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能的过去2

(2)

卢辨非是在胡修茜前来办事的时候认识的。她当时办理户口迁移有些特殊情况,比较麻烦,她加了卢辨非好友,为了方便咨询。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聊熟了,开始说些与业务无关的话题。

胡修茜与卢辨非多交流之后发现了他与“喻涟静”是很不一样类型的人,卢辨非做事说话都比较明确,“喻涟静”更像是混沌的那种。

胡修茜也不知道她对着两种类型更偏好哪种。只是她无法控制的觉得和卢辨非这样的人聊天更愉快,可能是因为要平衡一下最近“喻涟静”散发出来的越发浓烈的混沌之感。她觉得自己是陷入恋爱了。

但,“喻涟静”在做什么呢。

“你跟你室友是大学同学?”卢辨非随意聊天的时候问。

“嗯,关系还是挺好的,我是没什么经济压力,但她要省钱,所以就提出来一起合租了。”

“她家条件没有你好咯?”

“啊,嗯……”胡修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她是孤儿。”

“啊……这……”

“你倒也不要可怜她什么的。她很坚强的。虽然以前在福利院长大,她观察呀学习能力好,所以看不出来和别人的区别。”胡修茜说这些的时候是骄傲的。

只是胡修茜发现她越来越不对劲了。有人会偷拍她,她也会撒谎了。再联想到之前她被警方询问过,她做的事,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她接触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被利用,成为了什么事件中的一环……

“涟涟,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你为难了,要告诉我哦。”胡修茜曾在吃饭时跟她说。

“没什么事啊,为什么这么问?”她的表情也很无辜。

胡修茜摇摇头,“就是说一句。也不晓得你的那个男朋友到底靠不靠谱。”

“哈哈哈,不要以貌取人。”她还笑胡修茜。

没有以貌取人,因为他也什么都不说清楚。

卢辨非即使不是刑警,他也是警察。在胡修茜没有分清这位室友有没有什么违法的事情之前,她开始用工作为借口疏远卢辨非。

但卢辨非联系胡修茜的频率还是一如既往,让她有些烦躁。

后来日子也确实有些久了,卢辨非还联系她的时候,胡修茜没忍住,答应了和他出去逛逛。

但卢辨非没有表白过,只说好朋友应该相互分享。

好朋友……

这个说法让胡修茜也烦躁。

“这个牌子名字好拗口啊……”胡修茜指着路过的小店招牌说。

“是哦,不过应该有什么含义吧,跟你同学的曾用名一样。”卢辨非应和她。

“同学?哪个?”

“就你室友啊。”卢辨非说完以后,发现胡修茜的表情表明了她不知道这个。

“她的曾用名不就是‘涟’字换一下……”胡修茜越说声音越低。她的好室友从没说过自己的原名是什么。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

“那她的原名叫什么?”胡修茜问。

“付连歧,单人旁一个寸的付,连续的连,分歧的歧。”

“那是在她上大学之前改的了。”胡修茜小声说。

“确实,她高中的时候改的。她一成年就改了。”

胡修茜咬了咬嘴唇,“那也不说明什么……”

“她还有个哥哥。”

“这我知道。”她的信心回来了一点点。

“已经死了。”

胡修茜停在原地。“她哥最近还给她寄钱了……”

“不可能。她哥户籍注销是前年的事情了。或者是之前就设置好的定期打钱。”

很可能还是别人名字的卡。

“她这样做……应该是有理由的。”她嗫嚅着说。

胡修茜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大事,她没找自己室友求证。“涟涟”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习惯了,不管这指的是“喻涟静”,还是“付连歧”。

再后来,就是林隽亲自抓偷拍者。胡修茜并不怀疑林隽对付连歧的感情,而是怀疑他们做事的性质。

没多久后,这位室友提出了让她相亲的建议。

胡修茜不相信以她的敏感,她不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胡修茜想看看她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相亲这种事……她到了目的地,发图片带定位暗示了卢辨非。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卢辨非表白了。

