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寡头的内耗与洗牌

俄罗斯寡头们在帮助叶利钦赢得大选之后,在一段时间内,各自忙于收获胜利果实,彼此之间也进入了一个短暂的蜜月期。这时寡头们的势力发展进入了全盛时期,不仅国家经济政策的制定需要他们的首肯,而且几个代表人物更是直接出任高官,开始直接影响国家的走势。例如,寡头们一度的合作伙伴与代言人丘拜斯出任政府第一副总理兼任财务部长,职掌全俄的经济命脉;寡头波塔宁直接出任副总理,别列佐夫斯基则出任国家安全委员会副秘书,都可谓权倾一时,手眼通天。但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寡头们对利润无止境追求的属性很快就引爆了他们之间激烈的利益冲突,俄罗斯民间把这次冲突称为“银行家的战争”,冲突破坏了团结,大大损耗了"交战”各方的利益,也迅速破坏了刚刚见些眉目的经济秩序,甚至政局稳定也因寡头们的巨大破坏能量而受到危害。而随之金融危机的席卷全球,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形势更是雪上加霜,政局动**不堪,经济滑至历史谷底。在此大背景下,俄罗斯的寡头们发生了分化与重新整合,寡头集团内部的势力进行了一次大的洗牌,一些寡头逐渐淡出了这个圈子,寡头们的整体势力也受到了严重的挫折,这也为日后寡头遭到清算埋下了伏笔。

1.“银行家的战争”

引爆"银行家的战争"的导火线是一家名为"通信投资"公司的公开私有化,两位寡头古辛斯基与波塔宁围绕这家公司的归属展开了激烈的角逐。通信投资公司是一家拥有88家地方电信公司和作为长途及国际电信营运商的通信公司,通信投资公司在这些子公司中各拥有38%的股份与51%的投票权,这使它在理论上可以控制几乎整个俄罗斯电信行业,这样的获利机会自然谁也不想放弃。古辛斯基的旗下媒体在总统大选中摇旗呐喊,贡献良多,此时想要以此作为待分的一杯羹,并为此在前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而几乎同时,波塔宁集团也决心不放过这个获得巨额利润的机会。双方进行了激烈的对峙,并找到丘拜斯以为仲裁。丘拜斯作为青年改革派的领军人物,本身就与寡头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此刻大权在握,正急于摆脱贷换股的污点,他需要树立一个干净的、公开的竞拍典型,因此丘拜斯力主拍卖将对所有人开放。

1997年7月25日竞拍的结果是,波塔宁集团以18.7504亿美元打败了古辛斯基集团的17.1亿美元竞标价格,赢得了通信投资公司的控股权,也使得达沃斯同盟就此瓦解。古辛斯基的媒体工具随即展开对波塔宁与拍卖委员会的攻击,之后,更多的寡头与利益集团卷入了争斗,“银行家的战争”爆发了。

古辛斯基一方的攻势从质疑竞拍开始,逐步引申到了对联邦资产局局长阿尔弗雷德·科赫的攻击。7月28日古辛斯基的《今日报》发表社论,认为波塔宁与科赫交往过密,其中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私下交易。科赫是青年改革派的重要成员,他遭到攻击也同时把青年改革派引入了战团。

这时寡头们之间的气氛变得空前紧张。有知情者描述道:“说起来真可笑,人们都说七个银行家统治国家,他们又互相憎恨,相互之间有利益冲突。当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一起时,你从空气里都能感到紧张的气氛。”

8月18日,《今日报》抛出了重磅炸弹,指出科赫曾经从一家神秘的瑞士公司领取过10万美元的稿费,名义是为了写一本关于俄罗斯私有化的书。这一指控极具杀伤力,青年改革派成为了众矢之的,此后的批评不断升级。作为反击措施,青年改革派则设法使别列佐夫斯基丢掉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官职。及至11月12日,古辛斯基的电台又披露了第二桩稿费丑闻:五位青年改革派人士,包括丘拜斯、科赫在内,只是撰写了某一本书的部分章节,就获得了各自9万美元的稿酬,总计稿酬达到45万美元之巨,而该书的出版商——斯格德尼亚出版社由波塔宁的欧姆斯科银行持有51%的股份。青年改革派遭到了致命的打击,稿费风波涉及的团队随即被解职,丘拜斯也被解除了财政部长的实职。

从7月开始的斗争在11月告一段落,虽历时仅四个月,但其破坏性却相当巨大。首先,争斗使寡头们的同盟分崩离析,寡头们所拥有的巨大经济实体之间的冲突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其次,争斗使新任期的新政府濒临垮台,经济改革进程受到很大的挫折;再次,主要通过媒体斗法的争斗造成了社会氛围的整体不信任感,使社会陷入了无所适从的境地,直接危及了经济生活的信心,这也是随后经济危机爆发的重要社会心理因素。

2.金融危机的冲击

对寡头造成真正大规模冲击的还是199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这次危机的发生应该认为是内外条件共同作用的结果,外部因素体现在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内在基础则是俄罗斯国内脆弱的财经环境。经历了政局动**与“休克疗法"的冲击后,俄罗斯经济一直处在勉力维持的局面,收入颓势不止,债台高筑。俄罗斯政府全部收入在1992—1994年间下降了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3.7个百分点;1994—1996年间又下降了32.5个百分点。在1997年中,联邦政府收缴收入不足国内生产总值的12%,比预算目标低约30%。收入中有20%的收入形式是冲销相互税务支付债务和其他非资金**易,却不是向预算上缴资金。而1998年头5个月国家预算收入为1250亿卢布,实际收入为800亿卢布。另外中央银行原行长杜比宁5月7日指出,1998年度预算用于偿付外债的支出已接近预算的8.4%。

