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签名4

我想,我必定是表演得太过火了,她察觉到我的不真诚。她抬了抬眼眉,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说:“我能拥有它,多亏了您啊。”

“不不,不是我,是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我就是耗尽心力,也无法帮您找回宝物的。像福尔摩斯那样的分析天才,也差点在最后一刻失败。”

“请坐吧,告诉我一切的经过,华生医生。”

我把上次见面以来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说给她听:从福尔摩斯新的搜寻方法到“目暑光”号的发现,还包括埃瑟尔尼·琼斯的到访,我们今晚的惊险经历和泰晤士河上的穷追不舍.她听得瞠目结舌。当我讲到险些刺到我们的毒针时,她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昏厥。

我赶忙倒了杯水给她,她说:“没事,我已经好了。听到因为我,我的朋友遭到那么大的危险,我实在过意不去。”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不讲这些了,咱们说说愉快的事吧。宝物在这儿,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呢。我专门把它带过来,我想让您第一个打开它,您一定会高兴的。”

“我太高兴了。”她说。但从她的话语中却听不出兴奋;无疑,宝箱还是令她很感动,费了这么大劲儿才找回来,她不觉得感动,就太不近人情了。

“多漂亮的箱子啊!我想这是印度的吧?”她俯身仔细地观察着。

“是的,这是著名的比纳里兹的金属制品。”

她试着抬了抬,说:“啊,好重!这箱子恐怕就不轻。钥匙在哪?”

“斯莫尔把它扔到泰晤士河底了。我只能借弗里斯特夫人的火钳一用了。”

箱子前面有个粗大的铁环,上面铸着一尊佛像。我把火钳插到铁环下面,向外一撬,铁环“啪”的一声开了。我颤抖着抬起箱盖,我们都惊呆了。箱子是空的!

怪不得箱子这么重,箱子四周是三分之二英寸的铁,异常坚固,工艺也很精美,的确像是装宝物的箱子,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完全是空的。

“宝物不见了。”摩斯坦小姐平静地说。

听她这么说,体会到其中的意味,心中的一片乌云终于散去。我不知道这个阿格拉宝物怎会使我这么沉重,好在现在终于消失了。的确,我自私,我不忠诚,我错了,但此刻我想到的只有我们之间财富的障碍终于消除。

我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脱口而出:“感谢上帝!”

她微笑着看着我:“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又变回我的梅丽了。”我说。我握住她的手,她没有退缩。“因为我爱你,梅丽,正如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真实。由于这宗宝物,这么多的财富封住了我的嘴。现在它们都不见了,我终于可以告诉你,我爱你。这就是我说‘感谢上帝’的原因。”

当我把她揽到身边,她也轻声说:“我也要‘感谢上帝’。”

我才不管谁丢了宝物,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得到一件至宝。

十二乔纳森·斯莫尔的离奇故事

那位警长很耐心地在车里等我,等我回到车上,天已经很晚了。看了空箱子,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他很郁闷地说:“奖金是泡汤了!没有宝物就没有奖金了。要不我和山姆·布朗每人能得十英镑呢。”

“塞迪垩斯‘舒尔托先生那么富有,不管找不找得到宝物,他都会给你们酬劳的。”

他泄气地摇摇头,重复着:“埃瑟尔尼·琼斯先生会认为这事办得不好。”

后来的事情证明警长的话的确不错。我回到贝克街,给他看了空箱子,琼斯的脸色黑得吓人。当时他们三个——福尔摩斯、囚犯和琼斯也刚到,因为他们改变了计划,中途先到警署作了汇报。我的伙伴仍像平时一样,懒洋洋地倚在扶手椅里,斯莫尔在他对面坐得僵直,那条木腿跷在好腿上。当我把空箱子打开给大家看的时候,他靠着椅背放声大笑。

埃瑟尔尼·琼斯怒气冲冲地说:“这是你干的好事,斯莫尔!”

“对,我已经把它扔在你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了。”他大笑着叫道,“它是我的宝贝,我得不到,我就想方设法让谁都别想得到。我告诉你,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得到它,除了安达曼岛监狱的三个人和我自己。现在,我不能拥有宝物了,他们也不可能,我就代表他们把宝物处理了,这是我们结盟时的约定。我知道他们一定同意我的做法,把宝物扔到泰晤士河里,也比让它落入舒尔托或琼斯的手里强。我们干掉阿斯麦特并不是让他们发财的。宝物和钥匙还有童格埋在一起。我看见你们要追上我们时,我就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让你们这次一个子也捞不到。”

“斯莫尔,你骗我们!”埃瑟尔尼·琼斯恶狠狠地说,“你想把宝物扔到河里,怎不连箱子一起扔,那不是更省事吗?”

