眠术,我不是什么专家,我只是对我的认知做出自己的判断。催眠术是科学,并不是魔术,如果这些事都是催眠术搞出来的话,那么天下大乱的时候也就到了!”范教授仍旧做着模棱两可的分析,但是胡玉言在他的言语中也发现,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肯定了,而且似乎他也预料到了事态很可能会朝着更为恶劣的情况发展,“而且现在萨巍也从美国回来了!我觉得是不是催眠术在作怪,她比我更权威。”

萨巍微微一笑,“范老师!看来您到现在都还在质疑催眠术!”

“科学是在发展的,任何学科都有一个认知的过程,可能我真的是老朽了,无论什么都还在遵循着书本上的知识,不相信现实的存在。”范教授这番话,很明显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认知偏差。

龙华见聚集在这里的心理学专家的意见已经统一,插话道:“胡队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说!”

“这个人如果可以,我想应该由你们警队接走才更为合适,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想对她的康复毫无益处。”

胡玉言终于明白了龙华的用意,他是想让谭晓秋快点出院,“如果转院我们需要家属的同意才行。”

龙华面有难色,显然这个话题他和患者家属提起过,“对于这种患者,还是心理治疗更为切合实际。我已经和家属解释过很多次了,但是他们不太同意!”

“家属的心情我能理解,那就由我去做做工作好了!”胡玉言很明显已经洞悉了龙华与自己谈话的中心意图。

“拜托!”说完,龙华便对范教授说道,“范老师,我还有个会!先失陪了!”

范教授微微一笑,“你快去忙吧!”

胡玉言心想可能是精神病院的医生成天跟精神病人打交道,压力太大了,变得都不近乎人情了,明明是龙华把范教授请来,这会解决了自己的事情,就要离开,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范教授像是看出了胡玉言的心事,“龙华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他工作起来就像个机器,缺少人情味,所以我才没有同意他继续做心理学专业,而是推荐他到神经科去上研究生。”

“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当务之急我觉得对谭晓秋的治疗要转换地点,在这个地方,肯定不利于他的治疗。而且要越快越好,因为越往后拖,她前世的意识会越强大,而自我的意识会越淡薄。很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她醒来时认为自己在做梦,而睡梦中,却认为自己在现实中。”萨巍低着头,看着躺在病**的谭晓秋,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怜悯让她的面容里增添了几分愁容。

“现在我也很纠结!”胡玉言的脑子里又充满了各种问号,那个神秘的催眠师到底是不是高为,如果不是他,那么又会是谁呢?”

“你准备放高为离开警局吗?”在心理医生的面前,胡玉言的所有想法都没有掩体,他的心事再一次暴露在了萨巍的面前。

“四十八小时到后,必须放人,因为现在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申请到逮捕令。”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所有事情都变得太复杂了,我们像是置身于黑暗之中。”

“曙光之前必定有黑暗随行!”胡玉言看着萨巍,又透过病房的玻璃看了看躺在里边的谭晓秋,她的睡相依旧是那么雍容华贵。

“等等,你们在说谁?高为吗?这孩子现在在哪?”范教授从中插嘴道。

胡玉言这才意识到,除了萨巍外,范教授还在旁边,他刚想回答,只听得萨巍在一旁说道,“胡队长,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

“一夜没睡,你辛苦了!赶快回去休息一下吧!”胡玉言打了个哈欠,自己何尝不是一夜无眠。

虽然多时未见,萨巍却并没有想和范教授叙旧,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做了简单告别后,从楼道里走了出去,她的高挑身姿,像是模特走台一样的脚步,让胡玉言一直把她目送到了走廊的尽头。

范教授摇着头笑了笑,“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范老!我还有几个问题!”胡玉言虽然困意已浓,但是还是强打精神。

“胡队长,是不是想问,萨巍和高为的关系?”范教授看着走廊的尽头,虽然那里没有人,但是胡玉言知道他也是一直注视着刚刚离开的萨巍。

“看来您已经猜到了!”

“你先回答我!刚才我好像听到你们说高为这个名字?而且已经被你们抓捕了?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恶事?”范教授的面容非常焦急。

“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已经有人指证高为对他做过恶意催眠,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和前几天发生的几起恶性事件有关,所以现在高为已经被我们列为了重点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前几天发生的事,都是他使用催眠术做的!他就是那个邪恶催眠师?”

“我只是怀疑!现在也并非是逮捕,而是例行询问。好了,范教授!你问我的问题回答完了,希望您回答我的问题了!”

范教授思考了良久,长叹一声,“这两个人你也看到了,高为和萨巍本身就是一对金童玉女!两个人在上博士的时候曾是一对让很多师生都羡慕的恋人!”

