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对谈

(1)

尉迟奖来生意了。

一位气质很柔软感觉的女性来找他,自称孙许月,说是想请他找到前男友并了解一下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什么有危险的工作。

就他这短暂的侦探工作经历来看,找前女友的有,不过为了女孩人身安全之类的,他都拒绝了,并且建议报警。找前男友属实少见。

“我和楚易强是和平分手的。关系也还可以吧,分手之后还是偶尔有联系的。但是最近怎么也找不到他了,在他留下这个信息之后。”

一开始尉迟奖还以为可能是为了对前男友纠缠,看到这个信息之后觉得她所说的目的应该是真的。

“我半小时后要去接个人,先不聊了。”

这是最后的文字信息,然后在四十分钟之后发了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看起来像是某个建筑外的,手机在快速移动时拍的照片,不知道是因为傍晚还是因为有遮挡,大部分黑漆漆的。

再之后,就是她单方面地问了几天他有没有接到人,怎么不回话之类的。

隔了半个月之后,他发过来一句:“我最近会很忙,没事不要联系了。”

隔了三天后,她问了一句“忙得怎么样了”,没有回文字信息,紧接着是她打了一个几秒钟的语音通话。

今天是距上次通话十五天了。

“这个语音通话他没有讲话,那边传出来就是什么东西敲敲打打的,然后像是发现点错了一样赶紧关了。”孙小姐补充说明。

这确实不太正常。

“你听出是什么东西在敲打吗?”这很重要,因为这关系着对地点的判断。

“我……不能确定,像是敲打钢管的声音,类似正在建的大楼那种会发出的声音,但是听起来又没那么清脆,闷一点。”她回忆起来说。

“比如……木头敲钢管?”

“可能是。”

但是这个说法好像范围还是太大了。

“你对这个照片所属的地方,或者是语音通话所属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头绪?任何可能的,类似的地方。”

孙小姐摇摇头。“毕竟也分手了快一年半了,他的很多事情我也不了解。虽然我还在联系他,只是聊一些很无所谓的事情,他的生活重心我不干涉。”

她收回了手机。

“啊,你能不能把这个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我?那张照片的原图也是。”尉迟奖说。

孙小姐点点头,然后两人互相加了好友,她把图都传了过去。

尉迟奖检查了一下图片的清晰度。“那……能不能麻烦说一下,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她微微低头,然后有些无奈地说:“他自己坦白他有无精症,但我是想要小孩的类型。光谈恋爱,我们还是合拍的,他曾经跟我说自己生孩子很痛,要不就领养好了,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这事就过去了。过了段时间,他坦白了自己这个问题。作为人,我是喜欢他的,但是……毕竟和我想要的生活有冲突,就还是分手了。”她无奈地笑了笑,“我承认我多少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留恋,我不是当机立断的类型。”

“嗯……”尉迟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再开口说:“要不,先从他的工作内容查起来?”

林隽家别墅,四人商议的那天。

“如果有人替我们探探覃山海的罪恶感大概有多少就好了。”林携讨论累了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

佘铭华抬起头,“说说。”

“啊?说什么?”林携反倒愣了一下。

“探探覃山海的罪恶感这件事,你想想你说这句话的理由是什么。”佘铭华没有放过林携的意思。

“呃……”林携的眼神向另外两个看戏的人求救,丝毫没有用处。“理由……大概……就是我觉得,知道他的罪恶感是什么程度,能有助于我们知道接下来的难度?好……安排后面的事情?”

林携虽然说得非常不确定,佘铭华点头了。

“我觉得可以。”林隽也这么说。

“问题就是谁了。最好不是我们自己的人。虽然那个展览可以用我之前的手下,但交谈是不能多交谈的,让他起疑去查所有人就有点麻烦了。”佘铭华做出一副“我在等你们给答案”的样子。

“那还能是谁?”林携问。

沉默了一会儿,“侦探小老头,是吧?”付连歧说。

佘铭华挑了下眉毛。

“他?这不是刚摆脱吗?还要跟他纠缠?”林携对于这点也不理解。

“但这是难得可以用的外人啊。”付连歧无奈地说。

“我觉得这个人没那么好控制。”林隽插一嘴。

“不好控制的人,覃山海不会起疑,对吧?”付连歧这句话是对佘铭华说的。

佘铭华微笑着点点头。

“救命。”林携向后躲了躲,似乎他不是那个最先提议的人。

付连歧实际也不确定林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那个侦探,说不定潜意识里有,现在他逃开了。随便吧,毕竟佘铭华才是最终能敲定的那个。

林隽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简答地找上这个侦探,直接跟他说,你去跟覃山海谈谈。肯定要不露痕迹些。我想,既然是侦探嘛,就找个人,让他查些什么事情,在查事情的过程中接触到覃山海。”佘铭华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看的出是有点激动了。

“查什么事情呢?事件?还是人?”付连歧接着她的话。

林隽“啧”了一声,不满意付连歧的接话。

“没关系,反正我也讨厌那个人,让两个讨厌的人互相伤害,揭短,最后会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这个小老头最擅长套话了,让他自己发挥吧。”付连歧避开了林隽的视线。

“你们要讨论这做法也可以,但是找到这个侦探的人肯定不能你自己。”林隽妥协。

“那当然,我还没这么不择手段。”佘铭华瞥了他一眼。

“要不你别在这里坐着了?影响我们进度?”林携火上浇油。

林隽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我再看情况用谁,就是要查,也最好是查关系不是非常亲近的,工作环境模糊的,事发地点也方便让两个人独处的那种。”佘铭华继续说。

