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商议

(1)

顶楼的的咖啡馆开张了。

应该是有人特别会做广告,会找人推广的缘故,短时间竟成了网红咖啡馆,连带械宏屋的生意也变多了。虽然不是招不上兼职,但另外培训有点麻烦,林隽想让付连歧在这暑假期间帮帮忙,估计过了一个月就会好一些。

付连歧趁着反正要把档案转学校,就和实习的地方提了离职。好在她一开始进入械宏屋就是“干活”的,这次在这里做兼职的工作也不难。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忙,最忙的一天能陪玩三个本子,每个二到四小时不等。确实很累,尽管不是她都需要动脑。

这一阵的预定几乎都是满的,当然也有林隽在之前缩小了经营范围,去掉了一个房间的原因,导致有些时间间隔就排得很紧。

就这种时候,她在门口说的“老板大人,我想睡会儿午觉觉。”这种难得撒娇的话语被当时在林隽提交工作材料的道具组的人听到了,到了晚上结束,她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被人误解成了某种信号。她虽然解释了她和林隽都没有那种爱好,但是……随便吧,越描越黑。

这场忙碌没过多久,江美茵还是招了个兼职,理由是付连歧研究生录用了之后,可能会在暑假时期就忙起来。

尽管付连歧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期间开始新的学习。

林隽不能以“她晚上回去不安全”为由留在禾余了,毕竟江括那边在假期的各种检查比禾余这里频繁,商业竞争也更激烈,林隽对江美茵足够信任,倒是对江括那边的经理不是很放心。

“与其说能力,倒不如说是隐藏的性格问题,我觉得江美茵在忙到爆炸的时候也会找合适的压力出口,其实她已经有了,就是那个看起来比我要叛逆得多的男朋友,江括的那家就没有。他压力承受力虽然高,但是一直不分出去也不行,所以要从源头上解决他的压力,就是我出现在那边,让他有‘出事我能马上发现’的底气。不过还好,具体事物我还是不用干的,我主要是检查和给个意见方向。”林隽这样解释着。

不知道江美茵招兼职,是她自己想的,还是佘铭华要求的。

付连歧没有再去帮忙,过了两天导师的信息也确实来了,发了一些要她提前了解的文献。

这段时间,付连歧和胡修茜的关系仍没有太大起色,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非必要的话不说。

又过了两天,林隽给她打了视频电话。他的开场白明显没有之前愉悦。

“嗯……我妈让我问问你,开学之前愿不愿意来我家。”

“你家?江括的家?”付连歧有些惊讶。

“嗯……是……”

“这么不情愿问就发信息嘛……”她反应过来,“是不是阿姨在旁边?”

“是。”这次回答干脆了些。

她竟“fufufu”地笑出来,“看来你在阿姨那边信誉不行啊,怕你发信息问我,给她看的是编辑过的?”

“算是吧。”这次传来佘铭华的声音。

摄像头出现一只挥了挥的手,“哈哈我也在。”是林携的声音。

怎么都在。

“去多久?”付连歧问。

“根据讨论的进度来吧,估计过一夜,行吗?”佘铭华并不太温柔地问。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去是可以去,就是有两个条件……让我想想……一个是林隽先带我出去旅游一下,二是阿姨不要故意当坏人。”

那头思考了一会儿,“出去玩可以,不过不能太久,不能超过十天。”佘铭华说。

“还有一条呢?”

“可以。”佘铭华回答。

“那就先定玩的地方时间吧,玩好了再去。”付连歧就这么轻快地决定了。

因为时间比较紧没有提前计划,所以选择的范围少了一些。

付连歧对这场旅行的要求是“凉快一点,自由一点,无所谓景点。”

最后林隽选了一个内陆山区附近的酒店,最后两晚换民宿,总共七个晚上。

这是付连歧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林隽跟她啰嗦了许多注意事项和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付连歧一边笑一边记笔记。

旅行确实暴露了一些问题,比如他穿有印花的衣服被付连歧嫌弃在山里不容易认,于是穿纯色的衣服,他觉得浑身不适应甚至有点紧张动不动就叨叨;又比如付连歧感知世界的方式是用手摸,然后手上划了几道小口子,后来还差点用没愈合的手去抓虫子,但偏偏林隽怕看起来软绵绵的虫子,而她又不知碰了什么手指肿了,林隽只能到处去找当地特效药膏给她涂。