“恋人吗?”胡玉言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惊讶,他之前也猜到了八九分。

“但是,在他们博士毕业的当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学院里给了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只招收催眠治疗专业的博士生。当时符合条件的只有高为和萨巍两个人,但是机会却只有一个。最后他们的老师方首同把这个机会给了萨巍,本来好好地一对恋人就是因为这件事闹翻的!”当范教授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时,脸上浮现出了一阵焦灼的神情来。

“我之前听您说过,方首同教授和高为、萨巍是我市,乃至全国闻名的催眠师,但是方教授在五年前就去世了!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方首同是在召开由谁出国深造会议的前一天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在他的尸体旁摆着一份推荐书,上面写的是萨巍的名字,所以最后我们决定由萨巍出国留学。而那时候,我记得高为特别激动,他在方首同的葬礼上大闹了一番,还有人看到他和萨巍在学校里大吵了一架。之后,这两个孩子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了。其实,高为这个孩子,我也挺为他惋惜的,当时他来报考博士时,我本想让他就读在我的门下,可是他就是醉心于催眠术,而且就是冲着方首同教授的名气来的,我也没有办法。在方教授死后,我也很想帮他,甚至为他在学校里安排了一个讲师的职位,可是他没有接受。后来我也到几家医院打听过,好像也没有听说他去那里应聘。真不知道,他现在靠什么为生呢?”

“他在元康大街上开了一家心理学诊所!”

范教授又叹了一口气,“唉!那可真是不容易,心理治疗在中国还没有受到重视,没有依托大学,也没有投靠哪家医院,这个孩子的家庭背景一般,挨到现在估计也只是维持生计而已。可是,据我所知,高为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他又是怎么和这几起案件扯上关系的呢?”

“前几天发生的银行抢劫事件中的抢劫犯,被证实全部是被催眠的,而且就是几天前的火车出轨事件的受害人家属。很有可能是高……有人为了这次抢劫,故意策划了火车出轨事件,从而招募到了一大批的傀儡催眠者,为他实施罪恶的计划。我们怀疑这些都和高为有关。”胡玉言觉得自己的说辞不妥,故意换了一种说法。

“为了钱!这样倒是说得通,但是你们眼前的谭晓秋怎么解释呢?还有那个女明星?这三起案件如果按你所说都是催眠术所为的话,高为又为什么对这两个人进行催眠呢?我还是想不通!”

“这个还亟待调查。”其实这也正是胡玉言还在纠结的地方,他看了看躺在病房里的谭晓秋,然后又瞅了瞅自己的手表,想要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他对范教授说道,“不早了,范老,您要去哪?”

“我吗!当然是回研究所!我可是有名的两点一线……”范教授当然明白胡玉言想要离开的意思,两个人边聊边走,一起沿着走廊,下了楼梯。

两个人在走廊消失后,一个人影从侧面的楼道中闪了出来,是谭晓秋的主治医生龙华。他站在走廊里独自站立了良久,又朝着谭晓秋的病房里瞅了瞅,嘴角露出了一丝令人费解的笑容。

时间:2013年6月30日13:00

地点:郑座卿的高档别墅内

林玲接到胡玉言的电话时,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儿闹着情绪,她发誓要跟胡玉言没完。但是,胡玉言只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话,就让这位全国知名的美女记者,再次准备出发了。

“郑座卿今天出院了,我和王勇现在就去他家,我可以带你去他的豪宅看看,这可是明天的头条新闻,而且是独家的。”胡玉言的吐字极其温柔,“对不起”这三个字在男人那里永远都是奢侈品,但聪明的男人会用自己的方式道歉。

为了头条,暂时放弃个人恩怨了!林玲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睡了一觉气已经消了一半,在听到胡玉言如此厚重的“赔礼”后,昨日的乌云早已烟消云散。

她本想马上出门,却突然在镜子中看到了蓬头垢面的自己,这让她急忙冲进了洗手间,开始把不用的各种化妆品都翻了出来,浓妆艳抹了一番,然后再次冲着镜子看了又看,得意地笑了笑,“没办法,天生丽质!”

由于化妆的时间有些长,再加上路上堵车,在两个人通话后一个多小时,出租车才到达别墅区,林玲下车后甩给了司机五十块钱,“师傅不用找了!”便马不停蹄地跑到了这个私人庄园里。

别墅区高墙林立,门户相连,是典型的院落街区的设计。由于别墅区内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所以只能一个门牌挨着一个门牌找。

当她转过一个街口,发现胡玉言和王勇站在一个院子的门口,像是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总算是找到了,她故意左顾右盼,想知道萨巍有没有来?在环顾四周之后,林玲才放下心来,胡玉言的旁边只有愚钝的王勇。

“在找谁啊?”胡玉言的脸上露出看破恶作剧般的“狡猾”笑容。

“关你屁事!”林玲嗔怒道,“我告诉你,昨天的事,咱俩没完!今天来这里,不是原谅你,而是为了头条新闻。”说完,她把嘴撅了起来。

“林记者,昨天什么事,你跟队长没完?”王勇的迟钝体现在任何时间和地点。

“去!去!去!没你的事!”林玲与王勇是老交情,对他从来不客气。

王勇也不在意,嘿嘿傻笑,“林记者,你平常素面朝天的,今天怎么还化妆了,这是要比美去吗?别说,还真好看!”