“比如,委托人不知道现在工作到底在哪里的,有一点联系和关心的……前男友的事情?这样就是有理由调查,但是又不至于牵扯太深。”付连歧提议。

林隽对于她们两个的对话不想说什么,站起来去厨房喝掉了现在的饮料,给自己换了一杯。

他这时感觉到自己大概就是会影响进度的那个人,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做这些没有意义,不如努力完善所有的策划。

她和佘铭华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会莫名紧张一点,比他和付连歧两个人商量做法的时候要紧张。

楚易强和孙许月的合影,之前的聊天记录,他发过来的照片,也几乎没有。

“因为分手,所以都删了。手机也清理过了。不过没想到,还是有些忘不掉,所以又加上了联系方式。”孙小姐这样解释。

这说得过去。而且他也没有权利去运营商那里调数据。所以从她这里得到的实证有限。

根据孙小姐提供的信息找到楚易强以前的工作单位,打听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单位的人没人知道,尉迟奖只能知道他是三年前辞职的,然后应该是自主创业了,创成了什么样,没有任何旁证。能找到他长相的照片,好隐形的一个人,像是裹了一层随时可以替换的外壳的透明人。

尉迟奖想过退钱,说不查了,或许能甩掉麻烦,又或许逼孙小姐能多透露点信息,但是孙小姐只是说,她提供不出来多少,但你的调查可能会让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重获新生,毕竟还有谁知道他现在的境遇呢?

不得不说,孙许月的柔软气质真的很打动他。

算了,就算是个坑,查了才知道坑他什么了。

尉迟奖排列了一下现在已知的内容:

接近平均脸一样的长相,一般露出的位置没有明显的疤痕,身高也不特别高,工作时还算可以,偶尔会有点不搭理人。

没人知道其实他有过对象,只觉得他不怎么**真实想法,因为想着自主创业所以这样也不奇怪。

他常去的地方有自己租的住所,两家工作单位附近的餐厅,一个游戏厅,两家便利店,一家大型超市,一家电影院,一家浴场,一处小公园,这都是很常见的地方,孙许月所说的两人约会的地方,也都是本市相对热门的约会场所。

尉迟奖没能看出什么端倪。他把所有楚易强一般行动路线在地图上画一遍,在所有交叉点和路线圈住的范围他也都去停留了一段时间,还是一样,没有特别收获。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是照片中的地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能指向照片中的地方。

照片他找人去解析了,虽然孙许月存的不是原图,但帮他解析的那个人照理是能给出个比较具体的时间地点的,只是手上活太多,得排队。

尉迟奖照例每两天给孙许月汇报一下进度,很简单的那种。他要等的就是照片什么时候出结果。

距离孙许月找他的五天后,那个技术帮手才告诉尉迟奖那个照片所显示的地点信息,发了个经纬度过去。

他虽然很想让这位帮手直接发他地图定位,但这人应该是不肯这样做的。

根据经纬度能定位到一个距江括有点近的郊区的小游乐园,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他打算自己去看看,在去看的路上收到了孙许月询问进度的消息。尉迟奖如实汇报,孙许月表示她想一起进去,尉迟奖同意了,但他既然已经在路上了,事先探一下总是没问题的。

他倒是想进去,但是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围墙栅栏又高,大门紧闭,防盗措施似乎还在的样子,没有工具他徒手爬不上去。

他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孙许月,孙许月表示找个时间,他带上工具,两人一同看看有没有办法进去。

正好是又来了一个找猫的活,尉迟奖不得不暂时放弃一个人进去的事情。

等到了孙许月和他定好的日期,两人在离他们的工作地和游乐园比较折中的公园碰头,一起坐他的车出发。

他当然知道,如果这地方是非开放区域,他是不应该进去的,说明里面可能已经有人买下来了,只是他暂时没能查到这块区域的买主信息,他觉得自己以可能救人调查的名义进去,应该没有问题,不知者无罪嘛。

碰头时,他倒没想到孙许月比他打扮得还“专业”。灰色的运动服,口罩,防滑手套,和一个小的斜挎包。

只是到了正门,他们发现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情。门把上有铁链,铁链没有锁起来,他们多推推,甚至不需要把这脏脏的铁链都拿下来,就能蹲着进去了。

尉迟奖觉得有点不妙。上次他确定是推不动的,看来是真的有人进出。

“嗯……说不定上次只是铁链正好卡住了呢?过了这几天,它锈了,松动了,掉下来了呢?”孙许月还这样找原因。

两人进入空地,然后找到了几个看似符合条件的建筑。

走到某一处时,“应该就是这里了。”尉迟奖找出照片对照。

只是这个大概是室内漫游小车的建筑的门,他们两个实打实的推不开了。近二楼高的位置有几个小气窗,后门是卷帘门,有些空隙,但是人过不去,也抬不动。

感觉应该“接人”也不会在这里面,应该是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室外也许更像一点?尉迟奖这么想着。

孙许月这时候手机震了好几下,她掏出一看,叹了口气。

“我……工作上有事情,有几个材料要马上改,只能先回去了。要不……”她有些犹豫的样子。

“我继续找找?”尉迟奖问。

“啊,那最好了。”孙许月露出一丝笑容。“您一定注意安全,有可能的线索就拍照给我。”

