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两种说法1

(1)

五月全员开会的第二天,顾衎的暂住地。

“你和林隽到底是什么过节?”徐竹宁大方坐在他的饭桌边。

这里有点小,徐竹宁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开除了以后收入减少了才这样的,还是原来就这样。

“没什么,我不是解释过了么,他以前对别人辱骂过我。你怎么问这个?”

徐竹宁撑着头,眼睛看向别处。“他昨天开会了。算是警告我们不许投稿。”

“他知道是谁投的了吗?”顾衎虽然偷偷观察她的表情,但手上在点游戏。

“他说他知道,但我觉得他就是故弄玄虚,唬我们呢。”徐竹宁用着轻蔑的语气。

“那你有没有表现出什么?或者他有没有看着你?”他面对着游戏机屏幕问。

“没有,他应该是想看我们反应来着,但没注意看几个人。”她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不打算这么快就说出自己做的事情。

“哦,就这样吧。他可能会多试探,就当自己没做过就行。能多大事啊。”

“多大事啊”……徐竹宁心里吐槽着,当时顾衎写这个本子的时候,是很认真的。

不过她没看出太大的毛病。可能本子里有一些她平时不注意的东西作为基础的内容。

徐竹宁回答林隽的时候留了一手,意图让林隽还能分散出精力去找另一个人。

“那就让他去吧。”徐竹宁知道要暂时放下对顾衎的探索,等到林隽有预兆再次把精力挪过来面向她的时候,她再刺激顾衎。

顾衎知道徐竹宁不是真心实意对他的人,但他还在店里的时候,他觉得徐竹宁是少有的愿意违反员工操作手册并不会被自己的道德正义战胜的人。

把她发展到自己这里做帮手,给点她想要的报酬,他可以接受。如果她有威胁的念头,顾衎自觉还是有能力让她闭嘴的。仅目前看来,还算和平。顾衎准备维持原样,不冷不热的,直到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达成为止。

全员开会之后的十几天,五月底。

付连歧再一次从学校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开始黑了。这回的数据让她确认了之前论文不自信的部分不需要改。毕业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就是先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能赚一点,又能够时间复习考研的。

她从实验楼往宿舍走,本来她与胡修茜两个人经常相互等的,这次不行了,胡修茜最近在外面实习,吃好了晚饭再回来。

“付连歧!”有人在她身后说。

付连歧心里一惊,但没有停下往前走的脚步。

“付连歧!”这声更大了。她听出了是谁了。

她停下脚步,咒骂了一句准备好的脏话,转过身,十分嫌恶地看着对方。

“还找到这里来了。”她打量着这个人。

“你果然叫这个名字。”顾衎露出得逞后的笑意。

“滚,老子不叫这名字。”她立即反驳他,“我只是借用这个名字。”

顾衎显然有一丝疑惑。

“我让他觉得我是付连歧,你明白了吗?”她作出对智障温馨解释的样子。

顾衎沉默几秒,伸出手,“证据呢?”

“哼。”她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卡通,上面有名字和照片。

喻涟静,这是她卡上的名字。这张卡从没丢过,上面的使用痕迹非常明显。

“我不信!你肯定改过名字。”

她一把抢过顾衎没有还给她意思的那张卡。“哎哟大哥,还活在自己的世界呐?别以为你改过名别人也得改名。得,我也真改过一次,把莲花的莲改成这个三点水的涟,因为我嫌土。要不你问问,问问去,有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我叫付连歧。”

顾衎还在思考。“那真正的付连歧在哪里?”

“我哪知道。没见过她好多年了。”

她刚说的话让顾衎又愣了一下。“没见过……”他重复了这几个字。

“啧,是几年没见过,我高中转学以后。老兄你怎么回事?不相信拉倒,你走…走走开,我还是想回去把论文修一下正常毕业的。”她伸手去推顾衎,顾衎准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被她一脚踢到大腿内测。

“你特么还想抓我?”她鄙夷地看着顾衎,“你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衎收回了手,揉着被踢到的地方。“我不相信……”周围有几个男生刚打完球的样子,顾衎觉得自己一个人应该是搞不定的。

“爱信不信。”她翻了个白眼。“行吧,我多说一点,你看情况相信吧。”

顾衎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顾衎确实是在动摇着。

“着急找真相的不是我,是林大少爷。我是拖慢他进度,把他带偏的那个人。不然为什么磨磨唧唧非得演一遍剧本?自己多试两次就能得出个结果。我费了老大劲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让他相信我是付连歧,有些问题只有我知道怎么解……不然你还有那机会打算害死我?”她说到最后,做出有点愤怒的表情和防御的姿态。

顾衎思考了几秒后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付连歧?”

