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剧(五)

“唉,难以自……置信,可是又不得不信。”

听牛男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艾丽黯然神伤地叹了口气。尽管皮肤被硫酸腐蚀了,但是与牛男相比她的外表依然更胜一筹。她的手掌脏兮兮的,应该是爬木架子的时候弄的。

“你真的相信我?相信我不是凶手?”

“我怎么知道,不过以你的本事,一晚上怎么可能杀掉四个人。”

艾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这句话也不知是褒是贬。

“你也没看见凶手的脸?”

“唔——记不清了。就记得密密麻麻的一堆眼球。”

“那应该是扎比面具吧。”

“可能是吧。”艾丽点点头。

“但是你的房间不是挨着我的嘛,窗户外面可是悬崖啊。”

“呀,没戳……错。”艾丽把手放在嘴唇上,“难道怪人会飞?”

“会不会是凶手的鬼把戏?他在房顶上用麻绳拴上扎比面具,然后吊在你的窗户外面,目的就是把你从房间里吓跑。”

艾丽眼前浮现出一个在大雨滂沱之中,从屋顶向下吊放扎比面具的怪人。

屋外有现成的梯子,可以很轻松地爬上住宿楼的屋顶。而且屋顶外围有一圈遮雨檐,只要用麻绳绑好,就不用担心面具会意外掉落在地。面具随风摆动,磕碰在窗户上,让艾丽误以为怪人要闯入室内。然后凶手趁艾丽手足无措的时候回到楼内,待艾丽跑出房间再将其击倒。若艾丽没有发现面具,那么凶手很有可能会从隔壁牛男房间找一根棍子敲击艾丽的窗户,将艾丽的注意力吸引到窗外。

“我居然被这么一个小把戏骗得团团转,想想就来气。”

“这不算什么,我们都跟你一样。”

“咱们先回天城馆吧。”

艾丽站起身,拍掉家居服上的沙子。

“等等,你去天城馆干吗?”

“冲个澡啊。我手都脏了,身上也黏糊糊的。”

“你不打算管我了?要是再被海鸟搞一下子,我可就要上那头报到去了。”

“那就一起呀。”

“别逗了,鬼知道齐加年他们会怎么收拾我。”

牛男大吵大嚷,艾丽惊讶地皱了皱眉。

“这么说我还得留下来陪护店长?”

“他们非说我上岛之前就已经死了。我想让你给我作证。”

“嗯——”艾丽歪头仰望夜空,“只要有痛觉,就说明没有问题呗。啊,对了。店长,那一次你还能感觉到疼呢。”

“哪一次?”

牛男不由得坐起身子。他下巴上的肉耷拉下来,就像是在做鬼脸。

“就是在便利店的停车场被脑子有毛病的客户袭击的那次呀。店长,你的脸不是被金属球棒狠狠地揍了一下,然后疼得要命嘛。血也是红色的。”

牛男不觉泄气。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吧,哪还有什么意义啊。”

“谁说没有。从那天开始直到前天,店长你一直都在上班。咱家店从上午十一点开始接单,做完最后一单一般都得到半夜十二点以后了。店长的休息时间不到十一个小时。偶尔不小心迟到了还会被老板数落一通。照你说的,从死亡到复活需要十二个小时,那么显然店长你不可能死过呀。”

牛男仔细一想,艾丽说得没错。自从三纪夫不在了,牛男连悠闲地死一会儿的工夫都没有了。

“——你要是早点复活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被鸟啄得这么惨。”

“谁知道呢。我们四个人的推理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总得有一个人是凶手,十有八九最后还是会把你吊起来。”

“那么凶手去哪儿了呢?”

牛男就地一躺。

“咦?”

