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破局

凌晨,西城公安分局会议室。

唐林海被杀案的性质,界定非常麻烦。

事情因外卖员郑子明报警而起,其外卖箱内有一张奇怪的字条,字条上的字,是从当天的滨海日报上剪切、拼凑的。在那种情形下,换成别人也会打110。他的外卖员身份没问题,而且案发前一直处于送餐状态。所以,郑子明一点儿责任也没有。

唐林海死了,这是事实。死于某人精心设计,这也是事实。撞开门发动机关的,是西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长江志鹏,这更是事实。可是,撞门是个连续的过程,最终不管谁开门,都一定触发机关,这同样是事实:逻辑事实。

情况如此复杂,责任怎么界定?

说江志鹏是杀人凶手?那他比谁都冤!

江志鹏头痛欲裂,心情就像刚刚吃过屎,身边还围着一群绿头苍蝇。

711案,827案,碎尸案,唐林海被电致死案,每一个,都是超级绿头苍蝇。当前这个局面,他必须先解决唐林海案的责任界定问题,不然案情分析会根本没法开。

当晚出警的,除了王可、伊辉,还有六个人。从酒店回来后,除了送蓝媚去医院的两个,其他人员都很默契,谁也没向同事透露现场情形。大伙都明白,这事只能江队先开口。而江志鹏呢,他倒没特意去叮嘱别人。他要是强行要求手下闭嘴,效果并不见得更好。他知道,自己的队伍里也存在站队问题。但不管怎样,他现在就是大队长,平时工作当中,他从不故意找谁的碴儿,也不有意为难谁,除了性格有点急,人缘和官品,都说得过去,他有这份自信。

他真后悔了,后悔不该亲自带队出警。可是,指挥中心给的消息是凶杀案,副队长和中队长这几天一直冒着风雨,带队出外勤,回来还得各自归拢信息,他能不带头干活?这事,根本上就不是谁出警的问题,这叫时运不济!

他把烟抽光,狠狠踩扁烟盒,同时也踩出一个主意。

队长办公室,伊辉和江志鹏站在窗前。

江志鹏问:“今晚这事,你怎么看?”

伊辉说:“得等蓝媚醒来,她一定知道什么。”

“已经醒了,正问着呢!”江志鹏重新打开一盒烟,分完,点上,一字一顿,“我是说,唐林海死亡的责任界定问题。”

“那事不用太担心吧?警察执行公务,被人设局利用,你得先跟雷局汇报、商量……就算处分在所难免,咱也得先把案子破了!”

江志鹏拍着伊辉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咱们共事时间不长,可我很欣赏你!今天这事,假如破门的是你,你什么心情?”

“我?”伊辉笑道,“我就一顾问,但也是执行公务!处分什么的,无所谓,不担刑责就行!大不了回去接着干文职!”

“对啊!”江志鹏叹道,“你是没什么负担,可我不一样啊……就这事,我这个大队长的位子,怕是到头了!倒不是说,我贪恋这个位置,我是不甘心啊!懂吧?711案,827案,碎尸案,这又来个电刑、唐林海……你说说看,换成你是我,一个案子也没拿下,就这么被撸下去,甘心吗?”

“不甘心!”

“何止不甘心!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看啊,我这警察,也干到头了!”

“江队,没那么严重!”

“唉!你呢,还是太年轻……”江志鹏用力按灭烟头,咬了咬牙,又道,“你真想干刑警?带编制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伊辉也不掩饰,“干不上无所谓,当个顾问也挺好!其实吧,除了办案,我对研究案例更有兴趣。比方说,咱们市局档案处,就存着很多资料,可我根本没机会看,更别说研究了!”

“那好办!你对什么案子有兴趣?我给你把资料弄来!”

伊辉快速眨了眨眼:“以后再说吧。具体什么资料,我也说不上来,最好有机会亲自浏览。”

“是啊!人各有各的爱好!”江志鹏感叹一声,转入正题,“假如说,今天破门而入的就是你,你能接受吗?”