林玲觉得被王勇夸奖总这么不是滋味,什么话到了他的嘴里,总像是能歪曲出别的意思来。

胡玉言没有理会王勇,而是走到林玲面前,把嘴凑到了林玲的耳边,小声说道:“放心吧,今天萨医生没来,没有人跟你比美!”

“你……”林玲刚想发作,胡玉言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前,按响了电铃。

过了一会,门口的对讲机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请问,您找谁?”

胡玉言把警官证掏了出来,在门铃上方的针孔摄像头上晃了晃,“我是警察,想来向郑先生了解点情况。”

“请稍等!”随后,女人的声音消失了。

大约等了一分钟,大门“噶哒哒哒”的响了起来,门开了!

别墅的院落并不大,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在院外已经闻到的飘香之气,在这里更加浓郁,院落里摆放着一座秋千,能够向往到这里的主人曾经拥有过幸福的生活。

胡玉言三人并没有人引导,便随着一条小路,直接到了别墅的门口,这是一幢独栋的四层别墅,墙壁上刷着淡黄色的漆皮,门窗和屋顶都是深褐色,在犹如瓦片状装饰的屋顶上,点缀着一些欧洲特色的浮雕,彰显出了房屋的古典气息。

没等胡玉言等人敲门,门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向胡玉言等人热情地打了招呼,把几个人让进了别墅内。看样子,她应该是这间别墅里的保姆。

“好气派啊!跟美国皇宫似的!”王勇进门后,东张西望,大喊了起来。

“美国有皇宫吗?”胡玉言瞪了王勇一眼,由于刑警们在昨日的行动中都不同程度的受伤,邢振誉又带着重伤进行了一夜的工作,必须休息和治疗。

《警察条例》里明确规定在外出问讯时,必须有两个人同时在场,才能展开问讯,胡玉言实在无人可用,只能带着愣头青王勇出来。但是这个脑袋不灵光,又爱多嘴多舌的下属实在有些伤脑筋。

“几位警官,郑先生让你们在书房里稍等,他换了衣服就过来。”保姆用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书房就在一楼东侧,当保姆打开书房的门时,几个人同时惊呆了,房间大概有五十多平米,这俨然就是一家小型的图书馆。与图书馆不同的是,这里的装修极其考究。它的四面墙都是用红木打造的书架,书架的高度在三米左右,旁边摆着梯子。每个书架的顶端,都有各种木制的雕刻,大多是欧洲中世纪传说中的一些怪兽的形象。

而房间的中央,放着三面的真皮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座木雕的茶海,龙踩祥云的造型栩栩如生。

王勇仔细观瞧茶海上龙浮雕的样子,而胡玉言却走到了书架前。

在书房的西侧,几乎摆满了英文书籍,这是胡玉言的最爱,他看得有些入神。

“这都是什么书?”林玲也走了过来,指着西侧书架上最容易被人拿到的几本书问道。

“《皮拉斯的脚趾》、《布雷德医生》、《库埃》、《艾瑞克森》、《南希学派和巴黎学派》……,不太清楚,看样子是很深奥的书!”胡玉言从林玲所指的那本书籍开始,从左到右将书名翻译了一遍,这些书的书脊已经有些褪色,一看就是常年翻阅的书籍。

林玲本有拿起一本观看的欲望,但她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而且自己的英语也不太过关,所以干脆坐在了沙发上。而胡玉言却仍然站在书架前愣神。

门再次打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让几位久等了!抱歉!抱歉!”很显然,他就是富商郑座卿。

郑座卿的头发乌黑浓密,相貌英朗,眉宇间的神态温祥亲和。再配上他刚刚换上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充满了魅力的中年男子,只是他的耳朵还缠着纱布,听说由于抢救及时,被咬掉的耳朵已经顺利缝合,手术相当成功。

胡玉言从书架旁转了过来,“郑先生您好,我是……”

“是我市的神探胡队长吧?刚刚我听秦阿姨说了,久闻大名。”郑座卿快走了几步,和胡玉言握了握手。胡玉言想一定是自己亮出警官证时,让保姆看到了姓名,才“暴露”了身份。

胡玉言并没想公开林玲的身份,指着林玲和王勇说道:“这是我的两名同事!”

郑座卿对两人微微颔首,“请坐,请坐!”

说完四个人重新落座,刚才指路的秦阿姨把房门带了上。

“郑总,在这样的时刻还来叨扰您,真的有些过意不去。”胡玉言这话绝非客套,他知道这座房子使这个男人的伤心之地,但是又不得不把问讯的地点选择在这里。

郑座卿情绪有些低落,过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家门不幸!”

“您去看过您的太太吗?她的状态不太好。”有些话,胡玉言也很难开口。

郑座卿摇了摇头,“我有些无法面对她。”

胡玉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身心和身体都受了重伤的男人,只能把自己的问讯直奔主题,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后,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很想知道,您的太太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又或者是……曾经去过哪些地方?”

郑座卿再次摇头,“我和我太太都很忙,两个人也在结婚前有过约定,对彼此的工作和生活互不干涉,所以我对她的工作和其他方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您太太每天都按时回家吗?”

