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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七天过去了。

牛男那份收获了女大学生粉丝的喜悦之情,沦落为无穷无尽的不安和懊悔。既没有心情去打工的地方上班,也提不起叫应召女郎的兴致,日复一日、两点一线地往返于自己的家和“吸溜吸溜”。

那天,低垂的云层遮天蔽日。牛男没钱去“吸溜吸溜”喝酒,就坐在便利店停车场的混凝土围挡上喝着听啤。

正当他起身想去买点下酒菜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的大楼前人头攒动。围观者是一水的一穷二白的大小伙子。会不会是发酒了?

牛男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到墙上贴着一张粉色的海报。好像是地下有个小剧场,而这些男人都是在等候开场。难道是偶像活动?

海报上写着“剧团裂体吸虫计划昆虫人面部刺穿表演”。演出主题下方有一个女人,脸上涂着黑色墨水,露出空洞的笑容,像烧烤签子一样的细针扎在女人脸上。竟然有这种低俗的表演。

如此说来,晴夏在脖子被扎进东西之后依然镇定自若,会不会是因为她也经受过特殊训练?这个愚蠢的想法在牛男脑子里一闪而过。

牛男闷闷不乐地回到停车场,这时手机响了。

难道是晴夏?可就在按下接听键的一瞬间,牛男的希望破灭了。电话里传来一个拿腔捏调的男性声音。

“大亦老师,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茂木那张颐指气使的面孔顿时出现在眼前。

“茂木你听着。我已经不干作家了。总编那边你也去说一声吧。”

“喝多伤身啊。您再怎么大喊大叫,交稿日期也不会延后呀。”

“跟延后不延后没关系。我已经完蛋了。上周六——”

牛男用几声干咳截住了后半句话。

我好像捅了一个女大学生的脖子,把她给弄死了——这句话怎么听都像酒后狂言。反正那个女大学生还不是忽然之间不知所终了。

“——我倒了大霉。都怪你!”

“是吗。哪天您要是真不想干了,还请您知会我一声,我好向您要那十五万日元的餐饮费。对了,大亦老师,出大事了,保准吓您一跳。”

茂木莫名其妙地压低了声音。他好像是在户外,电话里能听见一些嘈杂的声响。

“什么事情?昆虫人打过来了?”

“我这次来白峰市和装订师见面,结果在返程途中碰上了一起车祸。”

白峰市。这个地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好像是卡车失控,在居民区轧到了人,警察、急救人员、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这不,我这个推理小说编辑立马就起了兴致。就在我远远察看现场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位面熟的老人。”

“是你妈?”

“是秋山雨教授。”

牛男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刻满皱纹的脸。

“他这家伙的卡车失控了?”

“不是。遇害者好像是秋山教授的女儿。”

牛男差点儿把手机掉在地上。嘴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秋山教授的女儿——不就是晴夏吗?

“……再、再说一遍。”

“我是说,秋山教授的女儿被车轧死了。我听那些记者说的,好像是被卡车拖行了二十米远,肚子以下都惨不忍睹。肯定是没救了呀。”

茂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说个没完没了。

出车祸的应该就是晴夏。可是她在兄埼市的情人旅馆身负重伤,又怎么会出现在白峰市的路上?

“你亲眼看见现场了?”

“没有。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从远处只能看见卡车。卡车也有些不同寻常。引擎盖都被撞瘪了,居然没有血迹,反而到处都是脓水一样的**。”

对上号了,就是情人旅馆床单上的黄色污渍。果然是晴夏。

“还有一个情况,很吓人。出事之后她惨叫了差不多五分钟,这一带都听见了。据说,她是这么叫的——给我水。”

牛男惊起一身寒战。

这与奔拇族男人临死前不断重复的那句话如出一辙。

是人在弥留之际会感觉口渴,还是那个将奔拇族赶尽杀绝的东西也袭击了晴夏?

“哎呀,这是什么?大亦老师,现场突然冒出了一大堆像蚯蚓一样的虫子。这可真是怪事。大亦老师——”

牛男挂断电话,心里空落落地坐上微型汽车。

小剧场的入口处依旧是人满为患。牛男按着喇叭开出一条路,不管不顾地猛轰油门。

他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回到了公寓,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打开门,匍匐在地板上,随后打开了电视机。

换了几个频道之后,电视上出现了一名西装革履的记者。字幕写着“白峰市卡车失控导致一名女性死亡”。在居民区拉起的警戒线里,能看到很多调查人员的身影。

“——秋山晴夏女士为了躲避她的交往对象,从公寓里跑到这条马路之后,被卡车撞倒。”

记者一板一眼地播报。

“肇事的卡车驾驶员齐藤运供述称,他在撞倒秋山女士后,由于惊吓过度,大脑一片空白。此外,秋山女士的交往对象、因涉嫌对秋山女士施暴而被逮捕的榎本桶,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榎本?

牛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嫌疑人榎本在接受警方调查时供述称,二人因情感纠纷发生争吵,他殴打了秋山女士的面部和腹部。警方正在对事故进行详细调查——”

画面右下方打出一张牛男眼熟的脸部照片。照片里的榎本桶穿着学生制服,比着V字型手势。那张照片还是榎本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和牛男他们一起拍的。

毕竟那小子也是推理作家,和晴夏保持肉体关系也可以理解。况且,也是他警告牛男出现了一个反常的粉丝。

那么,这件事怪就怪在晴夏身上。她在一个星期之前被牛男从**推倒在地,脖子被割开,这种重伤状态怎么可能存活一个星期?她又怎么可能在这种状态下被榎本殴打,继而又被卡车撞死?

牛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榎本的电话,只听电话那边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牛男听着电视里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