艾丽弯下腰,从沙滩上捡起牛男的手表。应该是牛男和海鸟搏斗的过程中脱落掉在了沙滩上。似乎是在和海鸟搏斗的途中从手臂上掉下来的。刻在后盖上的“亲爱的大亦牛汁”几个字被沙子划出了划痕。

“怎么了,想要啊?”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丽低头看着牛男说道。

天城馆形如一片废墟。

流云蔽月,映照出一片苍白。四寂无声,唯有树叶沙沙作响。

艾丽斜着眼睛看了看停放在空地上的木板车,然后走向悬崖边缘。悬垂在住宿楼遮雨檐的蛛丝随风飘**。

“果然。”

牛男伸长脖子,仰望住宿楼朝向大海的那面墙。窗玻璃被打破的是牛男的房间,窗户上有裂痕的是艾丽的房间。牛男房间的窗户上还有一滴滴的红黑色污迹。

“和你想的一样。”

牛男压低嗓音说道,艾丽点点头,像是在说“那是当然”。

他们返回空地,前往天城馆的门厅。透过食堂的窗户,能看到橙色的灯光。看来另外三人就在里面。

牛男按了按门厅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挂在天花板上的球形电灯毫无反应,应该是灯泡坏了。

牛男和艾丽穿过走廊走向住宿楼,换了一身家居服又离开房间。艾丽去了一趟更衣室,再出来时,右手又戴上了那个遗失了一天的手镯。

“走吧。”

两人穿过门厅和走廊,前往食堂。

艾丽门也没敲,径直推开了门。

嘴里叼着烟的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乌冬也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手里攥着刀叉。只有齐加年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盯着牛男二人。

“久等啦,我也复活了。”

食堂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餐桌上的花瓶滚了几滚,摔在了地板上。

“刀子可不能对着我们。我和店……牛汁老师都不是凶手。”

艾丽回头看着牛男说道。看见牛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乌冬“呕”的一声差点儿吐了出来。

“你们害我差点儿成了海鸟的晚饭。被你们弄得越来越像怪物了。”

牛男扒拉着下巴上的肉说道。

“沙希老师,你上了这个人的当了。就是他杀了我们。”

“我都已经知道了。”

艾丽坐在椅子上,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自己如何和牛男一起工作,证明了牛男遇袭之后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死而复生。三人听着,脸色渐渐阴沉。

“……如此说来,谁都不是凶手?”

肋爬到椅子上,哆里哆嗦地说道。乌冬也惶惶不安地点了点头。

“我只是说你们的推理全都错了。”

“难道沙希老师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我就是来告诉你们真相的。不过,先不着急。”

艾丽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叹了一口气。

“——我肚子饿了,烧鸡还有没有剩?”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我们五个人接连遭到袭击而丧命。然而这座岛上只有五位受邀而来的客人,所有客人都被杀害,凶手却仿佛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显然背后还有隐情。那么在这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丽不紧不慢地扫视面前的四个人。此前她已经从牛男口中得知了所有人的推理。

“事实上,我们至今还不清楚是谁将我们引上了这座岛。虽然可以想见,那必定是一个与晴夏有着密切关系的人,而且他想要向我们传达某种信息,但是信息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而接下来我要告诉大家这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店长是第一个复活的人。他先后发现了四具尸体,于是便认定有假的尸体混入其中。也就是凶手用另一具尸体假扮自己,制造已经身亡的假象。恰好肋的尸体被蜡油覆盖,面目难以辨认,于是店长便推测肋是凶手。

“这种调包的伎俩本身是可行的,但是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被推翻了。我们五个人不仅全员复活,而且像这样面对着面,如果是他人假扮,自然会被当场识破。每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肋得意地点点头。

“第二个复活的是肋老师。肋老师认为凶手的手法是用自杀来伪装他杀。因而只有最后一名受害者能够做到。那么问题就变成了寻找最后一名受害者。肋老师观察了三具尸体,得出的结论是我是凶手。因为我只需在给自己泼上硫酸之后再吞下玻璃瓶,就可以将尸体伪装成他杀的样子。

“很遗憾,这种可能性也被推翻了。正如店长推理的那样,平躺在沙滩上无法吞下玻璃片。当然,我既没有吞下玻璃,也没有割掉自己的舌头。”

齐加年将轻蔑的目光投向因羞惭而低下头去的肋。

“第三个复活的是齐加年老师。齐加年老师的想法和肋老师一样,认为自杀身亡的第五名死者就是凶手。所以乌冬老师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因为他可以利用尸体腐烂的过程,将被害现场的扎比人偶伪装成被人动过的样子。