“我俩的工作都比较弹性,在家的时间并不固定,说不上按时不按时。”郑座卿此时启动了茶海,这是一套全自动的茶海,把茶放在中间的“湖中”,水在内部迅速循环后,又从龙嘴里喷了出来,底下是一个微型的茶壶接着水,一壶好茶就这样泡制完成。

“是吗!那最近您是否观察到您太太有什么异常之处?”

“在出事之前一切正常!我们在出事的前天晚上甚至还有过**!”话一出口,郑座卿的表情就有些尴尬,很明显他知道警方一定会问到的很多问题,从而已经做好了针对警方侦讯的准备。

胡玉言能够理解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面对妻子时进退两难的处境,“您太太有对某些历史上的女人特别感兴趣吗?”

“她在大学里就是教历史的,那是她的研究方向,她所有的论文和研究都是围绕着中国古代女性这点展开的。”说完,郑座卿指了指书房的南侧一角,“这边第二层的书架上都是她写的书,都是关于中国古代女性历史的。”

胡玉言走到郑座卿所说的书架前,仔细看了一遍:

《稗官女史》、《青铜时代的妖娆》、《女性私房历史书》……作者通通都是谭晓秋。

“我可以看看嘛?”胡玉言向郑座卿请求道。

“请随意!”说完,郑座卿把茶沏到了几个小茶盅中,分给了王勇和林玲。王勇牛饮而尽,林玲则细细品尝,感觉一股清澈之感侵入了心田。

“真的是好茶!”林玲夸了一句。

“我怎么没尝出来?”王勇大嘴一撇,抹了抹嘴巴!

茉莉花喂老牛!这东西给你喝就是浪费!林玲心想。

郑座卿在一旁,好像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解脱出来,他没有拿起茶杯同饮,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出神。

胡玉言把《青铜时代的妖娆》这本书抽了出来,先看了看“自序”的部分:

“中国的青铜文化起源于黄河流域,始于公元前21世纪,止于公元前5世纪,青铜时代的全盛时期大体上相当于文献记载的西周至春秋时期,约经历了800多年的历史。

这段期间,历史纷乱且复杂,想要把这个时代的脉络弄清楚是很困难的。

但是我突然发现了一条红线从头至尾穿越了这段历史,让历史的脉络清晰了起来,这条红线就是生活在这个时期的女性。

我个人认为青铜时代的中国女性是历史上最活跃的,他们有着不同的思维,独立的意识,他们的生活与政治、国家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的言行在青铜时代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女人的心事总是令琢磨不定,女人的历史中也有着千万个的疑问。我想在记录这些女性历史的同时,让大家从女性的角度来了解青铜时代的历史。

谭晓秋”

胡玉言合上书,从女性角度将历史串讲下来,这样的作品还真是少见。萨巍说过,谭晓秋的催眠症,是将她认知世界的总和添加到了自己的梦境之中去,如果真的把中国古代女性的故事都原原本本搬入她的梦中,哪怕只是一个朝代的,都要比她现实世界里的经历要多得多,深处历史的迷宫中,走不出来,也就在所难免了。

“您太太总和您谈及这些历史问题吗?”

“说来惭愧,我对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写的书我更是没有看过。”郑座卿有点哽咽了,“是不是我能早点关心她一点,多培养一下我们共同的兴趣,多和她一起聊聊历史,她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她肯定是由于我总是忙,疏忽了她,她就总来这里看书看书,还是看书,最后才患上精神病的!”

“您放心!你的太太不是精神病,完全有可能痊愈。这跟你们的感情一点关系都没有。”胡玉言不知道这样的安慰是否有效。

“不是精神病?那是什么?”郑座卿抬起头来。

“应该是被人恶意催眠了!”

“报纸上登的都是真的?”郑座卿的表情很惊愕。

胡玉言缓缓点了点头,王勇斜眼看了林玲一眼,正想说那篇报道就是她写的,被林玲狠狠地踩了一脚,才消停下来。

“是谁催眠了她?为什么要催眠她?”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怀疑,催眠您太太的动机可能和您有关!”

“我?”郑座卿很显然被刚才的话所震慑。

“嗯,警方完全有理由这么怀疑!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您这是为什么?”

“好吧!但总要有个理由吧?那个催眠我太太的人想要钱?敲诈我?”郑座卿提出的想法,胡玉言也曾经想到过,但是这就变成了变相的“绑架”,任何敲诈或是绑架的罪犯,都会随在很短的时间内提出各种的要求来,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接到过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郑先生是搞软件工程的,没错吧?”

“是的!准确地说,是防病毒类的软件!现在中央银行也在使用我公司的防护系统。”

“哦?”这正是胡玉言想要的回答,在他看来,凡是和银行沾边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您的软件是针对银行运钞系统的吗?”

“不是!是针对电子转账和银行卡服务的,还有各银行的储备金防护系统也是由我们公司提供的。”郑座卿谈到这里才有了些许的精神,这些成就都是他从商以来,一直引以为傲的资本。

“是吗!”胡玉言又感觉到有一些不爽,这好像和之前的想象有一些出入,“在您住院期间,有没有见过一些人,特别是一些陌生人?”