斯莫尔斜着眼狡猾地说道:“我扔得容易,你们找起来不是也更容易吗?!有本事抓住我,也就能从河底捞出那只铁箱子。现在它们散了五里长,打捞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也是横着心这么于的。你们追上我们的时候,我都要疯了。发牢骚是没用的,我的一生起起落落,但我做过的事,我从不后悔。”

琼斯说:“斯莫尔,现在事情严重了,如果你维护正义,而不是像现在这么践踏它,审判时你可能还有机会从轻处罚。”

“正义?”囚犯咆哮着,“多美好的正义啊!宝物不是我们的,又是谁的?我把宝物拱手让给根本没付出任何代价的人就是正义吗?看看我是怎样才得到它的啊!漫长的二十年啊,在那热病流行的湿地里,白天在红树下做苦工,晚上被锁在肮脏的囚棚里,蚊子叮着,疟疾折磨着,被喜欢拉出白人的黑人警察侮辱着,这就是我得到宝物的代价,我只是不能忍受自己付出这么多,却让别人来享受,你们却跟我讲什么正义!我宁愿绞死,或是刺一根童格的毒针,也不能活在监狱里,想象着别人用我的钱去逍遥快活!”

斯莫尔不像刚才那么坚忍了,他愤愤不平地说着,眼睛喷火,手铐也随着双手的颤抖碰得乱响。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舒尔托少校一听到囚犯越狱的消息就吓得魂飞魄散,那不是没有根据的。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你忘了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们还没听过你的经历,也就不知道从你的立场来看是怎样的。”

“先生,还是您为我说了公道话,虽然我被戴上手铐是拜您所赐,但我没有怨您,这也是我罪有应得。如果您愿意听我的故事,我就讲给您听。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一个字都不隐瞒,谢谢您,请把杯子放我旁边,渴的时候可以把嘴凑过去喝。

“我是伍斯特尔州人,出生在波舒尔城附近。要是你去看看,我敢说,你会找到斯莫尔家族还生活在那。我一直想回去看看,但我在家族中名声不好,我怕他们不愿见我。他们都是规矩的基督徒小农民,在乡下很受尊敬,而我却是个流浪汉。后来,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和一个女孩出了点麻烦,再也不能在家里容身了,我只好带了几个先令离家出走了,正赶上第三步兵开往印度,我就入伍了。

“可是我的军龄注定长不了。我刚学会鹅步和使用步枪的时候,傻乎乎地到恒河里去游泳。还算幸运,我的班长约翰·侯德也在,他是连队里的游泳健将。一条鳄鱼在我游到中游的时候像外科手术一样把我的右腿咬了下来,就咬在膝盖上面。由于惊吓和失血过多,我晕了过去。要不是侯德把我拖上岸边我可能就淹死了。我在医院住了五个月才安着木腿一瘸一拐地出院。我发现已经被逐出军队,也没有什么适合的工作。

“您可以想象,当时我的运气是多糟糕啊,还不到二十岁就成了废人了。还好,没过多久,就时来运转了。一个叫阿博·怀特的人,他是经营靛青园子的,想找一个监管苦力们工作的人。他恰巧是我们团长的朋友,因为我残废,团长经常关照我。简短点说吧,团长极力推荐我,因为主要是骑马工作,我的腿没什么大碍,还能夹得住马腹。我的工作就是骑着马在园内巡视,监督苦力们工作,然后把情况汇报给园主。报酬还过得去,我还有个舒服的住处,当时我就想一辈子搞靛青种植了。阿博·怀特先生是个好人,他经常到我的小屋来逛逛,抽根烟,因为与这儿不同,在那儿,白种人彼此关心,相互温暖。

“唉,好景不长。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大叛乱爆发了。一个月前,印度人还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后一个月,二十万黑鬼得到了解放,把整个印度变成了地狱。当然您通过报纸对这些都很清楚,或许比我这不识字的了解得还多,因为我只知道我亲眼所见的。我们的靛青园在一个叫穆特拉的地方,靠近西目暑光省的边界。每天晚上天空被烧毁房屋的火焰照得通红,每天白天都有小队的欧洲士兵带着他们的妻儿经过我们的靛青园逃往阿格拉,那是有军队驻守的最近的地方。阿博·怀特先生是个倔强的人,他认为形势被人为地夸大了,叛乱会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仍旧坐在凉台上抽烟喝酒,殊不知周围已经烽烟四起了。我和一对管账和经营的道森夫妇,当然不会扔下他不管。然而,晴天霹雳又来了。那天天气不错,我去了远处的一个种植园,黄昏时,正骑着马慢慢地往回走,忽然看见陡峭的峡谷底部蜷缩着什么东西,我骑马下去探个究竟,结果看见道森的妻子被割成一条一条的,已被豺狼和野狗吃了大半,我吓得心都凉了。而道森的尸体就趴在不远处,手里还握着没有了子弹的手枪,还有四个印度兵的尸体摞在一起,横在他前面。我掉转马头,不知该往哪儿去,就在这时,我看见阿博·怀特的房子浓烟滚滚,火气冲天,我知道我帮不上主人了,这时管闲事,只会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从我站的地方望去,上百个后背涂成红色的黑鬼正围着燃烧的房子连唱带跳。他们中的几个人一指我,两发子弹就从我头顶呼啸而过,我穿过稻田一路狂奔,深夜到了阿格拉城,才稍稍安全些。

“其实,阿格拉也不是很安全。整个国家已经乱得像一群马蜂了。聚集了小部分英国人的地方,也只能保住枪炮射程内的地方。其他地方的人只能无助地逃亡。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最悲惨的是,和我们对抗的步兵、骑兵还有炮手,都曾是我们的军队,经过我们的教导和训练,拿着我们的武器,吹着我们的军号!

