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贤纳谏

武则天懂得,要治理好大周,只靠制造舆论是不行的。必须牢固掌握权柄,亲自处理朝政。为此,她日理万机,躬亲庶政,尽量做到“政由己出,明察善断”。

改唐为周时,武则天已经六十七岁了。但是,她仍保持着蓬勃向上的锐气。史载, “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长寿元年九月, “齿落更生”。圣历二年正月,生八字重眉。

这些都说明,她精力比较充沛。因为有比较充沛的精力和极强的事业心,登基后的前十年,武则天几乎每天都在处理朝政。 “临御天下,忧劳兆庶。宵衣伫旦,望调东户之风,旰食忘眠,希缉南薰之化”。为了使各项政令有益于时,武则天十分注意了解民情。

顺应民情,因势利导,是武则天的一贯思想。早在参预朝政之前,她就认识到上下蒙弊的坏处。临朝称制期间,在所修《臣轨》一书中,规定臣下应体察民情,做君主的手足耳目。设置铜匳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征询群僚意见,了解人间真伪。改朝换代之后, “忧劳天下百姓,飞不得所”,更加注意了解民情。除继续利用铜匦等手段外,还常常派遣使节“察吏人善恶,观风俗得失”,甚至亲自过问民间“细事”。

圣历元年,武则天曾问群臣: “比在外有何好事?”久视元年(700),又问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陆元方以“外事”,陆元方回答说: “人间细事,不足烦圣听”,武则天不悦,免去了陆元方的宰相职务。

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充分听取大臣意见,采取相应的政策,是武则天的一贯做法。凡是有关巩固政权及国计民生的事,她都要广泛听取大臣意见,经过反复考虑,使做出的决定尽量符合实际,然后“布政于有司”。

各种问题,武则天除每日早朝以外,还特令宰相轮流宿值。就这一点来讲,她和唐太宗有相似之处。若就对朝政的重视、勤奋程度而言,她并不比太宗逊色。虽然她是一个女子,但她深知权柄的重要,因而总是紧握权柄, “政由己出”,防止大权旁落。所谓“宵分辍寝,日旰忘食,勉思政术,不惮劬劳”,居内慑外,以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行。

史学界有一种比较流行的观点,说武周时期是酷吏、外戚和男宠的天下。的确,武则天曾给酷吏、外戚、男宠以一定的特权。但是,武则天只不过把他们当作自己登基和巩固统治的特殊工具;一旦这个目的达到了,便加以剪除或限制。他们并没有像有些人想像的那样受到重视。

〔酷吏〕从大量材料来看,酷吏并没有掌握朝廷要职。当时最有名的酷吏是索元礼、周兴和来俊臣。索元礼官止游击将军(从五品上)。周兴止尚书左丞(正四品上)。来俊臣止殿中丞(从五品上)、司仆少卿(从四品上)。此三人皆未至宰辅。酷吏中当上宰相的只有二人。一个是傅游艺,一个是为吉顼。傅游艺天授元年九月同风阁鸾台平章事,二年九月下狱自杀,一年之间,有二个建树:一是“诬族皇枝”,说李氏宗室谋反,要求“大义灭亲”;一是奏流人怨望,请发六道使杀之。吉顼严格地说并不是酷吏,《新唐书》就没有把他列入《酷吏传》,尤其是为相不足一年,即因与武懿宗争功失职,没有发挥多大作用。可见,酷吏虽然有时使“朝官侧目”。但根本不能左右国家政治。

从本质上讲,酷吏只是武则天打击政敌,诛锄异己,建立和巩固武周政权的工具。武则天之所以弃素怀之所尚而用夙心之所鄙,开告端,用酷吏,完全是为了慑服政敌。事实上,酷吏也大都是按武则天的旨意办事的。史载,来俊臣“颛以夷诛大臣为国”。万国俊“与来俊臣同为《罗织经》,屠覆宗枝朝贵”。

王弘义“与来俊臣罗告衣冠”。这些被罗告诛夷的“大臣”、 “衣冠”、 “宗枝朝贵”虽有无辜的官僚,甚至有武则天的支持者,但绝大多数都是武则天的政敌,都是武周政权的反对派。就此而言,酷吏是武周的功臣。此外,一些酷吏也表现出对武则天的忠诚。如来俊臣之鞫周兴。来俊臣与周兴关系密切。有人告周兴阴谋作乱,武则天命来俊臣鞫之。来俊臣得令,没有向周兴泄密,更没有替他辩护,却来了一个“请君入瓮”。