“这个人呢?”胡玉言掏出了一张照片,是高为的照片。

他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好的,我知道了!”胡玉言有些失望,正要把照片收起来。此时,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小女孩抱着小熊走了进来,“爸爸!”

“乖宝贝,你怎么来这了?爸爸和警察叔叔在谈事呢!”郑座卿故意用责怪的语气对女儿说道。

胡玉言的心头此时呈现出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他的女儿去世时也是这个年纪。

小女孩很腼腆,她走到郑座卿的身后,伸出头看了看胡玉言,“这个叔叔怎么总是来找爸爸?”

“总是来找爸爸?”郑座卿和胡玉言同时被她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

胡玉言走了过去,蹲在了小女孩跟前,“小姑娘,你什么见到过我啊?”

“就在爸爸住医院的那天下午!你和另外一个叔叔一起去的。”小女孩有些大舌头,说话咬字不清,但是令人怜爱。

“哦?”胡玉言脑筋转了转,这正好是自己丢失记忆的那段时间,“还有另外一个叔叔,你看看是他吗?”胡玉言说完指了指王勇。

小姑娘摇了摇头,“是个个子高高的叔叔!”

个子高?那就不是邢振誉了,那自己会是跟谁一起去的呢?胡玉言的脑袋里飞快地搜索着自己所辖的每一位警员。

“乖女儿,不要胡说,爸爸也是第一次见到胡队长!”郑座卿蹲在了女儿的另一面,用手轻轻摸着她的头。

“不对,不对!那天这位警察叔叔明明和另一个叔叔一起站在你的病床前的,只不过我来了,他们就走了。”小女孩天真的面容里透露着孩子的诚实。

“可是,我没见过……”郑座卿扶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胡玉言突然灵光一现,会不会是他?他又拿起那张照片放在了小女孩的眼前,“你看看,是他吗?”

“对!就是他!就是这个叔叔!”

Part 2

时间:2013年6月30日14:30

地点:胡玉言车内

“我差点就被这个家伙骗了!他演得实在是太逼真了!如果不做催眠师,我觉得他做演员也挺合适。”胡玉言一边开车一边自责,他几乎在昨晚已经相信了高为的话,认为邪恶催眠师或许另有其人。但是,事实证明,自己被骗了,原来他早在案发的第二天就已经被高为催眠了,只不过自己的记忆已经被他删除了,要不是郑座卿的女儿认出了自己,恐怕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谁让你不带我去的?如果我跟着,他的谎言肯定会被我当场揭穿。”林玲显然还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胡玉言心乱如麻,无心理会林玲的指责。此时《信仰》又响了起来,胡玉言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拨开了手机,是邢振誉的电话。

“你小子不好好休息,瞎跑什么?”

“队长,先别提这个了,有情况!在我市南郊的一片树林里,发现了昨日丢失的运钞车。”

“什么?”胡玉言猛踩刹车,suv一下子停到了路的中间,几辆轿车紧急刹车,差点造成连环追尾。

王勇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队长,下次再坐你的车,我一定记着系安全带。”

后边几辆车用刺耳的喇叭提出了抗议,胡玉言只好把车朝着边线靠去,直到将车停稳。

“钱呢?”胡玉言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傻,但却是自己最想问的。

“四个箱子全都是空的!”

寄希望于一个抢劫犯良心发现或是只是为了盗窃取乐,然后把钱分文不差地还给银行,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胡玉言的心情,像是彩票揭开后,没有中奖那一刻的感觉,开奖后明知中奖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开奖时还是要激动一下,伴随而来的就是一点小失望。

“还有其他的情况!”邢振誉在电话的那头显然很沮丧。

“说!”

“运钞车司机余虎也找到了?”

“在哪里?”

“就在林子里,上吊死了!”

胡玉言的脑子里嗡地响了起来,发现尸体就意味着事态再次升级,同时也预示着一条线索中断了。

“还有……”

“还有什么?一股脑说出来!”胡玉言的心脏已经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

“油罐车司机回宝立的尸体也找到了!”

“不会是?”

“嗯,尸体就在余虎尸体的旁边,也是上吊死的!不过,回宝立的死亡时间显然比余虎要早,听先到一步的同事说回宝立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胡玉言想到昨天下午,那个未曾谋面的司机还在生龙活虎地与自己较量,此时却已经阴阳两隔,心中不免有些惆怅。难道这也是催眠术在作怪?可恶的催眠术,可恶的邪恶催眠师。

“还有!”邢振誉的电话并没有挂断,他在听筒另一边战战兢兢地说道。

“还有……?”胡玉言不明白为什么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刚才总医院那头传来了消息,歌手小芸自杀了!是割脉自杀的。”

“啊?”果然是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胡玉言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万个锣在敲。

“别着急,队长,发现的早,医生及时抢救,伤口已经缝合好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真是大喘气!直接说自杀未遂不就完了吗!胡玉言心里发生牢骚,却也不好直接责怪这位身受重伤还在带病坚守岗位的刑警,所以话到嘴边没出口。

胡玉言知道,同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由催眠术引起的案件意味着什么,还是那句话,有因才有果,这可能是新一**风雨的前兆。

邢振誉犹豫了一下,“最后一件事了,但是这事不应该算是犯罪事件。”

“说吧!”

