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王生活

家庭中的尊长兄弟

秦始皇的直系尊长是秦国的先公先王,他生于曾祖父秦昭襄王在位期间。当时秦始皇的父母在赵国充当质子。

曾祖父死时秦始皇可能尚滞留在赵国,他没有见过大名鼎鼎的秦昭襄王的仪容。祖父秦孝文王五十三岁即位,他尊已故生母唐八子为唐太后。唐太后是秦始皇的亲生祖母,她本是昭襄王的姬妾。孝文王将她与昭襄王合葬。

秦始皇的父亲异人被立为太子,赵国也随即礼送赵姬母子归秦。可是祖父正式为王仅三日,便撒手归西,葬于寿陵。秦始皇是否亲眼见过祖父的面容,不得而知。父亲秦庄襄王即位,身为嫡长子的秦始皇被立为秦国的太子。四年后,秦始皇登上王位。十二岁小小年纪便开始了享御称尊的生涯。

秦始皇自诩“上荐高庙,孝道显明”。这个说法基本符合事实。作为宗子和嗣君,秦始皇不仅谨守宗庙之礼,依礼祭祀祖先,而且养老送终,

西安历史博物馆内的秦始皇像恪尽子孙义务,主持了数位尊长的葬礼,将他们隆重发丧、安葬。这些事件在当时被视为家国大事,所以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一一记载。

第一位是他的父亲秦庄襄王子楚(异人)。公元前247年农历五月丙午,年仅三十五岁的秦庄襄王去世。嗣君兼长子赢政依照礼制,将父亲安葬在阳陵。

第二位是他的亲生祖母夏太后。夏太后是秦孝文王的姬妾、秦庄襄王的生母。依照“母以子贵”的礼法,秦庄襄王在尊嫡母华阳王后为华阳太后的同时,尊生母夏姬为夏太后。

秦始皇七年(前240),夏太后去世。按照礼制,夏太后的丈夫秦孝文王应当与嫡妻华阳太后合葬,所以夏太后事先在位于丈夫的寿陵和儿子的阳陵之间的杜东为自己选好了墓地。

她对这块墓地很满意,曾自豪地说: “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秦始皇遵从祖母遗愿,将她安葬于此。这里的居民果然越聚越多。一百六十余年之后,汉宣帝起杜陵于此地,汉家皇陵周边出现聚居数万户人家的城邑。

第三位是他的嫡祖母华阳太后。华阳太后是秦孝文王的王后、秦庄襄王的嫡母。在她还是华阳夫人的时候,便选中子楚为继承人。没有她的选择,秦始皇父子都难以登上王位。

由于这个缘故,秦庄襄王和秦始皇对她感恩戴德,优礼有加,对其生前死后的安排,完全符合礼制。秦始皇十七年(前230),华阳太后去世。秦始皇遵从礼制,将她与祖父合葬于寿陵。

第四位是他的生母太后赵姬。秦始皇与母亲赵姬的关系比较复杂,母子关系出现过重大曲折。在滞留赵都邯郸期间,年幼的他与母亲一起经历过风雨,靠着母亲的呵护,长大成人。父亲继承王位以后,母亲尊为王后,赢政立为太子,母子安享尊荣。问题出于赵姬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期间。赵姬与嫪毒等人通奸,还有合谋除掉赢政之嫌。当时的母子关系可想而知。平定嫪毒之乱以后,秦始皇盛怒之下,曾将母后打入冷宫。

公正地说,对于母子关系的严重恶化,太后赵姬难辞其咎,主要责任不在秦始皇这边。经茅焦等人苦苦劝谏,秦始皇将母亲接回咸阳,使之复居甘泉宫。从此母子和好如初。

大约十年之后,即秦始皇十九年(前228),秦将王翦攻克邯郸,夺取赵国大部分领土,又俘获赵王。秦始皇亲临邯郸,大开杀戒,将与母亲家族有仇怨的人一律坑杀。他回到咸阳,将此事报告母亲。赵姬闻之想必快心称意。不久,太后去世。秦始皇将她依礼安葬,与父王合葬芷阳。

关于秦始皇的亲兄弟,见于记载的仅有三人。秦始皇是长子,这三个人都是他的弟弟,也是他的臣民。秦始皇的三个弟弟都死于非命。

王弟成蚜死于率军反叛。他可能是秦始皇的同胞兄弟,小小年纪便被封为长安君。依据秦法,无功勋者无爵位,王室宗亲亦不例外。如果不是父母或兄长有所偏爱而特加褒封的话,成娇获得封爵理应与他的功劳有关。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四年(前243), “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存在着这种可能性:这位质子就是成娇,而为国家做质子是有功勋的。成娇不仅是封君,而且是战将。秦始皇八年(前

239),长安君成娇被任命为秦军统率,率兵进攻赵国。他竟然率领所部在战地发动兵变,具体原因不明,但显然涉及君臣关系或与其他当权者的关系,这就必定与他的兄长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这次反叛行动被镇压下去。成娇“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

从这个事件的杀人之多、惩罚之重、牵连之广,可以断定这是秦国内部一次重大的非常政治事件。它甚至可能与秦始皇即将亲政有关。兄弟首先是君臣,君臣之义高于兄弟之情,无论兄弟之间是否有矛盾,发动叛乱的成娇只有受死或逃亡这两条路可走。

秦始皇的另外两个弟弟是被他下令处死的。这两个弟弟是秦始皇的同母异父兄弟,他们都是太后赵姬与宦官嫪毒通奸而生的私生子。赵姬与嫪毒惧怕奸情败露,将这两个私生子藏匿起来。秦始皇九年(前238),嫪毒兴兵谋篡,欲对秦始皇下毒手。这场叛乱被迅速平定。依据秦法,嫪毒被处以车裂极刑,并夷三族。他的这两个儿子虽年幼无辜,也适用连坐之罪,被依法处决。

最后,看一看秦始皇的母子关系。从实际过程看,母子关系的曲折变化,全部责任或主要责任在母亲一方,这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势也会感到左右为难,甚至盛怒难平。

秦始皇落入了与郑庄公类似的情感困境,也找到了类似的解决办法。很难根据这件事对秦始皇的心理状态和道德人格做负面的定性,因为他并没有做出依据常情常理难以解释的行为。在对母亲的处理中,秦始皇更像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正常人,甚至更像一个善于调控自我心态的胸襟宽阔的人。

在秦始皇的一生中,他所面对的最棘手的家庭问题,莫过于处理与母亲、吕不韦这两个人的关系问题。它不是单纯的母与子、义父与义子的亲属关系问题,也不只是君王与太后、君主与宰辅的政治关系问题,而是以最高权力的交接为核心的,关系到国家安危、个人荣辱交织着复杂亲情的,生死攸关的重大政治难题。

在那个时代,秦始皇能够以这种方式了结这场政治风浪,已属不易。只要看一看历代君王是如何处理类似问题的,就很容易同意这样一个分析意见:秦始皇庸于比较妥善地解决了这个政治难题的那一类。没有很强的政治能力、较好的心理素质和人格特质,是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