史载, “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 ‘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 ‘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命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 ‘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中!’兴惶恐叩头伏罪”。又如霍献可请杀崔宣礼。崔宣礼任司礼卿,为酷吏所告。其甥殿中侍御中霍献可(亦为酷吏)屡请杀之,武则天不许,霍献可坚持说:“陛下不杀崔宣礼,臣请陨命于前”,遂一头碰在殿阶之上,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者不私其亲”。

但是,酷吏毕竟是残暴酷烈,滥用刑罚的官吏。当政敌伏首、政局稳定,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趋于缓和时,酷吏不能对武周政权发挥积极作用,相反,倒成了社会动**的因素。因此,当酷吏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人们要求“省刑尚宽”的时候,武则天毫不犹豫,又弃“夙心之所鄙”,用“素怀之所尚”, “尊时宪而抑幸臣,听忠言而诛酷吏”。先后杀掉了索元礼、丘神劫、周兴、傅游艺、王弘义等人。为了消除酷吏造成的恐怖气氛,甚至下令禁止天下屠杀。

万岁登封元年(695)十月,又颁发了一道诏书,严禁中央法官酷滥,减大理丞,废秋官狱,同时还要求地方官崇德简刑: “州牧县宰,寄重亲人,僚守勾曹,任惟纲纪。百姓或有愆犯,必须尽理推寻,审知罪状分明,方可禁身科断。不得才闻小过,遽絷圜扉,高下其心,同叔鱼之鬻狱;轻重其手,爽定国之平刑;黠吏嵩奸,恣其乾没;要囚多滞,积以炎凉。有一于兹,当加重谴。幸悉心而慎罚,同底绩以胜残。伫弘勿辟之规,用阐无为之化。”表示“将使三千之罪,永绝当年;岂惟数百之刑,仅宽于昔代”。

神功元年(697)六月,武则天最终听从王及善和吉顼的劝说,将最后一个大酷吏来俊臣送进了坟墓。至此,所谓“武周酷吏”便退出了政治舞台。后来,又相继平反昭雪了酷吏制造的冤假错案,给死者及其家属一一恢复了名誉。所以,夸大酷吏的影响,说武周是酷吏的天下,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

〔外戚〕 武周时期的“外戚”,也没有达到专权的地步。武则天以皇太后身份掌权时,外戚武氏家族是依赖的条件之一;武则天登基之际, “外戚”势力确实有所发展,这是武则天登基称帝的必然结果。因为对武则天来说, “外戚”即是宗室,称帝后提高宗室地位不仅符合礼制,而且非常必要。

不过, “外戚”的发展是在武则天允许的范围内进行的,是有限度的。与东汉中后期的外戚权势相比,武周的“外戚”实在可怜。东汉外戚往往控制朝纲,一门数侯。如梁冀专权二十年, “威行内外,百僚侧目”,梁家一门,七人封侯,出了三个皇后,六个贵人,两个大将军。武周“外戚”虽多被封王,但那是“宗室”的一般荣誉,并非特殊的爵赏。

终武则天之世, “外戚”很少担负军国重任,至宰辅者也只有武承嗣、武攸宁、武三思三人。武承嗣是武元爽的儿子,曾随父贬徙岭南。贺兰敏之死后,被召还,袭爵周国公,遂为“外戚”中的骨干分子。登基前后,曾四度为相,历时四年有余。其主要活动有二:

一是劝武则天“尽诛皇室诸王及皇储”;二是固求皇储位。前者武则天依计施行,后者武则天竟不许。武攸宁是武士让之孙,天授元年一月初次入相,为纳言。二年八月,罢为左羽林卫大将军。九月,复为纳言。次年八月,罢为冬官尚书。圣历元年九月,再次入相,以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半年以后,复罢为冬官尚书。虽然三度入朝,历时三年,但并未对政治产生重大影响。武三思是武元庆的儿子, “略涉文史,性倾巧便僻,善事人,由是特蒙信任。武则天数幸其第,赏赐甚厚”。契丹攻陷营州后,奉命以榆关道安抚大使屯边。神功元年(697)六月,同凤阁鸾台三品。七月,去位。翌年八月,检校内史。久视元年(700)正月,罢为特进,太子少保。二次执政,不过二载,在政治上也没有什么作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武则天任用“外戚”,除有扶植“宗枝”之意外,主要是为了监视大臣。