“他自己先认定我就是付连歧的。”她露出阴鸷的微笑。“怎么认定的……这是商业秘密,我想你不需要知道。毕竟我认识真正的付连歧也有几年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机的时间,“够了吗?你打扰了我够多时间了。”

“你还没说你受雇于谁。”顾衎藏不住自己的焦急。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是林友谨的。”

“你别管我是谁的……”

她打断了顾衎,“因为覃山海不会雇那么蠢的。”

“你他妈……”

“如果我是为了我自己呢?”她再次露出刚才的微笑。“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我忙得很。”她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沉声说了这句话。

她转过身。

“我还会找到你的。”他补充说。

“笑死,我就找不到你吗?”她掏出手机,拨打了顾衎的手机号。“噢哟,关机呢。”

顾衎掏出自己内口袋的手机,开机,等待短信显示。

他报了一遍短信上的号码。

“嗯,对。就这个。”她不耐烦地回复他,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人群里。

一直走到宿舍大门里,她靠着楼梯栏杆,好好深呼吸放松了一会儿,发了一通消息,内容是她具体的学校名字,平时会去的教学楼名字及靠近的门,宿舍区域和楼号及靠近的门,方便停车的位置。

虽然她觉得自己发挥不错,但撒谎还是有难度的事情。

五月中,展示完那个会倒塌的建模之后,确定开会之前。

“我不做一次这个…那个人怎么觉得我上钩了呢?”她指的是参与进这个本子的测评。

“不要着急。我觉得你显得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样子比较好。你虽然经历了这两个案子,但确实没掌握到切实证据,你心灰意冷了。很正常吧?”林隽再次把付连歧拉着坐他腿上,“这次的案子算成只有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没有下一步,他自然还会送上门的。我们没必要配合他的脚步。”

她近距离感受着林隽的气息。“如果他只是送这种案子也就算了,找上门来怎么办?”

“一个一门心思要找真相的人居然问出了这种问题。”他的语气里带着责怪。他拨开付连歧的后背的头发,让她放心地贴自己身上。“如果你早怕这一点,我也不至于生那么多气。”

付连歧不知道该回什么了。他似乎越来越擅长让自己感到理亏。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性。

可能用沉默装“可怜”也是自己的本性。

“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搞的鬼。不管是谁,我觉得他们都没有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他们又不能轻易下死手,所以才用那么试探性的办法。只要你不承认,并且找到了其他更有问题的人或者事情,就应该多少能少一点注意力。”他说。

“你是说找个替罪羊?”她有些疑惑地问。这不像是林隽一惯的做法。

“我是说找个挡箭牌。”

付连歧在品这两个词之间的味道。

“等会儿!”她突然转过头,“正在做这事的,能得出证据的,除了我只有你了呀?还有谁?江美茵吗?”

“江美茵当挡箭牌不合适,她咖位太小了。”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那还有谁?”

“我妈。要知道真相的是我妈,你不过是来捣乱控制的那个。”他还是那样的表情说。

付连歧调整姿势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你这什么表情。”她有些幽怨的声音。

“怎么了?”

“实际操作的不是你妈,是你。那挡箭牌第一层不就是你?”

“对啊。”

付连歧把脸贴在他肩上。“我不要。”

“让你体验体验我的感受。”林隽轻轻把一只手搭在她后脑。

“我不要!”她大声回答,几乎要哭了。

原以为她冷静下来就好了,但等了一会儿,她竟啜泣起来。

“没事,没事呀。他们不能动我的。”他拍拍她的后背,“如果是顾衎那一类的人,他替老头子做事,是有把柄在他那里的。如果是覃山海的人……动了我之后,老头子会倒戈,他很会抓人把柄……”

“我不要我不要……”她却认真地哭了很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隽差点来不及递纸,鼻子都快擦得起皮了。

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讲话?”林隽对她的失态有点不能理解。虽然她的样子代表着她的担心,但看起来完全超出了以前抒发感情的范畴。“因为动我对他们没好处所以拿我当挡箭牌,这很正常啊?”

