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末

第五天早上,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渔船。

“往这边来了!”

乌冬打开窗户高声叫道。牛男几人正在吃着早餐,海风从窗口扑面而来。

“应该是我的同事来找我了。”

齐加年一只手端着咖啡杯,像在自言自语。然而肋听到齐加年的话之后却骄横地反驳道:

“我觉得是我的读者追过来了。疯狂的粉丝多了去了。”

按照原定安排,今天是“玉转学园”重新开张营业的日子。要是牛男旷班,哪怕是天涯海角,老板也会追上门来讨要违约金。渔船上是谁都行,可千万别是老板。

乌冬一马当先走出天城馆,奔向沙滩,其余四人跟在后面。乌冬站在石阶上兴高采烈地朝渔船挥手。渔船似乎是害怕搁浅,在距离沙滩三十来米的地方关闭了引擎,随后驾驶舱的门开了。

“啊呀!”

艾丽吓得叫声都岔了音。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头戴墨镜,大腹便便,将藏青色夹克撑得鼓鼓囊囊的男人。脑袋左右两侧各有一簇稀稀拉拉、颠来颤去的卷毛。

“艾丽小姐,你还好吗?”

男人像小孩子一样尖着嗓子。肋和齐加年面面相觑。

“这是齐加年老师你的同事吗?”

“当然不是。该不会是你的粉丝吧?”

“啊——那家伙是我们店的跟踪狂。”

牛男一副作呕的表情。

“跟踪狂?跟踪牛汁老师?”

“跟踪她。”

牛男向艾丽扬了扬下巴。艾丽愁眉苦脸,仿佛一下子没了心气。

“要怪就怪店长太没用,否则这么个玩意儿怎么还能跑到这儿来。”

“喂——艾丽小姐!”

佐藤挥舞双臂叫道。

“多亏了他,要不我们还回不了陆地。”

牛男开玩笑似的说着。艾丽用肩膀顶了牛男一下以示不满。

五人返回天城馆,收拾好行李之后又回到了沙滩。

齐加年和乌冬登上游艇,放下救生小艇。海面风大浪急,惊起了山崖上的海鸟。

众人纷纷把行李搬上小艇,齐加年划桨,左摇右晃地驾驶小艇驶向渔船。

渔船甲板上的佐藤却被吓得像筛糠似的不停地哆嗦。五个奇形怪状的人直奔自己而来,换作是谁都不免胆战心惊。

齐加年用绳索固定住小艇,顺着梯子爬上渔船。甲板上杂七杂八地堆放着绞盘、饵料罐之类的东西。牛男几人跟在齐加年后面也登上了甲板。

“这是你的船?”

“不是,是我租来的。”

“那就借给我喽。”

艾丽脚踏在船舷上说道。佐藤足足看了五秒钟,这才认出了艾丽。他瞠目结舌,鼻子也由于惊吓变了形。

“艾、艾丽小姐,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闭嘴,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然弄死你。”

牛男恐吓道。佐藤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歉。

“以我们现在这副尊容,回到本土以后肯定会被整个日本当成怪物。”

艾丽站在甲板上,低头看着自己腐烂的手脚说道。

“来我们医院吧。对我们的身体变化做一个彻底检查。到时候再向世人公开这一切也不迟。”

齐加年一边搬着行李,一边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回答艾丽。

“让一个写小说的给人打麻药,这医院让人放心吗?”

“那你们就另谋他处去吧。告诉人家你们被寄生虫控制了,看看会不会给你们送进精神科。”

“齐加年老师的医院能相信我们?”

乌冬忧心忡忡地插嘴问道。

“研究生院里有一位寄生虫学的老师,我可以跟他打声招呼。”齐加年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佐藤,“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带了,在这儿。”

佐藤挺起身子,从夹克里掏出手机。齐加年看看手机屏幕,微微摇了摇头,“没信号。”

“只要能在抵达本土之前取得联系就行。千万不要一到码头就被当成怪物。”

“这部手机就先借我使使吧。”

齐加年粗声粗气地说道,佐藤点头如捣蒜一般。

“等靠近本土有了信号,我马上联系院长。去医院的时候尽量低调一些。”

“但愿肚子里的虫子不会跑出来。”

乌冬抚摸着鼓胀的肚子说道。牛男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肚子比刚复活的时候更大了。

五个人的行李搬完,齐加年在驾驶室启动了引擎。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渔船周围水花四溅。

牛男凭舷远眺,目送让他经历了噩梦般日子的条岛渐渐远去。远远望去,那座宛如通往阴曹地府的岛屿只有礁石大小,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半日时光过去,太阳沉入天际。

甲板只剩牛男一人。透过驾驶室的窗户,不只能够看到齐加年的身影,其他四个人则在船舱休息。

他无心入眠,出神地望着海面。夜幕下的大海是如此宁静,举目四望,既无行船也无岛屿,只有灯光闪烁的飞机偶尔从上空飞过。

夜晚的大海很安静。偶尔只会有飞机的灯光从天空掠过,船和岛都看不到了。

牛男伸了一个懒腰,收回垂放在船舷外的腿。他走下舷梯,来到舱门外。

门后是此起彼伏的酣眠的呼吸声。舱内并没有像来时的游艇那样的床铺,四个裹着毛巾被的男女挤在一起。乌冬的鼾声是那样熟悉。

牛男也在船舱角落仰面躺下,盖上了毛巾被。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听见船舱另一边传来布料摩挲的声响。随后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拧开了门把手。借着月光,牛男看见肋走上甲板。可能是起夜吧。

牛男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于是屏住呼吸站起身来。他打开门,轻手轻脚地爬上舷梯。

甲板上空无一人。他看向驾驶室,正看见肋在开门。

“齐加年老师,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吗?”

“信号?不知道啊。”

在嘈杂的引擎声中隐约能听到两人的对话。齐加年拿起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十分刻意地摇了摇头。

“没信号。”

“啊,幽灵船!”

肋发出一声怪叫。趁齐加年回头的工夫,肋一把抢过了手机。

“哈哈哈哈。慢着,这不是有信号吗!你为什么要撒谎?”