但是在很多场合,武则天对“外戚”并不完全信任。例如,武承嗣为文昌左相时,李昭德密奏: “承嗣陛下之侄,又是亲王,不宜更在机权,以惑众庶。且自古帝王,父子之间,犹相篡夺,况在姑侄,岂得委权与之?脱若乘便,宝位宁可安乎?”武则天闻听后不久就撤掉了武承嗣的宰相官职。又如武攸绪从封嵩山,固辞官,请求隐居。 “后(武则天)疑其诈,许之,以观所为,攸绪庐岩下如素遁”。

不仅如此,武则天对“外戚”的经济特权也有所限制。唐初诸王封邑之租,皆王家自征;武则天改令州县征送,以防诸王额外敲剥。此事不见于“正史”。《朝野佥载》卷四载: “周则天内宴甚乐,河内王懿宗忽然起奏曰: ‘臣急告君,子急告父。’武则天大惊,引问之,对曰: ‘臣封物承前府家自征,近敕州县征送,太有损折。’武则天大怒,仰观屋椽良久,曰:‘朕诸亲饮正乐,汝是亲王,为三二百封户几惊杀我,不堪作王。’令曳下。懿宗免冠拜伏,诸王救之曰: ‘懿宗愚纯,无意之失。’上乃释之。”可见限制食封之家,当属确实无误。外戚不但没有受到特殊的礼重,而且甚至不得不去巴结武则天的男宠。武承嗣、武三思拍薛怀义的马屁,甘当其僮仆,“为之执辔”,就是明显的例证。当时的臣僚也敢于批评“外戚”的过失。如孙万荣寇河北,武懿宗拥兵不前。敌退,却请诛为敌洼误的河北百姓。左拾遗王求礼廷折之,揭露懿宗罪过, “请先斩懿宗以谢河北官吏百姓”郎中张元一在武则天和众人面前嘲弄懿宗,作诗云: “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阶骗,去贼七百里,限墙独自战。甲仗纵抛却,骑猪正南蹿。”把武懿宗临阵畏怯,夹着尾巴逃跑的丑态揭露得淋漓尽致。由此可见,说武周是外戚的天下显然言过其实。

〔男宠〕当时的男宠,也不过是武则天的面首、卫士和监视贵戚、大臣的工具。

史载,武则天的男宠,前有薛怀义、沈南璆,后有张易之、张昌宗。关于薛怀义其人,前面略已提及。此人在登基前颇得武则天信任, “出入乘厩马,中官侍从,诸武朝贵,匍匐礼谒,人间呼为薛师。”曾护修白马寺,督作明堂,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击突厥,与僧法明等撰《大云经疏》言武氏符命。可以说对武周政权的建立有汗马之劳。登基后,薛怀义日益骄横, “厌入宫中,多居白马寺,刺血画大像,选有膂力白丁度为僧,数满千人。”侍御史周矩弹劾他,武则天替他辩护说“此道人风病,不可苦问,所度僧任卿勘当。”周矩“穷其状以闻”,于是, “诸僧悉配远州”。证圣元年,明堂被火,薛怀义负有管理不善的责任,受到武则天的责备,然犹令充使重作。其后薛怀义更加跋扈,言多不顺。于是武则天“密选宫人有力者百余人以防之”, “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率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当薛怀义厌入宫中之后,御医沈南璆得幸。他不过是个给武则天看病的医生,未见有其它政治活动。至于二张,是初唐宰相张行成的族孙,家世较显赫。易之初以门荫入仕,累迁尚乘奉御,年二十余, “白皙美姿容、善音律歌词”。昌宗与易之颇为相似,而容貌过之。万岁通天二年(697),经太平公主推荐,张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又推荐了易之。 “由是兄弟俱侍宫史,皆傅粉施朱,衣锦绣服,俱承辟阳之宠”。对于二张,武则天颇为倚重。以昌宗为云摩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为司卫少卿,赐第一区,物五百段及奴婢驼马等。

因此不到一个月,弟兄俩贵震天下。诸武氏登门拜访,看其颜色行事,称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甚至有的大臣也前来阿谀奉承。如杨再思说: “人言六郎面似莲花,再思以为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也。”崔融乃咏诗以为绝唱: “昔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非。”