“现在来看,这个推理也是错误的。既然乌冬老师比我复活得更早,那么他就必然不是第五名死者。”

齐加年不悦地清了清嗓子。乌冬露出笑意,但随即像要打喷嚏似的用手捂住了脸。

“第四位复活的乌冬老师则完全颠覆了前面三位对凶手的推理。他从店长的运动鞋重新系过的绳结推断凶手是一个不怕铁钉扎脚的人——也就是一个早已身亡、丧失痛觉的人。经过一番验证,他认定店长就是那个上岛之前就已经死亡的人,因此得出了店长就是凶手的结论。

“而刚才我已经解释过了,这个推理也是错误的。自从店长被可疑人员袭击,他就一直忙于工作,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死亡十二个小时。”

乌冬的目光躲躲闪闪,似乎是有些发窘。

“这么说来,上岛的时候咱们五个都是活人。”肋按着太阳穴,哼哼唧唧地说道,“那凶手跑哪儿去了?”

“抱歉,刚才我推翻了你们所有人的推理。下面我从头开始解释。就是这个东西让我抓到真相的尾巴。”

艾丽从口袋里拿出牛男的手表,放在了桌子中央。三人坐直身子仔细观察着满是污迹的表盘。

“这是店长的手表。已经不像样子了,沾了血,表盘也裂开了。由于表针指向十一点半,所以我们看到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手表是在店长被杀时弄坏的’,表上的时间就是店长的遇害时间。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哎?为什么?”

“你们看,表盘的裂纹里一丁点血也没有。如果表盘是在店长遇袭时破裂并且溅上了血滴,那么血应该也会渗入裂纹之中。这就说明,从表盘溅上了血到表盘出现裂纹,二者之间存在着一段时间,而且这段时间足够长,以至于表盘上的血都已经干透了。

“那么问题来了,手表是在什么时候停转的?很可能是在受到了足以产生裂纹的强烈撞击的时候。店长遇袭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因此,手表是在沾上了血,而且血迹干透、表盘破裂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停止了转动。”

肋、齐加年、乌冬三人齐刷刷地凝视着表盘。

“你说得也在理,可是这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听我说。其实在店长被凶手袭击之前,表盘上就已经沾上了血迹。那么这个血迹从何而来?就来自游艇上乌冬老师被划破的耳朵。当时是晚上八点左右。店长睡在乌冬老师旁边,因此手表沾上了从乌冬老师耳朵流出来的血。

“后来灾难又接踵而至。游艇撞到鲸鱼的时候,肋老师从**跌落船舱,砸中了睡在下铺的店长。肋老师的手臂骨折了,与此同时店长的手表也停了。就是那个时候表盘出现了裂纹。游艇是在十一点半前后和鲸鱼相撞,也与手表停转的时间相吻合。这个时间距离沾上乌冬老师的血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因此血液并没有渗入裂纹之中。

“按照思路往下走,就会发现另一个诡异的地方。那就是在表盘上的六点刻度周遭有一片同心圆形状的划痕。这是表针划过血液留下的痕迹。但是乌冬老师的耳朵被划破是在晚上八点,肋从**跌落是在晚上十一点半。从手表沾上血到出现故障停转的这段时间里,时针不可能经过六点这个刻度。但是这样一来不就矛盾了吗?那么这个同心圆形状的划痕是什么时候造成的呢?”

