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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男开着那辆微型车,从兄埼站前的商业街向居民区的方向行驶了三十分钟。

他来到的这家汽车导航推荐的“兄埼套房酒店”,不论是床还是其他家什,都像从废墟当中捡来的破烂,满墙都是茶渍似的污垢。香薰和霉菌掺杂在一起的味道熏得人直发昏。

“这房间太离谱了吧。”

“没关系的。”

晴夏走出淋浴室,按下墙上的开关,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牛男剥去晴夏的连衣裙,贪婪地摆弄着她美妙绝伦的胴体。怀里的身子异常冰冷,就像一个**。晴夏带来的快感并不及应召女郎,她那稚气未脱的面庞和娇小的体格,让他产生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有悖人伦的感觉,仿佛自己在侵犯这位少女。牛男戴着酒店预备的一种从未见过的安全套,在晴夏身体里完事了。

牛男身心慵懒地**着在**坐起身。他想抽支烟,于是从扔在一旁的裤子口袋里掏出烟卷。他用湿漉漉的手指扣动打火机的翘板。

“哎呀,亮得晃眼。”

晴夏用手遮住脸。

镜子映出牛男的面容。想到自己特意把金发染成黑色,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

忽然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两人在书店门口碰面那会儿,晴夏在牛男之前曾和一个金发眼镜男搭话。

毕竟是初次见面,认错人也情有可原。可是当时牛男手里拿着《奔拇岛的惨剧》作为联络暗号。既然如此,晴夏为什么还会把旁边的男人错认成牛男呢?

据晴夏说,她是在校园里碰巧捡到了名片,然后才给牛男打了电话。这显然是在撒谎。晴夏肯定在今天以前见过还是一头金发的牛男。

牛男是在与秋山教授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染的头发。会面之前,牛男从未靠近过摩诃大学。因此晴夏唯一有可能见到金发牛男的时间,只能是牛男和秋山教授会面的当天。

那么晴夏会不会是在校园里的某个地方看见了牛男,进而发现牛男在门卫室遗落了一张名片?但是当时周围只有男学生。

这样就只剩一种可能了。牛男二人抵达秋山教授研究室的时候,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子将他们领进会客室。而这个女人,就是晴夏。

咕咚一声,牛男咽了一口唾沫。晴夏明明见过牛男一次,却刻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假扮粉丝,接近各色推理作家,企图和他们发生肉体关系。

耳畔回响起了榎本的话。

牛男熄灭打火机。屋里再度被黑暗笼罩。

“我说你,这不是第一次见我吧?”

晴夏沉默不语,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算了算了。没想到还真有逮到一个推理作家就睡一个推理作家的‘公交车’啊。你到底图什么啊?”

毛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传来晴夏的一声叹息。

“别装了。你是秋山教授的助手吧?”

“不,我不是助手,”接着是头发摆动的声音,“他是我父亲。”

“父亲?”牛男反问道。

“是的。我的真名就是秋山晴夏。大亦老师,您要相信我。我确实睡了很多作家,但是您和他们不一样。”

晴夏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牛男的脖子。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

“闭嘴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牛男猛地甩开晴夏的肩膀。

只听晴夏倒吸一口凉气,从另一侧摔下了床,随即响起像是扎啤杯破碎的声音。**下颠动。

五秒钟、十秒钟过去了,晴夏依然一声不吭。

“……没、没事吧?”

牛男下床,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仰面倒地的晴夏出现在了昏黄的灯光下。

墙上的镜子碎了,碎片散落一地。其中一块像冰溜子一样尖锐的碎片,深深地插进了晴夏的脖子,几乎切断了她的头。

牛男顿时汗如雨下。整个人动弹不得,像被麻醉了似的。

“喂,说句话啊。”

牛男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点声音。

“你倒是说句话啊!”

“——唉?”

晴夏微微睁开眼,嘟囔了一声。她坐了起来,拍掉沾在头发上的玻璃渣。牛男生怕她的动作太大把脑袋弄下来。

“镜子都碎了。看来不赔是不行了。”

晴夏抬头看着红色的镜框说道。镜框残存的犬牙交错的碎片映照出晴夏密密麻麻的眼球。

“喂,用不用叫救护车?”

“救护车?为什么?”

晴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站起身来。玻璃仍旧插在喉咙上。脓水模样的**从伤口喷涌而出,顺着锁骨流淌到胸口。

“哎,咱们再做一次吧。”

晴夏说着把浴巾围在腰上,凑上前来向牛男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她竟然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

“你不疼吗?”

“哪里疼?这不算什么呀。”

晴夏歪头说道。只见她的屁股上也扎着玻璃碎片。难道是脖子上的神经被切断了,导致她失去了痛觉?她只要照一下镜子就能发现自己的异常,但可惜镜子已经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这让牛男想起在“吸溜吸溜”喝酒的时候,他曾见过肚子被一切两半、已经做成刺身的蛤蟆伸出舌头捕食苍蝇。看来动物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濒临死亡。

牛男用纸巾擦了擦掌心的汗,以免被晴夏看出什么端倪。

“你有没有向别人说起咱俩见面的事?”