他有更多理由和自己在一起了。

有更多理由接触自己的这位室友了。

胡修茜开心不起来。

连连,希望你不要做我们不能接受的事情。

一个周五的晚上。

“那个人就快来接你了吧?”付连歧看着吃完晚饭在整理容装的胡修茜说。

“嗯对,就是他会上来,你把房门关一下吧。”胡修茜回答。

付连歧没有问他为什么会上来,上次林隽也上来了,为了搬东西。

没过多久,这个男人到了。“我……去开门。”胡修茜从沙发上起来,似乎有些扭捏。

进来的男性并不是“上不了台面”,甚至一眼看起来就是阳光正直的人。

“你好。”他向付连歧打招呼。

“啊,你好,你们好好玩。”付连歧礼貌回答。

但这个男人没有跟胡修茜说话。

“我是来找你的。”他拿出了他的证件。是警察证,上面的名字是卢辨非。

“什么……意思?”付连歧做出疑惑的表情,瞟向胡修茜。胡修茜躲开了她的眼神。

“别紧张,我不是刑警,我只是个户籍警。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非官方的。”

户籍。

付连歧僵硬地站在原地。

“先……先坐。”胡修茜把她按到沙发上,给卢辨非搬了把椅子。

卢辨非在座椅上挺地笔直。“首先,有件事,确认一下。付连歧,是你曾用名吧?”

她眨了一下眼,没回答。

“你特地在入学之前改名,你先改成莲花的莲,再改成了涟漪的涟。”卢辨非继续说。

“然后呢?”付连歧略带不屑地问。事实上,这个过程有点曲折,她最终也没达到户口登记表上只有一个曾用名的效果,只是大部分人都对她这个“莲花”的“莲”字有了印象。至于之前对顾衎的那个说法,只是“理直气壮”骗他的,反正他也不能当场验证。

“你还有一个大五岁的哥哥,原名付延契。后被江括永晟天洲集团董事之一的覃山海领养,改名为覃得悦。我说得没错吧?”卢辨非继续说,越发咄咄逼人。

“再然后呢?”付连歧努力保持冷静。

“你和你哥哥,平时有联系吗?”

“很少。”她回答。

胡修茜关注着付连歧的表情。她不知道该不该插嘴。

“那有个案子,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在十一、十二年前,永晟天洲集团下属产业桧林商业中心的总经理从某和这个商业中心的竞争对手,红景商业中心的总裁舒某,分别是这个案子的死者和最大嫌疑人。案件发生之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个红景商业中心都退出江括市,桧林商业中心在江括多了一个。”卢辨非仍正视着付连歧说,说得理所当然。

“江括的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付连歧继续带着点敌意。“我除了知道红景商业中心在禾余也有以外。”

“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但是和覃得悦有关。”

付连歧听到他用这个称呼皱了一下眉头。“这些什么商业中心的高层的斗争,跟那时才……16、7岁的我哥有什么关系?”

“这个案子比较复杂,还是需要从头说起。”他喝了一口自己带过来水。

这准备相当充分啊。付连歧对他的好感又降低了一点。

“从某和舒某原本就是朋友兼竞争对手。桧林商业中心还没被永晟天洲集团收购的时候,这两个商业中心可以称得上是良性竞争。但在收购之后就不太一样了。舒某与从某决定以朋友的身份好好交流一次。两人挑选了一个平时没人打扰的大楼废墟,虽然又脏又乱并不安全。根据现场的情况看,两人当时正在做的事情是下围棋。由于那段地方没有监控,加上毛发、指纹的提取情况,关联走访问讯的结果,能推断当天没有别人进入了这个废墟。”

卢辨非说完这些之后想等付连歧的提问,但是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一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瞎话”的姿态。