肋看着屏幕叫道,像是立下大功一样。齐加年则是默默站着。

“我猜得没错。今天就是二十日。沙希老师的推理果然有问题。”

肋把屏幕对着齐加年。

“我们是十五日在码头会合。如果因为煤气中毒身亡,白白消耗了一天时间,那么抵达条岛就应该在十七日。今天是我们登岛的第五天,十七、十八、十九、二十,那么就是二十一日。但是你看,手机显示的日期却是二十日。”

肋质问齐加年。齐加年却像一块石头一样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发现的?我从游艇客舱的**摔下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疼得要命。但是根据沙希老师的推理,我在那个时候应该已经煤气中毒死了。这样一来就出现矛盾了。”

肋把手机放在驾驶台上,模仿大侦探的样子轻咳一声。

“但这只是我的主观猜测。因为我的痛觉可能只是错觉。不过,铁证就在眼前,就在这里。”

肋说着,像举枪射击一样伸出双臂。

“当我在工作室苏醒过来,我的右手拇指和左臂的绷带上都有血。应该是被蜡油掩埋的时候受了伤。你仔细看看,这些血迹是红色的。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么从伤口流出来的**就应该是黄色的。也就是说,当我在工作室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还活着。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那么会不会是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没有中毒?当然也不是。船和鲸鱼相撞之后,沙希老师的食指上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疮痂。其实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死。”

时间又一次凝固了。

看齐加年没有反驳,肋露出了笑容。

“而且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齐加年老师在游艇舱内给我上绷带的时候发现的。你当时触碰到了我的胳膊,假如我是一个死人,你理应立即察觉到我没有体温。”

齐加年不声不响地关上了门,然后径直向肋走去。牛男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加年老师,你应该早就发现沙希老师的推理漏洞百出了吧。为什么你不反驳呢?难不成沙希老师的推理正合你意?也就是说结论是没有凶手,对你来说——”

齐加年一拳打在肋的脸上。肋的腰部撞在了驾驶台上,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齐加年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折叠刀。

“你来真的?!”

齐加年掀起肋的衬衫,一刀捅进了肋的肚脐眼。肋直愣愣地看着。齐加年搅动刀刃,肚子里的**犹如泉涌一般,片刻之间衬衫便被染成了黄色。肋挥舞着双臂拼命挣扎,一个油桶翻倒在地,里面的**洒了出来。

“店长,出什么事了?”

艾丽打开船舱的门问道。她身后是裹着毛巾被的乌冬和佐藤,二人也看着牛男。可能是被打斗声吵醒了。

“齐加年把肋给捅了。”

牛男把他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三人。

驾驶室里“咣当”一声。肋捂着肚子跪坐在了地上。他的肚子胀得像孕妇一样。肩膀不停颤抖,唾沫横飞,明明没有痛觉,但他的脸却因极度痛苦而扭曲。

折叠刀从齐加年指尖滑落。他一脸茫然地望着这边,眼神似乎是在求助。

就在此时,伴随着气球爆炸似的声响,肋的肚子一分为二。一条又一条长约五厘米的线虫钻了出来。齐加年瘫软在地,像发疯似的惨叫。

一条条线虫扭动着、卷脔着、盘曲着、纠缠着,源源不断地从肚子的裂口处涌出。转瞬间一大片虫子便几近铺满驾驶室的地面,洪流一般钻入齐加年的鼻子和眼睛。

“别过来,别过来!”

被线虫淹没的齐加年活像一只怪异的马尔济斯犬,他不停尖叫,拍打爬到身上的线虫,然而这边打掉一条,那边涌来十条。线虫甚至钻进了他大口喘息的口中。

“店长,坏了!”

艾丽指着驾驶室舱门下方叫道。线虫正从铁门板和地板之间的缝隙向外钻。

“糟糕!”

牛男跑向舱门,用运动鞋踩踏线虫。那感觉就像是在踩水果。脚下不停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留下一摊摊的黄色**。

“哎呀哎呀哎呀!”

艾丽疯狂地叫着。有两三条线虫钻出了门缝。牛男上前一通乱踩,将线虫踩烂。他心知线虫踩是踩不完的,但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哎?”

牛男忽然感到右脚脚底有些异样。有什么东西在鞋子里蠕动。他屈腿察看鞋底,原来是线虫钻进了被钉子扎出来的洞。牛男慌张之下一个趔趄,腰磕在了船舷上。

“救、救命!”

牛男用力求救。线虫还在不断地向里钻。艾丽跑过来,紧皱眉头,掐住了线虫。线虫像跳舞似的扭来扭去。

“快点啊!”

“闭嘴,烦不烦人!”

艾丽揪出线虫扔向大海。听见“扑通”一声,她倚在船舷上喘着粗气。

再看驾驶室,齐加年的身体几乎已经被铺天盖地的线虫吞没了,就像一只被蝼蚁团团包围的死老鼠。旁边呆呆地望着他的,便是失魂落魄的肋。

又有差不多二十条线虫顺着门缝向外爬。再这么下去可就糟了。

忽然,众人闻到了一股加油站那种刺鼻的气味。刚才驾驶室里翻倒的那个油桶流出了透明**,气味就来源于此。是煤油。

“喂,佐藤,把打火机给我!”

牛男朝船舱叫道。

“打火机?没油了,还要吗?”

佐藤从夹克里掏出打火机,“咔嚓咔嚓”地扳了几下也打不着火。

“废物!那就烟吧。给我烟!”

“给你。”

佐藤把烟盒扔了过去。牛男接住,深吸一口气,扭动驾驶室的门把手。开门的一瞬间,一大群线虫涌了出来。牛男感觉像有无数双手摩擦着他的脚底板,耳边传来艾丽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肋,用这个给你践行吧。去了那头应该就抽不到了。”

牛男把烟盒递给蹲在地上的肋。肋转过脸来,他面如死灰,当初在码头碰面时候那种不可一世的模样**然无存。

“我、我要死了吗?”

他瞳孔放大,双目无神,肚子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应该是吧。你的肚子都成空壳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啊。”

肋用手哆里哆嗦地抽出一支烟,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然后把烟叼在嘴里点着了火。

“到那头了也要念我的好啊。”

牛男一把从肋的嘴里抢下香烟,扔向地板上的煤油。肋猝不及防,一脸惊愕。只听“嘭”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

牛男转身冲出驾驶室,他前脚刚出来,艾丽后脚就关上了门。

驾驶室燃起了熊熊大火。地板上成片的线虫被烈焰吞没,扭动着化为脓水。火焰蔓延到齐加年身上,他张着大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线虫像脱毛一样一团团地掉在地上。他的腹部也开始涌出线虫,整个人就像一个蛋黄漏了的煎鸡蛋。

“啊哈,去死吧!”

牛男把爬上甲板的线虫踩得稀烂。

牛男等人关着门等待了大概十五分钟,火渐渐熄灭。齐加年两人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腹部塌陷,筋骨外翻。舱内遍地都是线虫烧焦的残骸。

“完了。操控面板烧坏了,这么一来回不去了。”

艾丽检查了一下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碎了,底板也掉出来了。显然是不能用了。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冬从客舱探出头来,脸色煞白地问道。

“小虫子从肋的肚子里钻出来了,于是我就给它们烧熟了。”

“这我都看见了。你刚才不是说齐加年捅了肋吗?他为什么这么干?”