但在一片经济阴霾中,1996年的大选过后的经济走势,人们还是抱有期待的。政府保持了连续性,避免了剧烈的政策转向的可能;大集团形成了合力,有利于经济稳定;经济发展的惯性要求触底反弹等,都展现出了经济短期向好的迹象。但随即出现的“银行家的战争"打乱了这一趋势,寡头之间开始相互争斗,新任期的政府破产,国民经济的理顺工作又限于停滞。这次事件比较充分地表明了寡头们的贪婪本性与国家的整体利益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寡头们不会为大局而做出妥协,也不具有克服短视的能力。盖达尔对此评价道:“坦率地说,我没有预计到这场冲突会发展得这样迅速和激烈。我们没有估计到,这些所谓的寡头们是多么缺乏战略眼光,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根本搞不清楚自身的利益是什么。他们是最富裕的人,因此,如果俄罗斯市场衰落了,那他们将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们并不奢望他们能有多么高的道德水准,但我们的确曾以为他们要比实际的表现更加明智。”

寡头们的急功近利还表现在经营的操作手法上,他们过度专注于投机。在1997年上半年,俄罗斯的实际经济增长率为零,反映俄罗斯50种主要股票的“莫斯科时报指数"却上升了140%,一些股票市价上涨5~10倍。金融泡沫危害极大,很容易形成金融市场的剧烈动**,但此刻在俄罗斯大地上自恃可以呼风唤雨的寡头们却是有恃无恐,其结果是遭到了市场的严厉惩罚。1998年5月受各种不利消息影响,俄罗斯金融市场开始出现剧烈波动,再贴现率由30%提至50%,再提至150%,一天期银行间拆借利率涨至100%~120%。随后再贴现率回落至60%。6月25日又提高到80%。7月初,国债收益率高达90%,后又突破110%大关,经济形势岌岌可危。

直到7月中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紧急援助方案推出,将为俄罗斯提供总价226亿美元的贷款,并马上提供第一笔48亿美元支持俄罗斯中央银行的货币储备后,市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好景不长,到8月初,反映100种工业股票的“俄罗斯交易系统——国际文传电讯"综合指数下跌55%,跌破俄交易指数三年前开业的起点。各种传闻、谣言、消息漫天飞舞,不利消息接踵而至。穆迪投资服务公司与标准普尔先后降低了对俄罗斯及其主要银行的信用指数,各种资金都在陆续撤出俄罗斯市场。8月13日,国际金融投资巨头索罗斯在《金融时报》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文章,认为“俄罗斯金融市场已经进入到了终结阶段”,该文产生了巨大反响,引发了俄罗斯金融市场的挤兑狂潮,政府的最后努力也就此宣告失败。8月17日,卢布被宣布汇率变更,从1美元兑换6.18卢布贬值为1美元兑换9.5卢布。到9月2日,政府彻底放开外汇兑换牌价,卢布突破了1:20的大关。这一年,在全年国民生产总值下降4.6%的同时,经济界和民众一度丧失了对卢布的信心,导致卢布大幅贬值,由最初的1:6.1880到1999年1月6日的1:20.6500,及至1999年5、6月间下跌至1:24~25之间。

在金融危机的狂潮下,俄罗斯寡头们遭受了他们追逐财富道路上空前严重的挫折。其中斯莫棱斯基的损失尤为惨重,他不同于其他寡头,涉猎了诸多经济领域,斯莫棱斯基一直专注于自己的金融事业。他的首都农业储蓄银行就是他的核心资产,因此几乎是蒙受了灭顶之灾。

金融危机中,首都农业储蓄银行资不抵债,拒绝偿付贷款,被政府托管。“这个拥有1200家分支机构、570万存款者、无数的自动取款机、信用卡的银行业巨人,成为了一个全盘皆输的象征。”之后不久,俄内务部调查局开始调查斯莫棱斯基非法经营案件。为此,斯莫棱斯基不得不跑到维也纳去避难。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1999年春天俄总检察院冻结了斯莫棱斯基的股票,并对其进行国际通缉。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俄检察机关撤销了对他的起诉。近几年,斯莫棱斯基的生意越来越差,已经很难再复当年之勇了。

另一个寡头——维诺格拉多夫,国际商业银行的老板,在1998年金融危机中,国际商业银行遭到致命的打击,所欠23万储户的存款无力偿还。在俄中央银行没收了国际商业银行营业执照后,1999年维诺格拉多夫申请破产。2001年,俄罗斯审计院指控他非法转移资产,但司法机关没有追究其刑事责任。在“七大寡头”中,维诺格拉多夫输得最惨,有人揶揄说,正如维诺格拉多夫的姓氏(俄语意为葡萄)一样,他已是一串烂掉的葡萄。

其他几位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波塔宁和古辛斯基的银行部分,包括梅纳捷普银行、俄罗斯联合进出口银行也都受到严重冲击,实际上处于了破产的边缘,只是依靠着赖账与欺骗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