第一天到晚饭前两人都有点不高兴,但在小小吵闹之后就又恢复如常,第二天开始就在逐渐适应他们自己和对方的变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平衡模式。

最后在民宿的两天,两人会在傍晚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逛逛,白天睡懒觉,然后在周围走动,算是保存精力。

“真的要在结束后就去我家吗?”他问了两次这个问题。

“这样方便,回去歇的那两天反正也不会安心,还不如就这样,理所当然去你家休息。”

最后一天他们下飞机之后,林隽取了他在机场停了几天的车,直接开到了他江括的家。

这不是江括的机场,是离禾余也有些近的另外城市的机场,他们还是尽量避开有江括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回去的路程有些漫长。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江括的高速收费站之后,他在车上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我们家房子比较老,走楼梯是有声音的。客房的隐私问题不大,也有配套卫生间,不过东西可能比较久了,本来不太有人住。晚上可能有野猫叫……”

“这都无所谓的,你告诉我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就行了。”

林隽没觉得她的习惯有什么不好的,想了想,“不要到处走……就行了。从客房到我房间会经过林携房间,他肯定不想让你看。我妈的房间虽然是不太会经过,但在楼梯口能瞥到一点。她应该是关门的。还有地下室是有一个阿姨的休息室。”

“嗯知道了。你房间呢?我能看吗?”付连歧看着窗外高速的风景。

林隽没有马上回答。“我……不太想让你看。这么多年下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

“嗯,那就不看。反正我对你的中二时期也没什么兴趣。”

林隽露出了笑意。“你还在对我当时用玩具砸到你耿耿于怀。”

“嗯,是呢,要记一辈子呢。后来回想起来,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表达感兴趣的方式真是莫名其妙。”她也笑着说。

下了高速之后在郊区开了一会儿,就进入了一个树木规矩种植的,有比较新道路的地方。两边的房子能看出来虽然比较豪华,但有点“过时”,像是付连歧小学时偶尔会见到的样式,应该好久没翻新过了,有几幢外墙贴的砖掉了不少,还有的在角落处露出了混凝土的部分。

“是不是有一点失望?”他自嘲地问。“有些需要线路或者管道改造的翻新,都不太能做。房子本身的安全没问题,就是居住的感觉和后来造的不能比了。”

“我睡过比这里破旧得多的地方。我爸妈养我和我哥的时候也没什么钱。”

林隽听出了她说这话的伤感。

“以后肯定比你之前好。”

“嗯,遇到你我就挺满足的了。”不过她说完这话就打了个哈欠。赶飞机早上起得有点早。

汽车开到某一幢的车库口,林隽下车按了个门口的按钮,门才升起来。

车库里停着另一辆车,应该是佘铭华的。

车库里有一个内部的门,通往客厅。

听到门开关的声音之后,佘铭华站起来迎接他们。

“来啦。”

从墙面上有一点渗水痕迹和木质楼梯扶手的漆面裂痕可以看出装修有些年份了。

“阿姨。”付连歧比林隽先出声。

“嗯。进来吧。”

“今天五点多起的,我们先睡会儿,等林携回来了再叫我们吧。”林隽不由分说一手拎起伏连歧的箱子,一手拉着她的胳膊上楼,直接进了客房。

“先洗把脸,躺会儿,我去拿自己的箱子。”

林隽拿了箱子放进了自己房间之后没过多久,就敲门进了客房。这一切佘铭华都看在眼里。

他进房间之后就锁了门,付连歧也才刚擦过脸。他只脱了鞋,一下躺在他们在公寓时他惯常躺着的位置。“真太困了,我定个一个半小时后的闹钟。那会儿估计林携要回来了。”

他很快睡着了,付连歧倒是因为不太适应,过了一会儿才睡着。

闹铃吵醒他们的时候,林隽无奈地坐起来。“我干脆洗个澡吧。你准备好了就开点门,我再带你下去。”

林隽出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人了。他带着付连歧在客厅的沙发里做会儿,在电视的频道里找个纪录片看看。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