乌冬用质疑的目光瞪着牛男。牛男和艾丽交换了个眼神。事已至此,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跟你说实话吧。三天前的推理全是胡说八道。杀死我们的根本不是什么鲸鱼、洪水。是他。”

牛男语速很快,目光落在已是面目全非的齐加年身上。

乌冬爬上舷梯,撇着嘴向驾驶室里面张望一番。佐藤依然蜷缩在船舱里。

“齐加年杀了我们?那么肋是因为戳穿了真相,被齐加年灭口了吗?”

“大概是这样。他倒也不至于完全看穿,但是应该已经注意到齐加年有所隐瞒。齐加年为了让他闭嘴,就把他给捅死了。”

“不对不对,请等一下。”乌冬嘟着嘴说道,“之前是根据牛汁老师你手表上的血迹,推理出我们意外煤气中毒身亡的结论嘛。我觉得这个推理合情合理呀,难道这也全是假的?”

“手表上的血迹,还有表盘上的裂纹,这些都是真的。不过推理却是错的。都是生搬硬造出来的。不信你仔细看看。”

牛男从口袋里取出手表,戴在左手上,然后把表盘朝向乌冬。

“哪里不对了?”

“连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你还好意思当推理作家。你看调节时间的旋钮是不是在左侧?一般来说都是左手戴手表,右手调旋钮。旋钮应该在手表右侧才对嘛。”

“啊,还真是。”乌冬惊讶地张开嘴。

“有些高档手表也会设计旋钮在左侧的款式。不过店长是个右撇子,他不需要买个反着戴的款式。”

艾丽抓着乌冬的手腕补充道。

去条岛那天,牛男曾向其他四个人展示了刻在表盘背面的“亲爱的大亦牛汁”,然后又把表翻转回来,戴在了左手上。但是此时的表盘是上下颠倒的,朝向牛男的并不是正确的刻度。

“把它正过来戴的话是这样的。”牛男解开表带,将手表上下调转,重新戴在手上。“表针停转时指示的时间并非十一点半,而是五点半。肋是半夜十一点半摔下了床,事实上这和手表故障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说沙希老师是故意告诉大家一个错误的推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劳心费神地包庇真凶呢?”

“因为我们发现真凶——也就是齐加年老师,他其实并不想杀死我们。”

艾丽字斟句酌似的缓缓说道。

“不想杀死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齐加年老师只杀死了我们一次,复活之后他就没再想要杀死我们。

“既然他用扎比面具挡着脸,就说明他知道我们有可能复活。如果他真想要我们的命,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弄死我们肚子里的虫子。他只需把四具尸体绑在柱子之类的地方,复活一个了断一个就行了。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越听越糊涂了。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包庇他?”

“因为他假装自己遇害身亡来着。他之所以煞费苦心伪装成遭遇他杀的样子,就是为了和我们一起返回陆地。只要身份没有暴露,他就会继续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三天前的晚上,我根据店长的讲述,意识到凶手就是齐加年老师。但如果我闯进餐厅逼问他,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一旦身份暴露,他也就演不下去了。所以既然他不打算杀死我们,那么安全起见,没必要贸然刺激他。”

“可是我们本来就没有怀疑过齐加年,有必要刻意编造一个推理吗?”

“还不是为了救人。”艾丽瞥了一眼牛男,说道,“当时店长被海鸟啄得遍体鳞伤。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把他丢在沙滩上一走了之。但是如果不能证明店长清白,那么大家肯定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一群耍笔杆子的凑在一起,怎么可能放过近在眼前的悬疑案件。万一有人误打误撞戳穿了齐加年的伪装,那岂不是又没命了嘛。于是我就和店长绞尽脑汁,编造出了一个谁都不是凶手的推理结论。怎么样,干得漂亮吧?”

“考虑得真是周到。”乌冬脸上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齐加年老师是凶手的呢?他又有什么目的?”

“别着急呀。饭要一口一口吃嘛。”

牛男叼着烟倚在船舷上。刚想点烟,想起身上没有打火机。驾驶室里的肋倒是有打火机,但是牛男并不想去拿。

“多亏齐加年犯了一个错误,我和沙希这才发现了真相。”

“难道是在现场留下了手印?”

“当然不是。齐加年面部流血,脸朝下趴在二楼走廊。走廊里有一摊血渍,从栏杆空隙滴落的血把门厅也染得血迹斑斑。

“不过,当我们从二楼的走廊俯视一楼的时候,发现尸体面部流出来的血垂直落在了一楼的地毯上。仔细一想,感觉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物体从上往下落不是正常现象吗?”

乌冬不解地摇晃着被水泡得松松软软的脑袋。

“问题在于血的下落方向看上去是垂直于地面的。天城馆由于滑坡之类的原因,产生了五度左右的坡度。但是**下落并不受坡度影响,而应该在重力的作用下垂直下落。那么在天城馆中,血液下落的方向与垂直于地面的方向之间应该存在着一个夹角。”

“走廊差不多有五米高,假设地面的坡度是五度,那么通过正切三角函数可知,血迹将偏移四十三点七五厘米。”

艾丽说着伸出双手,比画了一个和肩膀差不多宽的距离。

“没错。这说明一楼地毯上的血迹是伪造的,有人想让它看起来像是从二楼滴落下来的。而唯一有必要这么做的人就是齐加年。”

“齐加年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他自杀本来脸上就会流血,又何必伪造血迹。”

“不是这样的。想要把自杀伪装成遇袭身亡,就需要处理掉遗留在现场的凶器。如果尸体旁边有沾着血的凶器,那么不可避免地会有人怀疑他是自杀。

“那该怎么做才能不留下凶器?唯一的方法是在其他地方弄伤自己,处理掉凶器之后再前往案发现场。为了转移途中不留痕迹,他必须要先给伤口止血,服用迟效性的药物,在药效发作之前迅速转移现场。

“这时就会出现另一个问题:所谓的案发现场没有血迹。因此齐加年预先抽取了自己的血,将血洒在了走廊和门厅。”

“原来如此。伪装反而让凶手露出了马脚。”

乌冬低头看着烧得焦黑的齐加年,腮帮子一抽一抽。

“他抠下扎比人偶的泥巴涂在脸上,同样是为了伪造现场。乍一看他是想用泥巴止血,但他的真正目的是用泥巴弄脏走廊,让那里看上去更像他身负重伤的第一现场。”

“那他还在一楼滴血干什么?直接在二楼伪造现场就行了,也不至于最后被人看穿。”

“只是人倒在了二楼走廊,那么很难会被人发现。假如一直没人找到他,时间久了,他可能自己先复活了。他必须要保证在自己死亡期间被人找到。”

“不对呀?那他死在一个更显眼的地方不就好了,为什么偏偏选在二楼走廊。”