她擦干净了脸之后,垂下头不说话。

“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他再问。

付连歧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想吧。”然后还是垂着头。

见她迟迟没有恢复正常,林隽轻笑了一声,“你有那么担心我呐?”

“有啊。”

林隽突然有点慌。“等会儿,哭成这样你不会是脑内已经在排练我挂了以后的事情吧?”他想起了一些电影里的场景。

“没有,没想这个。”她有一些没好气地反驳。

那就好。“反正你的名字在进校前就改了,没几个人知道你的原名,这点应该好使。”

“嗯。”

“也幸亏你当时偷偷漏出来名字给你哥看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带你去医院还会以为带错人呢。”他继续试图让她轻松一点。

“嗯……”她还是听起来非常委屈。

“好了,这也就是个以防万一的做法,不一定会用的。”林隽拍拍她以示安慰。

“…知道了。”

付连歧把头搁在了刚才被她哭湿了的林隽的肩膀上。“我要靠十分钟。”

“嗯。”

一小会儿后,“你是不是在哭别的事情?”林隽问。

“为什么?”她的哭腔还没有完全消退。

“因为没有必要。”

付连歧狠狠地抓着他的后背,抓得他疼得“啊”了一声,付连歧才放开。

“这多大压力你知道吗?”她闷闷地说,“不要整天都当那个100分的人,放下你的圣父情结。”

“圣父情结?”他没想到付连歧会说出这种话。“这不是圣父情结,这可能是唯一解。”

“那如果他们没动你本人,而是去伤害其他人来给你压力的话……”她提出另外的可能性。

“嗯…虽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顾衎已经被我报警警告过了。真有什么问题,你加我两个人肯定能找出线索。其实……我店里有些人家里还是有点背景的,到这里来体验生活而已。摸不清底的时候动手很不明智。家庭背景这事,只有我和江美茵是最清楚的。”

“我再想想。”她扁着嘴说。

“想吧,想出来就找我商量。不可以把江美茵顶出去啊。”

还没想出更好的方式,没隔多久的五月底顾衎就找上门来了。可能是有某天的松懈,让他跟踪到了这里。

付连歧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擅长躲进人群里,但到底背后没有长眼睛。

发完信息之后,她回了宿舍,林隽没有及时回复,她有些愣住了。

室友胡修茜回来了,“你吃晚饭了吗?我这个买多了,要不要分你一点?”她拿出了一盒烤鸡。

很香,但付连歧并没太多胃口。她吃了几口,“今天我先洗澡。”

“嗯,好呀。”胡修茜没想太多。

剩下的室友一个是回老家实习了,一个是本地人,大部分时间住家里。

在洗澡的时候,胡修茜告诉她有电话进来,并告诉她是“老板”,付连歧让她放着,等出来再打回。

刚出来准备打过去的时候,那个电话又响起来了。

“喂?”她接起来先说。

“你发这个地址给我是怎么了?”那头的声音粗哑,还有鼻音。“是让我过来吗?”

“哦,那倒不是,就是告诉你一声。”她保持平静地说,“你这声音怎么回事?”。

那头吸吸鼻子,“感冒了,刚睡了一会儿,醒来看见你发的消息。”

付连歧在想要不要说顾衎已经来了。他如果瞎着急,也没什么用。

“小西?”

“啊,嗯。”她从沉默中回过神来。

“你现在在哪里?一个人吗?”他的语气有一点焦急。

“在宿舍,还有同学。安全的。”

“嗯……”听她这么说,他回复的鼻音似乎更重了。

“就是觉得这个以后用得着,留先发给你。”她再次说明自己的意图。

“你要是觉得不安全,我找人来陪你吧。”

“你找谁呀?”

他手机拿远了咳嗽了两声,再凑近继续说:“嗯……在禾余的也就那些员工了,向荔是不可能有这个空的,我问问看吧。”

“不用不用。”如果真的有人总陪她,那对顾衎撒得谎可能就白费了。“我还不想把事情弄大。”

电话那头似乎是擤了擤鼻涕,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拿起的电话。“嗯……是不是他来找你了。”

“听出来了?”

