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签名3

福尔摩斯喝着咖啡笑道:“这太伟大了!你怎么看?”

“我想我们也险些被认为是凶手,要被逮捕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他又来个灵光一闪,难保我们不会被捕呢。”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随后听见我们的房东赫德森太太在高声与人争吵。

我屈身站起,叫道:“天啊,福尔摩斯,那些家伙真来捉我们来啦!”

“还不至于吧。这是我们非官方的部队——贝克街的杂牌军来了。”

说话间,楼梯上已有赤脚走路和高声说话的声音,之后走进来十几个穿破衣服的街头小流浪者。他们虽然吵吵嚷嚷地走进来,可是他们还是有纪律意识的。进门后他们立刻站成一排,正对着我们,等待我们发言。其中有一个年纪较大,好像是队长的站在最前面,神气十足,但他衣衫褴褛的模样配上这样的神态,显得很滑稽可笑。

“先生,接到您的命令以后,我立刻就带他们来了。车费三先令六便士。”

福尔摩斯把钱给了他后说道:“给你钱。我曾经告诉过你,维金斯,今后有事,你自己来。他们听你的召唤,不要全都带了来,我的屋子容不下这么多人。不过,这一次全都来了也好,都可以直接听到我的命令。我现在要寻找一艘名叫‘曙光’的汽船,船主叫茂迪凯’斯密司。船身是黑色的,有两条红线,黑烟囱上有一道白线,这艘船在河的下游。我要一个孩子在密尔班克监狱对岸茂迪凯·斯密司的码头上守着。船一回来立即报告。你们必须分散在下游两岸,缜密地寻找,一有消息,立即来报。你们全都听明白了吗?”

维金斯说道:“是,司令,都听清楚了。”

“报酬还按以前的惯例。找到船的另外多奖励一个畿尼,这是预付给你们的一天的工钱,现在就出发吧!”他给了每人一个先令,孩子们欢天喜地地下了楼。不一会,我就看见他们消失在马路中间了。

福尔摩斯离开桌子站了起来,点上了他的烟斗,说道:“只要这艘船还浮在水面上,我们就能找到它。他们可以到处跑,可以看到五花八门的事情,可以偷听任何人的谈话。我估计在黄昏前就可以有发现汽船的消息回来,现在我们只有等待了。在找到‘曙光’号或茂迪凯·斯密司以前,我们无法进行下一步侦查。”

“透比吃我们的剩饭就行了。福尔摩斯,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我不觉得疲惫。我的体质非常特别。工作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如果闲着,反而会让我萎靡不振。我现在要抽烟了,需要细细地想一想我那女委托人委托我们办的这件奇特的事。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因为装木腿的人并不多见。而另外那个人,更是绝无仅有的了。”

“你又提到那另外的一个人了。”

“至少我没有想对你保守秘密,可是你也许有你的高见。现在让我们考虑一下所有搜集到的情况:小脚印、没有穿过鞋子的赤脚、一端装着石头的木棒、灵敏的行动和有毒的木刺。你从这些能得到什么结论呢?”

我喊道:“一个生番!可能是和乔纳森·斯莫尔同伙的一个印度人。”

他道:“这倒不太像。最初在我看到有奇怪的武器的时候,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由于那特殊的脚印,往另一个方向考虑了。印度半岛的居民有的是很矮小的,可是却没有能留这样的脚印的。印度土著的脚是狭长的,穿凉鞋的回教人因为鞋带缚在紧靠大拇指的趾缝里,拇指和其他脚趾是分开的。这些木刺只能通过吹管发射。这样的坐番,我们应当去哪里找呢?”