“他最初应该也是这么打算的。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在二楼走廊意外受了伤,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还记得命案发生之后,门厅的灯就坏了吧。那个球形吊灯距离他尸体所在的二楼走廊非常近。由于地面是斜的,钟摆一样的吊灯便向走廊一侧倾斜。这家伙看风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后脑勺撞上了吊灯。他声称自己是听见打雷之后才向外张望,但我猜他是被雷声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撞在了吊灯上。球形的吊灯摆动一段时间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加上地面是倾斜的,就有种面部突然遭到他人殴打的感觉。这家伙的脸受伤后,不小心把血滴在了二楼走廊的地面上。

“这把齐加年急坏了。倘若被人发现了这片血迹,那么他在走廊受伤并且转移现场的行径就有可能败露。受伤是在这里,尸体却又在另一个地方,这样一来,别人便能顺藤摸瓜地识破他对凶器和血迹动的手脚。

“于是他转念一想,索性直接在二楼走廊自我了断,与其掩盖血迹,倒不如利用这片血迹。为了让人发现他的尸体,他便伪造了现场,让血看起来是从二楼滴落到了一楼门厅。”

“他费这么大劲想要让人找到他的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乌冬按着太阳穴,似乎是在冥思苦想。艾丽正要开口,牛男摆了摆右手,制止了她。

“想要理解齐加年的所作所为,就必须弄清楚他的企图。正如刚才沙希所说,齐加年的行为前后存在着矛盾。他确实杀了我们,但又不是真的想要我们的命。如果他怀恨在心,那么他完全可以趁我们死亡的时候控制住我们,等人复活后再剖开肚子。

“回头看看齐加年的行为,可以看出这家伙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依次杀死我们。这里的‘杀死’,并不是为了惩治什么人,也不是发泄私愤,而是从物理层面终结我们的生命活动。而他杀我们另有原因——这个原因我后面再说。

“第二个目的,就是非必要不杀人。换句话说,就是让复活的人活着。”

“这是因为他犯事之后心态发生了变化?”

“不是。齐加年只是一个麻醉医生,并不是杀人取乐的杀人狂。他是出于某个理由才对咱们下手,而且从一开始打算就是点到为止。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再动手,而且想要让我们活着返回陆地,这都是十足的证据。

“事实上,齐加年复活之后马上就把寄生虫的事告诉了我和肋。他这么做是害怕我们误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重演奔拇族的悲剧。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明显的证据。齐加年在杀死我们的时候戴着扎比面具。如果他真的想要我们的命,等我们复活之后直接杀掉就好,没必要遮挡面部。他之所以把脸挡住,就是不想再对复活的我们动手——也就是想要保全我们的生命。”

“原来是这样。倒也说得通。”

乌冬苦着脸说道。

“可是,大家复活之后,他想要隐藏凶手身份,也并非易事。毕竟我们几乎是同时复活的。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只要全员复活之后互相核对一下,最后复活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凶手,他也跑不了呀。”

“没错。如果凶手事先不做准备,那么身份暴露就是迟早的事。”

“如果按照你的推理,凶手是以死亡状态上的岛,那么实话实说,有些过于冒险。而且我们也证实过了,登上游艇之前所有人都还活着。自动门的感应器敏锐地识别到了齐加年,你在黑暗之中发现穿环脱落,肋胳膊骨折之后疼得龇牙咧嘴,沙希的指头流出来的是红色的血,她也证明了我一直活着。刚才我们也解释过了,煤气中毒纯粹是胡说八道。当我们来到这座岛的时候,凶手还是活生生的人。这是事实。”

“这样一来凶手不就成了最后一个复活的沙希老师了吗?”

乌冬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艾丽。

“不是的。我刚才说过了,齐加年既要想方设法地保全我们的生命,对于发现真相的人,又不得不杀人灭口。如果他暴露了凶手身份,那岂不是满盘皆输了嘛。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五名死者,他想出了死后杀人的方法。”

“死后杀人?”乌冬鹦鹉学舌似的重复道。

“当然,死人不可能把人打死或者勒死。于是齐加年费尽心机地布置了机关,届时无须亲自动手,便能取你和沙希的性命。而破解这个机关的关键依然是它。”

牛男说着摘下手表,在乌冬的鼻尖前甩了甩。表针停在五点半的地方。

“对了,我还不知道手表是怎么坏的呢。”

“是这样的:不论是在船舱的时候肋摔在我的身上,还是在天城馆被扎比面具怪人袭击,都是晚上十一点半前后。无法解释表为什么会停在五点半。”

“会不会是碰巧没电了?”

“不会的。表盘上十二点的刻度附近有同心圆形状的血迹。这说明晚上十一点半我遭遇袭击,血洒在手表上的时候它还没有坏。

“但是我复活之后看表时,表针就已经不走了。这块表应该是在我死亡期间坏的。当我正在鬼门关走那一遭的时候,清晨五点半,我的肉身遭遇了某种情况,而这便是导致我手表损坏的原因。”

“唔——遭遇了什么情况?”乌冬吓得后槽牙直打战。

“实话实说,这个线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复活的时候,嘴里有一团像血和呕吐物混合而成的异物。”

一想起那东西黏腻的口感,牛男就浑身不舒服。

“你是临死之前吐了吗?”

“没有吐。我在睡觉之前把肚子都吐空了。那东西不是我吐出来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用想得太复杂。皮肤被刺伤会流血,胃受刺激会呕吐。齐加年用钉子钉穿了我的脑袋,那么从脑袋里出来的是什么?是脑子。我嘴里的那块东西就是脑子。”

“嘴里……脑子?”乌冬愈发惊恐万状。

“当然,如果钉子只是从后脑勺穿出脑门,那么脑子肯定不会进到嘴里。齐加年在晚上十一点半把钉子钉入了我的后脑勺,钉子从脑门穿出。五点半的时候他又把钉子拔了出来,然后从后脑勺钉进了我的嘴里。于是上颚就开了一个窟窿,脑子就顺着窟窿流进了我的嘴里。他就是在摆弄我的尸体的时候弄坏了手表。”

“他干吗要钉你两次?”

“为了让我误判死亡时间。我是晚上十一点半被头戴扎比面具的齐加年打昏过去。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时候我自然会认为自己死在晚上的十一点半。

“但是我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人在昏迷状态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失去意识的时间和死亡时间未必一致。齐加年在晚上十一点半让我失去了意识,然后对我进行了静脉麻醉,让我保持昏迷状态,等到五点半才杀死了我。这个时间差,就是齐加年避免自己成为第五名死者而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妙计。”

“不对吧。半夜两点半的时候,我和沙希老师见到了牛汁老师的尸体。牛汁老师浑身是血,脑门上有一颗贯穿头盖骨的钉子。”

乌冬左右看了看牛男和艾丽。艾丽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抬了抬下巴,让牛男继续说下去。

“眼见未必为实。实际确认我是死是活的人是齐加年。他故意当着你们的面摸我的脉搏,让你们误以为我已经死了。继而又编造出奔拇族可能毁于败血症之类的说法,阻止你们接触尸体。我满身的鲜血,其实是齐加年给我泼上了工作室的血浆。”

“不对不对,虽然我没有碰过你,但是钉子确实是扎在你的脑袋上啊。”

“你没有看错,我的脑袋确实是被钉子扎穿了,但是我还活着。”

“哎?脑袋扎上了钉子,人还能活吗?”

