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阴谋夺宗继统

组建阴谋集团

晋王杨广在凯歌声中长大成人,成功的喜悦激发了他的政治野心。的确,青年杨广捞足了政治资本,他既不满足于做一个藩王。按礼制成规杨广次不当立,要夺宗嗣统必须耍阴谋。杨广矫情饰貌,敢冒风险,不择手段,乃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弑父屠兄囚弟,人世间最丑恶最毒辣的事杨广都毫不犹豫地做了,并最后获得了成功,夺得了帝位。旧史家着力谴责了他不道德的禽兽行为,传记作家则从他的夺位阴谋看到了他的才智,杨广亦是一代枭雄。古代夺嫡篡位者实非杨广一人,然他却干得最残忍、最隐蔽、最曲折,真可谓浊浪排天,惊心动魄。

隋王朝建立后,杨勇以嫡长立为皇储,入主东宫。对此,表面上杨广不敢有所表示,但他内心不服,同样是皇子,自己也有继承皇位的条件和希望,怎能听天由命呢?于是,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东宫。

皇太子作为储君,只是潜在的权威,皇帝才是现实的权威,皇太子地位的存废,关键还在于皇帝的意志。开皇五年(585)三月己未(初八),洛阳有一男子高德上书,请隋文帝放弃帝位,不当皇帝,而当太上皇,把皇位传给太子杨勇。高德上书与太子杨勇没有关系,他本无官职,想以此邀功请赏。隋文帝也未加以处罚,而是就此发表了一番议论: “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旰孜孜,犹恐不逮,岂效近代帝王,传位于子,自求逸乐者哉!”所谓近代帝王,指的是北齐武成帝高湛和北周宣帝宇文赟,他们年纪轻轻就把皇位传给儿子,自己当上了太上皇纵情享乐,以致国家败亡。隋文帝认为太上皇不足为训,谢绝了高德的“好意”。

时隋文帝正值壮年,嗣位继统还有时日可待,这就决定了储位争夺是一场持久战,错综复杂的满朝文武大臣和动**不定的政治时局等各方面的因素都可能影响储位争夺的进程。

隋储君之争大约在灭陈天下一统之后开始,起先一切都只是在极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皇太子杨勇在明处,他自以居嫡长,名分已定,根本没有留心弟弟们的夺嫡阴谋。他毫无心机,我行我素。杨广则居于暗处,随着年龄的增长,政治资本的增加,权力欲也越来越大。为夺嫡,杨广毫不眷恋手足之情,也没有半点仁慈之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夺嫡谋划在杨广坐镇江都时开始,从开皇十年(590)任扬州总管到夺嫡成功,杨广坐镇江都十年,这十年正是他用尽阴谋,一步步迈向权力高峰的十年。

杨广在江都先是广罗江南有识之士,以扩大自己的势力。但是,搞阴谋进行夺宗活动,首先依靠的还是他在并州时的藩邸旧臣,王韶、李彻是正人君子,不会同意杨广的夺宗阴谋,要举大事,必须物色见利忘义的小人。最先与杨广商讨夺宗之计的是旧臣张衡。

杨广又竭力拉拢跟随他南下平陈和平定江南叛乱的将军宇文述和郭衍,他们和张衡一样都属于关陇勋贵成员,两人或“性贪鄙”,或“事上奸谄”,是“柔颜取悦”的小人。

这样,杨广以张衡、宇文述、郭衍为核心,组成了最初的夺嫡阴谋集团,并制订了阴谋计划。按计划如果杨广夺宗成功,自可为皇太子,进而龙飞九五。如果不成功,也可据淮海,复梁、陈之旧,分裂国家,在江淮重建偏安割据政权。时杨广坐镇江都,宇文述据寿州(治今安徽寿县)总制淮南江北,郭衍领重兵据洪州(治今江西南昌),控制江南。他们大修甲仗,阴养士卒,掌握了江淮相当大的一片土地。

为了掌握杨广在江都的活动情况,隋文帝任命刑部尚书杨异出任吴州总管,让杨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论得失,规讽疑阙”。这个杨异并不是杨广的心腹,他曾任蜀王杨秀的益州总管长史,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他为人较刚正, “甚有能名”,隋文帝让他每年一次往江都,虽主旨在于让富有政治经验的长者杨异能辅佐年轻的儿子,使他不负厚望,但也不排除有让杨异监视杨广所作所为的意图。同时,杨广也十分注意了解朝廷动向。隋文帝让坐镇江都的杨广“每岁一朝”。每年只有一次机会进京朝见父皇,朝廷的变故不能及时知道,必将丧失许多难以再来的机会,甚至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于是,晋王杨广“每令人密觇京师消息,遣张衡于路次往往置马坊,以畜牧为辞,实给私人”,这实际上是在京师暗设了情报站。