“哦?”

伊辉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江队长又是提到转正,又是答应帮忙搞案例资料,原来是为了这。

难道前几天对金大圣说的那些戏言,这么快就应验?

他感到自己脑门上出现了两个大字:背锅。

江志鹏定定地看着他,眼含微笑。

气氛有些尴尬。

伊辉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接受不了。”

“啊?”江志鹏没想到对方这么回答。

伊辉说:“活人谁没委屈?我能接受委屈,但不接受这一种!”

“哎!年轻人果然不一样!”

江志鹏心里很酸,嘴上却只能赞许。

伊辉搓了搓鼻头,用力呼出一口气:“咱们市局大名鼎鼎的江海潮,江支队长,你熟吧?”

“还行!”

伊辉抱臂在胸,说:“凭良心说,本市著名的试验场案,也就是卢占山父子,策划的局中局10人复仇案,真是江海潮破的吗?警务系统内的人,恐怕人人都知道不是。实际上,它起于一个叫李文璧的女记者,对真相的探求,又在秦向阳队长付出极大努力之下,才得以侦破。可是,功劳为什么记在江支队长名下?无非是因为江海潮的背景。秦队长为什么离开?我改变不了什么,也不想改变,但能看到寒了的人心!江队,你不是江海潮,我也不是秦向阳。我崇拜他,理解他,可我和他不一样!江队,做人要潇洒一点儿。在唐林海这件事上,我劝你先专心办案,别想太多,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江志鹏静静地听完这段话,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他被伊辉的话刺激到了。

他面上虽平静,心里却波涛起伏,羞愤难当。

一小时后,江志鹏终于出现在公共办公室。他才用冷水洗了个头,看起来精神饱满。

进屋后,他冲着伊辉和善地笑了笑,用眼神告诉对方,刚才在办公室里实在太冲动了。

伊辉点点头,报以回应。只是他不知道,他先前那番话,已经得罪人了。

江志鹏简洁述说了出警经过,随后不顾大家的反应,立刻汇总相关信息。

蓝媚腹部的刀伤并不致命,未伤及脏器,半小时前平安醒来,这是个好消息。负责询问的队员对她做完笔录,刚刚把内容发过来。

笔录转述如下:

皇家酒店晚上23:05左右停电,当时蓝媚正在洗澡。她穿上睡衣出来,拿上手机,叫唐林海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唐林海开门出去,很快回来,告诉蓝媚全楼都没电,工作人员正在配电室检修。唐林海进门后(没锁门),才说了几句话,有个人影推门进来,把唐林海打倒。当时蓝媚正站在客厅通往卧室的门口,听到动静,她打开手机手电筒,问唐林海怎么了。随后黑影窜出,揪住蓝媚的头撞墙数次,接着又用桌上的水果刀将其刺伤,致其当场昏迷。

这份笔录令人大失所望,事发前断电,蓝媚什么也没看到。

酒店工作人员的笔录,也证实了蓝媚的说法。当晚的确停过电,而且前后停了两次。

第一次停电时间,22:05。

停电原因,空气开关布线处有一根线头脱落,大约10分钟后恢复供电。

第二次停电时间,23:05。

停电原因,总闸跳闸,大约3分钟后恢复供电。

警方询问工作人员,案发当晚,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酒店。这个问题,保安和前台回答一致。

这两天台风过境,客人很少。所谓的可疑人员,只有一个外卖员。

工作人员说,晚上10点前,曾有少数客人出入。10点左右,有个外卖员进过酒店,10点半以后,再未见有人出入。

那个外卖员进去时没穿雨披,只戴着头盔,样子看不到。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年轻男人。外卖员离开时,还没来电,他走到门口咳嗽了一声,否则没人注意到他从里面出来。

头盔男的出现,吸引了全体警员的注意。

江志鹏提醒大家:“头盔男出现得太巧。他进酒店后,不久就停电了!”