圣历二年(699),武则天置控鹤府官,任命张易之为控鹤监,正三品。

久视初(700)以控鹤监为天骥府,又改奉宸府,罢监为令,以左右控鹤为奉宸大夫,易之复为令。武则天曾“命易之、昌宗与文学士李峤等修《三教珠英》于内殿。”

从上述情况来看,男宠确曾受到过武则天的宠爱。也正因为如此,武则天落了个“****之君”的丑名。事实上,千百年来攻击武则天“****”的人大都是处于“男尊女卑”的偏见,并没有多少事实根据。自秦汉以来,按照“礼仪”,帝王应有内职,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实际上历代帝王莫不充实后宫,**情帷屋。就拿最有贤名的唐太宗来说,后宫也是妃嫔如云。武则天南面而立,按“礼”应当有一定数量的妃嫔。但她是一个女子,只是宠爱了几个“面首”。

这与其他帝王相比,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值得注意的是,薛怀义受宠之时,武则天已六十余岁;二张入宫之日,武则天已年逾古稀。何况薛怀义不久即“厌入宫中”居白马寺;二张也不住在宫中,而有自己的“甲第”。直到武则天病重时,二张才整日侍疾身边,组成“看守内阁”。因此,要说武则天“****”实在是很牵强的。

武则天之宠幸“面首”,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些人本身有一定才能,如薛怀义精明强干,沈南璆通晓医术,二张善歌舞音律,可供宫中驱使。二是为了保护自己,监视大臣,牵制外戚。本来, “男宠”的角色可由宦官顶替。但由于其一,武则天通文史,懂得东汉宦官专权的教训;其二,武则天是女皇帝,认为自己用男宠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她没有重用宦官,而选择了男宠。

虽然武则天对男宠比较信任,但并不让他们执掌朝廷大权。这一点,从男宠所担任的职务中便可以清楚地看出。史载: “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摔曳。批其颊数十。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 ‘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这件事也说明,武则天是不许男宠染指相权的。不仅如此,武则天对男宠的态度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薛怀义被杀就是很好的证明。所以,说武周是男宠的天下也是站不住脚的。

事实上,武则天最器重的人不是酷吏,不是外戚,也不是男宠,而是有经邦济国之才的贤良。她让贤才居要职,任宰相,掌中枢,协助她治理大周天下。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求贤若渴〕 武则天深知自己深居皇宫,虽宵衣旰食,终不能独理天下,遍览神州。只有依靠众多的“时贤”,才能共康天下。以为“济时之道,求贤是务”, “上之临下,道莫贵于求贤”;中国土地广博,人物荟萃,只要搜求,便可得贤。因而特别注意人才的擢拔。早在即位前,她就多次颁发《求贤制》,大力搜求才学之士。登基后,在这方面做得更加突出。

其一,进一步发展科举制,注意通过常举和制举选拔人才。科举是当时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之一。武则天令贡举人停习无补于世的《道德经》,学习所撰《臣轨》一书,更新了考试内容。

唐制,士人经科举考试合格后,须经吏部铨选方可任官。“武太后又以吏部选人多不实,乃令试日自糊其名,暗考以定等第。糊名自此始也。”经过一段实践,在她看来,糊名考判, “非委任之方”,罢而不用。“大开举尔之科,广陈训迪之典”, “大搜遗逸,四方之土应制者向万人”。天授二年以后,每年通过科举入仕的人数,都有增加的趋势。

其二,经常要求臣下自荐并推荐人才。天授二年十月, “制官人者咸令自举”。此外,确有才能,愿意仕进者平时亦可投匦自荐。鉴于许多名士不愿自荐的情况,武则天特别强调推荐,把荐举人才作为官僚的一项任务,“屡迥旌帛,频遣搜扬”。

她在证圣元年诏书中说:

其长才广度,沈迹下僚,据德依仁,韬声幽闭,怀辅佐之器,乏知己之容,宜令京官职事五品以下及制史、上佐、县令量各准状荐举。

其后又下诏说:

或英谋冠代,雄略过人,总韩白以先驱,掩孙吴而得焦;或力能拔距,勇绝蒙轮,冒白刃其如归,抢苍壁而不顾;或迹隐廛肆,身托村闾,行虽犯于流俗,器乃堪于拯难,或捷如迅雷、走若追风,弯弧则七札洞开,奔陈则重围自溃;并有思于制命,俱未遇于时须。可令文武内外官五品及七品以上清官及外官刺史都督等,于当管部内,即令俱举。且十室之邑,忠信尚存;三人同行,我师尤在。会须搜访,不得称无。

武则天有时还特别要求某些大臣荐举有关人才。如圣历元年,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长安(701~704)初,令雍州长史薛季翘择僚吏堪任御史者。长安四年,令宰相各举堪为员外郎者。

当然,武则天是要求推荐真贤的, “务取得贤之实,无贻滥吹之讥”。对于“非举其士”的人,予以贬责;对于“荐若不虚”的人,则予以褒奖。范履冰尝举犯逆者,因而被杀。狄仁杰荐其子光嗣为地官员外郎,很称职,武则天高兴地夸奖说: “举善不避仇亲,卿是继祁奚矣。”在这种情况下,人以荐贤为忠,有才者多被荐于中央。

《朝野佥载》载:并州人毛俊子年飞岁,千字文皆能默写,则天召见试字。《唐诗纪事》卷七十八载:如意(692)中,有女子年九岁,能吟诗,武则天试之,皆应声而就。由此可知当时荐才范围之广。与此同时,出现了一些以荐才而著名的官吏。如朱敬则。“敬则知政事时,每以用人为先。桂州蛮叛,荐裴怀古;风阁舍人缺,荐魏知古;右史缺,荐张思敬。则天以为知人。”又如狄仁杰。 “仁杰常以举贤为意,其所引拔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至公卿者数十人二。”再如卢承泰。卢承泰字齐卿,为雍州录事参军, “时则天令雍州长史薛季昶择僚吏堪为御史者,季昶以闻齐卿,荐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义崔浞、咸阳丞倪若水、周至尉田崇辟、新丰尉崔日用,后皆至大官。”

由于通过各种渠道,命令、鼓励荐举人才,又不限门第高下、富贵贫贱,也不限种落族属、离京远近,甚至下制“缘逆人亲属,有能公勤清白者,自当随才擢用,不以为瑕”。 “君子盈朝,求之恒如不及”因而,选司空前忙碌,以至出现了“多士如林,扬己露才,干时求进”的局面。对此,封建史家颇多异议,今人亦多谓之太滥。

其实,这正是武则天超越其他任何帝王的地方。她敢于冲破以往狭窄的选官范围,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因而谋臣猛将和文苑俊杰大批涌现,这不仅是治理大周所必需的,而且也为后来开元盛世的出现准备了一个重要条件。

〔赏善罚恶〕武则天深明用人之道。因而坚持对众多的官员,进行认真地筛选,赏善罚恶,进贤才,退不肖。对于从各地搜求来的人才,武则天皆予厚待, “量才授职。”天授二年创立试官制度,也就是让他们担任一定职务而锻炼他们的政治才干。试官规模相当庞大,仅长寿元年一月一次就擢试百余人。

史载武则天“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缺、拾遗、校书郎”。有人对她这种作法进行攻击,她也满不在乎。《朝野佥载》卷四载:

则天革命,举人不试皆与官,起家至御史、评事、拾遗、补阙者,不可胜数。张鹭为谣曰: “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杷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时有沈金交者,傲诞自纵,露才扬己,高巾子,长布衫,南院吟之,续四句曰: “评事不读律,博士不寻章。面糊存抚使,眯目圣神皇。”遂被杷推御史纪先知捉向左台,对杖弹劾,以为谤朝政,败国风,请于朝堂决杖,然后付法。则天笑曰: “但使卿等不滥,何虑天下人语?不须与罪,即宜放却。”

如果把这件事与她读骆宾王《为徐敬业传檄天下文》时的情形联系起来,足见她的心胸宽广。

为了使试官和现任官能发挥出他们的政治才能,武则天向他们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在他们赴任时,往往赐袍训诫。如天授二年二月, “朝集使、刺史赐绣袍,各于背上绣成八字”。天授三年正月二十二日, “内出绣袍,赐新除都督、刺史。其袍皆刺绣作山形,绕山勒回文铬曰: ‘德政惟明,职令思平,清慎忠勤,荣进躬亲’。”此后每新除都督刺史,都以这种绣袍赐之。