“没有问题。”既然来了,他也不太可能空手。

孙许月按照原路回去了。尉迟奖掏出了一个带摄像头的小遥控车,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摆设和壁画破败不堪,就这条件下也看不出里面哪些痕迹是新产生的。

目前不如先看看其他可能性,毕竟这个是快速移动时拍的。

他在其他几个建筑门口转了转,小水族馆是透明玻璃门,有空隙,能推开,进去之后能看到几个没了水的水族箱,另外的工作人员门进不去。他又去了一个半开放的看表演的馆,照样没发现特别的内容,其他几个室外装置也是这样。

并不是这个园区很干净,而是里面有太多不相干人员留下的“到此一游”“xx爱xx到永远”、星号标记、小动物图案和一些脏话等。他基本都拍了下来,以免有真的漏的。

还剩最高的瞭望台没有看。虽然去瞭望台接人他觉得多少有点离谱,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结果在进入瞭望台的楼梯口看到一处可能是用石头刻出的日期,正是孙许月收到那张图的日期,“笔记”也相对流畅成熟,像是个大人留的,日期下面有个潦草隐约的“张”。

他把这里也拍了照片,等根据楼上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把这个照片发给孙许月。

往瞭望台上走,这上面实际也是个比较封闭的C字型房间,楼梯入口位于中间。主要是让小朋友直接隔着玻璃眺望和付费使用望远镜的。

他在这里木质贴面装修的缝隙中找到一张露出一角的、撕了一部分的笔记本的纸,上面写着“超过约定时间一小时未露面”,笔记非常潦草。

拍摄这个照片的时候看到了孙许月发来的询问信息,尉迟奖把这两张照片都发了过去。

“像是他的笔记”孙许月回复。

尉迟奖突然反应过来,楚易强不是在这个空间里接人,是在这里看人到哪里了。

“麻烦多观察一会儿,谢谢”孙许月又发来了消息。

她是付了钱的,但她始终保持这样柔软的态度提一些不太为难人的要求。

他开始看地板缝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这里实际应该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但是要做出“复古冒险”的造型,铺了不少木条,还不规则多钉了几条,因此要查看的缝隙很多,而且还有沿边做的桌子,“藏”工具和“宝藏”的木箱,给他增加了许多工作量。

还在搜索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有人说:“你进去看,里面有没有问题。”

尉迟奖情急之下把一个箱子搬到另一个上面,躲在了两个箱子的后面。

一个比较高大的男人开了这个铁门,朝里面望了望,走了两步,踩了踩地面,检查了一下玻璃的结实程度,放望远镜的那个缺口,确定不容易再有破损之后,向外面的人汇报了。

“行了,你去外面等吧。”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对方走远点之后,这个说话的人才开了铁皮门进来。

尉迟奖在自己有限的行动范围内尽量辨认这个人是谁,会不会就是和楚易强失联相关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得主动出击。

等到这个人走到C字另一头时,尉迟奖悄悄起身,拉开没有完全关上的门,再“砰”得关上。

这个动静自然是引得那个人过来,两人面对面。

“你是谁?”这个人问。

“倒是没想到这个尉迟奖找地方这么晚才找到。”孙许月第二次汇报了尉迟奖找地点的进度之后,佘铭华略带嘲笑地说。

这时林携还在研究佘铭华给他看的一次会议记录,对其中几句阴阳怪气的发言正头疼。

“老魏他什么意思啊,说着要并,怎么听起来是要裁呢?”林携抱怨着。“啊你刚说什么?”

“老魏就是想裁。但是我和老蒋不同意的话,也就裁不掉。老蒋是想留下这块的。你想怎么选呢?”佘铭华问。有很多决策她会问林携,以前是测试他的能力,现在是真的在听取他的意见。

“我大概算过,裁了也没省多少钱出来,还不如留着,并起来吧,说不定两年后又能用了呢?找个人去申请专利吧。”林携挠了挠后脖颈。

“专利已经接近饱和了。”

“外观专利啊,比较好看还算好用谁不喜欢?哎不是,我刚好像听到什么找地方这么晚?”

佘铭华带着一点嘲笑的表情看着林携此刻的“八卦”样子。

“那个侦探,到今天才查到游乐园。”佘铭华回答。

“这也太晚了吧?这其实不算什么难的技术吧?”

“不算,可能他自己不会搞什么技术,是找别人做的。”

听到这个说法,林携五官皱了皱。“这水平他能留住覃山海吗?”

“这水平不是已经盯过妹妹了吗?能盯上就行了。随便试试吧。”佘铭华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

“时间不对的话,上次想到的让他选游乐园的方案就失效了呀。”

“失效就失效吧,再想一个。”

“也是,我们的方法十个里有四个能用就不错了。”

佘铭华轻哼了一声。

为了让覃山海察觉的范围受他们控制,并且所有参与的人做的事情都不能是明显的“错误”,成功率倒成了牺牲。

比如这次用的废弃的游乐园,是她的朋友想要买下的地皮,她才能了解得那么清楚,比如现在去那边“探险”的人多不多,游乐工具目前的状况,哪个馆还能进,门是怎么锁的。

评估下来,这个废弃的私人游乐园可以使用。

但很多也是不容易控制的。比如覃山海的行程,他对一些事件的重视程度,他在路途上会花费的时间,又比如这次尉迟奖发现目的地的时间。

“幸好楚易强是个真人。”林携撅了下嘴。

“本来就是应该真人。一个假人禁不住查上两天的。”

楚易强和孙许月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只是楚易强现在本人在国外游玩,他们两个谈过恋爱的关系是假的。