“江队,你意思是头盔男破坏了开关接线?”王可看向队长。

“我没那么说,只是说他可疑!”

王可摇摇头:“接线是胖保安连上的,那小子学过两天电工。他没看出什么问题,说可能是线头螺丝没上紧。”

“他懂个屁!应该找电工去看看!一条好好的线索就那么断了!”

“我反倒觉得头盔男问题不大!”王可指了指头顶的灯,“蓝媚笔录很明确,凶手是趁着第二次停电时,进入530房间的。换句话说,第二次停电,才是凶手搞的,第一次一定不是人为!”

“第一次断电一定不是人为?这么肯定?”

“那不明摆着吗?按你的说法,可疑人员只有一个头盔男,他进去后不久,就断电了。可是,他明明10点多就离开了酒店,难道一小时以后,他又返回了?那不是多余吗?”

“你意思是说,除了头盔男,还有其他可疑人员出入酒店,只是工作人员没有注意?比如断电期间?”

“不!”王可少见地抛出来一个惊人的结论,“头盔男不可疑,真凶应该在酒店顾客中间,而且现在仍然在!”

王可这话一出,把大家引到了一个超级麻烦的方向:对酒店所有客人一一排查。实际上,就算王可不说,这项排查也非做不可,只是还没来得及。现在是凌晨,排查很不方便,江志鹏只是安排了人手封锁酒店,禁止所有人出入。

江志鹏沉默了一会儿,理出一个思路:“我不同意王可的看法。为什么?凶手如果是酒店顾客,他登记时势必伪造身份。但是大家别忘了,我市新升级了酒店管理系统,对假证件登记,可以做到一秒识破。如此一来,想要伪造身份,就只剩一条途径,登记的身份证是真的,登记者只是跟身份证照片长相接近,但不是同一人。那样一来,如果凶手出自酒店顾客中间,并且还留在酒店,那么事后,我们只须逐一比对排查,就能锁定伪造身份的登记者。更为关键的是,现场当时的房门从里面锁死,出路只有窗口和绳索,所以,即使凶手出自酒店顾客,他也早已逃之夭夭了,怎么可能还留在酒店?”

“不!他一定仍在酒店!”王可这回极为自信,“江队你想多了,凶手根本不用伪造身份登记。作案后他从窗口逃离,再设法返回酒店房间。人家登记用的,是自己的真实证件,明天你怎么比对排查?而且监控硬盘全丢了,你去哪儿找证据?这就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江志鹏终于听明白王可的逻辑了,他耐着性子问,“有个事实很清楚,这场风雨到现在还没停。酒店工作人员证实,10点半以后,再没见过有人出入酒店。如果凶手在顾客当中,他作案后从窗口逃到酒店外面,又该怎么返回酒店房间?”

“很简单!走停车场入口进入负一层!”

江志鹏再也忍不住了:“停车场入口,被沙袋和水泥岩板封得严严实实,防止大水漫灌!你小子没脑子,就给老子滚过去瞅瞅,再来放屁!”

江志鹏一句话,把所有人逗笑了。

王可积极发言,闹了个灰头土脸,再也不言语了。

“伊辉,你说说!”江志鹏点名了。

伊辉看向江志鹏:“江队说到很重要的一点,地下停车场出入口被封了。王可不知道情有可原,他当时在一楼做笔录。这一点对咱们来说,反倒是个有利因素。我们只须考虑酒店的一个出入口,也就是大门口。”

江志鹏点点头,抱起胳膊,耐心听他说下去。

“我同意江队的意见,头盔男非常可疑。他的打扮,他出入酒店的时间,都很说明问题。只是笔录方面,关于头盔男的描述还不够详细。比如他的衣服,当时是相对干燥的,还是淋湿状态?这点,我也是刚刚想到,它有助于我们判断其交通工具。如果是前者,那他的交通工具,就只能是汽车,那么,他的可疑就更大了!哪个外卖员开车送餐?”