“我们之前对高为个人账户进行了24小时监控,刚刚得到消息,高为的账户刚刚有人转账了两百万元。”

胡玉言默然了,在这一刻他的大脑里多了很多种设想,但是每一种设想背后都是催眠师高为在那里瑟瑟冷笑。

“小邢,你现在在哪?”胡玉言的思路虽然还很混沌,但是他知道眼下的调查重点到底是什么。

“我在警局,何仙姑已经带队去密林了,队长,我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你现在还能挺住吗?”

“胡队,我没事 !我还能挺得住。”

“萨医生这会儿在队里吗?”

“没有,她不是和您在一起吗?”邢振誉一夜未眠,他亲眼看到胡玉言和萨巍两个人是一早一起离开的警队。

“我们早上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就分手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而且我也没有萨巍的手机号。”胡玉言这才发现萨巍在自己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回国后,无处不在,对于自己的调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他却没有要过她的手机号,甚至不知道这位女催眠师住在哪里,一旦不能见面,就意味着失去联系,只能等待萨巍再次出现。她的背后似乎也有着许多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胡玉言也说不清楚。但他依稀知道,这个秘密与高为有关,也与他们共同的老师方教授有关。

王勇和林玲都听到了电话的大概内容,林玲先是心情沉重,抢劫、杀人现在一样不少,事件很明显又向着危险的境地迈进了一步。

当她听到了胡玉言在电话里提到了萨巍,心情晴转多云,又听到胡玉言根本没有萨巍的电话,心情再次拨云见日。

“小邢!通过一切办法,给我找到萨医生的手机号!”胡玉言大声地命令道。

“萨医生刚从美国回来,怎么会有手机呢?即便是有,也是美国的号码啊!”邢振誉显然有些为难。

“必须联系上她!通过各种方法。”

“是!”

“还有,向检察院申请逮捕令,正式逮捕高为!派可靠的人,给我盯紧他。注意,别被他催眠了。”

“没问题!他的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一切皆因他而起!”胡玉言斩钉截铁地说。让胡玉言郁闷的是现在回宝立、刘波和余虎都已经死了,廖杰和郑座卿女儿的指证高为也只能作为辅助性证据,这样的证据可以申请到逮捕令,在法庭上却未必能够成立。

打麻将的人难道又多了一个?可是,明明廖杰看到的催眠他的人就是高为,而且麻将只能是四个人打。胡玉言一遍遍地胡思乱想着,把这些零碎的想法又开始在他的思维拼图上继续粘帖。这一次他很痛苦,因为他觉得自己费尽力气贴过的一大片拼图,好像要拆下来重新拼接了。

胡玉言知道这会让邢振誉东跑西跑有点过于残忍了,但现在也实在是无人可用,所以只能狠心下了命令,“还有你去一趟元康大街,记着,带着回宝立、刘波、廖杰、余虎和高为的照片过去,让棋牌室的老板尽量回忆一下,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总是工作日的上午,到他那里去玩牌。”

“是!”电话那头传来了刑振誉爽朗的答应声。

时间:2013年6月30日14:30

地点:南郊密林内

南郊多为一马平川的平原,腹地内有多条高速公路交汇于此。高速公路堆土成坡筑成后又用沥青覆盖,人工造出了一条犹如大坝似的高速公路,这也是为了在汛期时,可以抵御洪水对T市的侵袭。

高速公路的两侧是稍显陡峭的人工崖壁,沿着高速公路的坡道人们开始种植各种树木,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崖下已是茂密的林海。这样的植被规模在中国的北方极其少见,从高空俯视,像是高速公路俯卧在森林之上。

而在树林深处,却别有洞天,一条笔直的公路,隐藏在了茂密的树林中,这是著名的315国道,很多老司机称之为“消失的国道”。

公路在导航上清晰可见,却很难展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别样的奇观。只有在冬天树叶枯萎后,这条公路才会若隐若现。

当下正值初夏,行驶在密林的公路上,显然光线有些不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星地投射在大地上,看上去有种遍地“黄金”的感觉。

胡玉言一夜未睡,干脆把车交给了林玲,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小寐了一会。王勇昨晚和邢振誉忙乎了一宿,也偏着头在后边睡着了,大概开了50多公里的路程,他们才赶到案发地点。

三人跳下车,发现出事的地点是一个庞大的区域,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法医何玉华正带着几个徒弟进行着现场勘查。他们分散成几个小组,对案发现场周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胡玉言环顾四周,这真是一个作恶的好地方,路人少,车辆更少,杀人抛尸,运气好几天内也不会有人发现,这片密林简直就是警方治安管辖的真空地带。

伤痕累累的运钞车就斜在一棵树旁,驾驶室的门开着,车的后门大敞四开,四个银白色的铁箱敞着盖子放在车厢里,里边空空如也。

王勇凑上去看了看,“没错,就是它!子弹的痕迹还在这呢!”说完,他指了指车子的挡风玻璃,那里被子弹钻了一个深深的弹槽。

在车子的旁边,横躺着两具尸体,它们被白色的布单罩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败的味道。