“我看到林携进来了,半天没进门,是不是你停的位置不够靠里啊?”佘铭华开口,慵懒地走下来。

“他自己水平不行怪我?他车又不大。”林隽有些大声地反驳。

话音刚落,林携开门进来。

“我好像听到你说我什么了。”林携虽然没看着林隽,但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你有这个想法说明你心虚。”林隽反驳。

他在家里的状态不知该说幼稚还是活泼。

林携发现了付连歧有些新奇兴奋的眼神观赏着他们的嘴仗,“哼,今天给你个面子。”随后坐进另一个沙发凳里。

林携看了一眼电视,此刻放的是动物捕猎的场景。“说起来我也饿了,中午的不太好吃,家里有什么吃的没?兰阿姨有没有留点?”他自己去了厨房。

“今天我放了兰阿姨的假。她昨天稍微准备了一点,你们加工下当晚饭吧。”

佘铭华坐进沙发之后,就让付连歧觉得“稳如泰山”,这里像是她的指挥台。

“兰阿姨是谁?”付连歧小声问林隽。

“保姆。在我们家做了十几年了。”

十几年……不知道能不能默认他们是一条心,还是……

“要加工那还是你来吧。我怕我一不小心哪个没弄熟毒死你们。”林携说得理直气壮。

“你还好意思说。”林隽不得已站起来,转头时对上了付连歧有点欣喜讶异的眼神。“我保证能吃。”

“那要我帮忙吗?”付连歧问。

还没等林隽回答,“你坐着好了,他都会的。”佘铭华把她按住了。

付连歧没有再坚持,她不是碍于面子,而是想看看佘铭华有什么目的。

付连歧想靠耳朵听林隽在做什么,除了水流声和按电饭煲之类的小家电的声音是清晰的,其他不太能听出来,好像没听到刀切的声音。

“他没跟你说过吗?他国外读书的时候是自己解决三餐的。”

付连歧听不出她是不是自豪。

林隽确实说过,他坚持换专业的时候,家里很生气,生活费骤减,但除了讨论调味料那次具体了一些外,其他时候没有说做过饭。

“来,趁他听不见,阿姨问你,除掉上个月,他一般每月见你几次?”

“两次,一次两三天。”付连歧如实回答。

“够吗?”

“我觉得够了。”

“那如果我说……他在家睡的日子,并不是24天呢?”佘铭华似乎是起了玩笑的心思。

她在干什么。这个时候挑拨离间对计划本身没有好处吧。

所以这是林隽紧张的原因吗?

付连歧郑重地直视着她。“阿姨,说好今天不装坏人的。”

佘铭华微微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嗯,也是,这个确实不好瞎说。”

瞎说……

如果这时候说“不介意”或者“我相信他”就像逞强,如果这时候质问林隽可能正中她的下怀。

“阿姨,您不守信,我觉得没必要留在这里了,咱商量什么电话里说也可以吧。”付连歧站起来,瞥了眼林携,往厨房走去。

“林隽,我想离开这里。”她在厨房门口,此刻林隽才把食材分好,先后放锅里。

“怎么了?”他把锅下的火关了。

“你妈妈违反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她非常坦然地说。

他出来看那两人的反应,林携眼神示意他看佘铭华,佘铭华此刻的表情似笑非笑。

“嗯,是我不好。”佘铭华说。

“阿姨,我要与人建立信任很难的。我花了四个月的时间确认林隽,您觉得我确认您需要多久?”

付连歧说这些的时候倒也不是非常严肃。

佘铭华微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开心就先去别的地方吧。”林隽搂过付连歧的肩膀,拿上自己外套就要走。

快走到进车库的门时,她叹了口气,“你做的饭还没吃呢。”

“那就先吃了再走?”林隽顿时明白她是在找台阶下。

佘铭华拦住了要上前的林携。

“嗯,先吃吧。”付连歧说。

付连歧转过身,再出现在佘铭华和林携面前时,已经是微撅着嘴不太开心的小姑娘模样。

佘铭华也露出了笑意,“阿姨不好阿姨不好,先吃饭,吃完再说,好不好?”