“怎么可能嘛。怎么了?”

晴夏夸张地眨着眼。看上去不像说谎。就算这家伙死了,警察也不大可能找到自己头上。

“我想起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办。我先回去了。”

牛男从干涩的嗓子里憋出这句话,然后背对晴夏,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在身上。

“哎,这就走了?这才只做了一次呀。”

晴夏像小孩子耍赖似的摇晃着胳膊。牛男当胸一推,晴夏倒在了**。她的脖子软绵绵地歪向一边,脓水一样的**喷了出来。牛男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

他低头一瞥,忽然发现晴夏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她的小腹隆起,就像孕妇或中年人的啤酒肚似的。刚见面的时候她还不是这种体型吧?

“这么想看吗?”

晴夏张开两条腿,嘴里胡言乱语。

“到那边以后见到了妈妈,让她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意识吧。”

牛男离开房间,连钥匙都没拿。

牛男乘电梯来到一楼,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大堂。房费预先付过,又没有使用其他服务,因此无须再次结账。

牛男在玄关和一个刚从面包车上下来的应召女郎撞了个满怀,他一低头,闪身从旁边绕了过去。他钻进微型汽车,用钥匙打着火,然后踩下油门。

居民区已然笼罩在夜幕之下。公寓楼悄然无声,窗户透出朦胧的光线。驶离停车场,沿着曲曲折折的道路,一路开上了双向四车道的国道。

途中,一个个隐忧不停地闪现在牛男眼前。牛男在门把手和电灯开关上留下了指纹,垃圾箱里扔着带有精液的安全套。但凡警察因为某些嫌疑怀疑到牛男身上,那么他必定是百口莫辩。

况且晴夏也有可能报警。晴夏的脖子都快要被切断了,保住这条性命可以说是希望渺茫,但是她有可能会叫来救护车,把牛男的名字告诉急救员。

《推理作家杀害女大学生》——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赫然出现在牛男的脑海之中。

红灯突然出现在牛男面前,他猛踩刹车,车压着白线停住了。一个红脸膛的中年男人对他怒目而视。牛男险些酿成一起车祸。

牛男松开扶着方向盘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死有命,晴夏不过是运气太差罢了。反正自己是被邀约的一方,怪不到我头上。胡思乱想也没用。

在国道上行驶了五分钟左右,牛男看见了高速公路的入口。从那里可以离开兄埼市。牛男一脚油门开了过去。

收费站的小亭子里,一个矮墩墩的男人正睡眼迷离地打着盹儿。估计是晚上没有什么过路车。牛男弓着背,以免让对方记住他的相貌,然后敲了敲玻璃窗。

“大叔,到能见市多少钱?”

中年男人抬起头。

牛男刚要从裤子口袋里掏钱包,忽然大惊失色。

钱包不翼而飞。他在座位下面找了找,脚垫上也只有结块的泥巴。应该是落在酒店的**了。

驾照也在钱包里。糟糕透顶。

“一千四百日元。您怎么了?”

男人怀疑地打量牛男。

“我丢东西了。”

牛男蜷缩着肩膀说道,然后倒车驶离收费站。在单行道上逆行驶向“兄埼套房酒店”。路旁的一排排公寓楼似乎面带讥讽。

牛男在距离酒店大门口约十米远的路边停下车。快步走向玄关,一言不发地穿过酒店大堂。乘电梯上到三楼,奔向三零九号房。

在走廊拐弯处,牛男撞上了一个年轻男人。这是个气色很差的胖子,戴了一脑袋的耳环和鼻环,活脱脱一个插针垫。他穿着不合体的围裙,推着一辆堆满水桶和墩布的手推车。

“呀,不好意思。”

男子低下头,想要把钥匙插入客房门,看样子是个清洁工。

“等一下。这间房是我开的。”

“这间吗?里面的客人应该已经回去了。”清洁工拿起挂在手推车上的活页夹子,在上面比比画画,“您没有走错房间吗?”

“我错过了最后一班电车。只能在这儿住到早上了。”

“要不您去跟前台说一声?”

“凭什么?房钱我都付了。”

牛男压着嗓子说道,清洁工欠身说了声“抱歉”,然后把钥匙递给了牛男。这胖子还挺会看人眼色。

牛男等清洁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暖气烘干的空气,还有清新剂和霉味混合而成的怪味。牛男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

房间里空无一人。之前倒在**的晴夏不见了。连衣裙和内衣也都无影无踪。地上散落着镜子的碎片,床单上还残留着一块黄色的污渍。

晴夏到哪里去了?头都快要掉下来了,独自一人不可能回得了家。如果救护车来过,那么清洁工应该有印象。难道有人把晴夏的尸体搬走了?

牛男茫然地望着床单上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