何玉华见胡玉言到了,赶快凑到了他的身前。

“何主任,什么情况?”胡玉言显然非常关切命案的全部信息。

“是这两名护林员发现的尸体,然后又发现了这辆运钞车,随即报了案。”何玉华指了指在一棵大树下蹲着的两个人说道。

两个人穿着一身迷彩服,身后背着一大桶农药,显然他们的工作就是为树木消灭害虫。这样的工作间隔时间极大,一般都是一两个月才会进行一次,在这个时候出来工作,并发现了尸体,真的是很凑巧的事。否则这两具尸体在一两个月后才被发现也不是稀奇的事。

胡玉言指了指两具尸体,“身份如何确认的?”

“在死者的衣服里,有工作证。不过,是不是本人,回去还要做DNA验证。你还要看一下吗?”何玉华做了一个要把白单撩开的手势。

“回宝立的尸体就不看了,我想看看运钞车司机的尸体。”胡玉言想起了昨日的飞车大战,颇为敬畏那个司机的技术,所以他很想见见这位司机的庐山真面目。

何玉华走到了一具尸体前,撩开了白单。

余虎的尸体脸色煞白,眼睛突兀,舌尖伸出了嘴边,死状极其可怖,从他错位的五官布局已经看不出他本来的模样!林玲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马上捂上了眼睛。

“另一具尸体更恐怖,已经腐烂了,死亡时间在三天以上。”何玉华走到了另外一具尸体旁,白单上面已经聚拢了不少苍蝇。

王勇捂着鼻子,“这也太臭了!”

“天气热了,尸体加速腐烂是正常的!”何玉华面无表情,向他解释道。

“收尸吧!”胡玉言摆了摆手,他知道何玉华是为了让他亲自确认一下尸体,才将尸体摆在现场的。

何玉华的两名助手,将两具尸体放上担架,将它们抬上救护车,尸体准备送进刑事鉴定中心,等待进一步的解剖。

“死因是自杀吗?”胡玉言觉得这是当下最为关键的问题。

“不对啊?”林玲看了看四周说道。

“怎么了?”胡玉言有点受不她的大惊小怪。

“人就是在这上吊的?”林玲指了指树林。

“是啊!余虎就是在这棵树上自缢的,另外一个在那里。”何玉华指了指距离那棵树四五米的地方,有一棵“歪脖树”。两人上吊用的绳子还没解下来,它们像没人坐的秋千一样,悬在空中。

胡玉言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绳索的结构,绳子的一头拴在另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而另一头则以这棵树的树杈为杠杆,让绳套耷拉了下来。

“他们脚下怎么没有垫上东西呢?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自杀,却没有带垫脚的东西。还是你们收起来了?我想不会吧?”林玲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何玉华扑哧一笑,“林记者,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把白绫挂到房梁上,踢翻椅子悬空的自缢方式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多见。最常见的自缢方式叫不完全缢死。”

“不完全缢死?”林玲撅起了小嘴。

“嗯!就是在自缢的过程中,脚没有完全离开地面。”

“那怎么可能死吗?那样不就变成他杀了吗?”

“不,这也完全符合自缢而死的尸体状况,因为使静脉闭塞的重力只需要1.5公斤,即便是人借助了地面的支撑,与身体的重力抵消了一些,但剩余的重力也足以使人致死了。”

“但是人都有求生的愿望啊,就像你想把自己憋死,但是到最后还是会大喘两口气一样。这样的话,那个自缢的人不是可以随时站起来,终止这样的自杀行为吗?”林玲仍然不相信,人能在这种条件下自缢。

“不会的,当人的脑部血管受阻而得不到足够的氧气的时候,便会很快失去意识,除非自杀者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否则在实施自缢后再想站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测量了绳子的高度和尸体脚离地的距离,恰到好处。”何玉华细心地为林玲解释着。

胡玉言走到绳套边,想把自己的脑袋伸进去,才发现,这个绳套对自己来说有点高,然后他又走到栓绳子的树干上,发现这里系着一个死扣。

“这就怪了!”胡玉言指着这根绳子说道。

“怎么了,队长?”王勇走过去,也把绳套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高矮刚刚好。

“看来这是为你准备的!”林玲在一旁打趣道。

胡玉言觉得林玲和王勇的玩笑有些无聊,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自说道:“你们想想看,如果按照这种自缢的方法,对于绳子截取的精确度要求非常高,如果树干那边绳子多栓了一点,绳套这边就会太高了,脖子就套不进去了,就像我刚才那样。想要自杀的人可能要反复实验很多次才会成功。而我刚才看到大树的树干上是一个死结!这就说明,绳子系上时,就已经计算好了长度,一次性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胡玉言将手放在了下巴上,来回搓着。今早没有刮胡子,他想用新长出来的胡子茬,刺激一下自己的手掌,“一个刚刚参加过飞车追逐的人,即便要自杀,会有心情反复在大树下,实验绳子的长度是否合适自己的身高吗?”