现在该用什么方法让覃山海主动踏进那里呢……

“上次这个游乐园他估计让手下的人调查过了吧?”林携问。

“估计吧。”

“那游乐园不就也报废了?不对,游乐园没法报废啊。”

照片的拍摄地址和内容无法修改,尉迟奖注定要去那里的。

“所以这涉及到游乐园还能怎么用。让他想到游乐园是个正好的地方。”

佘铭华表面上放松,实际上她没有一点思路,甚至现在脑内出现的是付连歧在她家里的样子。

林隽说她像自己。像吗?不像吧。

“那个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破。”林携终于把会议记录研究完了。

“破,脏,有杂草,很多设施不能用。偶尔有人会来探险。”佘铭华被林携刚才那句话带了回来。

“我记得有栅栏吧……很难爬的,那些人怎么进去的?”

林携估计是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偷偷出去玩的样子了。佘铭华记得某个无人的院子,因为有个栅栏松动,林隽把林携送进去了,结果自己卡着进不去,林携也不能自己爬出来,嚎啕大哭,林隽只好跑回家求助大人。那个时候她正忙拒绝过去,是保姆兰阿姨把林携钓上一段距离后引导林携自己出来的。

佘铭华拿起林携一直当草稿纸用的笔记本和垫板,打开到空白页,垫板垫着开始写。

“小摩天轮,空间太小,没电不会转,没什么用。小火车,小火车现在的位置在哪里?还是在山脚下比较隐蔽……木座椅应该已经坏了吧。”佘铭华边说边写,虽然在理由处打上了叉。

“妈,你话好多。”林携说了一句。因为他不想参与这个想象。

佘铭华“啧”了一声,开始了不出声的计划。

小水族馆可以进去,玻璃门,里面不至于全黑。但有冲突的话,不知道玻璃是不是防爆的。

小小漫游世界很黑,不考虑。

碰碰咖啡杯,不知道能做什么。

平衡屋,站都站不稳,有些好笑。

迷你剧院,舞台上,或者后台位置,可能可以。安全性尚可。

就是她觉得自己漏了个什么,存在感很低的东西。游乐园里应该会有什么呢?保安室?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她突然意识到,她忽视的正是她脑内视角所在的地方,瞭望塔。

这个塔本身大概四层楼的高度,比所有的建筑都高,她正是以差不多的角度“俯瞰”整个游乐园。

“瞭望塔。”她写完这三个字后又说了一遍。

林携又被她打扰到,放弃了手头上的事情。

“瞭望塔?那个又小又破的地方?”林携嫌弃地问。

“是啊,你想想,瞭望塔,是不是只有它,在没电的时候,还是有用的?虽然没有了望远镜,但是高度还是在的。”佘铭华解释。

“其实我比较喜欢平衡屋背面的,那边杂草很多。”林携说。

“但是那个杂草非常挡视线,如果两个人都在那块地方找线索的话,未免太可疑了。所以……”佘铭华引导林携能说出些什么。

林携想了会儿,“所以……一个人起码不是到某个地方专门用来‘找’线索的,可疑是用来‘看’线索的,是这意思吧?瞭望塔上可以看线索……看人,之类的。”

“两个人到达同一个地方的动机不能相同。”

“那个尉迟奖就得是主动在瞭望塔上找线索的人,覃山海就是去望什么的人,望个交易现场?”林携又五官别扭地说。

“可以是望个交易,或者说望个谁在做与他相关的事情,不能让手下人知道的事情,然后他再去抹掉那个痕迹。这个我可能知道有些可以用的,不着急。”

这个确定下来之后,佘铭华应该是没别的要说的了。林携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嗯……说起来,昨天林隽来找我的时候,老头进来了。”

佘铭华“哼”了一声。“被骂了吧?”

“嗯……他还真的问了‘那个小姑娘跟你到底什么关系’这个问题。”

不知道林友谨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回答了吗?”

“回了,林隽说自己是她的意定监护人。”

这个说法让佘铭华有些吃惊。她不过出了两天差,昨天半夜才到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回答有点意思啊。”她小声说。

“为了撇开她要我们家钱的可能性,才这样说的吧。”林携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我问过他,如果他没对我说谎的话,这个小姑娘是没花他什么钱。”佘铭华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还以为她物欲低是说说的。”就连佘铭华都这么判断,那大概不是假的。

“不买珠宝不买包,衣服也完全是林隽的喜好来,就一起出去的时候穿,也不带回去。还有主要的花销就是吃饭,有点贵的便宜的都有。玩的花销几乎没有,这次出门玩之前。”

“玩不花钱?”林携觉得不能想象。

“按照他的说法,就在商场里玩几下,兴趣都不大,玩不起来的那种,哪怕是商场的滑雪机,她也说没空玩,就上了个体验课。”

林携一边感叹她是真玩不起来,一边又想怎么林隽对妈说的比对他说的还多。

“还真有这样的人。”他附和着说。

“这很能说明问题了。现在他又对林友谨这么说……是种警告吧,也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哎……那现在要求出门玩算是进步咯?”林携猜测。

“也可能是为了进我们家可以不先跟我说话。”

说完这句,佘铭华突然觉得,既然自己有这样的猜想,或许自己和付连歧是真的相似的。

“还,真有这样的人。”林携又说了一遍,只是停顿和重音不一样了。

(2)

“你是谁?”覃山海问。

“我?啊这咋说呢……”尉迟奖作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的样子。

覃山海走近他,带着明确的压迫感。“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做?”