“那可说不准。大脑具有各种各样的功能。钉子从后脑勺贯穿头盖骨,然后钻出脑门,它只伤到了大脑半球的一部分——汇总处理视觉和触觉信息的顶叶,以及负责记忆和思考的额叶。人并不会因为这些部位受损而死亡。”

“大脑停止工作,但脑干还在工作,这种状态叫作迁延性昏迷——也就是所谓的植物人。”

艾丽用手指在额头比画了几下。九年前牛男和晴夏在意大利餐馆吃饭时,晴夏也做了类似的动作。

“当然,头盖骨和硬脑膜被钉子钻出窟窿的话会非常疼,失血过多也会造成死亡。不过,如果让钉子扎在脑中,不去动它,伤口就不会大量出血。尽管组织坏死后人还是会死,但是不至于在短短几个钟头之内丢掉性命。”

“难以置信。牛汁老师,那个时候你竟然还活着。”

乌冬的表情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

“我也没想到。十一点半,齐加年袭击了我,给我进行静脉麻醉,让我动弹不得,之后把钉子钉进了我的大脑。然后他诱导你和沙希来到我的房间,目睹我的死状。等到五点半,他再给我致命一击。

“这时他如果用勒脖子之类的方式,便会留下新的罪证。因此他将贯穿头部的钉子拔出一半,向下调整了钉子的方向,再次钉入脑中。这样做一来伤及脑干,人将失去自主呼吸,最后窒息而亡。二来可以避免增加新的外伤。而我嘴里之所以会有脑子,就是因为钉子钉入脑干后穿透了口腔。”

牛男想起被扎比面具袭击之后,自己在意识迷离之际所看到的那宛如噩梦一般的情景。世界四分五裂,嘴里像生虫一样钻出一条僵硬的手臂——就是这种感觉。

回头想想,那感觉并非单纯的幻象。齐加年扎入脑中的铁钉贯穿上颚,扎进了唇舌之间。牛男虽然脑子乱作一团,但是眼睛应该捕捉到了那个瞬间。

“牛汁老师是在上午十一点半苏醒过来的吧?如果实际的遇害时间是早晨五点半,那么这样一来复活时间不就变成六个小时了吗?”

“确实是这样。其实被寄生虫感染的人类复活只需要六个小时。齐加年故意误导我们,将时间翻了一倍,变成了十二个小时。”

“啊?”乌冬大吃一惊,“难道我们之前算错了?”

“是的。齐加年或许在晴夏死亡之前就发现了她身体的反常状况。因为晴夏的身体异常冰冷,她本人对此也没有遮遮掩掩。齐加年根据晴夏的叙述,对类似病症进行研究之后发现,被这种虫子寄生的人类会在死亡六小时后复活。”

“可是除了牛汁老师,其他几位不都是过了十二个小时才复活的吗?”

“我之前说过,我在工作室下方察看沙希的尸体的时候,曾在她脑袋底下发现了肋的项链。如果这条项链是肋被埋在蜡油里的时候意外脱落,那么它也应该在蜡油里才对。因此项链脱落不是在齐加年给肋浇上蜡油的时候,而是在他扒开肋身上的蜡油的时候。

“咱们来梳理一下齐加年对肋的所作所为。他在凌晨一点用一张诡异的字条把肋骗出了房间,然后在工作室将其击晕,趁其昏迷,对其进行了静脉麻醉。之后他让肋面朝屋外贴墙而立,全身浇上蜡油。由于墙壁是由圆木拼接堆砌而成,木头之间的缝隙可以透气,所以不用担心肋会窒息。

“肋虽然面朝屋外,但实际上他被浇上蜡油之后,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在里面面向何方。于是齐加年用石膏模具在肋的后脑勺处轻轻按压,从蜡油外面看,里面凹凸不平,隐约像一张人脸。这样就伪装出了肋被蜡油包裹窒息而死的现场。之后再引导你们前往工作室,让你们目睹肋的死状。因为不能直接接触肋的皮肤,所以也就无法确认他的体温和脉搏。

“齐加年真正将肋杀死,是在凌晨一点肋遭遇袭击的六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上午七点左右。他打破蜡块,将肋翻转过来,迎面浇上了经过二次熔化的蜡油。这一次是真的无法呼吸了,肋就这样死了。

“但是,齐加年无法完全还原蜡块的形状。我看到的肋的死状,与你和沙希看到的肋的死状应该是不一样的。只是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原来当时我们仨看到的尸体都还活着啊——这么说,我被杀死之前看到的齐加年的尸体,也是活的?”

“他那当然是装死。正如我刚才所说,他把血滴在一楼的地毯上,是为了让自己更容易被人发现。其实本来只要碰一碰尸体,就能知道是死是活,但是他在你们发现我的尸体的时候暗示说败血症会传染,打消了你们靠近尸体的念头。

“如果他装了半天,却依然没人发现他,那么他或许就会像对付沙希那样,把扎比面具吊在窗外,逼迫你逃离房间。一段时间内装死也没人经过的话,就和沙希的情况一样,他打算在窗户上垂下扎比面具,让你走出房间。根据复活时间倒推可知,那家伙真正的死亡时间在上午九点四十分左右。”

“我的遭遇也是这样的吗?”乌冬低头看着自己肿胀的身体。

“道理都是一样的。但是你的情况与我和肋略有不同。人只要是俯卧在浴缸之中,不管怎样最终都会窒息而死。用这种方式将活人伪装成溺亡的尸体是不可行的。因此齐加年试了一个调包计。”

“傻啊你。那样的话光是听声就知道你还活着。线索就是我的运动鞋。我复活以后,系鞋带的方式却莫名其妙地变了样。毫无疑问是齐加年在我死亡期间曾脱掉过我的鞋。

“但是他为什么要脱掉我的运动鞋呢?其实那小子不只是脱掉了鞋,而是将我从头到脚扒了个精光,只是我没有发现罢了——这样一想,他的真实目的就浮出水面了。”

“脱光了牛汁老师的衣服?为什么呢?”