“推断的理由是脚印的深浅清晰程度,当时废墟所在的地方风不小,但大部分周围土地又干燥稀疏,所以前两天的脚印已经变得模糊了,他们两个人的脚印很清楚。尸体是在舒某走了以后发现的,大概距离从某进入废墟后半个时。从某进入废墟的时间也是根据附近监控推断的。所以这个时间很紧,基本排除的是把人带出去之后再放进废墟的。”

“那舒某就是嫌疑人有什么奇怪的吗?”胡修茜“帮他”提问。

付连歧只用鼻子“哼”了一声。

“因为舒某拒不承认,也没有实证。凶器上没有指纹,但是围棋上的非常明显,也没有擦拭的痕迹。一般情况下,如果为了摆脱嫌疑,是不会留下任何指纹的。”卢辨非继续说。

“那戴手套不是太明显了吗?那个从某会发奇怪的。”胡修茜又问。

“可以指纹的位置涂上胶水,等干了以后就是光滑的。舒某反复强调,自己走的时候从某还活着,并且以自己的地位,亲手杀人这种格局太小的事情他并不会做。但是雇凶杀人,查了他的各种聊天记录、转账信息,也没有证据。舒某还提到了从某感觉欲言又止,应该是有话瞒着他。”卢辨非又喝了几口水。

“我哥要什么时候才出来。”付连歧语气冷淡地问他。

“还要一会儿。他不是明面上的人物。不过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就是从某似乎有自杀的原因,虽然不是很实的原因,他有一个比较难治的慢性病,只是近期应该还没有发病痛苦到这个程度。从某的死因是刀从背后扎入,扎得比较正,不像是自己会做的。因此舒某的嫌疑还是没有摆脱。”卢辨非继续说。

“那……如果,其实……”胡修茜想了一会儿,“其实,从某并不想真的死,只是想受点伤,然后说是舒某做的呢?”

“警方当时也有过这个考虑。后续排查,从某也没有相关的聊天记录和转账内容。而且还是前面的原因,应该是没有第三个人到场的。只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是非常奇怪的事件。有人扒出来现场做勘察写报告的人之一,是从某的网友。这是谁爆的,怎么得到的,最后只能得到发帖人的IP是某个网吧,并且具备一定专业知识,其中转了两次服务器,不能确定具体人。但是再多查一查他们的网友关系,算不上深交,这名勘察人员也完全没有理由撒谎。而且也有人提出了,这种勘察和报告不是一个人可以随意修改的,他还没有这种权利。那么这个扒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呢?不知道是真的对方的嫁祸,还是利用容易被证伪的方式去自证清白。”

“没有证据证明我哥是爆料人。”付连歧仍是那个语气说。

“别急。爆料人这个答案暂且不重要。后来的问题就出现了,当天如果确实没有第三个人进入的话,实际上不能确认前两天有没有。毕竟这是废墟大楼,不仔细看还是能藏很多东西的。如果在这之前就进入废墟准备好了一些工具,比如,刀具比较隐蔽地摆放,事发之后又拔出来,用绳子钓上去,这个人从外面爬墙离开,或者跳到旁边的楼,在初次检查案发现场没有向上寻找痕迹的话,后续风吹日晒也不太容易看出痕迹了。所以后续会倾向于有这么一个人。然后就是找到这个人。寻找这个人的过程非常艰难,根据天井立柱的摩擦痕迹找到大致对应楼层,再对应楼层内找到可能的毛发和模糊的鞋印。对照前两天周边地区的监控,终于找到了一个嫌疑人。也不是你哥。”

听卢辨非说完,付连歧翻了个白眼。她起来给自己倒了点水。“你来翻我的老底,就是来说那么多废话?”