“在阿格拉,有孟加拉第三火枪团,一些印度兵、两队骑兵和一个连的炮兵驻守。一个自愿兵团由政府人员和商人组成,我虽然残疾,但也参加了。七月初,我们到沙根吉攻打叛军,有一段时间也战胜他们,但我们的军火不足,不得不又退回了城里。

“各方的战况都不利一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要你看看地图,我们就在叛乱的中心。拉克诺就在东边,距我们不过一百多英里;康普城在南边不远的地方,到处都是痛苦、残杀和暴行。

“阿格拉是个不小的城市,聚集着各种各样的狂热者和魔鬼教徒。我们在狭窄的绕来弯去的街道里迷路了。我们的长官带领我们越过河,在阿格拉的古堡里建立了阵地。不知道你们听说过这个古堡没有,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我也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但那儿是我见过的最离奇的。首先它异常庞大,我想它的占地面积应该用英亩来计算。有一部分风格很现代,能容纳我们全部的部队、妇女、儿童和贮备,还有很多富余。这一部分的面积还不能和古老的部分相比,由于没有人去,到处是蝎子、蜈蚣。古堡里面全是绝无人迹的大厅,蜿蜒曲折的小径和迂回弯转的走廊。人走在里面极易迷路,所以,也就很少有人进去,但偶尔也有人结伴举着火把进去探险。

“小河在古堡前面流过,也像是护城河,但古堡的两侧和后边都有很多门,不得不派兵把守,当然我们军队住的地方也得有守卫。我们人手不足,无法顾及到每个角落,看好所有的武器。因此,每个门都派重兵把守,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我们就在古堡中央设了一个兵防站,每道门由一个白人和两三个印度兵把守。我被安排在每晚的一个固定时间看守古堡西南边一个孤立的堡门,两个印度兵听我调遣。上面有令说,要是有什么情况就放枪,兵防站就会救援。可是我们离兵防站有两百多步,还要经过无数迷宫一样的走廊和甬道,我很怀疑我们要是真的遭到突袭,他们能否及时赶得到。

“不管怎样,这点小小的权力还是很令我骄傲和满足的,毕竟我是新来的,又有残疾。前两天晚上我和来自旁遮普省的那两个印度兵一起把守,他们个头很高,模样凶狠,一个叫莫豪麦特·辛格,另一个叫爱博德勒·克汗,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还和我们在齐连瓦拉战役中交过手。他们的英语说得非常好,但我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喜欢站在一起,整夜用他们难懂的锡克语说个不停。而我习惯站在门外,看着下面宽阔蜿蜒的河流和城市里闪烁的灯火。击鼓声、敲锣声、吸足了鸦片的叛军的叫喊声,整夜都提醒我们,我们危险的敌人可能就要越过河冲来了。每过两个小时,值夜的长官就要巡视一圈,确保平安无事。

“值班的第三天晚上,天阴沉沉的,飘着小雨。这种天气,还要一小时一小时地挨着值夜,真是让人郁闷。我试图和那两个印度兵聊聊,但都没成功。凌晨两点的时候,巡查过来了,稍稍消除了整夜的疲劳。既然和同伴谈不起来,我就放下步枪,掏出烟斗抽烟。突然,那两个印度兵朝我冲过来,其中一个抢了我的枪,用枪口对着我的脑袋,另一个拿出一把锋利的刀逼着我的喉咙,咬牙切齿地威胁我说,要是我敢动一步就刺死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是叛军的同伙,这就是突袭的开始。如果这个门落入他们的手中,整个城堡就失陷了,妇女和儿童就会遭到康普那样的遭遇。你们可能认为我在为自己开脱,但我只是说我当时想到的,虽然我感到刀尖就顶在我的喉咙上,我还是想大叫一声,即使那就是最后一声了,也许能惊醒兵防站的警卫,那我就能得救了。按住我的那个好像明白了我的意图,因为就在我要叫的时候,他轻声说:‘别出声,堡垒很安全。河对岸没有叛军。’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像是真的。我从他棕色的眼睛里看出来,我要是出声就没命了。所以我就静静地等着,看他们想把我怎样。

“‘阁下,听我说,’那个高个子,比较凶的,叫爱博德勒·克汗的对我说,‘你必须和我一起干了,否则你就没命了。事情太大,容不得犹豫了。你有两条路,一是你向上帝发誓保证和我们诚心诚意地合作,二是今晚就把你的尸体扔到沟里去,然后我们就向叛军兄弟投降。没有其他选择了。你选哪个——生还是死?我们只能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因为时间仓促,我们必须在下次巡查过来前有个了断。’

“‘你们还没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我怎么决定啊?如果你们要威胁到古堡的安全,我就不能和你们合作了,你们就给我一刀,来个痛快。’

“‘跟古堡没关系,我们只是想让你做与你们英国人来这儿的目的相同的事——让你变得富有。如果你今晚加入我们,我们就以这把刀起誓,从来没有锡克教徒违背誓言——抢来的财宝公平地分你一份。宝物的四分之一归你。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

“我问:‘宝物是什么?如果你们愿意,我已经打算和你们一起发财了,那么我需要干什么?’