“你这家伙真够迟钝的。咱俩体型相近。凶手把我的尸体扒光,就是用来伪装成你的尸体。反正趴在浴缸里看不见脸。头发上的泥巴是为了挡住后脑勺上的钉子。说不定啊,那一缸泥水里还混着我的脑浆呢。”

乌冬屏住呼吸,将牛男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

“可、可是那个时候活着的人就只剩沙希老师了呀。尸体换是换了,但要是沙希老师没来浴室,那不就白费功夫了嘛。”

“浴室就在沙希房间对面。她一旦受到吊在窗外的扎比面具的惊吓跑出房间,不想看也能看见。窗户碎裂,浴缸里又漂浮着一个硕大的身躯,这些异常情况格外醒目。不管她靠不靠近浴缸,只要趁她心慌意乱的时候从背后狠狠地给她脑袋来上一下,就算是得手了。”

“沙希老师也可能离开房间之后直接逃走呀。”

“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毕竟一旦沙希逃出主楼,那么再想抓住她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因此,他打碎了浴室玻璃,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当沙希径直逃向楼外,他便可以从浴室窗户翻出楼去,迂回到玄关杀沙希一个出其不意。”

“之后你的情况便和其他人大差不差了。齐加年给你注射了麻醉剂,在你被打晕的六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十一点半前后,他将你淹死在了浴缸里。”

乌冬蜷缩着肩膀,或许这番话又勾起了他遇害时的可怕回忆。

“第五名死者沙希也是一样。齐加年袭击她的时候别人都已经死了,因此他也没必要再进行伪装。他只需把沙希从工作室推下沙滩,趁她昏迷之际注射麻药,等六个小时之后再把她杀掉即可。沙希失去意识是在早上七点,所以实际被杀时间就是六个小时之后的下午一点。”

乌冬不停地点头,像思索着这番话的意义,忽然他停下了动作。

“咦?不对呀。齐加年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十一点半的时候把我淹死在浴缸里,也不可能下午一点再去给沙希老师泼上硫酸。”

“你反应很快。不过我一开始就解释过了。这一系列伪装的目的是要洗脱他是第五名死者的嫌疑。而要洗脱嫌疑,他就需要能够实现死后杀人的机关。

“因此他需要布置机关的时间。他在早上七点袭击了沙希,而他自己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四十分,中间有大约两个半小时的空当。齐加年想方设法地让我们误判复活所需时间,就是为了争取到这两个半小时。”

乌冬说话的口吻活脱脱一个推理小说迷,艾丽不禁苦笑。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那么他布置的是什么机关呢?那必定是一种无须亲自动手便能启动的机关。”

“就是那种时钟一走到十一点半,十字弩就会自动射出弩箭的机关吗?”

乌冬做出一个拉弓的姿势。

“种类不可胜数。反正就是利用时钟转动、涨潮退潮、太阳光线角度之类的机关。而且这个机关没必要像精密的仪器那样复杂,机关越复杂失败的概率就越大,所以只要确保奏效就好。因此,他利用的是自己死亡之后,发生概率非常大的一件事。”

“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线索在于时间。你死在十一点半,而这恰恰就是我复活的时间。这绝非巧合。这是齐加年布置的机关,我一旦复活,你随即就会死去。”

“啊?牛汁老师你刚一复活,然后我就死了?”乌冬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可不是我杀了你。当时我的尸体瘫倒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苏醒之后我从椅子滑倒在了地上。

“齐加年在这把椅子的腿上缠上了一根麻绳。绳子一头绑着重物,另一头拴上从工作室拿来的长铁钉。然后他打破我房间的窗户,把拴着钉子的绳头从窗户顺出去,然后他来到楼外,沿着梯子爬上屋顶,将钉子提到遮雨檐上,再沿着遮雨檐绕到天城馆的另一侧,把钉子悬吊在浴室窗户外面。之后他回到天城馆,把悬在浴室外面的钉子拉进室内。

“这根钉子的用途就是固定你的头部。他先在浴缸放好水,让你趴在水中。然后抬起你的头,让钉子横着穿过你两侧脸颊上的穿孔,之后架在浴缸的边缘上,这样一来你的面部就不会沉入浴缸之中。

“另一侧的重物则挂在我房间的窗户外面。窗外就是悬崖峭壁,下面是大海。由于麻绳绑在椅子上,所以挂在窗户外面的重物并没有掉进海里。

“十一点三十分。就在我即将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在了地板上。没有了我体重所造成的压力,缠在椅子腿上的麻绳便开始松动。最后重物坠入海中,顺势拔出了你脸上那根拴在麻绳上的钉子,于是失去支撑的头部沉入浴缸。铁钉被重物拽出窗户,沿着遮雨檐滑动,进而从悬崖掉进大海。乌冬在浴缸里窒息而死,而证据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之中。”

牛男在即将苏醒之际,曾在一片犹如被泥巴周身包裹的倦怠感中,听到了一些响动。像是老鼠窜过屋顶的“沙沙沙”的声音,来自于被麻绳拖拽着摩擦遮雨檐的铁钉。“扑通”一声,则是重物坠落海面时发出的声音。

大约十分钟后,牛男在浴室发现了刚刚死去几分钟的乌冬的尸体。但是由于皮肤被泡得发胀,人又浮在水面之上,牛男便误以为他死亡了很长时间。

同样,他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也与腐烂产生的气体毫无关系。通常,溺亡的尸体之所以会下沉,是因为人在慌乱之中会将水吸入体内,而水又把体内的空气挤压到了体外。而乌冬在水里的时候麻醉剂已经生效,他并没有在水里惊慌挣扎,因此体内还保存着大量空气。

“顺便解释一下你舌头上的伤口。多半是因为齐加年用铁钉贯穿你左右脸颊的时候,你的舌头在中间碍事,结果就不小心蹭破了。”

“他居然把我的脑袋刺穿了——就像去往条岛路上,在船上吃的烤肉丸子一样?”

乌冬咬牙切齿地揉了揉戴着穿环的脸颊。

牛男想起九年前偶然见到的“昆虫人面部刺穿表演”海报。海报上是一个脸颊被针刺穿、露出空洞的笑容的女演员。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床下有一个扎比人偶,露着半截身子盯着我看。这是齐加年故意为之。他把人偶摆在一个醒目的位置,目的就是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床边,以免我清醒得太快,看见窗外的重物落入水中,导致他精心设计的机关功亏一篑。而我房间外侧墙壁上像血迹一样的污渍,其实是麻绳飞出窗外时带出去的血浆。”

“那么沙希老师的遭遇也和我一样吗?”

“机关的设计思路是完全相同的。沙希死于下午一点,也就是在肋复活的同一时刻,她被了结了性命。齐加年设计的这一机关利用的是肋的复活。”

牛男停顿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他在工作室的下方找到艾丽的时候,她其实还没有死。

“齐加年袭击沙希的地点本来是住宿楼的浴室,而非是在工作室,但他却要舍近求远地将沙希移动到工作室,就是因为机关要想发挥作用,沙希和肋就不能相距太远。那么,他究竟设计了怎样一个机关,让复活的肋导致了沙希的死亡?”

牛男反问乌冬,乌冬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课堂上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

“呃……我记得肋老师复活的时候好像小便失禁了。”

“那又怎么样呢?”