我答道:“从南美洲。”

他伸出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很厚的书,说道:“这是新出版的地理辞典第一卷,可以认为是最新的权威著作了。这里写的是什么?‘安达曼群岛位于孟加拉湾,距苏门答腊三百四十英里。’嘿,嘿!这又是什么?‘气候潮湿、珊瑚暗礁、鲨鱼、布勒尔港,囚犯营、罗特兰德岛、白杨树……’啊,在这里!‘安达曼群岛的土人,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小的人了。虽然人类学者亦有说非洲的布史人或美洲的迪格印第安人和火地人是最矮小的。这里的人平均高度不到四英尺,成年人比这个还矮的也不少。他们生性凶狠,易怒而又倔强,但是只要和他们建立了信任和感情,他们就能忠贞不渝。’注意这个,华生!再听下边的:‘他们天生可怕,畸形的大头、凶狠的小眼睛、奇怪的面貌、特别小的手和脚。由于他们凶狠、倔犟至极,英国官吏虽竭尽一切努力,也毫无办法把他们争取过来。对于船只遭难的水手们来说,他们永远是个祸害,往往被他们用镶着石头的木棒击碎脑袋,或用毒箭射死。这种屠杀的结果总是毫无例外地以人肉盛宴作为结束。’这可真是可爱的好人啊!华生,如果这个小子没有人管着,让他自由行动,那结果更不堪设想了。我觉得,即便是乔纳森.斯莫尔雇用他,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可是他怎么就找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同谋呢?”

“啊,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我们既然知道斯莫尔是从安达曼群岛来的,这个土人和他在一起也就没有什么稀奇了。毫无疑问,以后我们还要知道些详情呢。华生,看来你是累极了,你在那张沙发上躺下,我来帮你催眠吧。”

他从屋角拿出小提琴来,开始演奏一支低沉的催眠曲——无疑是他的自编曲,因为他有一种即兴作曲的本领。直到现在,我还能依稀记得他那瘦削的手、诚恳的脸和弓弦上下的动作呢。那时我飘飘然在音乐声中进入了梦境,我看见梅丽·摩斯坦甜蜜的脸在对我微笑。九线索中断了

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晚些时候了,我又觉得精力充沛了。

福尔摩斯还坐在那个地方一动没动,提琴放在一旁,正在专心地看书。我起来时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他的表情凝重,似乎有什么麻烦事。

他说:“你睡得很沉,我还担心我们的说话声把你吵醒了呢。”

“我什么都没听见,有什么新消息吗?”我答道。

“很不幸,没有。我的确很惊讶,很失望。我估计这个时候该有消息了。维金斯刚来报告过,他说没有发现汽船的踪影,真是让人着急,现在每个小时都至关重要啊。”

“我能做什么吗?我现在感觉焕然一新了,再侦察一晚也绝对没有问题。”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只有等。要是我们出去的时候有消息来,就误事了。你有事出去也无妨,我必须在这等着。”

“那我就先去坎伯威尔拜访一下希瑟尔·弗里斯特夫人,昨天她邀请我的。”

“拜访希瑟尔·弗里斯特夫人?”福尔摩斯问,眼里闪动着的笑意。

“当然还有摩斯坦小姐,她们都急于知道案子的进展状况。”

“别告诉她们太多,女人是不能完全相信的,即使是像她们那样的好女人。”

我没有打断这偏激的话和他争论,“我一两个小时就回来。”

“好吧,祝你好运。但是如果你过河的话,就把透比带回去吧,因为我想我们现在用不着它了。”

我按照他说的把透比送回到了品琴里,留给它的主人——那位老博物学家半个英镑。然后我去坎伯威尔会见了摩斯坦小姐。她经过昨晚的惊险,今天显得有些疲倦,可是正很急于知道案件的新进展。弗里斯特夫人也充满了好奇。我把我们所做的一切讲给她们听,但一些血腥的地方没有说。比如虽然说到舒尔托先生遇害,但没提具体的情况和凶手所用的手段。我如此简略的描述还是让她们吃惊不已。

弗里斯特夫人惊呼:“好传奇啊!一个受伤的女郎,价值五十万的宝物,一个吃人的黑怪物,一个木腿人。这比小说情节还精彩啊!”