长寿三年(694)四月,又“敕赐岳牧(即都督刺史)金字、银字铭袍”。五月二十二日, “出绣袍以赐文武三品已上。其袍文仍各有训诫。诸王则饰以盘龙及鹿,宰相饰以凤池,尚书饰以对雁,左右卫将军饰以麒麟。文铭皆各为八字回文。其辞曰: ‘忠贞正直,崇庆荣职。文昌翊政,勋彰庆陟。懿冲顺彰,义忠慎光。廉正奉公,谦感忠勇。”

不仅如此,武则天还加强了左右肃政台的力量,常常派使者对官吏进行督促检查。检查的项目很多,达三十余项,全面衡量,以确定升降。若政有殊绩,试官亦得正授超迁;若无所作为,或有恶迹,正员亦加贬责。对情况比较突出的,武则天皆亲自予以处理。

史载,她的堂姐的儿子宗秦客兄弟居官贪浊, “奸赃事发”,武则天毫不留情,将他们“配流岭外”。陆余庆虽然长得挺漂亮,又能言善辩,但无真才实学,受命草诏,至晚尚未写成,武则天不悦,责受左司郎中尹思贞累转明堂令,以善政闻。契丹侵扰,河朔不安,思贞善于绥抚,境内遂安,“武则天降玺书褒美之”;杨元琰“号为善政”,累迁安南副都护,历任蕲、蒲、晋、魏、宣、许六州刺史,凉、梁二州都督,荆州长史, “前后九度清白升进”,武则天“累降玺书褒美”。韦安石性持重,为政清严,当并州司马,十分称职。武则天手制慰劳说: “闻卿在彼,庶事存心,善政表于能官,仁明彰于镇抚。如此称职,深慰朕怀。”王方庆任广州都督,保护工商,禁止贪暴,境内清肃, “当时议者以为有唐以来,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则天下制褒奖说: “朕以卿历职著称,故授此官。既美化远闻,实副朝寄。今赐卿杂彩六十段并瑞锦等物,以彰善政也。”

姚畴降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蜀中官吏多贪暴,畴屡有发摘,奸无所容”。武则天降玺书嘉勉说: “夫严霜之下,识贞松之擅奇;疾风之前,知劲草之为贵。物既有此,人亦宜哉。卿早荷朝思,委任斯重。居中作相,弘益已多。防边训兵,心力俱尽。岁寒无改,始终不渝;果能揽辔澄清,下车整肃。吏不敢犯,奸无所容,前后纠摘;盖非一绪。”并对侍臣说: “凡为长官,能清自身者甚易,清得僚吏者甚难。至于姚畴,可谓兼之矣。”

对于智能之士,武则天尤其珍爱,往往破格提拔。殷仲容精通书法,知名当时,武则天爱其才,官至申州刺史。李迥秀雅有文才,当时称为风流之士, “武则天雅爱其材,甚宠待之,掌举数年,迁凤阁舍人”。韦承庆才思敏捷,学识渊博, “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自天授

(690~691)以后,三掌天官选事,给授平允,海内称之。武则天超拜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仍依旧兼修国史。飞弟韦嗣立补任县令,政绩显著,韦承庆自凤阁舍人因病去职,武则天召嗣立说: “卿父往日尝谓朕曰: ‘臣有两男忠孝,堪事陛下。’自卿兄弟效职,如卿父言。今授卿凤阁舍人,今卿兄弟自相替代。”立迁凤阁舍人。

王及善退休在家闲居,值契丹侵扰,授滑州刺史。将行,武则天问以朝廷得失,王及善备陈治乱之宜十余道。武则天说: “彼末事也,此为本也。

卿不可行”,认为让王及善任地方官是大材小用了,乃留拜内史。唐休璟谙练边事,自碣石西逾四镇,绵亘万里,山川要害,皆能熟记。长安年间(701~705)西突厥乌质勒与诸蕃不和,举兵相持,安西道绝。武则天令唐休璟与宰相商议对策。唐休璟草奏,诏依施行。结果程期一如唐休璟所言。武则天对休璟说: “恨用卿晚!”遂迁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司。李峤善文章,少时与骆宾王、刘光业齐名,又颇有政术。武则天甚为器重, “朝廷每有大手笔,皆令峤为之”。诸如此类,俯拾即是,不胜枚举。