“会不会是这样的?齐加年打昏了肋老师,然后喂肋老师喝下了有毒的水,这些毒物就储存在了肋老师的**里面。他复活之后小便失禁,尿顺着地板的缝隙滴到了沙希老师的脸上。然后沙希老师就被尿给毒死了。”

“哈哈哈哈,这机关听上去可真过瘾啊。”牛男放声大笑,瞟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艾丽,“可惜这行不通。如果肋喝下的药量足以致死,那么他自己就先吸收了,没等毒素到达**,他应该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啊,确实如此。”

“关键在于工作室。你回想一下你们被齐加年带去工作室时的情景。沙希破天荒地失去了理智,抄起架子上的刻刀要把你们赶出工作室——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艾丽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又不忘讽刺一句。

“问题就在沙希拿的这把刻刀。她完全没必要拿架子上的刻刀,工作室里的另一件工具明明更适合对付你们两个男人。”

“什么工具?”乌冬歪着头问道。

“锥子。我复活之后曾在工作室地板上看到一把锥子,当时我还以为那是凶手熔化蜡像的时候,从蜡像胸口拔下来扔在地上的。

“但是你们半夜前往工作室的时候,那把锥子还不在那里。那么锥子是从哪儿来的?只能是被齐加年藏起来了。为了布置杀死沙希的机关,他不能用放在架子上的锥子,而是必须要用蜡人身上的那把锥子。于是他就把锥子提前藏在了置物架后面,以免被别人拿去防身。”

“先是钉子,又是锥子。好像也没啥新鲜的啊。”

“二者可是截然不同。钉子的作用是让你掉进浴缸——换句话说,是整个机关的终结。但是锥子的作用则是启动机关。

“齐加年扒开肋身上的蜡油,将其翻转过来背靠墙壁,然后他顺着圆木来到工作室地板下方。地板是约有十厘米厚的板材,下面是斜向固定、起支撑作用的角撑。齐加年从地板下方将锥子插进木板接缝,扎入肋的左臂。而一般的锥子都达不到这样的长度。

“肋绷带上的血就来自被锥子扎破的伤口。但是常理来说,棍棒之类的尖头捅进动物体内是很难拔出来的。更不要说纤维紧实的肌肉了,于是锥子就卡在了肋的胳膊里面。”

“这就和店长身上的刀子和玻璃拔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艾丽笑着调侃道。

“齐加年提前在锥柄上绑上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面是混入了毒物的**。他拧下瓶盖,然后返回工作室,给肋浇上蜡油,闷死了他。到这一步,机关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六个小时之后,肋复活站起身,插在左臂上的锥子便会脱落,并且将瓶子带翻。然后从瓶子里流出来的**便顺着圆木淌到了沙希脸上。因为肋没有痛觉,所以不会发现自己被锥子扎过。”

“可是这样锥子不就掉到地上了吗?”

“他只需要事先用绳子捆在圆木上就行了。”

“但是就算没有痛觉,胳膊上被扎了一个窟窿,肋还能看不见吗?”

“所以齐加年才会选择把锥子扎在本来就绑着绷带的左胳膊。绷带材质粗糙,不会留下痕迹,何况那个部位本来就受了伤,即便看到出血也不会有太多怀疑。我猜要是肋没有摔断胳膊,齐加年或许会选择扎在当事人不易察觉的屁股上。”

“我明白了。不过**是从紧贴着工作室下面的地方开始流淌,它能那么顺利地流到沙希老师的脸上吗?”

“这时舌头就显得碍事了。如果把舌头抬起来,有可能会堵住嗓子,**在嘴里流不下去,无法彻底杀死沙希。因此齐加年提前割掉了沙希的舌头。”

牛男想起肋复活之后,曾软磨硬泡地让他帮忙查看艾丽的尸体。当时他们正在说笑,忽然一滴冰冷的水滴掉落在了牛男头顶。

牛男原以为那是肋的尿液,其实那是瓶子里残存的**。由于失去了痛觉,哪怕是硫酸那样的刺激性**,牛男也感觉不出来。

“稍等一下。牛汁老师在工作室发现肋老师的时候,锥子怎么会在地板上?机关用到的那把锥子应该还在地板下面才对啊。”

“地板上的锥子和蜡像身上的锥子并不是同一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蜡像胸前插着一把锥子,如果锥子不翼而飞,而又有人心生疑窦,那么很可能会顺藤摸瓜地识破这个用到了锥子的机关。所以齐加年这才把置物架上的另一把锥子扔到了地上。”

“可是如果牛汁老师在去工作室之前直接去确认沙希老师是生是死,这个计划不就泡汤了嘛。”

“说得轻巧。齐加年专门把沙希扔到木架子和悬崖中间,为的就是不让我那么容易地找到她。而他在每个案发现场摆放扎比人偶,也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误以为沙希已经身亡。”

“扎比人偶?这是什么意思?”

“脑袋被钉入钉子的尸体旁边,摆放着脑袋被钉入钉子的人偶。被蜡油掩埋的尸体旁边,摆放着被蜡油覆盖的人偶。无论是谁,看到现场这些与尸体高度相似的扎比人偶,都会认为人偶在重现人的死状。因此当我看到被泼上硫酸的人偶,理所当然认为旁边的沙希也死于硫酸。”

“对啊,确实如此。”

“齐加年利用我们死亡的时间差,用机关杀掉了最后两人。然后巧妙地将自己伪装成了第三名死者。”

牛男侃侃而谈,说到这里才缓了一口气。但似乎仍未彻底打消乌冬的疑问。

“说到底不还是听天由命嘛。齐加年又没试过,他怎么能知道谁会复活?假如咱们彻底死了,他折腾来折腾去不都是无用功嘛。”

“当然不会。你和齐加年一比简直就是个傻瓜。”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乌冬鼓胀的脸颊鼓得更大了。

“他最担心的事不是这两个机关没有启动,而是第四名和第五名被害者还活着。因此他肯定会挑选复活可能性最大的两个人来做第一名和第二名被害者。我承认过我和晴夏干过那事,所以我成了第一名死者。肋号称他‘九年来碰都没有碰过其他女人’,这不等于说他九年前也和晴夏做过嘛。所以他被选为了第二名死者。

“晴夏这个人虽然无所顾忌地和作家们胡搞瞎搞,但也未必真的和你们两个发生过关系。万一你俩没活过来,那么齐加年自己就成了最后一个复活的人。我猜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以走廊的扎比人偶被人动过为由,将凶手的身份推给你或者沙希。”

“……原来如此。敢情死了还要背负一个凶手的罪名。幸亏活过来了。”

乌冬低声说道,抬眼望向船尾方向的地平线。条岛已经消失不见,甚至无法辨别它究竟地处哪个方向。

“只剩最后一个疑问了,那就是齐加年的杀人动机。他明明已经把我们杀光了,却又在复活之后帮助我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果他真的对我们怀恨在心,干脆利索地杀掉不就好了,又何必像这样大费周章。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还是不要想得太复杂。齐加年确实是出于某种原因杀死了我们,但并不是因为怨恨。他只需要杀死我们一次,就能实现他的目的。他也因此无须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个说过了。那么‘某种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

乌冬凑上前来,身上散发着一股浴室特有的霉味。

“你还没明白呀!晴夏死后,曾有可疑分子闯入了秋山雨的家里。这个可疑分子十有八九就是齐加年。这人在晴夏死后依然孜孜不倦地搜集晴夏的资料信息。他坚信自己和晴夏真心相爱,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被其他男人玷污,最后死于非命。他想知道晴夏的真实心意,哪怕千难万险。可是不论他怎样调查,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却始终不得而知。”

“最想知道的事情?那是什么?”