“难道说——”齐加年双目圆睁。

“没想到吧?事实如此,不信也得信。乌冬老师的穿环脱落是在十五日的晚八点,而游艇与鲸鱼相撞,则是在第二天——十六日的晚上十一点半。咱们五个人以为自己只在船舱里过了一夜,但其实在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度过了一天两夜。

“一般人显然不会像这样被集体催眠。但如果当时船舱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那这种诡异的现象就说得通了。”

“船舱里的所有人都死了?”乌冬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我认为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用来烤肉丸子的七轮炭炉里的炭火没有完全燃烧,结果产生了一氧化碳。

“我们要睡觉的时候曾闻到通风口有怪味,于是店长便用水包布把它堵住了。船舱内也因此无法充分通风换气。由于一氧化碳是无味的,我们又喝醉了,因而不知不觉地丢掉了性命。

“十五日晚八点,在乌冬老师划破耳朵的时候,大家应该都还活着。随后我们便死掉了。我觉得复活所需的时间或许比大家推测的更长。等我们苏醒过来已经是十六日的晚上,而且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说得没错,燃料确实消耗得比较快。”

齐加年垂头丧气地说道。

“那是因为多消耗了一天的燃料。十六日的时候游艇其实已经偏离了预定航线,而齐加年老师误以为偏离航线的原因是游艇和鲸鱼相撞。

“我们五个人在抵达这座岛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登岛之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一起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案。这就是条岛连环杀人案的真相。”

又是一阵沉默,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肋、齐加年、乌冬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艾丽的脸。

“那么那个戴着面具的怪人是什么人?”

肋挤出一句话。

“怪人根本就不存在。非要说的话,怪人就是这座岛和这片海。”

“什么?”

三人大惑不解。

“我这可不是信口开河。昨天的暴雨导致河滩泥泞不堪。有些地方连草都被水流卷走了。可是就算雨下得再大,草也不应该被连根拔起。何况亚热带地区三天两头下暴雨,地上的草又为什么偏偏在昨天被卷走了呢?

“在我们复活之前,游艇周围的海水曾被染成了红色。那片红色沉淀其实不是燃料,而是血。有一头巨型生物的尸体堵住了河道。”

“巨型生物?”

“就是鲸鱼。那头和游艇剧烈碰撞的鲸鱼被海流冲上了条岛,一头扎进了河口。

“那么这头鲸鱼跑哪里去了?世界各地都曾发生过鲸鱼尸爆。鲸鱼的尸体腐败,积蓄大量气体,最终引发尸身爆裂。这头鲸鱼也是一样,被炸得七零八落,尸块被潮水卷走,如今应该已经成为海鸟丰盛的晚餐。”

“你说这些干吗?”肋焦急地问道。

“还不明白吗?我在游艇上投掷钉子驱赶鲸鱼的时候,钉子扎在了鲸鱼身上。昨晚十一点半,那头鲸鱼的尸体发生爆炸,爆炸将钉子崩向空中。钉子击碎了店长房间的玻璃,钻进店长的脑袋。店长浑身上下的鲜血其实也是飞溅上来的鲸鱼血。店长房间窗外的墙上还保留着当时的血迹。

“不过当时店长已经死了,铁钉入头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因为寄生虫很快就会再生神经细胞。可惜很不巧,钉子扎进脑袋时的冲击力让他失去了意识。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个遭遇谋杀的现场。”

三人面如死灰,上下打量着牛男。

“爆炸时鲸鱼体内释放出大量甲烷气体,这些气体随风飘向工作室。由于甲烷比空气轻,所以从地板的洞口涌入室内,很快便充满了整间屋子。

“半夜一点,大概是第一次爆炸的一个半小时之后。肋老师被匿名信诱骗到了工作室。至于这封信是谁写的,咱们暂且不提。由于甲烷无色无味,肋并没有察觉到工作室里的异样。而就在他点燃打火机,想要抽支烟消磨时间的时候,火苗点燃甲烷造成了爆炸。爆炸的冲击波把肋老师推到了墙上,人失去了意识,项链也不知去向。

“后来,爆炸产生的火焰烧到了他的身上,缓慢地灼烧着他的皮肤。这样下去他势必连人带虫被活活烧死。然而就在此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蜡像遇热熔化了,熔化后的蜡油将肋全身包裹起来,没有了氧气,火便熄灭了。这就形成了肋被蜡油覆盖的死亡现场。”