“有点。”林隽觉得确实有点快,徐竹宁刚“放开”顾衎,他就找上来了。“到什么阶段了?”

她抬头看了眼胡修茜,她正戴着耳机看剧。“面对面见到了,我说我不是真正的付连歧,说了一堆,他应该有些动摇了。”

“动摇就行了。有没有约下次见面的时间?”

“没约,我给了他我的号码。”她说完之后,在反省这个做法的正确性。

电话那头没有其他声音地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付连歧忍不住问他。

“没想什么,就是吃了药特别困。”他打了个哈欠。“等我感冒好了就来找你。你尽量让他过段时间再来找你吧,拖得长一点。最好是等你毕业没问题了再讨论怎么处理我的事情。”

“知道的。你睡觉吧,早点好早点来。”

他笑了一下,“你想我啦?”

“想啊,还得跟你商量具体的,什么级别的方式弄你呢。”

“哎呀真可怕。我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有点想吃咸鸭蛋了。”他有一点轻松地说。

付连歧被他这个状态影响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心,我跟我妈说过了。工作是由你做,危险的事情不是你经历。”

付连歧对这个说法不相信,她不是质疑林隽,她是不相信佘铭华。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她和顾衎接触?

或许可以解释为,她能套出更有用的线索,如果他们的人直接搞定顾衎这个人,会出现很更麻烦的事情。

谁知道呢。

“你们随便吧。我有数的。你去吃吧,我也要吃点东西了。”她结束了对话。

她为了不出校区,吃了十天的外卖和食堂,论文终稿提交了,暂时没收到要修改的消息。付连歧再次见到顾衎的时候是在宿舍区门口,当时她去拿快递。她让胡修茜帮忙先带回去。

“哎……你就不能等我毕业再烦我吗?”她非常不耐烦地说。

“等你毕业了哪还找得到你。”顾衎说得也带着流氓腔调。

“啧,那找个地方再聊吧。”她指了指学校外的小餐厅。

坐定之后,付连歧帮他一起两人点了杯饮料,点了一份蛋糕。

“看你这个样子,是换老板了?不跟着林友谨了?”她一上来就问这个有些犀利的问题。“毕竟我说了真正找真相的人是林隽,你还盯着我不放。如果你是林友谨的人,你又不能动他,你动我也没意义。所以你现在换谁了?覃山海?”她仍然带着嘲讽地说着他。

“跟你没有关系吧。”被嘲讽后的顾衎还试图沉着地与她交流。

“跟我是没有关系啊,但是我想覃山海本人是不可能找你的,应该是你勾上了他的下属吧。反正我也是瞎猜,跟我确实没关系。”她还笑着摆摆手。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去阻止他呢?”顾衎冷声问她。

付连歧用习惯喝着饮料,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口之后,她松开吸管,“你真的想知道吗?”

“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吗?”他继续问。

“我都说了,我是为了自己。”她扯了扯嘴角,“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不能带着什么录音录像的东西。”

顾衎掏出了他裤子口袋,上衣是没有口袋的,手机关闭了所有应用程序就放在桌上。

她摸了摸桌子的下面,确定了他也没另外装东西。

“行,既然做的事情是一样的,那我就说说。高中的时候,有个总和我作对的婊子,看我没父母就欺负我。我嘛,跟她打了两回。有一次她从楼梯上跌下去了,医院里躺了几天,瘸了,非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还说楼梯上是因为我放了东西才这样的。他妈的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放的东西,摔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一家就说是我。我太气了,然后有个人找到我,说可以提供一个方法,让这个婊子可以自然地挂掉。我就接受了。”她说得极其自然,似乎是经历过但不太在乎的过去。然后你就能猜到了。”她说完,开始吃蛋糕。

“什么方法?”他带着些压迫地问。

“哼哼,我说出来,不就成真的把柄了吗?这么细节的东西,你一宣传,就成了警方没破的悬案的线索了。”她继续漫不经心地吃着。

“你不说,怎么证明,这个方式是由那边提供的?”顾衎继续问。

付连歧吃干净了蛋糕,放下勺子,盯着他看。

“行啊,可以说一点点。只是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断吧,反正有些我也不太记得了。”她想了一会儿,“关键词,单拐,水塘,掉了皮的电线。”她找了找饮料中的小料。

“触电死的?”顾衎问。

她挑了挑眉毛。“方式呢,不需要很难,就是要点运气。比如两根看起来一样的拐,但是头上那个套子有裂缝。不过这种裂缝还是很难做的,它又厚又结实,费了好大劲,还得不会一眼就看出来。”她说完这些又漫不经心看看窗外,再看看顾衎这个人。

“电线是哪里来的?”他问。

“每家每户都有的东西,长度不够的时候用的。”她比划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

“拖线板?”