“‘你得起誓,用你父亲的骨头,用你母亲的名誉和你的信仰起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永远不做有损于我们的事,永远不说不利于我们的话。你能吗?’

“‘我愿意起誓,只要古堡平安无事。’

…我的伙伴和我也发誓,从我们四人得到的宝物中公平地分给你四分之一。’

“‘但我们只有三个人啊。’我说。

“‘不,德斯特·阿克博尔也得分一份。我们等他时,我会告诉你这个秘密。你站在门口吧,莫豪麦特·辛格,他们来了通知我们。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欧洲人是信守诺言的,所以我们可以信任你。如果你是个惯于说谎的印度人,即使向神起伪誓,你也早被我们杀了,然后抛尸到河里。但印度人信任英国人,英国人也信任印度人。好吧,听我说吧。

“‘在目暑光部省份有个首长,他的岛虽小,却非常富有。他的父亲留给他很多遗产,但他天性卑劣,非常吝啬,自己又掠夺了更多。暴乱发生时,他一边和叛军联手,一边又和联军结盟。很快,局势转向了白人一方,因为到处都听到叛军的死亡和战败的消息。他是个精明人,很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使他不管怎样,都至少能得到一半的财产。他把金银藏在他拱顶的宫殿中,但最珍贵的珠宝放在一个铁箱子里,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仆人,让他假扮成商人,带着宝物去阿格拉边界上的古堡藏匿,直到战争结束。这样,如果叛军胜利,他可以保住金银,如果白人胜利,他还有珠宝。安排好了以后他就皈依了叛军,因为叛军占据了边界。先生,你说他这样做,他的财产是不是应该归给忠实的人。

“‘这个乔装的商人化名为阿斯麦特,他现在就在阿格拉城等机会进入古堡。他的同伙是我们的盟友德斯特·阿克博尔,他知道这个秘密。德斯特·阿克博尔决定今晚带他从我们把守的门进来。他就快来了,他知道莫豪麦特·辛格和我在这里等他。这个地方很偏僻,没人会注意他。今晚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阿斯麦特这个商人了,那个首长的宝物就归我们四人平分了。你觉得怎么样,先生?’

“在伍斯特尔州,人的生命被看得珍贵而神圣;但在到处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年代,在时刻受到死亡的威胁的时候,生命就不那么被珍视了。这个假商人阿斯麦特的生死对我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但那批宝物却让我动心,我憧憬着把它带回到老家去挥霍,当乡邻们看到不学好的混账揣着满兜的金币回来时,得多么吃惊。所以,我就下定了决心,但爱博德勒·克汗还以为我在犹豫不决,又向我加压说:

“‘先生,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这个人被司令官抓到,必死无疑,宝物也就归官方了,谁都捞不到一个子。现在他落到我们手里,我们为什么不借机分了这宝物呢?宝物归咱们和赢了白人的保险箱是一个道理,我们每个人都能变成首富。这里人烟稀少,没人会知道这件事。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说话啊,先生,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干,还是想与我们为敌?’

“‘我死心塌地和你们一起干了。’我说。

“‘那太好了,’他把枪还给我说,‘你看我们是信任你的,相信你会像我们一样永远遵守誓言。现在就等着我们的兄弟和那个假商人吧。’

“‘那他知道你们把我也拉进来吗?’我问。

“‘办法是他想出来的,一切都是他的计策。好了,我们去门口和莫豪麦特·辛格一起站岗吧。’

“雨还在下,当时正是雨季的开始。天空中飘**着棕色的浓云,看投石那么远的距离都困难。我们的门前有一个很深的城壕,里面的水都差不多干涸了,因此很容易迈过来。和两个疯狂的印度兵站在一起,静等着那个人来送死,我的心里忐忑不安。

“突然,我看见城壕那边有一盏昏暗的灯一下子不见了,消失在土堆之间,隔了一会儿又亮了,慢慢向我们这边走来。

“我叫道:‘他们来了。’

“‘像平时一样地盘问,先生,别吓到他就好。然后命我们和他一起进去,其余的就交给我们办,你就在这儿继续站岗。点亮这盏油灯,别认错了人。’爱博德勒轻声说道。

“那盏灯忽闪着向前移动,时停时进,直到我看见两个黑影上了壕的对岸,蹚过泥潭,快上岸来时,我才盘问道:

“‘什么人?’我把声音压得很低。

“‘是朋友。’来人回答。我把灯调亮,照向他们。前面的是个巨人,浓黑的胡须几乎扫到腹带了。除了在戏剧中,我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人。另一个身材较矮,这胖得滚圆的家伙带着黄头巾,手里拿着一个围巾缠着的包。他吓得有点发抖,他的手好像发冷一样不停地**,脑袋不住地左顾右盼,两个小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个冒着危险跑出洞口的老鼠。一想到要杀了他,我的心底里就生起一股寒意,但是想到宝物,我的心又硬了起来。他看见我是白种人,高兴地跑过来。