后来促成“开元盛世”的许多著名大臣,都经受过武则天的赏识和提拔。姚崇、宋璟、张说就是如此。姚崇“少倜傥,尚气节,长丑好学”,下笔成章,迁夏官郎中。当时契丹扰河北,兵机填委,姚崇“剖析若流,皆有条贯”, “则天甚奇之,超迁夏官侍郎,又寻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位至宰相。宋璟“少耿介有大节,博学,工于文翰”。举进士中第,累转凤阁舍人。“居官鲠正”, “武后高其才”, “甚重之”。张说“为文俊丽,用思精密”, “尤长于碑文、墓志”,与苏颐齐名,宥“大手笔”之称。

《大唐新语》卷八载: “则天初革命,大瘦遗逸四方之士,御雒(洛)阳城南,亲自临试。张说对策,为天下第一。拜太子校书,仍令写策本于尚书省,颁示朝集(使)及蕃客等,以光大国得贤之美。”可

见张说亦是由于武则天的擢拔才脱颖而出的。此外,萧至忠、郭元振、张嘉贞等人也是如此。萧至忠长于击断,誉重当时。迁监察御史,劾凤阁侍郎苏味道贪赃事。武则天重之,超拜吏部员外郎少。郭元振“少有大志”, “任侠使气,拨去小节”,曾盗铸及掠卖部中人口千余,百姓厌苦。则天闻之,使籍其家,唯有书籍数百卷,资财皆济人。

武则天召之,将责问, “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司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张嘉贞弱冠应五经举,拜平乡尉,坐事免归。后来张循宪以御史身份出巡,在蒲州驿遇到疑难问题,经人推荐,与张嘉贞相见,嘉贞迅速帮助循宪解决疑难,并代为草表。回朝后,则天问及表奏,循宪以实对,因请以己官让之。则天说:“卿能举贤美矣,朕岂可无一官自进贤耶厂乃召见嘉贞,次日,拜监察御史鋤;"像这样朕例子,还可举出一些。

武则天奖拔人才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成见,主要看其是否称职。被贬降的人,若有殊政,照样褒奖提升,反复使用。这一点,王孝杰的履历便是明证。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长寿元年,率军收复安西四镇,武则天大悦,拜左卫大将军,不久出将入相。证圣初为朔方道总管,出讨吐蕃,败绩,被削职为民。万岁通天元年,复诏以白衣领清边道大总管,统兵十八万以讨契丹,战死,诏赠夏官尚书,封耿国公。犯人的后代,亦许做官。史载,太后命宰相各举堪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广武公岑羲曰: ‘但恨其伯父长倩为累。’太后曰: ‘苟或有才,此何所累!’遂拜天官员外郎。”严因此,中唐名相陆贽评论说: “往者则天太后践祚临朝,举收人心,尤务拔擢,弘委任之意,开汲引之门,进用不疑,求访无倦,非但人得荐士,亦许自举其才。所荐必行,所举辄试,其于选士之道,岂不伤于容易哉!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不肖者旋黜,才能者骤升,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此乃近于求才贵广,考课声精之效也。”

北宋史学家司马光也说:“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竟为之用”。这些评论是比较符合实际的。其中“求才贵广,考课贵精”, “不称职者,寻亦黜之”等评语,也是中肯的。

须知,一个官吏的贤愚,不能凭主观的想象,需要依据事实才能作出判断。皇帝考察大臣是要有一个过程的。既然武则天一旦发现官吏不称职,便加以贬黜,就不能说她滥用官吏。应该承认,无论是在求贤的迫切、选贤的严格上,还是在得贤的人数和质量上,武则天都是封建帝王中首屈一指的。

还应该指出,武则天选拔贤才,考核官吏,是既重德,又重才的:

其一,武则天十分爱惜人才,即使敌人、政敌的后代,只要有真才实学,又能改变政治态度,她都尽量擢为己用。这还可以从以下几个事例中看出。

史载,上官仪被杀后,其孙女上官婉儿自幼没入宫中,长大后天性韶警,才华横溢,为女中骄子。武则天爱惜其才,自万岁通天以后,令掌诏命,曾忤旨当诛,武则天又惜其才, “止黥而不杀也”, “百司表奏,多令参决”。术士尚献辅精于历算,召拜太史令。尚献辅自以山野之人,不能屈事长官,请求归山。武则天惜其才,特敕太史局为浑天监,自为职局以留之。契丹将领李楷固善用镉素,百无一失,马上使弓刀,尤如飞仙,曾擒官军将领麻仁节、张玄遇等。战后力屈被俘。武则天“惜其才不杀,用以为将”。