“啊,勉强算有一点,就是跟朋友打了个赌。”他尬笑着稍稍后退,去了C字型的一端。

覃山海站在能够看清整个园区和对面小山的位置,很明显是在等什么。尉迟奖装模作样检查着什么,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可以保持着动静不太大地检查,然后他离开了这个空间,下到地面,去了自己车里取了几样他当侦探需要的道具,又蹑手蹑脚走上了瞭望塔。这个时候覃山海应该是以为他已经走了。只是这个破旧的楼梯还是会发出一些声音,尉迟奖只能希望那个人没有注意到。

第二次进入这个小空间之前,他拿出了一个道具暂时地固定在门上,关门之后小道具迅速起效,这个门不能轻易打开了。

覃山海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人又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覃山海警觉地问。

“我…呃……这不打赌完成任务机会难得……我不影响你,你忙你的。”尉迟奖做了个“请”的姿势。

覃山海继续望着外面,时不时瞥向尉迟奖。

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覃山海打算换个地方去监视那个小山丘。但是他发现门卡住了,这时外面开始刮风。

“门怎么回事?”覃山海质问尉迟奖。

“我不知道。”尉迟奖在用力推拉门之后,摇摇头。“我刚才很顺利啊。”

由于门外一米不到的距离就是楼梯,硬冲是非常危险的。覃山海拿出手机准备叫他的司机或者保镖过来开门,但发现竟然没有信号。

“我的也没有。”尉迟奖给他看自己的手机。“不过报警不需要信号。”他”好心“地提议。他刚才从自己车里取了个很小信号屏蔽仪。

开始有水珠从原来放望远镜的圆洞进来了。

覃山海反倒是收起了手机。“你说说吧,是什么赌,非要到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尉迟奖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他决定说一个并不怎么“靠谱”的赌注。

“其实就是类似寻宝的游戏,我拖了好久,今天再不找估计就来不及了……”尉迟奖回答。

外面的雨开始变大了,是台风过境造成的。尉迟奖隐隐觉得,老天也在帮留住面前这个人。

覃山海轻蔑地“哼”了一声。“寻宝?我看你年纪也不小啊。”

“啊,是。四十好几了,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不过我朋友说了,寻的不是普通宝贝,是一个人临死前留下的暗号。如果能找到暗号,那么就能知道这个人之前获得了什么宝贝。”尉迟奖在“失踪”和“临死”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说出来的是“临死”。

“宝贝?”覃山海又讥笑了。

“啊,不过是游戏,应该不是真的宝贝。只是这关系到我输了要包了他一个月的伙食费……诶,你为什么在这里?”尉迟奖装作无心地问。

“哼,与你无关。”覃山海的耐心逐渐消耗中。他又踢了两脚门,没有用。

这个举动倒是让尉迟奖有些紧张,还好那个锁非常结实,没有踢开。

“哎……要不还是报警吧?不过我说被困在这里的理由有点尴尬,我还想跟着你出去的呢。”尉迟奖继续说。

覃山海还是没有报警,拿出手机只是看一眼时间和信号,随后继续望着外面。

尉迟奖继续试探他。“哎,要不还是等信号好一点我再找我朋友吧,现在这样子我也不想把手机伸出去。”

雨水进来得更多了,覃山海也不得不躲偏一些。

“小山看不清了吧。”尉迟奖“多管闲事”地问了句。

“与你没有关系。”覃山海冷冷地回答。

尉迟奖盘腿坐在地上,这样能躲一点雨水。

“哎,要不等必须出去之前,我就讲个故事吧。反正我想你等的人也不会挑风最大的时候出现吧?”

覃山海瞥了他一眼。

尉迟奖觉得他应该是怀疑到门是他锁上的,他等会儿等到的人可以当帮手,所以现在还并不会太急躁。

“我朋友说,这次寻找的线索,写线索的那个人姓楚,年轻人吧,大概三十来岁。工作嘛,大概是什么小公司的业务拓展什么的,但是工作起来像个透明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透明人能做业务拓展这种岗位……反正在出事之前已经有段时间他的同事们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覃山海不为所动,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然后他曾经是有个女朋友,姓许,两人有一些共同的爱好,过得还算幸福。”尉迟奖改编了一些。

覃山海只是又看了眼手机,并且明显烦躁了一点。可能他要看到的景象已经超过时间了。

没办法,这个刮风下雨的时候。尉迟奖是会看天气预报,只是经常看了就忘,伞或者雨衣他会在车里备着。这个城市通常不会有台风正面路过,风雨对他来说也就还好,结果今天就有些吃亏了。

他一时间觉得孙许月很“会”挑日子,也很会挑时间离开。

“不过这个小伙子他工作的时候是透明人,但是应该是有副业,大概是做一些人联络的中介,之类的吧......可能是我朋友没编好。这件事许小姐应该是没参与。然后他应该是不知道有些人其实还挺危险的,说不定就成炮灰了。”尉迟奖继续说,如同自言自语。

覃山海此时有点不友好地看着他。

“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神秘人士的神秘宝藏,他自己想先找一找,或者是占为己有吧……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朋友没明说。不过吧,我也觉得这种做法基本就是找死……然后就出事了,许小姐说联系不上这个人了。”