“‘先生,请您保护我,’他气喘吁吁地说,‘请您保护不幸的商人阿斯麦特。我从拉吉基塔来,到阿格拉古堡来避难。我一路被抢劫、殴打、辱骂,因为我是英国军队的朋友。现在好了,我和我可怜的东西终于又安全了。’

“‘你的包里是什么?’我问。

“‘一个铁箱子,装着一两件不值钱,但又舍不得丢的家什。我不是一个乞丐,要是您和您的长官能给我提供一个我需要的安全住处,我一定会酬谢你们的。’

“我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我越看他那胖乎乎、惊恐的脸,越觉得杀他太冷血。还是干脆点,把他早点解决了。

“‘把他带到总部去,’我说。两个印度人一左一右押着他,那个巨人走在后面,他们一行走进漆黑的门内。从来没有人如此受到死亡的威胁。而我仍然提着灯徘徊在门外。

“我听到他们穿过寂静走廊的清晰脚步声。突然,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我听见一个人喘着粗气向我这边跑来,我真是吓坏了。我举灯照向狭长的甬道,是那个小胖子,满脸流血,一路狂奔。那个高大的浓黑胡子的印度人攥着刀,像老虎在追寻猎物一般紧追不放,手里的刀子闪着道道寒光。我从来没见过谁跑得像那商人那样快,他把那巨人落出好远,我意识到,如果他越过我跑出去,他就可能获救了。那一瞬间我心软了,但一想到宝物,我又变得铁石心肠。他从我身边跑过时,我把枪向他的**扔过去,绊了他一下,他摔在地上,像中弹的野兔似的打了两个滚。还没等他爬起来,那个印度人就上去在他肋边扎了两刀。那人一动没动,甚至都没呻吟一声就躺在那儿不动了。我想他可能是摔时摔到脖子死的。先生,您看,我说话算话,不管对我有利有害,我都据实招认。”

他停下来,伸出带着镣铐的手接过福尔摩斯给他倒的加水威士忌。我觉得不仅是他残酷的行为让人震惊,更刀口不可理喻的是,他讲述时的轻率和漫不经心。不管将来他受到什么刑罚,我都丝毫不会同情。福尔摩斯和琼斯手搭在膝上坐着,倾听着这离奇的故事,但脸上写着同样的厌恶。他可能已经觉察到了,因为他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语调和动作中总有挑衅的意味。

他说:“无疑,一切都很糟。不过我很想知道有多少人在与我一样的处境下能宁愿被杀也要拒绝宝物。另外,一旦他进入古堡,我和他之间就必须死一个,如果他跑出去,一切就都暴露了,我就会被军事法庭审判、枪决,因为在那种情形下,人们是不会宽大处理的。”

福尔摩斯简短地说:“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然后,我们三人——爱博德勒、阿克博尔和我把他抬了进去。莫豪麦特·辛格留在门外把守。他身材虽矮,却够重的。

“我们把他抬到事先准备好的地方,那儿离堡门很远,一条曲折的甬道通向一个空****的大厅,砖墙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地上陷进去一块,正好成了天然的墓穴,于是就把阿斯麦特放了进去,然后用碎砖块掩盖上。干完后我们就回去看宝物了。

“它还躺在商人第一次被袭击的地方,也就是现在放在桌子上开着的这个箱子。钥匙是用一根丝绳系在顶部有雕刻装饰的提柄上。我们打开它,宝石因灯光的照耀,发出刺眼的闪光,就像我年少时在波舒尔时曾经在书本上读过和梦想过的。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大饱眼福后,我们就把它们清点了一遍,列出了清单。里面有一百四十三颗一等钻石,其中包括一颗我记得是叫‘大摩格尔’的,据说它是世界上现存的第二大钻石。还有九十七块上等翡翠,一百七十颗红宝石(尽管有些很小),四十块红玉,二百一十颗蓝宝石,六十一块玛瑙,以及无数的绿玉、缟玛瑙、猫眼石、绿宝石,还有我当时叫不上来名字的,但后来就慢慢全认识了。除此以外,还有三百颗上好的珍珠,其中有十二颗是镶在金冠上的。依我的经验,少了一件金项圈。

“清点之后,我们把它抬了出去,给莫豪麦特·辛格看。我们又紧挨着重新起誓,要共同保守秘密。我们决定把宝箱暂时藏起来,直到和平时再均分。现在分了也没用,宝石价值太大,被人发现我们把它带在身上会引起怀疑。当时我们也找不到地方藏它,就把箱子搬到埋尸体的那间屋子去,在保存完好的墙上抠下几块砖来,就把宝物藏在这个洞里。我们小心地做了记号,第二天,我画了四张图,四个人各持一张,下面是我们四个人的签名,代表我们的誓言:以后我们的行为都代表四个人,以便他人无机可乘。这是我手按心脏发的誓言,是从没打破的誓言。