付连歧知道这个人在试探她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所以说得慢慢吞吞,希望她在某处出现坐不住的情况。只是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案子,现在倒水也不过是渴了,需要润润嗓子,而不是紧张得全喝进去。

她现在压抑的是生气。

“这些不是废话,我只是在描述案情,以免突然出现的人物仅仅简单说明作用,你不相信。”卢辨非仍是理所当然。

你反正在正义的一方,不管你说的人和你面前的对象处在什么位置。

你反正说的都是事实,不管事实各种方式组成。即便加了“推论”两个字,你们相信的就是自己推出来的结果而不是其他微末的可能性。

付连歧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后来找到了这个人,马某。一个没有固定工作的人,缺钱。他明确表示,先是有公共电话让他去一个地方吃饭,他是在吃饭时被人在杯子下塞的纸。并且提供了联系方式。他照着那个电话回过去,确实是答应给定金让他做一些事情。马某确定是从某手下的人做的。而给杯垫塞纸的人,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根据当时的记录,你哥也在这个餐厅里。”

“怎么?因此判定纸是我哥给的?就算是他给的,他也不一定知道给这张纸的意义。”付连歧溢出了一些愤怒地说。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性。而且在走访调查过程中,调查人员曾就听到了你哥说过,‘要是我,可能会怀疑一下现场没有其他人这个结论。’准确地说,是你哥与他朋友对话时被听见的。”

付连歧愤恨地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故意散播勘察人员和从某有关,也是他做的?”

“不是,这个事实可能性没有那么大。虽然后来实际能处理只有马某,因为他没有剩下其他证据证明有别人指使他,到底是从某还是舒某没有定论。但有两点,我觉得根本无法忽略:就是最终结果是永晟天洲旗下产业的扩张,和你哥到后来成为了写案子的老手。”

付连歧微微眯着眼,没有回答。

“当然,我也没有实证。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这个案子他与你有过联系,希望你可以主动说出来。这样才能真相大白。”卢辨非的语调甚至是义正言辞。

卢辨非说完这个案子,付连歧约有五分钟没有说话,她深呼吸直视着卢辨非,没有任何其他行为。

付延契是在那个时候就有意识地参与进去的吗?不可能。他不会放纵自己做这些事那么久。

“涟涟?”胡修茜小心翼翼叫她。

“没有其他要说的了,是吧?”付连歧问他。

“没有了。”

“那你出去吧。我不太想再看到你。”

卢辨非站了起来。胡修茜抬头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一下嘴。卢辨非发现了胡修茜的为难,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付连歧快速进了自己房间,并反锁了房门。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呼吸急促,喘不上来,天旋地转,胡修茜的敲门声时远时近。双手发抖,眼睛很热但不能顺利哭出来,口很渴。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状态,但她明白自己应该是因为突然地强烈焦虑才会这样。

她最近不能再与胡修茜住一起了。她想离开这里。

这突然地焦虑症发作她自己觉得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才结束。她趁自己还有动的力气,抓起一只包,胡乱塞了手机钥匙和一些零钱,几件换洗衣服,打开房门推开胡修茜,往门外走去。

“涟涟……”

“别管我!”付连歧吼了她,快速地离开这里。

付连歧在路边打上一辆车,目的地是林隽的公寓。

她忍着不在出租车上展露出异样,深呼吸之后给林隽发去了信息。

想见你

很想

现在

让我住你的公寓吧

林隽回她:怎么了?

随后付连歧又收到了林隽的电话。她拒绝了接听,她怕接电话让她又发作。

我在去你公寓的路上

我等你

如果今天不能来的话,我先去其他酒店

林隽回:马上来

胡修茜在付连歧出门之后,难过地哭了一会儿,但又怕她一个人去到什么危险的地方,胡修茜找到那天让她看楼下信箱的那个号码,给这个号码发了个信息:她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

过了十多分钟,他回了信息:知道了,她联系我了

过了一会,他又回过来:我去找她

付连歧在他公寓的门口等了一刻钟,觉得心里越发烦躁,她左手捏着自己右手,指甲划过手背,划破了也不知道。略微平静下来,感觉到了痛,但现在没有材料可以包扎。

她又无助地等了半个小时,尽量让自己的大脑放空,有意识地让自己的呼吸保持一定频率。

看到林隽从电梯出来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但还让自己不要在非私人场合失态,等着他开门。