“然后这个东西当时放在了室外。本来是有个钩子挂着的,不过那个时候钩子它……不见了还是掉了我就忘了。于是这个东西到了地上。”

“水塘又是哪里来的?”他开始有了逼问的势头。

“下雨。连续降水吧应该。”

“有水有拖线板她看不清吗?还一拐就戳下去了。”

付连歧的表情有一丝惊讶,“哦哟,反应还挺快的嘛。因为就在水塘前掉了一张纸,那张纸很像她写给某个男孩子的,纸上的花纹跟她用的本子一模一样。她肯定会很着急想去看这张纸怎么在这里。顺便回答你一个问题吧,她来这个地点也是因为这个男生,她收到的信息就是这个男生让她去的。”

“收到的信息……其实不是那个男生发出的?是你……”

“诶——”她伸手让顾衎不要说出来。“还真不是我。不过经过了我。”

他不确定地问:“你……做了修改?”

“她才能顺利去对了地方啊。”

“那根拖线板……又是谁弄的?”

“你觉得会把这种东西放室外的地方……有监控吗?”她向椅背靠着,样子有点放松。

“但你操作的时候,还连着电源的情况下并不安全。”

“都说了没监控了。”她扯了扯嘴角,“那个东西是从哪里伸出来的呢?”

“能让你进入又出来的…就是窗户了。”他自己进行下去。

付连歧“哼”地笑了一下。“保护措施我还是会想办法做的。”

顾衎观察着她的样子,似乎试图从外表中找出漏洞。

“别人给你的作案手法,怎么会那么正好?”他沉着声问。

“是呢,怎么会那么正好呢?当然是有修改啊。要不你猜猜看,哪个部分是作者最不可能知道的?”

顾衎回忆了一会儿,“通知到达现场的方式,和现场的情况。”

“对了一半。后半部分我怀疑作者去过,或者见过……又或者别人告诉过,类似的地方。”

顾衎盘算着自己反驳的资本。

还在他脑中复盘这个案子的时候,付连歧再次故意打断他:“顾衎……你有没有发现…除了最开始的三个条件,我都是顺着你说的。”

顾衎显示出了明显的震怒,随后转为质疑。“所以这个案子,我可以理解为不存在,是么?”

付连歧哈哈大笑,“你猜呢?哎算了,不拱火了。即使你不录音,我也不能保证你不会说出去。所以不可能我那么完整地告诉你啊。你觉得呢?”

顾衎握紧了拳头。“你真以为我不敢上报你是付连歧?”

付连歧似笑非笑,“你报啊,我跟林大少爷确定关系了才几个月,他的员工好像有个人的爸妈是公安的吧?我的名字也确实不叫那个,你报错了人,你的上级会怎么认定你呢?”

“我可以报你是疑似。”

她表情更轻蔑了,“有区别吗?你仔细想想。”

顾衎坐了下来。

“看来林友谨找你确实只是因为你方便,不是因为你聪明。诶,别着急生气,着急生气不符合你在店里卧底这么久的人设。”她的嘲讽有所缓和。

顾衎盯了她一会儿,“我可以上报你和林隽搅在一起,已经产生感情了。”

付连歧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有点欣喜的微笑。“有进步啊。虽然我想说,喜欢这么一个自恋洁癖又喜欢教育人还在还贷的男人实在是晦气,但是你这样汇报确实有点麻烦。不过吧……”她特意拖长了最后一个音,然后停下了。

等了一分钟她也没说话,顾衎没忍住问:“什么?”