付连歧坐到了离佘铭华原先座位远一点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场小风波就算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林隽从厨房出来。

一个在锅里重新加热过的菜,一份刚从烤箱取出的炸物,一锅内容物丰富的汤,一人一碗饭。

虽然付连歧通常默认林隽主动去做的事情都算熟练,但这还是比付连歧以为的要好一些。

可能是烤物上腌制的调料味道重了一点,汤就偏向原汁原味一些。总体来说没有问题。

“是能吃吧?”林隽邀功似的问付连歧。

“挺好吃的。”她点点头。

林携先狼吞虎咽了一阵,然后开口:“你们才出去玩过怎么还跟刚认识一样新鲜呢。”

“谁都像你这么没脸没皮?刚认识半个月就什么底都透给人家了。”林隽反驳。

“真命嘛,都说了又怎么了?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

“我先要求的。我不想他知道我不准备给他看的部分,所以我也不看他的。”付连歧立即回他。

虽然这说法有些过于拥护林隽了,但她认为此刻的拥护或者撒娇应该都顺理成章了。

“虽然这个说法阴沉了点,但是真话。”付连歧又补上这一句。

林携不再说什么,很快就把饭吃完了。

“不错不错,以后继续加油啊。”林携说。

“你今天怎么那么起劲。”林隽小声抱怨了一句,他当然知道林携是故意的。

佘铭华按照自己的节奏吃完饭,“嗯,可以,继续加油。”说完起来收拾。

付连歧本来准备说一句“我洗吧”站起来,还没开口被林隽发觉拉了一下,“不用。”

佘铭华把剩菜都倒进了水池,锅和盆碗都放进了一个橱柜。

此时水池下方出现了一点震动声,在橱柜里有水流冲击的声音。这时付连歧才反应过来,是她租房不曾有过的东西。有些羡慕。

“好了,吃饱喝足,等我散步回来,该说正事了。”佘铭华去了自己房间,几分钟后出了门。

佘铭华走了以后,林携似乎也没了贫嘴的兴致,就坐在餐桌旁仰头发呆。

林隽拉着付连歧坐回沙发,与林携拉开一点距离。“妈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林隽小声问她。

“你的一点坏话,就是探探我会不会信。”她也小声且平静地回答。

房子空旷,林携听得一清二楚。“拉倒吧,你直接说好了,她问,如果林隽在家睡的日子不是24天怎么办呢……这都什么问题。”

“我要是出差那在家睡的日子当然会不满24天……我从没有同时交往过一个以上的女性。”他稍微有些激动地表达。

“她就是故意的。”林携从餐桌边过来,手插口袋在他们对面懒散地站着。“看看你在我们家能是什么位置。”

“我不会‘加入’你们家的。”付连歧说了实话。

林携眨了眨眼,“不加入的话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我除了这个人以外我也没别的想要的。”付连歧拍了拍身旁人的大腿。“只要这个人身心还能给我,那都可以。”

像是延迟了一般,十几秒后,林携夸张地抖了一下,“物欲低的人真可怕。”说完转身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确认林携上楼后是关着门的,付连歧才松了口气。

“再也不想来了。还有,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她轻轻靠在林隽的肩膀上。

如果不先下手,就可能在没注意的时候被佘铭华安排好了后续的选项这件事。

“嗯,以后别来了。”他轻抚着付连歧的肩膀安慰她。“其实她平时不这样,我们想做什么她也让做……今天尽量商量结束吧。”

佘铭华散步约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林隽和付连歧虽然听到了开锁的声音,但没有分开,只是保持着有一点亲昵的状态,无聊地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佘铭华经过后回头带着点笑意看了他们一眼,指着林携房间的位置,林隽点头。她进了自己房间,一两分钟后出来,然后敲了敲林携的门。林隽在她下楼时才慢吞吞地放开搂着付连歧的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到餐桌边坐着,林携也带着瓜子饮料下来了。

“我是想着,你读研期间,可能没有空来策划操作这个事情,所以最好能在开学之前起码把雏形商量出来。”佘铭华停了一下,继续说:“最主要的问题是,我又有一个朋友,因为永晟天洲那边的操作进退两难了。拖太久没什么好处。”

“是没什么好处。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在应该比较空的时候没有联系你们。”付连歧扫了付连歧和林携一眼,然后低着头。

“你们还藏着掖着?”林携微微眯着眼睛质问他们,佘铭华一个眼神过去,林携收敛了一些,往椅子后面坐了坐。

“是藏着了。”付连歧承认,“因为都是事发突然,不是我挑起来的头。我跟林隽都认为把事情解决了再汇报更好。”