覃山海终于看着他了。“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

“哎我也只是讲这个朋友告诉我的故事,没什么意思,毕竟这个只是完善我找宝藏用的嘛……”尉迟奖感觉到了对方的警觉。

风雨的大小只是稍稍有变化。一时半会儿两人估计都不想出去。

“你继续说说,怎么顺着这个故事到了这里?”覃山海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问。

“啊,那就有得说了……基本上就是,我朋友说,小伙子有随处留暗号类线索的习惯,然后我就根据我朋友告诉我的起点,慢慢破解到这里……期间还除了点岔子,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么晚……反正前一个线索是一张照片,黑乎乎的,但是根据修复之后能看到的应该是游乐园里的某个外墙……”尉迟奖隐瞒了是分析照片定位这一点,免得显得自己太专业。

“那你,在这里找到线索了?”覃山海继续问。

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注意力不在外面了。风雨开始有变小的趋势了。

“找是找到一点点……怎么说呢……就是……一点点,不太明确的……”尉迟奖不说太明确。他不能确定的是,覃山海目前是出于兴趣,还是因为他与这件事有关系。

覃山海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是什么?线索。”

尉迟奖感受到他的一点压迫感。就像是他曾经碰到过的那些人,让他不要再来骚扰的人;盯着问他案件进度的人;强调让他努力工作的人……这类人的最外在的特性结合在一起,仿佛就能组成眼前的这个人。

内在是什么还不知道,也不确定与他接到的这个委托有没有关系。

“线索……就是他在这里留下的一些痕迹,其实相同颜色的字迹组成了一个方位字母,比如W,西方,之类的,最终指向就是这里了。”尉迟奖编了一个说法。

“没有别线索了?”覃山海似乎是不相信地问。

“没……有了啊……”尉迟奖做出回忆了一会儿的样子之后回答。

覃山海好像并不相信他,此刻他的兴趣已经从室外转移到了这里。

“哦,是吗。那你找得很精准啊。”

好像只有小雨了,风还是很大。

“就那么几种花样,很好猜。现在没雨了,要不你再试试信号?”尉迟奖抻了下脑袋示意。

覃山海没有挪动脚步,他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看,没说话。尉迟奖把自己的手伸到圆洞外面,“诶,有信号了。”他说。

“但为什么这里没有?”覃山海在原地问。

不太对劲。怎么就陷入了这种境地呢?这个人对他故事里的两个人物没有反应,对他找线索到这里有反应,多半是个有秘密的人物,但不是他接受的委托的答案。

有些巧合,但又不是成功。巧合的源头是这个委托,是孙许月。孙许月和这个人有关系吗?是双方的关系,还是就单方面的关系呢?比如眼前的这个人都不知道孙许月的存在,可孙许月的目标是他。

可能这样思考着,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起来,然后才意识到不能出现这种表情。他关掉了锁门的工具,一会儿这个人踢一脚就能出去,但希望他不要发现这个工具的存在。

“我还是叫我朋友来开门吧。服了服了。”他在圆洞这里拍了下外面的照片,装作发信息的样子。他还得真的思考一下要不要叫人装个样子,但是这里离他主要活动区域太远,临时叫人过来太久了。

“我发完了,你要不过来发一下?”尉迟奖“好意”建议他。

覃山海踢了一脚放杂物的箱子,还摇了摇,但是没看到里面有什么可疑物品,其他桌子的抽屉他也看了。

随后他到了圆洞这里,尉迟奖主动让出了位置。覃山海发了一条信息,是让司机和保安再过十五分钟接他。他打算再等等,还没有人出现的话,这该判定为是个假消息了。

等了七分钟,楼下出现了人。

覃山海认出来了他是集团的另一名高层印总,难道他也收到了信息?很可能是。

印总在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了瞭望塔上有人,只是他的视力看不清是谁。

“老印!上来开门!”覃山海对他喊。

尉迟奖这时回收了屏蔽装置。

这个熟人的出现让尉迟奖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因为他以为眼前的人是在“监视”,而不是在等人,不然他早就遛走了。

这位老印在听清了眼前人说的内容后,应该很快就会上来了,他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

尉迟奖突然做出了决定。他一下子顺利地打开了门,握住了那个小小的阻门装置。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尉迟奖冷淡地说出这句话,碰上了门,快速下了楼,在这个老印到达楼梯之前,快速跑了出去。

覃山海反应过来立即开门看,尉迟奖的速度非常快,这个狭窄的楼梯里已经到了下一层。

覃山海赶紧发信息给自己的司机,包含一张他偷拍的尉迟奖的照片,让他们拦住这个人。

印总与覃山海在楼梯里相遇。

“诶这门不是能打开吗?”老印奇怪地问。

覃山海看着尉迟奖逃走的方向“哼”了一声,然后问老印:“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谁?”覃山海确认一下。

老印点点头,“就是我们怀疑的那个谁。”

“你觉得是谁发的邮件?”覃山海继续问。

“猜不出啊……我想找找是谁发的邮件,但是分析不出来。我也不敢把这个邮件给不信任的人。超过这么久的时间,我看要不还是在这里设个摄像头什么的,我们慢慢看?”

覃山海本来就是个喜欢亲眼所见的人。自从上次的装置展让他怀疑了一下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装置本身有问题。但不能拆开那些房间看,他不知道怎么拆,他也没有证据,而且老曾与其他董事关系很好。实在不行,就还是看摄像头里的画面吧。

覃山海无奈地同意了老印的提议。

但是那个跟他同处一室的人,最后自然地就把门打开说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的人,覃山海想要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又在犹豫,如果这个人是真的做调查的什么人,会对自己不利。毕竟,现在出一个正好能用的“方案”去解决这个人,有困难。

覃山海到了自己车边,也没看到保安把这个人扭送到他面前。

定下位置是瞭望塔的第二天,佘铭华在家突然说:“发邮件不能只发给覃山海,还得加一个人。”

林携刚刚把他的线上课上完,有些烦躁。她坐在他不远处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啊?什么玩意儿?”