杨广深知中枢权力圈的大臣对隋文帝政治取向颇具影响,是夺嫡的重要中介环节,于是又卑辞厚礼,交结朝中大臣。右卫大将军元胄“素有威名”,隋文帝对他“亲顾益密”,杨广亦“每致礼焉”,竭力拉拢。吏部尚书牛弘是当朝宿学,才华横溢,受到朝臣的敬重,杨广于是“数有诗书遗牛弘,弘亦有答”。杨广还进一步拉拢在朝廷遭贬失意的文武才能之士。如将军于仲文是关陇勋贵北周八柱国于谨的孙子,因叔父太尉于翼事受牵连曾下狱,官位不显。

开皇十年(590)率军参与平定高智慧叛乱,当时“三军乏食,米粟踊贵,仲文私粜军粮,坐除名”。但杨广认为于仲文“有将领之才,每常属意”,后上书奏请隋文帝,让于仲文调到扬州, “督晋王军府事”。

当时才俊文宗的薛道衡因被谮参与苏威朋党事,被罢免了吏部侍郎的职务,贬出朝廷, “配防岭表”,杨广暗中派人与他打招呼,让他赴岭南时从扬州路过,到时杨广再上奏请隋文帝将他留在晋王府,但薛道衡并不愿去扬州充当晋王府僚,而是听从了汉王杨谅的建议,从江陵道直赴岭南上任。

夺嫡的关键还在于隋文帝的态度,因而必须结交能在隋文帝身边说上话的当朝权贵。为此,杨广与张衡、宇文述等日夜谋划,宇文述对杨广说: “大王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深有大功。皇上与皇后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家之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非易谋也。然能移主上者,唯杨素耳。”他认为能劝说隋文帝行废立的只有当朝权相杨素,必须拉杨素入伙,才有成功的希望。

杨素当时贵盛无比,已是位极人臣,但他与晋王杨广缺乏交情,与皇太子杨勇也没有交恶,要使老谋深算的杨素成为杨广的党羽确非易事。宇文述说他与杨素之弟杨约交情不浅,就请杨广派他去京师先拉拢扬约。杨广欣然同意,于是舍家财以资他进京游说。

杨约是杨素的异母弟,字惠伯,儿时爬树坠地,伤了**,以后竟成了宦官一样的阴阳人。此人“性好沉静,内多诘诈,好学强记”,深得哥哥杨素的“友爱”和信任。杨素凡要做什么事,总是先与他商量,然后才办。当时杨约任大理少卿,宇文述至京师后即邀请杨约畅饮,并陈设玩物器皿,下棋赌博。每次宇文述都故意输,把杨广所送的金银珠宝全都输给了杨约。杨约赢了许多金银珠宝,就向宇文述略表谢意,宇文述趁机把话挑明: “这都是晋王杨广的赏赐,让我与你一起玩乐的”。杨约大惊,忙问是为何故,宇文述就转诉了杨广的意思,并劝说杨约: “恪守常规固为人臣的本分,但违犯常规以符合道义,也是明智之举。自古贤人君子,没有不关注世情以避免祸患的。”说得杨约点头称是,宇文述于是进一步点到了利害之处: “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涂用事,有年岁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宫(指太子杨勇)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指杨素),公虽自结于人主,每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的确,杨素执政得罪了不少人,包括皇太子,许多人都以除去杨素为后快。虽然深得皇上宠信,而一旦皇上谢世,杨素一家不就大祸临头了吗?又怎么能立足于后世呢?一席话危言耸听,又分析得头头是道,令杨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的确不时在为其兄长及家族的命运担忧。宇文述于是献计说: “如果能在文帝面前劝行废立,废皇太子杨勇,请立晋王杨广,才是万全之策,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镌铭于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

杨约向来是奸诈狡猾的势利小人,被宇文述一提醒,认为所言有理,回府即与杨素计议,认为皇太子杨勇已失爱于皇后,皇上素有废黜之心,若杨素能尽早结托于晋王杨广,促成废立, “则匪唯长保荣禄”,而且可以“传祚子孙”。杨约说:“晋王倾身礼士,声名日盛,躬履节俭,有主上之风,以约料之,必能安下,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五日矣。”利害既已点明,杨素不得不考虑。

杨素在当时也是一代奸雄,在权力斗争中已是老手,杨约的一席话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于是一步踏上了杨广的这条贼船,积极参与了夺嫡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