“好了,印度叛变的结果就不用我告诉你们了吧。从威尔逊攻占德里,考林收复拉克瑙之后,叛变就开始土崩瓦解。新的军队陆续开到,钠诺·萨希克在边界上逃跑了,葛雷特亥德上校率领一支快速反应纵队到阿格拉彻底肃清了叛军。和平似乎就要到了,我们四个开始期望不久就可以安全地平分我们的战利品。可是,我们的梦想一瞬间破灭了——我们因为谋杀阿斯麦特而被捕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首长因为相信阿斯麦特才把宝物交给他。但东方人太多疑,首长又派了一个亲信跟着阿斯麦特,“第二个受命说不能让阿斯麦特发现他,他只能像影子一般跟着他。那天晚上他看见阿斯麦特走进堡门,他以为阿斯麦特就在古堡中避难了,第二天他也进入了古堡,但没找到阿斯麦特。他感到特别奇怪,就和守卫的班长说了,接着又传到了司令的耳朵里。一番仔细的排查开始了,尸体被发现了。我们自以为安全了的时候,却以谋杀的罪名被逮捕了——我们三个人当晚守门,另一个因为是和被害者同来的。审讯中没人吐露出有关宝物的只言片语,那个首长已被免职,逐出国境了,所以不再有人惦记着宝物了。但我们谋杀的证据确凿,我们被定为共犯,三个印度人被判终身监禁,我被判了死刑,后来经过减刑,我也和他们一样了。

“当时的处境很尴尬,我们四个都是终身监禁,没什么机会再出去了,但我们还有个共同的秘密,要是有机会消受,那些宝物能把我们带上天堂,坐享清福。我们真是受够了,明知外面有那么多宝物等着我们享用,却还要吃着糙米,喝着凉水,饱受狱卒的凌辱。我简直要发疯了,但我天性顽强,所以就耐心等待,伺机而动。

“最后机会终于来了。我从阿格拉转押到马德拉斯,又从那转到安达曼群岛的布雷尔岛。岛上没几个白人,我因为从一开始就表现突出,很快就得到优待。在亥瑞厄特山麓的好望城里,我分得一间小棚屋,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岛上热病盛行,离我们不远有一个食人部落,他们一有机会就向我们放毒针。我们在那整日忙着耕地、挖沟、种薯类,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差使,只有到了晚上,我们才有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我还跟外科医生学会了配药,对外科知识也稍有了解。其实,我还是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但那岛距离其他陆地至少有几百英里,而且那一带海域几乎没什么风,所以逃跑真是难上加难。

“外科医生萨莫吞是个爱玩的年轻人,其他年轻的军官们每晚都到他家去打牌。我配药的手术室紧挨着他家的客厅,中间有个小窗户相通。通常,觉得孤独郁闷了,我就把手术室的灯关了,站在窗下听他们的谈笑声,看他们打牌。我也很爱玩牌,那时能在一边看看也很不错了。经常在一起玩的有带领本土军队的舒尔托少校、摩斯坦上尉和布罗姆利·布劳恩中尉以及医生本人,有时还有两三个监狱的官员。他们都是玩牌的老手,技艺很不错,在一起打得也痛快。

“我很快发现:军官们总是输,监狱的官员总是赢。注意,我不是说有什么猫腻,但情况就是这样的。这些监狱的官员自从来到安达曼群岛整日无所事事,靠玩牌来打发日子,他们对彼此的打牌方式都很了解,而军官们只是消磨时光,并不在打牌上花费心思。日复一日,军官们越来越拮据,他们越输越玩。舒尔托是输得最多的。以前他常用钞票、金币,很快就改用大数目的期票了。有时他也小赚一笔,胆子就更大了,然后就输得更多。他就整天黑着脸,借酒浇愁。

“一天晚上,他比往常输得更惨。我正坐在棚屋外边,他和摩斯坦上尉踱着步回营。他们是知己密友,整天形影不离。少校正在抱怨自己又输了那么多。

“经过我的棚屋时,他说:‘我是完了,摩斯坦,我得辞职了,我已经毁了。’

“‘别胡说,老伙计!’上尉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还遇到过更糟的事呢,但……’我就听到这么多,但足够让我想一阵子的了。

“两天后,舒尔托少校在海边散步时,我借机和他说话。

“‘我想请你指教一个问题,少校。’我说。

“‘说吧,怎么了?’他叼着雪茄说。

“‘我想请教您,上缴私藏的宝物应该交给谁呢。我知道价值五十万的宝物的埋藏地,我想既然我用不着,最好还是把它交给有关部门,也许他们还能给我减刑呢。’

“‘斯莫尔,你是说五十万?’他倒吸了口气,盯着我看,仿佛在确定我是否说了真话。

“‘是的,先生,都是珠宝。随时可以享用。问题是真正的主人已经犯罪放逐,享用不着了,所以谁先拿就是谁的了。’

“‘交给政府,斯莫尔,应该交给政府。’他结结巴巴地说,说得很犹豫,我知道我已经控制了他。

“‘先生,您认为我应该把它报告给政府吗?’我缓缓地说。

“‘噢,你不要那么轻率行事,否则会后悔的。让我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斯莫尔。把全部情况都说说。’

“我把整件事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全盘告诉了他,以便他无法确定藏宝的地点。我讲完了,他还一动不动地站着沉思了很久。从他嘴唇的颤动中,我能看出他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斯莫尔,’他最后说,‘你千万不能再向别人透露一个字,我会很快再来看你的。’

“两天以后,他和他的朋友摩斯坦上尉在深夜提着灯来到我的小屋。

“‘我想让摩斯坦上尉听你亲口说那故事。’他说。

“我又照以前的重复了一遍。

“‘听起来很像真的,值得一干啊,是吧?’