“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做个没人怀疑、无懈可击的意外。”她小声说。

“谁的?”顾衎用的正常音量。

“大少爷的呀。当然了,要等我毕业以后。”她的眼里闪烁着兴奋。

顾衎眯了一下眼,“我考虑一下。”

“那…我觉得这次见面我表达的内容已经够多的了,可以了吧?”她做出一副疏远的样子。

“行,可以。”他看了看外面,人变多了,也觉得该走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那帮帮忙。”她做出夸张的求人手势,“到19号之前都别来,行吗?”

“可以。”顾衎并没想好具体的打算。

“那你走吧,钱我来付。”她愉悦地摆摆手。

顾衎再瞥了她一眼,离开了这个餐厅。

付连歧一个人又坐了5分钟。

天啊,说出来了。这种提议居然非常自然地说出来了。似乎在当时只有这种方式暂时摆脱顾衎的纠缠。

她努力清空了一下大脑,随后回到宿舍。她组织了一下文字,给林隽发了封电子邮件,并发了个信息,是暗示他看邮箱的。

她发完信息之后,胡修茜洗完澡出来,爬上了床。

“茜茜,我想还是……不跟你合租了。”

“啊?为嘛?”胡修茜的脑袋探出了蚊帐。“是不是那个老板要包养你?”

“不是,别瞎说。”

“那就上次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人。等等,让你几天不回宿舍的人到底是那个剥削人的老板,还是你所谓的男朋友?”胡修茜直接掀开蚊帐抓着护栏说。

付连歧没有回答。

“刚刚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胡修茜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不是。”

“那开车来接你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呢?别告诉我哪个都不是。”

两次看到不一样的人确实会让人联想。

“嗯,那个是。”

“妈呀。”胡修茜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

付连歧转过头,胡修茜的表情让她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怎么了?”

“这个外形又不正经又一个月就出现这么几天的人,你放心啊?我看你也不经常说他啊?”

付连歧转了回去。

“重色轻友。还不知道你重的什么色……”胡修茜继续说。

付连歧垂着头不说话。

胡修茜快速爬下梯子到付连歧身旁,“你不是卖给他了吧?还是他威胁你?”

“都没有,你放心吧,我有数。”她做出有点无辜的表情给胡修茜看。

“看你的大黑眼圈,肯定又失眠了。”胡修茜捏了一下付连歧的脸,“那下次他来接你的时候,我要观察观察他。”

“行,下次我让他晚上来接。”

这个“下次”来得很快,当晚林隽给她约了后天的晚上。

“有些细节我觉得还是要,再当面确认的。”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第二天就得回去,学生放假前要多做做准备工作。”

到了林隽过来的日子,胡修茜让付连歧联系他,把车停在学校附近的小购物中心的地面停车场等。

“你可以在校门口看,为什么要他停那里?吃饭的时候很难停的。”付连歧不太理解。

“8点半以后还是有些空位的。”胡修茜说得理直气壮。

“好……吧。”付连歧勉强同意了。

胡修茜拉着她去小购物中心的小饭店坐到快9点,付连歧才收到了他的电话。

胡修茜看到了电话上显示的还是“老板”。

“你等我一下。”付连歧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让他上来再吃点呗。我请你的不许浪费。”胡修茜说。

付连歧眨了眨眼。

“怎么?见不得人啊?”胡修茜继续说。

“你要不上来找我吧。还有点没吃完的。嗯,我同学在,就一个,一个宿舍的。”

付连歧说了具体位置后挂了电话,胡修茜问她:“为什么名字是老板?他就是那个抠门用其他东西抵工资的老板吗?”

付连歧笑笑不说话。

几分钟后,林隽到了这个楼层,胡修茜一眼就觉得是“这个人”。

那种与朴素学生格格不入的穿搭,贴几层不同质感布料的涂鸦形状,刺绣的金属丝高光和哑光阴影,还有袖子处特地做的一块网纱。他的脸好像化妆了。

发现胡修茜的眼神有点奇怪,付连歧才转过身看到林隽来了。林隽直接坐付连歧旁边,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你是她兼职的老板?”胡修茜不客气地问。

“嗯?”林隽奇怪地注视着低头吃薯条的付连歧。“你是这么说的?”