“这你不用管了。”佘铭华挥挥手让他不要搭腔。

“只发给覃山海,那这个侦探‘找到’他,就显得目的性非常强了。覃山海应该会怀疑自己被钓出来的目的。如果有第二个人也这样,应该会好很多。至于侦探能不能完全洗清嫌疑就看他自己了。哎,第一次装置艺术后来的推广,也有人写跟覃山海略微相似的经历,他不一定看到了。”

佘铭华说这些像是自言自语,林携只能随她去。

“邮件让一个在国外的人帮忙发一下,经国外的服务器应该就不容易查到了吧。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特地让外人查这个邮件是谁发的。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天气。”佘铭华继续说。

“你要不做个法吧。”林携憋着笑。

“我在你房间里摆阵。”佘铭华眼神犀利地看向他。

“咦。”林携故意一抖,注意力转向电视,换了个台。默默看了一会儿,“说起来,你那么信任这个侦探不会倒戈吗?”林携小声地说。

“嗯......没想过呢。”

林携才不相信佘铭华没想过。只是这个概率不大而已。

说不定她已经想好了某个策略,但不好直接说。

这件事他越想越不对劲。

这个人要监视的或者等待的对象,为什么非得是这个大风雨天?大风雨天真是个迟到的好理由。他后来对话的人年纪和他差不多,直接就说上来给他开门,那这个人,就是他要等的人吗?约定见面,为什么不指定一个地点,非要先望对方人在哪里吗?

而且还是这种废弃的游乐场,有点奇怪。偷摸的见面就不常有这种能被摸清行踪的空旷地方,又不是路上没监控的荒山野岭。

在路上的时候,孙许月发来了信息,等到可以停下来看一眼手机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但继续上路时,想想觉得确实,孙许月的说法也值得分析。

“请问有没有发现新的发现?”

“请问能确定他是在哪里消失的吗?”

新的发现可以是线索,可以是人;“哪里”消失,她要具体到哪个建筑吗?已经是游乐园了,这具体的建筑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她应该是想知道楚易强后续行踪的痕迹。

隔一天晚上再次见到孙许月。

“那……那天找到了什么线索?”孙许月问。

尉迟奖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第三方关注八卦的感觉。

“有用的线索不多。”尉迟奖把他拍到的图片都展示给孙许月。

她放大仔细看了会儿图片,迟迟没有说话。

尉迟奖怀疑她是在等自己说。

“就是我还遇到了一个人。”

孙许月这才抬起头,显露出惊讶的样子。“什么人?”

尉迟奖再拿过手机,翻出他偷拍的那张照片。

“见过吗?”尉迟奖问。

孙许月被这一问,她眨眨眼想了想,“有点眼熟?反正不是我身边的人。”

“是楚易强那边的人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没再有什么新的约定。

孙许月回去之后,尉迟奖就从她入手,找与她可能有关系的,但不算很亲近的人,而且有可能职位比较高。

没几天后,他确定了这个人是孙许月工作单位的大股东的大股东,永晟天洲集团的董事之一,覃山海。集团的官网上留着一张大约7、8年前的照片,他觉得是同一个人。

他感受到了隐隐的压力。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查查自己是做什么的?他开始思考搬迁的事情。

他再联系孙许月时,对方没有再回应他。

不该接下这个委托的。

但是孙许月为什么要自己注意到覃山海这个人呢?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尉迟奖找了个宾馆住了两天,没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也许他最后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起效了,也可能是人家不屑于找他,毕竟是大集团的董事之一。

倒不是不能掀,就是代价是什么。

这几天他找出了覃山海相关的人和事,没有具体的头绪,孙许月他再联系不上,她甚至并没有真的在她说的单位里工作。直到他看到了一家做可降解高分子材料用品的厂,副总经理林携,与他之前调查的喻涟静所讲述的“包养”她的械宏屋的老板林隽名字非常相似。他们两个有关联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尉迟奖下意识觉得应该碰碰运气。

在他逃出瞭望塔的第十三天,他出现在了械宏屋的天台。

尉迟奖点了一杯咖啡,一份蛋糕,从上午坐到中午,饿了就点了一份便宜的简餐,继续一杯咖啡坐到下午。

咖啡店的员工早就注意到他了,他虽然掏出了一本书,但一直心不在焉,看着四周。

到了三点多的时候,尉迟奖看到了目标人物。

付连歧自己端着咖啡到天台的时候看到了他,她歪头想了想,就像是忘了尉迟奖这个人的模样,随后下楼了。

尉迟奖没有追,在别人的地盘上追逐应该只会被赶出去。

过了几分钟,林隽一个人上来了,径直坐到他对面。

“事情不是结束了吗?”林隽第一句就是质问他。

“结束是结束了......怎么,她找你求救了?”尉迟奖觉得基本能够确认,喻涟静与这个林老板的关系不是她说的那样。

“不是求救,只是说了一声。反正她不喜欢你。”林隽回答。

尉迟奖面对眼前这个化了一点妆、穿着神兽图案植绒圆领衫、两只手上戒指有五个的青年,努力让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降低一些。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这么......”