“哎呀!”江志鹏轻轻搓着下颌,不由得自责起来。对酒店工作人员的笔录,他是头一个审阅的,可到目前为止,他也没考虑到伊辉所说的细节。

“既然酒店只剩一个出入口,那么10点半以后,真的如服务员所说,再也没人出入?不一定。如果凶手在第二次断电期间,趁黑溜进酒店,就很难被注意到!”伊辉拿出烟来分了一圈,完事自己点上,“至于现场窗户那根绳,它到底是不是第二出口,或者说,凶手是不是从那儿离开,现在说什么都过早,结论得留给明天实际勘查。在这儿,我想先说说对酒店监控的看法。”

“对!监控是个突破点,可惜硬盘没了!凶手要偷硬盘,只能趁着停电期间那三分钟,也就是23:05—23:08,这个大致时间段!”江志鹏说。

伊辉这回没看江志鹏:“我问过保安,硬盘一共六块。酒店正门用一块,地下停车场用一块,其余楼层用四块。如果凶手偷走硬盘的时间,是江队所说的那三分钟,那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咱们设想一下,凶手23:05拉下电闸,然后要从负一楼走楼梯回到一楼,去一楼最东头监控室偷硬盘。且不说凶手从负一楼到一楼这个过程中,有可能跟胖保安相遇,单说其打开监控室门锁,偷走硬盘的过程。有万能钥匙或者技术到位的情况下,开锁耗时不多,但是要依次拖动六个机箱,拔掉六块硬盘,总得花点时间。多久?一分钟够快吧!他拿到硬盘,装包,接下来要去530房间,还得经过一楼走廊。可是从断电到供电,总共只有三分钟。请问,上述过程,三分钟够用吗?”

会议室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有个刑警问伊辉:“为什么第一次断电后,恢复供电耗时10分钟,第二次却只用了三分钟?”

“这个很简单。”江志鹏看了看笔录,替伊辉回答,“第一次断电后,胖保安去了两趟负一楼配电室。第一趟去查看情况,发现布线当中有一根脱落,又返回取工具。第二次断电后,他直接带着工具赶过去,发现仅仅是跳闸。”

“辉哥,你是说,凶手偷硬盘的时间,是第一次断电那10分钟空档?”王可又活跃起来。

“是的,因为三分钟根本不够用。这一点,我们可以实地试验。”

“那他拿到硬盘后为何离开酒店?不上楼作案?”

“我想到两点原因:一、他无法预料恢复供电的时间。二、那时候离开,能消除他作案的嫌疑。”

“要这么说,两次断电,岂非都是凶手所为?”

“第一次肯定是!”伊辉沉吟片刻,“第二次我不确定。”

“为什么?”

“因为硬盘已经不在了,监控也就废了。第二次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只要合理遮住面部即可,比如戴头盔。”

“可是明明断了两次电。而且蓝媚也说了,第二次断电后不久,未恢复通电之前,凶手就进了530房间!”

“是啊!”伊辉挠了挠头,“但还是没法确定,第二次断电是人为。”

王可犁了犁头皮:“如果是自然原因跳闸,那么只能说凶手把握住了断电的机会;如果是非自然原因,那么——”

江志鹏接上了王可话茬:“如果是非自然原因,那只能是第一次断电时,凶手就已经在配电箱里做了手脚。至于什么手脚,能导致空开跳闸,我说不出。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头盔男的动机!”

江志鹏很自然地改变了会议议题。

得益于伊辉的分析,他已经顺理成章地,将头盔男定为嫌疑人了。

伊辉双头抱头,依然沉浸在刚才的分析情境里。

凶手动机是什么?