林隽拉起她出血的手,开门进去。

“怎么了?”他关上门后问。他拉起她另外那只手,发现这是她自己做的。

付连歧没有回答他,只是止不住地发抖,抖了一会儿之后才能哭出来,等到大颗的眼泪出来的时候,她胸闷的感觉才觉得缓解,对周围的感官好像正常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克制着音量,这句话重复了几次。

林隽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直到她累了,把额头磕在他胸口。

“我想在这里住几天。”她低沉地说。

“嗯,我陪你。”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踉踉跄跄走到沙发边,瘫坐在沙发一侧。

“喝点水?”林隽询问。

“嗯。”

冰箱里没有冷水了,只有现烧的热水等冷却。

“烫。”他提醒一句。

“知道。”

林隽再次检查她的手,“不处理可能会感染的,我还是去买的药什么的吧?等我十分钟,可以吗?”

“嗯。”

林隽挑开她因为眼泪粘在脸上的头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去这里最近的药店。

等他买好纱布和药水回来的时候,付连歧好像是睡着了。

她因为哭泣的泛红基本褪去,露出她天生苍白的脸,在现在的背景下甚至有点吓人。

林隽摸到她的时候还是能确认她是活着的。

林隽给她的手消毒,贴纱布,她并没有没醒。

刚才在药店付钱的时候林隽看见了胡修茜再发的信息和他没接的电话。这时他才回复“在我这里”。

“那就好”胡修茜回。

付连歧想在这里住,很有可能是与胡修茜产生了冲突,甚至是胡修茜的存在对她来说是威胁。

他想等她恢复得好一点再问具体的原因。

在为她换睡衣的时候她醒了。衣服不是那么好脱,在扭动她手臂的时候她醒了。

“我自己来。先洗澡吧。”

林隽怕她在淋浴间太闷。“我放点水,稍微泡一下就出来吧。”

尽管刷牙洗脸已经让她清醒了一些,但在浴缸边她还是滑了一跤,摔青了一点膝盖。

林隽给她裹上浴巾,扶着她坐**。

“肚子不饿的话,就睡吧。”

付连歧拿过睡衣点点头。

林隽因为是突然回来的,还有些在江括的事情没确认,他本想先处理一下工作,但看付连歧的状态,打算先把她哄睡了再说。

林隽快速地洗了个澡,他出来时看到付连歧还抱着睡衣,她突然回过神,拿下浴巾才穿上睡衣。

林隽像哄孩子一样侧躺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付连歧入睡比他想象得要快。等她睡着了之后才去电脑边确认了在临走前收到的材料。

第二天付连歧醒来的时候林隽不在身边,她出了房门才听到他在打电话。

林隽转头看见了她,指了指桌上的早餐。付连歧看到时钟上已经显示的十点多了。

她去卫生间洗漱,看到自己肿着的脸。

林隽电话打完,到她的那个卫生间门口,门开着,看她在水池边一动不动。

“到下午就能消肿了。先洗好了吃早饭吧。”

她洗完在餐桌边,只咽了两口切片,就说吃不下去。

“实在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林隽问。

付连歧摇摇头,“不用,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这两天如果我有几小时不在,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我给你点外卖,你要主动吃,可以吗?”

“但我是真吃不下。”她的声音又消沉又委屈。

“那我就不能走开了。”

这天她确实吃了两口就觉得难受,硬塞一些还想吐。林隽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怀孕了,买了检测材料后确认了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

“那就休息吧。”林隽见自己努力也不能有什么变化,只能顺其自然。

“你对我失望吗?”付连歧问他。

“为什么?”林隽对她的这个语气警觉起来。

“我一直没有问过胡修茜喜欢的人是做什么的。我一直没有发现她为什么特别关注我。我也一直都没有发现她为什么对卢辨非的表白那么犹豫。”

林隽觉得接下来问的问题会有不好的回答。“这个卢辨非……是做什么的?”