“我给你写的联系人是‘老板’。”她避开了林隽的视线。

“哪有老板大晚上来接人的。”他吐槽着。

“然后呢?你不是么?涟涟说过有时候不回来是因为结束太晚了,就在员工休息室睡了。”胡修茜继续逼问。

“说起来是好像听到你这么解释过。”林隽仍注视着。

“好啦你吃点吧。把这些吃完了才能走。”付连歧拿开他的手。

林隽吃了两个小年糕。“这是……本来就等着我来吃?”林隽问胡修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胡修茜不肯放松。

林隽见付连歧没有反对的意思,“嗯,是。虽然看起来很像利用职务之便对吧。”

“这根本就是不对等。你看上了她什么?年轻好骗?还是长得清纯?”胡修茜表情严厉起来。

“你还少了个身材好。”林隽继续吃剩下的小年糕。他吃过晚饭并没很久,也不太饿。

付连歧喝的饮料差点一口没咽下去。

“怎么了,优点不让说么?”他轻笑了一下。

“花花公子。”胡修茜翻了个白眼。“我也没见他给你花钱,所以你看上了他什么啊?”

“长得好看。诶她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他笑着替她回答。

“没营养,谁知道你洗干净脸长什么样。”胡修茜双手交叉靠着椅背,面色鄙夷。

付连歧沉默地把薯条吃完,擦干净了手。“茜茜。他也是我哥的那个朋友。”

胡修茜皱起了眉毛,并不太相信。

林隽收起了嬉皮笑脸,变得平静又有距离感。“你说了?”

“描述了一个只有优点没有缺点的男人。”胡修茜觉得气氛不对,替付连歧说。

林隽突然沉默,只是匀速地吃着还剩下的一点点小食。胡修茜看到付连歧少见地有些慌张。

“我没说后面的事……”付连歧小声地解释。

最后一口吃完,林隽叹了口气,然后表情稍微轻松了一点。“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嗯,我听起来就是这样的。”胡修茜也让眉头舒展开后回答。

“哪有这样的人,都是自己的意向中的……”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再低下头扫视着桌面上,确认连残渣也没有了。

“小姐姐,可以放我们走了吧?”他好声好气地问。

“等会儿,还有个要问的。”胡修茜惊觉差点忘了。“涟涟说毕业以后不打算跟我合住,她住哪里?跟你一起吗?”

林隽倒是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地看着付连歧。“你自己一个人租吗?”

“嗯。”付连歧点点头。

“等会儿,你俩不住一起,那干嘛非要不跟我合租?你不是想攒钱吗?”胡修茜不理解地问付连歧,然后转向林隽,“而且你不是老板吗?怎么连让她暂时住一下的地方都没有?反正考上研了以后她还能住宿舍啊。”

“我负责的店不在禾余。我不能天天回来的。”林隽解释。“我不想让某些知道我住所的所谓朋友看到她的存在。”

事实上,付连歧之前就说过,如果她住林隽那里,显得她太重要了,麻烦事情更多。

林隽现在的解释也很正常。

胡修茜扁了扁嘴,“那你看着办吧。我暂时还没合租的。”她对付连歧说。

“还有其他问题吗?”林隽问。

胡修茜摇摇头。“走吧。”

“多少钱?”林隽起身。

“没多少,付过了。”胡修茜对他摆摆手,“走了走了。”

在店门口和胡修茜说了再见之后,林隽扶着她的肩膀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

“只有优点没有缺点……那个身份的我哪配啊。”他小声说。

“我觉配就可以了。而且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意向的人,我觉得我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她同样小声地说。

林隽拍拍她的肩膀,这时到了车边。

先是沉默地开了会儿,路程接近一半的时候,他开口:“要不你还是跟你同学合租吧。”

付连歧对他的这个提议有点惊讶。“我是不想把她卷进去。你不能只为了我的安全而不顾别人啊。”

“应该问题不大。前两天我确认了,我妈雇了私家侦探盯着顾衎,每天都汇报的。而且顾衎应该是从老头子那里拿不到什么钱了,认真上班呢。”

“万一还有别人呢?”她不信林隽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如果……要我限时做什么事情去营救她的话呢……”她不情愿地说。

“那也是先报警。你的理智不应该这就没有了。到现在我们,包括对方,都在做看起来不违法的事情。这个平衡应该不会打破。”

付连歧没回话。

一意孤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最终选择权也在你。我觉得你那个同学不错。”林隽继续说。

付连歧没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