“我来提醒你一下。就是那个把晴夏送上黄泉路的男人——榎本桶。”

“榎本?”乌冬瞪圆了眼睛,“就是那个写《MYSON》的作者?他和咱们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问题就在这里。被召集到这座岛上的全是作家,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晴夏的爱慕者。然而最关键的人物榎本桶却不在其中,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是不是还在蹲监狱呢?”

“不是,他早被放出来了。”

“邀请了但是没来?”

“也不可能。天城馆的食堂里不多不少预备了五个扎比人偶。如果多叫来一个作家,势必要再多准备一个人偶。

“榎本桶与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因涉嫌对晴夏施暴而被逮捕。由于他和晴夏的关系是庭审的焦点,所以被综艺节目大张旗鼓地宣扬了一番。因此齐加年也就没必要再邀请他了。”

“就是晴夏的肉体关系。齐加年想要知道都有谁和晴夏发生过关系,于是将我们召集到了这座岛上,然后杀死了我们。”

只是想想齐加年这变态的执念,牛男就觉得头昏脑涨。

一名感染者便能导致奔拇族灭族,齐加年也由此得知这种寄生虫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倘若被杀的人复活,那就说明这个人从晴夏那里感染了寄生虫——也就意味着他和晴夏发生过关系。如果这个人就这么死了,那就是没有感染寄生虫——也就是没有和晴夏发生过关系。

对于齐加年来说,最想看到的结果当然是只有他一个人复活。但是从他为了避免暴露自己凶手身份而处心积虑进行的准备工作来看,想必他也想到了,大多数人都会复活。

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夺走了四个人的生命,得到的却是最糟糕的结果。

所有人死去了,所有人又都在六个小时之后活了过来。

最终,无人逝去。

“……我们被杀居然因为这种事?”

乌冬的语气像是在拼命克制心中的怒火。

他们五个人在岛上漫步时,齐加年曾一脸严肃地这样问道:

“——你们真的都和秋山晴夏发生过关系吗?”

面对这个唐突的问题,只有牛男如实相告。艾丽撒了谎,肋拒绝回答,而乌冬则一言不发。如若所有人都诚实地回答,他们或许能够免于一死。

“对齐加年来说,这是一件可以牺牲生命的大事。这家伙并不憎恨我们,只是想了解晴夏人生的全部。”

“不管怎么说,未免都太自私自利了吧——”

忽然,舱门传来“咚”的一声。

众人回头看向驾驶室,心脏停止了跳动。

只见齐加年抵着玻璃站起身来。身上是摇摇欲坠的溃烂的皮肤,头盖骨上是外翻的眼球。他每晃动一下身体,都会有线虫的残骸掉在地上。

“他竟然还活着。”

齐加年把手伸向门把手。牛男连忙伸手堵门,然而齐加年的手更快,他拧开了门把手。

“……水。”

就在他张开嘴的一瞬间,一团线虫像口水一样从唇边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看来线虫已经堆积到了他的喉咙深处。

“他说什么?”艾丽连连倒退。

“给我水——”

话音未落,又有几十条线虫从齐加年的喉咙涌出。乌冬和艾丽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

“差不多行了!死个痛快吧。”

牛男一脚踹在齐加年的腹部。齐加年后背撞在门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嘶吼声。他张开双臂,扑到了牛男身上。

“水——”

齐加年骑跨在牛男身上,用力向后挺着身子。这时他的喉咙里再次涌动起来。糟糕!这下子要洗一个线虫淋浴了。

身旁传来艾丽的叫声。

齐加年像上了年纪似的慢慢地把脖子扭了过去。艾丽哆里哆嗦地说道:

“老师,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线虫在牛男的大腿上爬来爬去。“你还记得工作室里的那个红色的笔记本吗?那是晴夏的日记!”

她在说谎。

那只是一本普通的笔记,记录的是蜡像的制作方法。

“晴夏,好像和她的父亲一起来条岛了!”

齐加年瞳孔的凶光顿时散去。他微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艾丽。

牛男突然觉得身体变轻了。齐加年起身向大海另一边眺望。

“……晴夏小姐。”

齐加年步伐蹒跚地走向船尾,弓着上身,一头栽进了大海。“吱吱吱”,螺旋桨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水花四溅,舱底上下起伏。

艾丽站起身来,向栏杆下方看去。身后的牛男也探着身子向海中张望。

海水一片血红。

水面上漂浮着几条线虫和齐加年的头颅。

大概是被螺旋桨割掉了脑袋。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

“彻底死了?”

“还没有。”

乌冬指着大海。

只见船尾后方五米远的海面掀起了阵阵涟漪。

每隔几秒钟,浪涛之间就会有两块红黑色的肉片浮出水面。那是失去了头颅的齐加年在划动双臂,像青蛙一样游泳。

“这怎么可能。”艾丽喃喃自语,“他该不是要去条岛吧?”

牛男猛然想起九年前自己在“吸溜吸溜”下酒的那只蛤蟆。就是那只虽然被开膛破肚,却依旧不忘捕食落在餐盘上的苍蝇的蛤蟆。

齐加年就是那只蛤蟆。在自己所追求的东西面前,死亡都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齐加年的身影渐渐远去。

牛男凝望着海面上翻涌的浪花,几乎忘却了呼吸。

注释:

[1]红鲱鱼(red herring),因其气味与狐狸相似,欧美地区用其训练猎犬,后引申为“为转移注意力而提出的虚假事实或论点”,也是推理小说等文学形式的创作手法之一。——译注

[2]“秋山雨”“天城菖蒲”在日语发音中所使用的假名相同且均为6个,仅排列顺序不同。——译注

[3]又称三途河,是日本神话传说中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灵魂过河需乘坐渡船。——译注

[4]俄罗斯童话故事,大意是一位老爷爷种出了一棵巨大的芜菁,他自己拔不出来,后来在老奶奶、小孙子、狗、猫的帮助下,大家齐心协力,最终拔出了芜菁。——译注

[5]日本折扣连锁百货商店。——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