“平静?”林隽打断他。

“啊,是吧。”

林隽哼笑了一声。“情绪不稳定怎么创业?员工能听我的吗?”

尉迟奖逃避式地喝了口咖啡。

“说吧,来这里干什么。”林隽仍然“平心静气”地问。

尉迟奖把工厂介绍界面的截图推给他看。“这个,跟你有关系吗?”

这张图上有林携的名字。

“嗯,我家的。”

尉迟奖对他的坦然和迅速有点吃惊,虽然他是故意留着林携的名字。

“孙许月,这个名字知道吗?”他再问。

“谁?不知道。”林隽持续坦然。

林隽确实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不过他反应过来可能是佘铭华找的人,当然也不会把这个猜测说出来。

“那换个问题吧。”尉迟奖靠在椅背上,试图做出放松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面对林隽时的压力比当时面对喻涟静的压力要大。

“喻涟静说她是被你当保姆用的?”尉迟奖试图采用以前审讯的心态。

林隽竟然笑了。“她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不是。不过……”林隽享受完了尉迟奖的表情变化,也收回了自己的表情。“是我让她说我利用她的。我让她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什……”尉迟奖先是震惊,然后有些愤怒,“你让还在读书的女生陪你演戏?”

“怎么了,如果你不找她,她当然不需要演戏。”林隽丝毫没有反省地意图。

尉迟奖一时无语,过了会说:“到底还是纨绔子弟。”

“嗯,我是啊。”

尉迟奖稍稍眯起眼,“看来要重新评估之前她说的内容了。”

“如果指的是那个案子的话,其实你再调查还是一样。是顾衎活该。当时让她演戏是为了控制你不要再查她的过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尉迟奖突然发现她出现在天台的楼梯口,正向他们走来。

她亲密地在林隽身后站着,手搭在他肩膀上。林隽拿出了手机,关掉了正在通的电话。

原来她在那边听着。尉迟奖反应过来。

“讨论我们两个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她淡淡地说。

尉迟奖似乎体会到了她与之前见面时的气质不太一样。或许这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意思?”尉迟奖问。

“意思就是,你与覃山海见面之后,聊了些什么,得到些什么,是我想知道的。”她这样回答。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尉迟奖有些惊讶,这件事听起来像是她主导的。

林隽拍了拍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这全是陷阱啊。”尉迟奖不甘心地感叹。

“是啊,反正出什么事覃董估计也认定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所以有什么还是说了吧。”她露出一丝微笑。

尉迟奖做出举手投降状,把他在废弃游乐园里做的说的,都详细讲述了一遍。

“没有多少的进展……没什么意思。”她这样评价。

尉迟奖想用自己的“成熟”让自己不要对这句话起太大反应,但有点失败。

“要有什么进展?你们套路我的时候没人说到要达到什么目的……”他说完才意识到把自己划归到眼前这两人一类了。“像话吗?已经被坑了还被嫌弃?”

“你死活要把我当嫌疑人用暗示恶心我的时候你像话吗?”她声音响了一些。

“不气不气。”林隽转头看看她,轻轻拉拉她的手指。见她的表情仍不愉快,“那要不还是我跟他说,你先去办公室吧?”

“嗯。”她没再表现什么直接下了楼。

等到确认她下楼,林隽才转回身。“行了,她听不到了。还有什么想问的?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坦白的?”

“这个覃董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尉迟奖有一连串想问的。

“不能说。”

“不知道。”

“她和你什么关系?”

“哪个?”

“喻涟静!”

“哦,不想说。”

“那还有什么能问的?”这个时候尉迟奖有些不想保持理智了。对面是个比他小近二十岁的人,但是说话怎么那么游刃有余呢……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他真的能掌控全局?

“你应该问,‘我还能做什么’,或者‘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尉迟奖摇摇头,“我不会问的。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了。”

“诶——是嘛。”林隽阴阳怪气地样子,然后回到正常的表情,“不过确实,当初就不该试图掺和,不管你是不是出于什么‘正义’的目的。你又不知道别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尉迟奖还在想他说的“别人的人生”大概是什么样的时候,林隽又开口说:“不过接下来你是不是掺合进去,就要靠运气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的运气还算可以的吧。”

“我觉得,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们,才能说这句话。我们,指的是我家,和喻涟静。”

尉迟奖过了十几秒,才回答:“行。”

随后林隽问了一下他作为消费者对这里有什么感想,尉迟奖对他这么快身份转变有点意外。“反正你都来了,好歹做点贡献吧。”林隽这么解释。

没过多久,尉迟奖离开了这里。

林隽回到自己办公室里没看到付连歧。他的办公室是上锁的,她可以从江美茵的办公室走联通门进去。他去江美茵的办公室,看到她蜷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和焦虑发作第二天在他公寓那时一样。

他上去抱抱她,“怎么了?”

“还是不喜欢那个人。”

“他同意以后不找来了。”

过了一会,她才放开抱枕。江美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等付连歧坐正一些整理自己头发的时候,江美茵开口:“有焦虑症之类的现象的时候,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行,前面的累积就白做了。”付连歧说。

“那随便你们。”江美茵看回自己的电脑屏幕,随两人从联通门去了隔壁办公室。

关门之后,两人都坐沙发上,付连歧的头磕在他肩上。

“这次发作应该能让你妈对我少施加些压力吧。其实还好,比上次轻多了。”

“嗯,江美茵应该会报告的。”林隽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在之后应该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了。我帮你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