肋带着既震惊又有几分后怕的表情,把打火机扔到了餐桌上。

“悲剧仍在继续。鲸鱼堵住河口导致水位暴涨,‘撇点’形状的河流便在河道弯曲的地方决口了。汹涌的水流漫天卷地而来,撞上了住宿楼的墙壁。撞击波及了主楼,导致门厅的吊灯像钟摆一样来回摇晃。而在二楼走廊望着窗外的齐加年老师也因为这次冲击打了一个趔趄,此时那个球形的吊灯恰巧从他头顶划过。齐加年老师虽然幸运地躲过了向他摆动而来的吊灯,但当他重新站定,回摆的球体却正中他的面门。剧烈的撞击击碎了他的额头,头部歪倒在了栏杆的空隙之中。而门厅电灯之所以不亮,也是因为这一撞撞坏了灯泡。”

齐加年没有作声,只是用方才托着腮帮子的手摸了摸绷带。

“这场洪水还制造了另一场悲剧。面朝河流的浴室遭到了洪水的猛烈冲击,水流冲破窗户涌入室内,让乌冬老师失去了意识。脸上的穿环也是在这个时候脱落的。而且浴室里既没有换气扇,门也没有缝隙,整个房间就变成了一个盛满水的浴缸。

“河水是从浴缸底部一点一点排掉的。于是乌冬老师的身体就随着水流进入了浴缸。后来水量逐渐减少,被冲到一旁的胶皮塞子再次堵住了排水口。这样就形成了乌冬老师陈尸浴缸的死亡现场。而一缸浑水也不是扎比人偶溶化所致,而是河流冲进来的泥沙。”

“可是牛汁老师发现我的尸体的时候,浴室的门是开着的呀?”

“其实我发现你的时候,浴室的门就是开着的。我猜想是水退去之后,鲸鱼又发生了第二次爆炸,这次爆炸的冲击波推开了门。而且由于这次冲击的方向是自下而上的,导致门框在水平方向上出现了形变。于是门就关不上了,只能这么向外敞开着。”

乌冬像溺水似的大口喘气,也许是正在想象自己被水流吞没时的情形。

“最后一个是我。我在浴室昏迷,醒来时人躺在工作室。我是被人搬过去的,至于这人是谁,我后面再说。

“就在我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鲸鱼发生了最后一次爆炸。工作室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发生晃动,将我从地板上的洞口震落到了沙滩上。落地时我又昏了过去,而这时从鲸鱼体内喷溅而出的大量血液和胃酸从天而降。后来木架上的血和胃酸被雨水冲刷掉了,这就形成了我被泼硫酸的死亡现场。”

“那沙希老师你的舌头呢?也是因为意外被割下来的吗?”

“啊——这个呀。”艾丽托着下巴苦笑道,“其实是我自己割下来的。”

“自己割下来的?为什么?”

“好像是嚼口香糖的时候不小心连舌头也一起嚼了。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痛觉,直到嘴唇上沾了血才感觉嘴里不对劲,吐出来一看,原来是舌头。”

“无痛无汗症的患者确实很容易弄伤自己的舌头和嘴唇。或许你也属于这种症状。”

齐加年松开托腮的手说道。

“这倒是提醒我了,我记得我舌头上也有伤。”

乌冬恍然大悟似的伸出了舌头。

“也就是说失去痛觉的人咬到舌头是一种常见现象喽。”

“抱歉,打断一下。”肋举起手,“我在昏迷之前看到了一个长着好多眼球的怪人。那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有三个人在遇害时看到扎比面具,分别是店长、肋老师和乌冬老师。看见扎比面具的地点分别是满身血污的店长所在的客房,被蜡油覆盖的肋老师所在的工作室,以及浮尸水中的乌冬老师所在的浴室更衣间。而这三个房间有一个共同之处。”

“共同之处?”

“就是碎裂的镜子。”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镜子碎裂之后,各个部分的反射角度不同,因此映照出很多张人脸。你们三人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这样一面镜子,便误以为这里有一个长着很多只眼睛的怪物。”

“但是牛汁老师不是说他看见了凶手的脚吗?”