“户籍警。”她尽量平静地说。

林隽的表情凝固了。

“那你的……”林隽在挑选用什么词。

付连歧拿起抱枕捂在自己胸口。“等下,心跳有点快。”

林隽搭着她的手腕感受她的脉搏,在等她这类似应激反应的状态过去。

“我的……和我哥的,他都查到了。”付连歧微喘着说。

都查到了……也确实,凭什么别人不能查到呢。之前那个尉迟奖,可能只是没想到要去查她更早一点的过去。

“好了好了,不说了。”

“他还……他还翻出了一个以前我哥被卷进去的案子……他说……他认为我哥当时没被怀疑是因为年纪小……”

自诩正义要别人公开透明,到底是什么做法。

好在她昨天已经发泄过了,今天应该不会超过昨天的反应。

脉搏变平稳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林隽觉得她的情绪应该在变好,她的体温在回来。

也可能是自己的感知变了。

“好好休息。在这里几天都行,你要换地方住也行,但要好好休息。休息够了才能想后续该怎么做。”林隽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过了近一个小时,付连歧试图再吃点东西,还是觉得消化不了,林隽让她明天再试,今天尽量少消耗一些体力。

在她没看见的时候,林隽回了胡修茜发过来的信息,一个字,“滚”。

(3)

周日睡醒时间早了点,林隽陪她赖了一会儿床。“今天也什么都不要想。”

“但是明天要上班了。”

“活多钱少的实习生活吗?”

她露出一丝微笑。“钱是少,活还好吧。”

“要请假吗?如果还是会不稳定的话,就请假吧。”

“不用了,你接我下班吧。”

“我还能给你送午饭。”

付连歧听到这话笑得更明显了一些。“那明天我会是最幸福的实习生了。”

这天她能吃一些易消化的东西。吃完之后只在房间看看电影,睡睡觉。

林隽尽量处理了周一可能出现的工作,给江括那边的人打了电话。给械宏屋江括店只需要告知一下工作分流到经理或者是发邮件给他,但给家里人打电话就麻烦一些。

“这两天不回了。到底几天看情况,我觉得可能再要三四天。”他在和林携说。

“怎么,这你不敢跟妈讲,只敢跟我讲?”林携笑他。

“给她打电话了,她掐了。”

“哦~对,在陪客户玩呢。”林携说得有些揶揄。可能是因为外面有些热,他觉得出去玩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那你们两个好好过吧,妈要是问起来,我说什么?”

“她生病了。”

“嗯,这理由很好用。”他仍用着揶揄的口气。

林隽叹了口气。

“不是,她真的病了?”林携收敛了一些。

“事情起因在确定之前我不想讲,你知道一下就行,她的室友认识一个户籍警。”

“我……了个……去……”林携意识到了事情可能的严重性。“那然后呢?”

“她不想见她室友,想在我这里住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两天加起来就喝了一碗粥两片面包。我不敢走开。”

林携沉默了一会儿,“我得想想怎么跟妈说。”

“还是不要跟她说这个户籍警的事情了,就说……例假期发烧了很难受,室友没空照顾。等例假结束应该会好一点。”

“呵,编这个挺顺口啊。”

“我不信你不会编啊。”林隽攻击了他一下。

“啧,还有别的没?”