佘铭华直视着林隽,林隽象征性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事情是解决了。”

“来吧,说一遍吧。”林携准备听好戏般的提议。

付连歧喝了一口水,“先是一个现在身份是所谓侦探,之前是警察的人。”

这句话让林携瞪大了眼睛,佘铭华也怔了怔。

付连歧将从意识到有人跟踪到最后一次见面编的故事都完整说了出来。

“这故事编得……”林携挠了挠下巴。

“怎么?”付连歧问。

“没什么,我感觉这个尉迟奖想要仔细查的话,故事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花了这么久时间,让他觉得我说的是真话。”付连歧无奈的说。

“然后还有。”林隽打断他们回味前一个事件,开始叙述闻昭和卢辨非这两人搞出的事,省略了付连歧因为焦虑而产生的反应。

卢辨非的事林携因为之前的电话知道一点,不过还是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怪不得当时说生病了。妹妹现在恢复了吧?”佘铭华难得温柔地问。

“翻山越岭的好着呢。”付连歧似乎是阴阳怪气地说。

“现在恢复了就好。那……这个现状……”佘铭华坐正,“和我们以为的相差有点大。我先来说说我这边已知的。林友谨这人的状态搞定了,他目前不会再出什么花样了。”

“确定吗?”林隽问出来。

“他给你打过电话了吧?没听出来?”佘铭华问。

林隽轻“哼”了一声。“掐了。”

“不是说好了接吗?你怎么掐了?”

“习惯性掐了。”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再说了,我跟他说什么呢?‘我的女朋友不是你要找的人,不要再联系了?’”

林携啃瓜子的手停了下来,眼神在这两人身上移动。

“你就不会套话吗?他到底知道多少,什么目的?这点你跟妹妹真是不能比。”佘铭华此刻是家长教育的姿态。

林隽吃瘪但不服气了一样皱着眉头。“要有的选我也不会让你做这些的。”他的手在桌子下拉了一下付连歧的。

林携试图打破现状,“那老头到底是要干嘛呢?”

“哎……”佘铭华叹了口气,“确认筹码,方便他邀功或者谈条件。”

“现在顾衎死了,那么本来对我还存疑的,其实现在能确定了。”付连歧说。

“不一定,毕竟顾衎骚扰到我的人在先。现在老头能确定的只是我的态度。”林隽说。

佘铭华沉默了一会儿。“根据你们前面说的这几个人的事情,那覃山海是最好跟你没有直接接触了。”

林隽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他没有向付连歧确认过。

“那定一下目标。弄死覃山海的条件太苛刻了,几乎不可能,后续也会很麻烦。我认为最佳的是把他做的事暴露出来。现在再多一个附加条件,是你和覃山海没有直接接触。”佘铭华提出了本次会议的主题。

见其余三人没有回答,她又问:“你们同意吗?”

“我同意。”付连歧先于林隽表态。“我不想把我以后的人生跟这个家伙绑定,弄死他之后我很可能比现在活得麻烦多。”

林隽听到付连歧的话,点点头。林携则说“我听你们的。”

大概是因为终于定下基调了,佘铭华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再坐回来。

“果汁?”林隽问付连歧,她“嗯”了一声。

他们再次坐定之后,佘铭华开口:“暴露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给某一个人听。是让警方或者是其他的…比如大众知道。你能接受吗?”她问付连歧。

付连歧慢慢喝了两口果汁。

“那会是一场批判。如果被大众知道了是我哥写的。”她低沉地说。

“你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林携奇怪地问出来。

“考虑过啊,也没规定过考虑了就得坦然接受吧。心里觉得能拖就拖的事情……”她又沉默了。

“尽量不展露出是他写的。我们肯定尽力。”林隽安慰她。

“但,名誉这种事,只对活人有效。”佘铭华又略带冷酷地说。

“妈!”林隽想制止佘铭华往这种方向继续,虽然他知道没用。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你早就知道了。那么你还主动想办法去揭露,不就是想更改活人的名誉吗?”