肋看向牛男。

“这个情况店长也向我讲了。店长最后看到的运动鞋上有一团呕吐物。那么咱们这些人当中有谁吐过?只有店长吐过。他一共吐了两次,一次是咱们外出探访之前,一次是在晚餐之后。

“店长身亡的那间屋子里有一把鲜血淋漓的椅子。店长在即将昏迷之际坐在了那把椅子上,然后意识蒙眬地趴下身子,结果就把眼前自己的两只脚当成了凶手的脚。”

“那现场的扎比人偶呢?它是从哪儿来的?”

肋心急火燎地插嘴问道。

“只有这些扎比人偶无法用意外和偶然来解释。的确有人想要利用扎比人偶将几起意外事故伪装成命案现场。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因为鲸鱼尸爆和滔天大水绝非人力可以控制,所以这个四处摆放扎比人偶的凶手应该也是在横遭灾祸之后临时起意。

“我和齐加年老师、乌冬老师找到浑身是血的店长,也是我们第一次发现了和尸体成对出现的扎比人偶。当时被意外波及的人只有店长和肋老师。但是肋老师全身覆盖蜡油,不可能离开工作室。因此到处摆放扎比人偶的人只能是店长。”

四人一齐看向牛男。牛男只得挠挠头,一脸苦笑。

“也就是说我们发现牛汁老师尸体的时候,他其实是活着的?”

“没错。那个时候店长已经在工作室给扎比人偶涂好了蜡,并且将扎比人偶运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人会想到一个被钉子刺穿脑袋的人还能活着。而他只是屏住呼吸坐在椅子上罢了。”

“那是谁跑去其他现场摆放的扎比人偶?”

“当然也是店长。他利用自己最先被杀——不对,是最先遭遇意外事故的良机,在其他的死亡现场摆放扎比人偶,想要以此营造出这座岛发生连环杀人案的假象。最开始他以为受害者只有他自己和肋老师,而当他一个接一个地发现大家的尸体,他迫不得已,只能在所有死亡现场都摆上人偶。”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肋粗着嗓子问道。

“为了掩盖自己导致五个人中毒身亡的事实。店长在脑袋被扎入钉子的几十分钟之后就苏醒了,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并没有遭到怪人袭击,而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异的变化。虽然他不能像齐加年老师那样从医学的角度一探究竟,但应该也意识到了自己早已死过一次。

“于是他便想到前天晚上自己堵住通风口的举动,可能就是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五个人丧命的原因。他担心大家发现真相以后报复他,而他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意外被埋在蜡油里面的肋老师。于是他便利用扎比人偶布置了这么一手,心想只要蒙混过关,大家就会误认为肋老师是上岛之后被害身亡。这就是店长本来的打算。”

“自私自利的阴险小人。”齐加年低声骂道。

“但是由于条岛上发生的鲸鱼尸爆、洪灾等等意外过于离奇,让人难以置信。大家又个个都是精明强干的小说家,如果如实相告,恐怕反倒是无人相信。因此店长便炮制出了一个以作家为目标的连环杀人狂,让整件事更容易被人接受。”

“这么说,把你搬到工作室的也是他?”

“也是店长。不过原因略有不同。他是怕我真的死了。我俩的老板特别可怕,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估计店长也别想活命。店长无意之中发现大家接连倒下,可能也是慌了神。情急之中他想起了肋老师之前的提议,于是就用木板车把我转移到了工作室。结果好心办坏事,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艾丽挽起家居服的袖子,看了看自己被灼伤的手臂。

其余三人带着震惊的表情,对牛男怒目而视。

“这都是真的吗?”目瞪口呆的乌冬质问牛男。

“你这是什么表情?说实话,我也吓傻了,昨晚的事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沙希算是说对了,扎比人偶确实是我放的。按道理不能怪到我头上——”

“把你吊在工作室下面,还真是吊对人了。”

齐加年声色俱厉地说道。

“可惜那只海鸟了,吃了这么个垃圾。”

肋像是咬到了舌头似的做出一副苦相。

“肚子里的虫子要知道它们寄生的是一个人渣,估计也要后悔。”

乌冬左右摇晃着脑袋,缓缓闭上眼睛。

这群只图嘴上痛快的东西。牛男打了个响舌,望向窗外。

天空逐渐泛白,长夜终于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