“没了,你一个字都不要提那个户籍警。”林隽再明确地叮嘱他。

“知道了——不过说真的,事态还发展下去的话,让她来家里躲躲吧。总归能保证有人在家。”

林隽冷笑一声,然后说:“把她的潜力全逼出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还不至于真的去逼病人吧?算了算了,挂了。”林携比林隽先挂了电话。

周一付连歧胃口恢复了些,吃了早饭正常上班去了。

虽然仍感觉浑浑噩噩,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好在有人看出了她有些身体不适,分给了她稍微轻松点的工作。

中午到楼下取午餐果不其然被“围观”了,拿外卖的人好奇她居然是从汽车里拿的,从包装上看起来就不便宜。

晚上接她下班的时候也被别人看到了,不过林隽的打扮收敛了很多,为了避免她被人问东问西。

第一天顺利结束,只是她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到了公寓楼下被叫醒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对于我来说上一天班消耗那么大。”她被叫醒之后说。

“今晚早点睡。晚饭有什么要求吗?”

周二到周四都是林隽接她下班,只是她想吃的面包之类的提前准备好,没再送午饭过来。

这些天她的作息慢慢恢复正常,精力也恢复了很多,周三甚至同意了晚上亲热的请求。

到了周五。

那天晚上他接到佘铭华的电话,让他周六去参加一个活动。

“七天了,她生病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明天能回来吗?”

虽然这是问句,实际是命令。

林隽转过身,看向正看电影在笑的付连歧。

“我问问她。”

佘铭华好像笑了一声。“你问吧。”

他放下手机,走到付连歧面前。“小西,明天我有个活动要去。你能不能……”

“是该放你走了。”她平静地甚至带着微笑地说。

这个微笑让他觉得付连歧确实恢复正常了。

“我怎么觉得你想做坏事了。”

“没有。只是想出了怎么面对茜茜和那个人的办法。我有一点点高兴。”她再转过来一点,扒在沙发扶手上,“你明天几点走?”

“我确定一下。”他回到房间与佘铭华继续说。

他过了一会儿出来。“明天下午两点走。不过我想陪你会会那个卢什么的。”

“那就不能赖床了……”她仰起头想了想。“但我觉得你出现在现场不太好,要不远程吧。你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就好了。”

他在旁边坐下,搂住付连歧。“我不可以出声吗?”

付连歧顺势蹭了蹭。“最好不要。他说的东西我觉得你听了也会生气的,要是没控制好影响我发挥怎么办?”

林隽原来想说“我是这么控制不住的人吗?”,但又想到付连歧那天的样子,可能是对付延契非常具体又过分的指控了。

“知道了,我只听,我把麦关了。”

希望她是真的已经恢复成那个能平静又自信的样子了。

付连歧给胡修茜去了电话。胡修茜哭哭啼啼的,林隽都听见了。

“行了吧。你长点记性吧。我会回来的,你明天把你男朋友叫上。……哼,不会怎么样的,就是和他好好梳理梳理。……可以了别哭了!说完这个这事就过去了。明天早上九点半吧。他行不行赶紧问。”

付连歧放下电话,林隽小声说了一句“好凶”。

“好像比今天凶的你也经历过了呀?”付连歧此刻转换成了无辜的表情。

“好像是。不过那会儿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吧?”

林隽送付连歧去她租住的地方楼下,然后自己在这个小区公园里坐着。

她上楼一开门就看到慌忙分开的卢辨非和胡修茜。他们的表情仿佛是被捉奸了。

“继续啊。”付连歧说。

“不用了。本来就是在做见你的准备。”卢辨非说。

付连歧先去自己房间放好包里的物品,再去给自己榨了杯果汁,趁这时打了林隽的电话按了免提,才坐到卢辨非和胡修茜面前。

“有些事情,冷静以后想想,并不是那么确定的。”付连歧开口。“这个马某找到了,当然是存在的,他是个主要人物,他是属于哪方的问题。本来这个案子只是从某和舒某之间的问题,但在你的升华之下,变成了永晟天洲、从某、舒某三方的问题。首先一个问题,如果是从某让自己受伤,然后诬陷是舒某干的,从某会不会向他的上级单位的什么人汇报?我认为这个会影响到商业中心后续发展的事情,是会汇报的。那么永晟天洲的人就同意吗?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计划太不保险,甚至愚蠢。找一个外面的人做一个伤人行为,伤得轻,这个人即使被抓到,其实也关不了多久,那么这个人在警方调查的过程中自己说出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如果永晟天洲对这个外人的要求是弄死从某的话,首先这个手法就很不靠谱。按照你说的,没有特定的触发装置,事后将刀吊起,未免太过粗糙。而且,这个人能说出是从某让他做的,就说不出是永晟天洲的什么人让他做的吗?”