鉴于唐林海的身份,很难不让人不把他的死,跟唐林清、褚悦民放到一块儿,但也仅仅是凭直觉,把他们放到一块儿,要说具体原因,大伙谁也说不上来。

江志鹏看了看表,中断会议,给大伙留出一点儿时间休息。

两小时后天亮了,刑警大队全体出动,直奔皇家酒店。

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对酒店顾客的排查。

排查过程非常顺利。结果显示,从昨晚20:50,最后一名顾客登记住宿,到今天早晨,酒店内共有顾客32人(唐林海和蓝媚除外)。这些人登记的身份证,跟本人全都匹配,而且没有一个人离开酒店。更具体的信息是,这32人中,仅有六人单独住一个房间。在这六个人中,女的三人。余下的三个男性顾客,一个60多岁,一个50出头,这俩人的身体条件,怎么也够不上攀绳下楼的要求。最后一人是个小伙子,但在案发时间段,他正在微信聊天,时间上也不符合。查到这儿,江志鹏还不算完,又对那三个单独住的女人详细询问一番,才彻底放心。

第二件要紧事,是勘查530窗口。

江志鹏通过市局,借来两个消防队员。

窗框上的绳子还在。消防队员重新连接绳索,从窗口下去,仔细观察原来那条绳子,及其所经过的轨迹,进而发现了几个问题。一个是墙面痕迹,也就是踩踏点。窗口下方墙面上,留有少量的泥,但是越往下越少,到四层以下,就再也找不到了。这证明凶手的确是顺着绳子爬下去的,但是往下爬的时候,是脚尖着力,而脚尖部分的泥肯定不多,所以导致墙面痕迹出现上述状况:窗口下方痕迹最明显,越往下则越少。再一个是绳子上的痕迹。消防队员发现绳子表面留有很多纤维,那一定是攀爬者的手套,跟绳子剧烈摩擦留下的。消防队员说,像这种不系安全绳,仅靠一条绳索下楼的法子,危险性很高,一般人未经训练很难做到,对攀爬者臂力要求、心理素质要求都很高。

第三件要紧事,是对酒店值夜班人员做笔录补充。

头盔男的衣服当时什么状态?是相对干燥,还是被大面积淋湿?

两个保安对此毫无印象。这也难怪,两个大男人,怎么会对另一个送外卖的男人上心呢?

相比两个保安,前台的一个女孩就细心多了。

她说:“上衣我没怎么注意,但他的李宁运动鞋,肯定很干净。”

伊辉问女孩:“为什么这么确定?连品牌也看清了?”

女孩嘿嘿一笑:“我有个习惯,不管陌生人还是熟人,我总是第一时间去看对方的鞋。鞋子干净的男人,成熟稳住,靠得住。”

伊辉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鞋,才问:“鞋底呢?脏不脏?”

“鞋面很干净,鞋帮和鞋底有泥。他经过之后,地就是我拖的。”

“身高呢?”

“昨晚不是问过了吗?大概比我高一头,1.75米左右?他戴着头盔,我也说不准。”

“第二次停电那三分钟,你们在干什么?大厅里有没有异常情况?”

“一切正常吧!黄胖(保安)和他的同伴,一块儿去了配电室,大厅就剩我们两个前台,接着又下来两个楼层服务员。后来又下来好几个顾客,质问为什么又停电。”

“几个顾客?”

“四、五、六……不知道!应该都是一二楼的顾客吧,你们可以自己问他们。”

“大家都用手机照明?”

“是呀!”

“这么说,当时大厅里的人不少。如果当时有人从门外进来,你不一定能注意到?”

“我真没看到有人进来……我为什么要一直盯着门口呢?”

伊辉谢过女孩,叫上王可去医院。

蓝媚的病房是个单间,有两名刑警在门外值守。

伊辉和王可推开门一看,白玉城和雷家明居然在里面。

蓝媚平躺在**,脸色苍白,白玉城站在床边。

伊辉和王可把雷家明叫到楼道里。

王可问雷家明:“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我还正要找你们呢!”雷家明小声问,“我爸说皇家酒店死了人,说你们忙了一宿。怎么回事?”

王可指了指房间:“就里面那位,昨晚跟他情人,在皇家酒店开房,他情人被杀了!”

“情人?唐林海?”