死人的名誉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他有关联的活人因此背负的一切,该怎么做来自于活人的承受力。

付连歧想做的事所产生的后果就是她本人自己该承受的。

这两句话佘铭华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付连歧觉得她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我有个条件也希望可以达到。就是我的真实身份还是要隐形。我的本名不要出现在这场事件里。”付连歧控制着表情说。

“你的本名不作为事件中活动的人……”

“本名在整场事件中,都不出现。意思就是不要挖出写案子的人的过去。”付连歧没有让步。

佘铭华与她对视十几秒,“好,那就以这些为前提定制计划。”

佘铭华的说法虽然残忍,但是付连歧实际已经在这么做了。不惜损毁付延契和林隽的声誉,尽管应该只是极小范围内。

“把咖啡馆那小子用起来吧。”佘铭华像叹息一般地说。

“嗯,用起来,最好是他主动去搜集材料。”付连歧同意。

“我的意思是,让他公开覃山海的言行,比我们想办法去匿名发出要方便得多。当然是他主动去做这些,而不是你们要求的。”佘铭华继续说明。她转向林携,说:“你的最大用途就是稳住林友谨。他要是还有什么新想法要及时告诉我们。”

林携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好吧。”

“公开言行……意思是覃山海自己说出来他做过的事?”林隽问。

“理想状态下这样最有效。”佘铭华说。

“要怎么做?求保命的时候自己说出来吗?”林隽并不觉得这“理想”能达到。

“保命的时候,炫耀的时候,招揽人的时候,精神紧张混乱的时候,放松警惕自言自语的时候……都可能说出来。”

三人同时看向刚说出这句话的林携。

“哈哈别这么看我,这些也是我前两天看的电影里总结的。”林携向后退了退。

付连歧并不太信他的说法,不过追究这个没什么意义。

“你又出其不意了呢。”付连歧小声说。

林隽喝口饮料思考一下,“放松警惕自言自语这可能可以。在让他经过一次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口之后,再向另外的人说,就可能连带出刚才憋住的话。”

“这个应该做不到。”佘铭华不同意这条。“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差点说出来,又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放松警惕?短时间内是塑造不出来这样的两个人的。”

林携附和地“嗯”了一声,故意重重点头。

林隽“啧”了一声。“那,炫耀的时候,和精神紧张混乱的时候。这两个,面对外来人都是有可能实现的,对吧。炫耀给有同样需求的人,或者是在经历过好几次混乱的事情之后,怀疑是和自己之前干的事情有关,可能会说出来。制造混乱我们应该可以。”

“弄一个有同样需求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这个人要做的事是方便覃山海扩张的,再让他给点例子。有这样的人,但要想要足够好的效果,不是很能保证。做到这个位置了,说话还是会思考的。”佘铭华平淡地说。

“造混乱?”林携问。

“你们两可真爱造混乱的。”林隽翻了个白眼。

“你呢?你觉得这个选项怎么样?”佘铭华轻轻拍拍付连歧的手背。

“我同意。”付连歧说。

佘铭华又喝了几口水,“那先从覃山海可能做的事开始吧。”

(2)

四人基本商议出雏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反正不需要立即出结果,再进行下去思维也不清晰了。

林携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接着付连歧也被传染到了,遮挡下打了一个。

“行了,休息吧。”佘铭华发话才正式结束这场会议。她起来去水池边洗了自己的杯子,放完杯子之后指着桌上的零食残渣对林携说:“你收拾一下。”

“哦。”林携没有反抗,确实他面前堆的壳最多。

林隽趁机把他的和付连歧的水杯往林携面前一推。

“啧。”林携实际没拒绝。

林隽带着付连歧上楼,楼梯上回看林携的时候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难得一次,啊。”他还特意说出来。

林携瞪了他一眼。

到了客房,付连歧才开口,“今天至于吗?有点幼稚。”

“他女朋友到这里,哪次不是直接拉走他,我帮他收拾摊子的,有些甚至不想给兰阿姨看的,只能我帮他藏起来。这次终于反过来了,我还不能多说两句了?”

“行,说,说。”她点点头。“那我洗澡咯。你晚上在哪里睡?”

林隽指着他房间的方向,“我洗完以后过来找你?”

她眨了眨眼,“为什么不让我睡你那间呢?”

“那个房间……与你在禾余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而且白天不是说好了不看的吗?”他眼神有些躲闪。

付连歧过了十几秒,笑了起来。“白天是白天。太乱啊?”