付连歧说了这么一串,卢辨非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弄死从某,就能让桧林商业中心扩大版图,那么到底绊脚石是从某还是舒某?去掉从某就能保证版图扩大吗?说不定是舒某的胜利呢?毕竟如果一直没有证据,调查方向绕着永晟天洲的话,反而是给了舒某足够的发展时间。我说的,没问题吧?”

卢辨非想了想,摇摇头。

“按照你说的,那么从某的死亡就可以算成‘不慎’,为什么是不慎呢?是因为觉得这是从某自己策划的,所以‘不慎’吗?要是是舒某策划的,那还是不慎吗?”她继续说。

“但你刚还说,这个手法太粗糙了。”卢辨非指出。

“是啊,但是舒某不需要将手法向上汇报啊,但一般情况下,从某是需要的。还有个最明显的问题,你自己说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

卢辨非迟疑地摇了一下头。

“最大的疑点就是,先公用电话把马某叫出来的,到了餐厅再给联系方式。给的是联系方式,都不是其他的指令。那么先用公用电话的作用是什么呢?马某是怎么确认他的雇主是从某的,这个过程呢?”付连歧认为这个过程应该是不够牢靠,不然卢辨非会说得相当清楚。

“马某说拿到这个纸之后,看到有人向从某汇报着什么,之后从某进了一辆车,过了一会儿车从那个餐厅楼下开出来,他跟了上去,从某进的是桧林商业中心。门卫对从某很尊敬。”卢辨非回答。

“哼,公用电话的作用就出来了。打电话的人让马某去那个餐厅,是因为知道了从某也会去。在这个时候让马某故意看到从某,才是不直接通过公用电话给指令的原因。”她说。

“那你哥……”

付连歧打断了卢辨非,她听到“你哥”两个字像过敏了一样,语调变得尖锐了起来:“他是跟从某一桌还是另外桌?”

“应该是……另外的,可能是为了避嫌……”

“就不能是其他原因在这个餐厅吗?你再查查,和他一起的人是谁?他在这个案子里从头到尾只有这一个偶然!”

卢辨非似乎被付连歧的气势震慑到了。“那之前的说法……怀疑结论的那个说法……”

“刀不在现场,只有一个太明显的嫌疑人,怀疑一下有第三者在场难道不能算常规吗?”付连歧再次厉声反问。

卢辨非没有再问,只是有点不服气地微垂着头。

付连歧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悠悠喝了点果汁。“这不是你的专业,有些忽略的地方可以理解。但是你把我的个人信息公布给其他人,我就不能理解了。”

“涟涟……”胡修茜似乎在求原谅。

付连歧看向胡修茜。“你就是其他人。除我以外的人都是其他人。”她又把视线转回来,“但我不是因为我哥的所作所为,让我想要割断与他的关系才改的名字。我改名本质与我哥无关,我也没有告诉你们原因的义务。”

“是你唐突了。”付连歧理直气壮地回他。“行了,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们两个要做什么别在这里当着我的面,要玩出去玩吧。”

“涟涟你不跟我合租了?”胡修茜有些着急。

“没说不跟你合租啊,你俩玩好你回来就行。”付连歧挥挥手,见这两人还没有移动的意思,她带着自己的果汁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回房间之后,她挂了电话。林隽发来一条消息:这个人这样说他,如果是我可能就坐不住了,小西果然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