“摩斯坦上尉点点头。

“‘是这样的,斯莫尔,’少校说,‘我们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我的朋友和我,我们觉得这是你个人的秘密,不是政府的事,毕竟,这是关系到你自己的私事,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处理。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要多少回报?我们能达成合议,我们可以帮你处理这件事,至少可以去调查一下。’他极力装作冷静,不在意的样子,但他的眼睛里闪着兴奋、贪婪的目光。

“‘说到回报,落到我们这种地步的人只有一个要求,我想让你们帮助我和我的三个朋友恢复自由。我们会和你们平分宝物,你们能得到其中的五分之一。’虽然我和他一样兴奋,我还是故作镇定地说。

“‘啊!只有五分之一!没什么吸引力啊。’

“‘每人能分得五万啊。’我说。

“‘可是我们怎么帮你们获得自由啊?你非常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难的,我已经把每个细节都考虑清楚了。我们逃跑的障碍就是弄不到船渡海和没有足够的干粮维持长时间的海上航行。加尔各答或马德拉斯都有很多快艇。只要您弄一只来,我们趁夜里逃到国外,只要您把我们送到印度沿海的任何一个地方,您就完成了使命。’

“‘要是你一个人还好办。’

“‘要么一个都不逃,要么四个人都获救。我们已经发过誓,我们四人永远不离不弃。’

“‘摩斯坦,你看斯莫尔是多么信守承诺的一个人啊。他对得起朋友。我想我们可以信任他。’

“‘这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啊,但正如你说的,钱真能帮我们的大忙啊。’摩斯坦答道。

“‘好吧,斯莫尔,我想我们只有听你的了。首先,我们当然要检验一下你的话是否真实。告诉我们藏宝的地点,然后我就乘每月的固定轮船,请假去印度调查一下。’

“‘不用那么着急,’我说——他越热切,我就越冷静。‘我必须先征得另外三个伙伴的同意。我已经告诉您了,我们四个谁不同意都不行。’

“‘胡说!’他突然打断我的话,‘我们的协议要三个黑鬼干涉吗?’

“‘不管黑的,蓝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永不分离。’

“第二次见面时,他们三个都来了——莫豪麦特·辛格、爱博德勒·克汗和德斯特·阿克博尔,我们反复探讨,最后达成了协议。我们给两位军官阿格拉古堡的部分地图,标明了藏宝的地点。舒尔托少校将去印度调查。如果他找到了宝箱,也不能动它,要先派一艘快艇到罗特兰德接我们逃跑,然后他回去复命。摩斯坦上尉再请假到阿格拉与我们会合,那时再均分宝物,并由他领取属于他们两人的部分。所有这些都经过我们的深思熟虑,我们又提出新的庄重的誓言。我连夜赶制了两张藏宝地图,每张都签上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

“先生们,听了这么长的故事你们一定很疲倦了吧,我知道琼斯先生已经没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押到拘留所去。我会尽量简短点说。舒尔托去了印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摩斯坦给我看了一张邮船的旅客名单,舒尔托的名字就在其中。他的叔叔过世了,留给他大笔遗产,于是,他退伍了。但是他这么做把我们五个全欺骗了。过了不久,摩斯坦去了印度,正如我们所预计的,宝物已经不见了。我们的要求一条都没有实现,那个恶棍就把它全部偷走了。从那时开始,我就为复仇活着,日夜不忘。我无法抵抗,这种情绪一直跟着我。我不怕触犯法律,也不在乎被绞死了。一心想着逃跑,然后追寻舒尔托,掐死他,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甚至宝物跟他比起来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叫童格,是一个好船夫,拥有一只宽敞的独木舟。当我意识到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知道我逃跑的机会来了。我把事情经过及我的逃跑计划和盘托出,我叫他在一天深夜驾驶他的独木舟,在没人守卫的旧码头接我。还让他准备了几瓶淡水,大量的洋芋、可可和甜薯。

“这个小童格忠诚坚定,再没有比他更忠诚的同伴了。那天晚上他果真把船划到码头下面,也是凑巧,正逢那个可恶的从不放弃一切机会侮辱我的阿富汗士兵值班。我总是发誓复仇,现在机会来了。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临走时给了我一个报复的机会。他背对着我站在岸上,卡宾枪扛在肩上。我四下寻找能把他脑袋砸碎的石头,但没找到。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找到了一件武器。我在黑暗中坐下,卸下木腿,连跳三下,跳到他跟前,他的枪扛在肩上,我狠狠打了下去,他的前头骨被击得粉碎。你们可以看到我打他时木腿上留下的裂纹。当时我们摔在一块,因为我一条腿,失去了平衡。但我爬起来时,看见他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我上了船,一个小时就置身汪洋大海之中了。童格把他所有的财产、武器和神像都带上了,他还带了一支竹制的长矛,和用安达曼树叶编的席子。我用长矛作桅杆,席子为帆。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十天,幸运的是,在第十一天我们遇见一艘从新加坡开往吉达,满载着马来西亚香客的商轮。他们把童格和我救了。他们是一群奇怪的人,但我们很快就和他们聊熟了。他们有个非常好的品质,能让你独处,不追问我们的来历。