“对啊!”林玲接着胡玉言的推理,“除非……这两根绳子是早就栓好的。但是也没有道理啊,运钞车司机比卡车司机要晚死了好多天。运钞车司机看到一个死尸挂在那,然后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脑袋套在另一个绳套中去,这是干嘛,殉情吗?”林玲想想这样的场面都觉得瘆得慌。

“如果如你所说,两根绳子是早已栓好的,那就可以肯定,栓绳子的人和两个自杀的人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催眠术,凶手知道这两名司机的身材,在大树上先挂好了两根绳子,然后催眠他们,让他们在作案后,先后自杀谢罪!不,应该叫杀人灭口才对。”胡玉言的推理简单明了,但是他又在怀疑,难道催眠术可以让人自杀吗?因为自杀也属于违背人类意志的情况,按照范教授的理论,这是根本无法用催眠术完成的。

但是萨巍出现后,一次次地推翻了范教授的理论,催眠术在她那里似乎无所不能。如果回宝立和余虎都是被催眠后,自杀的,那么医院里的小芸是不是也是中了催眠术才自杀的呢?

林玲和王勇在一旁点了点头,而何玉华对这个话题显然没有什么兴趣,继续投入到现场的勘查中去了。

胡玉言的不安情绪越来越严重,此时他向旁边看了看,心想如果这时萨巍要是在就好了。

“又在找萨医生吧?是不是一会看不见她就心理难受啊?”林玲对胡玉言冷嘲热讽着。

胡玉言不想理会林玲的无理取闹,低下头,继续寻找着遗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

现场看,只有被害人余虎的脚印,车辙也只有这两道,并没有其他车辆的迹象。关于另外一名死者的脚印,可能因为时间间隔比较长,所以没有找到。但是,那个司机是怎么来到的这里呢?从市区走过来需要大概一天的时间,难道他也是被催眠的,然后一步步地走到这里?还有运钞车里的钱呢?他们是从哪来做得交接?把钱取走的?胡玉言陷入了沉思中。

林玲也不敢再打扰他,但是却在一旁喃喃地说:“你说高为有重大的嫌疑,但是昨天发生劫案的时候,他在警局,而且一直都在警局。这事好像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错!高为肯定不是一个人,他可能在为一个强盗集团服务,所以他的账户里才会凭白无故多了两百万元。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在胡玉言的脑海里串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在胡玉言的心里,高为是不是就是那个邪恶催眠师,已经不再重要,他更关心的是高为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在他的邪恶计划中,到底还有哪些阴谋即将付予实施。

地点:警车内

高为透过警车的玻璃,悠闲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此时正值红灯,警车并没有开设警笛,所以老老实实地停靠在了其他车辆的后面。

横向的绿灯亮起,两边的人流在人行横道的中段交汇在了一起,车辆也同时缓缓启动,抓住时机通过这个拥挤的路口。

高为脸上带着微笑,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手上戴着的手铐,眼神没有一刻停歇。

“头一次看到去看守所还这么高兴的!”坐在后排的警员看到高为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看这家伙文文静静的,胡队长却说是个危险分子!还让咱们三个人看守!队长是不是有点太过紧张了。”一个警员坐在副驾驶上,用余光扫着坐在后排身板有些单薄的高为,小声地念叨着。

开车的警员显然资历和警衔比他俩要高出许多,“少废话,队长让咱们好好看着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要等移交了看守所才算完成任务呢,这段期间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不能大意。”老警员故意提高了嗓门,很显然,这话也是说给高为听的。

此时,绿灯再次亮起,前边的车辆缓缓启动,警车尾随着其他车辆缓缓驶出这片行驶缓慢的区域。

“喂,你在干什么?坐好了!听见没有?”坐在后排的警员,看到高为的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没有好气地冲着高为喊道,很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

“你们不喜欢看吗?你看道边的柳树多漂亮啊,一棵接着一棵的,你们看,一棵、两棵、三棵……”高为说着把脸扭了过来。

“看什么看,看……”

警车停在道边,后门敞开着

“醒醒!都醒醒!”老警员摇晃着后排的警员,他的手被一副手铐靠在了车子铁制的栏杆上。

他慢慢醒转,才发现自己一直看着的嫌疑人已经不见了。

“人怎么没了!”坐在后排的警员头上像是浇了一盆冷水,瞬间从迷离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都睡着了!”老警察叹道。

“刚才您开着车怎么还会睡着了?”坐在后排的警员使劲摇晃着胳膊,但是他忘了自己还被拷在车上,无法挣脱手铐的束缚!

“我真的不知道!醒过来时,车子就停在路旁了,要不是刚才看守所来电话,我倒现在还在睡呢!”

坐在副驾驶上的刑警头上也冒了汗,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完了!完了!队长说他是个危险分子,看来果然是!他会魔法!会时间静止或者瞬间移动之类的魔法!”

“嫌疑人跑了,到底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撤职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考上公务员的!”后排座位上的警员慌了神,他还是使劲摇晃着胳膊,却不知道找钥匙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