“东西挺多。那么多年下来了。”他承认。

付连歧收敛了点笑意。“有我哥给你的东西吗?”

“有。”

“我能看吗?”

林隽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好别看。也不是有特别纪念意义的东西,看了反而影响形象。”

“那好吧。”她微微鼓起了脸颊。“要不晚上你就睡你自己房间吧。”

“怎么了,不高兴了?”

“那倒不是。”她稍稍撇过头,“一是……前两天爬山,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呼吸声有点重,我今天不想再听到了……二是……方便你妈妈跟你讲悄悄话。”

“呼吸声……有多重?”他惊讶地问,他知道付连歧指的是什么。

“一点点,一会会儿。只是难得听到了一下,等你不累了就应该就没有了。但我对你的滤镜还不想打破,所以就麻烦你暂时分开一下,我当做不知道这个。”

林隽无奈地笑笑。“我平时没有哦?”

“没有。”她摇摇头,“放心,一点都没有。”

“那我过去了。明天有早饭再叫你。”他轻轻捏了一下付连歧的脸颊,去了自己的房间。

林隽的房间里确实有些付延契的东西,但就是平时给的手办之类的,没有隐藏信息,他不想让付连歧产生她哥原来还有这一面的想法,也不想说着说着变成两人抱头痛哭。

相对来说,他对于付连歧说的分开睡的那两个原因非常介意。

但再介意,他想着想着也困了,沉沉睡去。

付连歧有点不适应这里,醒得略早。她洗漱完之后在窗边看景色,也不过是看到对面的房子和一些树,两个遛狗经过的人。

她呆呆在窗边看了会儿,发现了在楼下散步的佘铭华。

佘铭华抬头,和付连歧对上了眼,几秒过后她继续前进。

付连歧打开房间门,听到了厨房里什么东西已经好了的“滴滴”声。她在思考要不要去看一下的时候,佘铭华回来了。

她看到佘铭华进了厨房,一会儿后端出一盘糕,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开始看新闻。

又像是个偶然,佘铭华对在门口的付连歧招招手。

见付连歧有点犹豫,“那你叫林隽出来吧。”佘铭华说。

付连歧敲敲林隽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既然这样,她只能下楼。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想和佘铭华“对峙”。

刚蒸好的米糕很香。原来不止有糕,还有切开的鸡蛋。

“林隽没跟你一间啊?”佘铭华问。

“嗯,反正前几天都一起的,昨天也无所谓了。”付连歧解释,不管这个说法是不是勉强。

佘铭华笑了一下。“其实还有个问题昨天没来得及问。”

付连歧警觉起来。

“我是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其实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家庭?”

付连歧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想知道佘铭华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挺喜欢他这个人,怎么了?他还有什么缺点要告诉我的吗?”付连歧这样问,有点先发制人的意味。

“缺点……我说出来,你又会觉得我在当坏人吧?我觉得他的缺点你也看得出来。阿姨就是想知道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喜欢他这个人。”

“而并不是想要可以依靠的家庭环境?”佘铭华又问一遍。

付连歧没有回答,继续吃糕。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环境,你同样也可以和林隽保持亲密关系。”

听起来很诱人。

“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呢?”

“亲人……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不是伴侣,对吧?”付连歧笑了一下。

“亲人比恋人更长久,不是吗?如果你觉得不安全,我也可以同意他说是不婚主义。我可以正式收养你。”

付连歧又吃了两口,作思考状。“如果我不同意,您会惩罚他吗?”

“也不会多严重,只是提高他每年还我钱的下限,让他早点还完而已。”

付连歧没有问过林隽每年需要还多少,她只知道银行贷款的是佘铭华,林隽是向佘铭华借钱。

“要不您问他愿不愿意吧。”她吃完自己手上的,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如果……他同意呢?”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试试。”付连歧说。她不想说“您”这个字了。

两人还算认真地看着晨间新闻,几分钟后,林隽从自己的房间下来。

他还没踏到一楼地板时候,佘铭华就指着厨房。“蒸锅里。”

林隽走过她们后还狐疑地转头过来看她们的表情。

付连歧绝对是不太开心,但分不清佘铭华怎么回事。

他取了一些糕和一个鸡蛋出来,放到茶几上,还没有坐下。

“阿姨,你问吧。”付连歧有些冷淡地说。

林隽等了几秒没见佘铭华开口。“问什么?”