摩斯坦小姐愉快地看着我,说道:“还有两位勇士的营救啊。”

“可是,梅丽,你的财产全都指望这次搜查了。我看你并不怎么兴奋,你想一想啊,要是一旦拥有那么多财富,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啦!”

她摇了摇头,似乎对这并无兴趣,看到她对财富如此淡泊,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

她说:“我所关心的是塞迪垩斯·舒尔托先生,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我觉得他在整个过程中非常配合,表现得很可敬。我们有责任洗清他的冤屈。”

我离开坎伯威尔时已经是晚上了,等回到家,天已经很黑了。我伙伴的书和烟斗搁在椅子边,但他不见了。我四下望了望,希望能看到他留下的字条,但是没有找到。

赫德森太太进来放窗帘,我问她说:“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吗?”

“没有,他回他的房间了,先生。您知道吗,先生,”她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怕他是病了。”

“为什么呢?赫德森太太。”

“他非常奇怪,先生,您走了以后,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上上下下,他的脚步声都让我厌烦了。然后我听到他自言自语,每次有人敲门,他都跑到楼梯口喊:‘赫德森太太,是谁呀?’现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但我还能听到他还像刚才那样走来走去。我希望他没生病,先生。我冒昧地让他吃些安定片,他转向我,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吓得我都不知怎么走出他的房间的。”

我说:“赫德森太太,我想您不用担心,我以前也看到过他这种情况。他是心里装着事,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我故意说得很轻松,但我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整晚我都不时地隐约听到他的脚步声,我知道他正因为无法行动而变得心情烦躁。

第二天吃早餐时,他面容枯槁,两颊泛着微红。

我说:“老伙计,你把自己累垮了。我听见你夜里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睡不着啊,”他说,“这个可恶的问题烦死我了。其他的问题都解决了,却被这个小障碍给困在这儿,真是窝心啊。我们知道了匪徒是谁,知道了船的情况和其他的一切,可就是得不到船的下落。我已经又找了其他机构,动用了所有的方法。河两岸都搜遍了,还是没找到船的下落,也没有斯密司太太丈夫的音信。我甚至开始设想是不是他们把船沉到河底了。但这也很矛盾。”

“或者我们被斯密司太太愚弄了。”

“不,我想这不会搞错。我调查过,这样的汽船只有一艘。”

“他们会不会去河的上游了?”

“我也想到了这点,我已经叫人向上游搜查到瑞彻门德一带,如果今天再没有消息,明天我就自己去找匪徒,不再找汽船了。但肯定的,肯定会有消息的。”

但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维金斯和其他的搜查人员都没有报告任何线索。大部分的报纸都报道了上诺伍德惨案,他们都对不幸的塞迪垩斯·舒尔托进行攻击,除了官方要在第二天验尸外,他们也没报道任何新的消息。晚上我步行到坎伯威尔,把我们的糟糕情况告诉她们,等我回来时发现福尔摩斯还是情绪低落,忧愁沮丧。我问他话,也不爱回答,整晚在忙一个复杂的化学实验,蒸馏气加热反应散发出的气味实在令人受不了,我就离开了。快天亮时我还听见试管碰撞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忙着实验。

清晨,我突然醒了,他站在我旁边,吓了我一跳。他穿着一身粗制的水手服,披着一件短夹克,脖子上围着一条红围巾。

“华生,我要去下游了。我已经仔细想过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无论如何还是值得一试的。”

“毫无疑问我是和你一起去喽?”

“不。你留在这里代表我处理一些事情比和我同去更好。我也不愿意去,虽然昨晚维金斯很沮丧,但我预计今天一定会有消息的。所有的便条、电报你都拆开看吧,如果有消息来,你就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我担心你没法发电报给我,因为我也说不准具体会去哪。要是幸运的话,我可能很快就会回来。我回来总会带回这样、那样的消息的。”

早餐的时候我还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可是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