“如果告诉你们我和我同伴的所有经历,你们恐怕就不欢迎了,因为可能天亮也说不完。我们乘船在世界范围内漂流,总有事耽搁,回不到伦敦。我仍然没忘复仇。我每晚都梦见舒尔托,梦中我杀了他一百次。终于,三四年前,我们回到了英国。想要找到舒尔托的住处不难,我还探听宝物是否还在他手中。我和那些帮助我的人成了朋友,我不说出他们的名字,因为我不想牵连别人。后来发现宝物还在他手上,我就开始了各种途径的复仇,但他太狡猾了,除了他儿子和仆人,平时总有两个拳击手保护他。

“那段时间,我们依靠将童格作为吃人的黑鬼公开展览来维生。他吃生肉,跳战舞,所以每天我们都有可观的收入。我也经常得到樱沼别墅的消息,几年来除了他们一直在搜宝以外没任何消息。最后,我们期待已久的消息终于来了。宝物已经被找到了,在巴索洛谬·舒尔托的化学实验室的房顶。我立刻去查看地形,但我的木腿很不方便,不能从外面爬进天窗。后来打听到屋顶有个活板门,又了解到舒尔托先生吃晚饭的时间。我想到让童格助我一臂之力。我带着长绳和童格一同去别墅,把绳系在他的腰上。他爬房像猫一样娴熟,然后他很顺利地进入室内。不幸,舒尔托还在室内。童格自作聪明地杀了他。当我顺着绳子爬进去的时候,他正骄傲得像只孔雀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呢。我用绳子抽他,骂他残忍,他特别。-讶。我找到宝箱,把四人第一次签名的纸留在桌子上,表明宝物已经物归原主。我用绳子把宝箱顺下去,童格顺着绳子爬了出去,关好窗户,从原路返回。

“我不知道还对你们说什么。我听一个船夫称赞过‘目暑光’号的速度,所以我想它是我们逃跑的理想工具。我就雇了老斯密司,只要他能把我们安全地送上我们的船,他就能得到一大笔酬金。您可能觉得有些不严密,但我们的秘密,他是不了解的。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为了讨你们欢心——你们没有特殊优待我——因为我相信我最好的辩护就是毫无隐瞒。还有,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舒尔托少校是如何欺骗我的。但他儿子的死和我无关。”

福尔摩斯说:“真是一个不寻常的案件。这个有趣的案子有个的确相称的结局。你讲的后一部分,除了你自备了绳子以外,我都想到了。只是我不明白,我原以为童格的毒针都掉了,怎么最后他又向我们放了一支?”

“那时,他的毒针的确全丢了,但吹管里还剩一支。”

“啊,对呀,我没想到这点。”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囚犯殷勤地问。

“我想没有了,谢谢你。”我的伙伴回答说。

“晚安,二位先生。”乔纳森·斯莫尔说。

警觉的琼斯出门的时候说道:“斯莫尔,你在前面走。不管你在安达曼群岛是怎样对待那位先生的,我都得小心点,以防你在后面用木腿打我。”

他们走后,我和福尔摩斯静坐着抽了会儿烟。“我们的戏终于收场了,”我说,“恐怕以后没机会向你学习分析方法了。摩斯坦小姐已经答应和我结婚了。”

他叹息着:“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恕我不能恭喜你。”

他的话刺痛了我:“您不满意我的选择的理由是什么呢?”

“没什么。我想她是我见过的最具魅力的女子,还会对我们的工作有所帮助。就从她保存阿格拉藏宝图和父亲的那些文件看,她注定是这方面的天才。但爱情是一种情感,和我最重视的真实冷静相抵触。我是永远不会结婚的,以免影响我的判断力。”

我笑道:“我相信我的判断力经得起严峻的考验。你看起来很疲倦。”

“是啊,我也觉得了,我大概得一星期才能缓过来。”

“奇怪,被我叫做懒人的,怎么会有极为充沛的精力和能量呢?”

“是啊,我一方面是天生的懒散,另一面也是爱活动的人。我常想起歌德的这几句话:上帝只造就你成为一个人形,原来是体面其表,流氓其质。说到上诺伍德这个案子,据我猜测,那个在别墅里内应的困在网里的大鱼就是拉尔·拉奥,琼斯这次可以邀功了。”

“分派太不公平了!整个案子都是你一个人弄清楚的,我找到了妻子,琼斯获得了威信,剩下的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呢?”

福尔摩斯说:“给我的还有可卡因啊。”说着他伸出瘦长白皙的手去够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