“嗬!你小子反应还挺快!”

“唐林海真死了?”

“废话!”

“我昨晚还劝白玉城,要离那个女人远点!看吧,随随便便就跟别人开房,还闹出来人命!”

“你们昨晚在一块儿?”伊辉问。

“是啊!在他店里,一块吃了个饭。我找他就为一件事,建议他远离蓝媚!”

“你没问问他沈沛溪说的那件事?”王可插了一句。

“哪件事?”

“**啊。”

“有病吧?那能问?沈沛溪的话能信?可是我没想到,昨晚他自己承认了!”

“啥意思?”王可和伊辉面面相觑。

“我一直逼问他,为啥追蓝媚?是个老问题,问他不是一两回了!”雷家明压低音量,“我明确告诉他,蓝媚有情人,就连蓝媚和李默琛那些龌龊事,我也讲了。”

“哦?他反应是不是很大?”

“没有!他说早就知道蓝媚当年的事!”

“嗯?他怎么会知道?”

雷家明摇摇头:“但他还是被我逼急了,一直说不是我想的那样。后来他去院里上厕所,半天不回来,那就是躲开我,不想我再纠缠那个老问题。我等得无聊,‘不小心’从他书架上,找到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

“我告诉过你们的,就是他中学时那本日记,很厚,封面上用铅笔画着樱木花道。当年就想偷看,一直没看到。嗯,昨晚我偷看了,而且看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确切地说,是心理问题,沈沛溪猜对了!那是他尊严的底线!我只看了几页,都是近两年新记的内容,但是被他抓到了……他把我一拳捅到墙上,死死抓着我的脖子……最后警告我,要是敢说出去,一定杀了我!”

“没那么严重吧?你这已经说出去了!哦,那我什么也没听见……”

雷家明狠狠瞪了王可一眼,嘴上没停:“他吃过中药,不管用,直到看过心理医生,才知道是心理问题。医生给了他一个建议,一个狗屁建议!”

“什么建议?”

“医生建议他,找到伤害她的女人,做情景还原!”

“情景还原?”王可弯下腰去,捂着嘴,“所以他才追蓝媚?”

“是心理重建!”雷家明琢磨着措辞,“不一定,但一定要伤害他的女人,真诚地、发自内心地向他道歉!让他的潜意识彻底释然,放下当年那件事!”

“那还不简单,让蓝媚道歉不就完了?”

“说得简单!沈沛溪已经说了,当年设计他强奸那场戏,是蓝媚的主意。可蓝媚要是不承认呢?谁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想?再说,白玉城接触蓝媚,也有两个月了,可他死活没法开口,就是不好意思提……”

伊辉抱起双臂,轻叹一声:“蓝媚的态度,根本不重要,他自己的心态才重要!其实很简单,什么时候,他能面对蓝媚,重提那件事,就等于他真正放下了。他自己放下了,心理、生理,就都正常了!”

“嘿!辉哥牛逼!比那什么心理医生靠谱!”王可打了个响指。

伊辉问雷家明:“你们昨晚待到几点?”

“9点多吧。”

“9点多?”

“咋了?”

“没事。只是好奇他昨晚打了你,你们今天还在一起。”

“他一早给我打电话,说蓝媚出了事,叫我陪他来看看。说实话,我还真不想来,看见她我就来气!”

这时病房门开了,白玉城从里面出来。

“我走了,你们聊!”白玉城打了个招呼。

“那我也走了,你们忙吧!”雷家明追着白玉城离开。

“喂!”伊辉怔了怔,突然喊停白玉城。

“什么事?”白玉城和雷家明同时回头。

伊辉笑着走上前去,伸出右手:“上次在刑警队麻烦你了,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吧!”

白玉城轻轻哦了一声,迟疑着伸出右手。

这是伊辉第一次跟白玉城握手。

他感觉对方的手很温暖,温暖而有力。

他的上臂本就很有力量,可是握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仿佛正握着一把老虎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