“你同意我现在做十五年前你想做的事吗?”

佘铭华一开口,林隽愣了一下,他立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不同意。”他立即回答。

“为什么?满足你小时候的愿望不好吗?”佘铭华追问。

“行了别问了。”他拿出了手机,操作了几下,放到了茶几上,佘铭华的面前。

那是他结婚证的电子版。

佘铭华盯着这个画面,直到手机屏幕暗了,她靠在沙发背上。

“都一年了。你可以啊。”佘铭华仰视着一直没有坐下来的林隽,讽刺地说。

“顾衎的事情之前领的。我怕她万一受伤了你们不管她。领了证就有足够理由了。”

佘铭华“哼”了一声,这个理由不太充分。

“真是我的好大儿啊。一点退路都不留。”

“都是遗传。”林隽反击。

佘铭华又哼哼笑了两声。“我看不如说是妹妹对你的影响。”她微微摆头转向付连歧。“她比你果断吧。”

林隽停下来让自己冷静一会儿,注意到付连歧的表情还是很不愉快。

“妈,说好这次不做坏人的。”他用着和平的声调。

佘铭华没回话。

“阿姨,我成为养女之后,发布一个自杀预告闹得网上都是,就说是覃山海逼的,等到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早就死了,也是一种很好报复方式,对吧?”

佘铭华有些震惊。

“世界上总有些人,不采用极端做法已经是在努力了。让我不要总想着采取极端方式的人在这里,但凡让他远离我一点,稳定性就打破了,你觉得后果是什么样的?”

佘铭华显然是没想过付连歧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威胁吗?”

“这是在说事实。就连我哥的事情都能对外人顺利说出来了,我自己的也没什么不能的。你把这两句话当成对你儿子的夸奖,也不错吧?”

佘铭华一时间没想好对应的话语,露出一丝苦笑。

“阿姨,这不仅仅是爱情什么的,而是一种事件发生状态的平衡,在这个平衡里,我权重很高的。”

林隽也没想到过付连歧说话能有这样的攻击性。

付连歧被他拉着,但走在前面,直接上了楼梯,林隽端着盘子跟着。

她很清楚刚才林隽的行为并不是想把她带走,而是制止她再说下去。刚进房门,付连歧就坐床边,弯着腰,额头抵着他的腹部。

“我是不是不该跟你妈妈那样说话啊……”

“你自从上次以后勇气越来越足了,你有胆子说那几个字,我没胆子听。”他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叹了口气。“说都说了,就这样吧。这样一来她肯定消停了。”他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这样短暂地安慰过后,移开她的额头,坐在她旁边,开始吃早饭。

付连歧挪到他身后,松松环上他的腰,头顶着他的后背。“对不起……”她的声音黏糊糊的。

他吃完一块糕和一个鸡蛋,才再说:“没人喜欢对方拿那两个字说话的。也别再被我听到了。还不是你们两个,搞的我ptsd了。”

她发出了模糊的“嗯”声。

两人无言地保持了十多分钟。“我要下去了,你呢?也别躲着了吧。”

“嗯……”

“没事了,只要你再也不那样说话,我就不生气了。我们要不然就再确定一下昨天定下的事情,没有异议就开始实施了。”

林隽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一开门就听到了敲门声。林携在砸林隽房间的门。

“啊你在这里!”林携显然很兴奋。

林隽立即关上了客房的门,但付连歧能清楚听到林携的声音。

“你行啊你!一点通知都没有啊!你怎么,怎么做到的?现在咋,露馅了?”

“你说话就说话,打我干什么。”林隽回他。

“那你说啊!怎么做到的?”林携的兴奋完全不减。

“直接问的。就问我想去领证,你愿不愿意。愿意就去了。”

“真的假的,根本不能参考。走了。”

林携的声音没再出现。

房门打开,林隽问她:“你现在下去吗?”

付连歧点点头,从**下来,跟在林隽身后下楼。

林隽放了盘子,回到客厅,对着狼吞虎咽的林携和淡定看电视的佘铭华,“这件事情谁都不要说,现在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知道。江美茵我也没说。老头子当然也不行。”

佘铭华可能是忍住不让讽刺冒出来地点头,林携“哦”了一声。

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