其二,特别尊重并注意保护直臣,就是那些对武周政权忠心耿耿,敢于讲真话,办实事的贤臣。如宰相周允元死, “则天为七言诗以伤之,又自缮写,时以为荣”。陆元方在官清谨,再为宰相, “则天将有迁除,每先以访之”。

王方庆家多书籍,武则天访王羲之遗墨,方庆献十卷。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少。崔玄肺为天官侍郎,公正自守,杜绝请谒,不走后门。及转文昌左丞,月余,则天召曰: “自卿改职以来,选司大有罪过,或闻令史乃设斋自庆,此欲盛为贪污耳。今要卿复旧任”,又除天官侍郎,赐杂采七十段。

武则天尊重大臣,从对狄仁杰的态度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狄仁杰“出移节传,播良守之风;人践台阁,得名臣之件”。“太后信重内史梁文惠公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谓之国孝而不名。仁杰好面引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吹仁杰巾坠,而马惊不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太后不许。入见,常止其拜,曰: ‘每见公拜,朕亦身痛。’仍免其宿直,戒其同僚曰: ‘自非军国大事,勿以烦公。’”且制字袍赐仁杰: “敷政术、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当直宜大臣被人陷害时,武则天总是尽力予以营救。除“大赦”外,还常常亲自出面“保驾”。如狄仁杰在汝南任职时, “甚有善政”,但有人上表说仁杰的坏话。武则天不为所惑,更以仁杰为宰相。后来酷吏来俊臣诬告仁杰谋反,武承嗣亦屡请诛之。武则天既知其枉,坚决不许,说“朕好生恶杀,志在恤刑。涣汗已行,不可更返”。

陆元方为凤阁舍人,判待郎事时,为酷吏所陷, “则天手敕特赦之”。苏良嗣当宰相时,与地官尚书韦方质有隙。韦方质坐事当诛,诬引良嗣。“则天特保明之”。武良嗣潜毁李昭德,武则天说: “自我任昭德,好获高卧,是代我劳苦,非汝所及也。”武则天冷诸相各述书传中善言。周允元说: “耻其君不如尧、舜。”武三思认为语有指斥,纠而驳之。则天立即说“闻此言足为诫,岂特将为过耶”。宋璟为官刚正不阿,亦经常遭到酷吏、男宠们的攻击,张易之等常想陷害他,但“则天察其情,竟以获免”;所有这些,都充分说明,由于武则天的保护,狄仁杰等大臣才能位居中枢,参预国家决策,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有人指责武则天的用人,说所用宰相绝无才能、绝无表现者居多。并举杨再思、苏味道等人为例。其实,这只是没有深入研究而得出的偏见。固然,在武则天所用宰相中,有极个别人缺乏才能,但那大都有特殊原因,而且很快都被罢免了。凡是武则天重信的宰相,都有相当高的才能,也决非绝无表现。就拿苏味道和杨再思来说。

苏味道年青时与李峤齐名,学识渊博,文辞冠代, “才学识度,物望攸归”; “善敷奏,多识台阁故事”。且克己奉公.弟弟走后门,也不开绿灯。只因初大相耐,为人所质,一时不能答对,横手于“床棱”。遂被抓为口实,称“横棱手”。而史家借题发挥,说味道尝谓人曰: “处事不宜明白。”杨再思也有一定的学识,尤其重于公事。“恭慎畏忌,未尝忤物”。“能得人主微旨。主意所不欲,必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必因而誉之”。

因此,说苏味道和杨再思屈事男宠未尝不可,但要说全是草包则与事实不符。天下一统,要求每个人在政治上都有重大建树是不可能的。且武则天高瞻远瞩,励精图治,既需要一批出谋划策,面引廷争的“智囊”、 “诤臣”,也需要一批奉旨办事,勤勤恳恳的“傻臣”。

像苏味道这样有才学,善敷奏,多识台阁故事,又有较高威信的人,留在中枢机构并没有什么坏处。至于像杨再思这样“能得人主微旨”的人在当时的中枢机构中也是不可缺少的。

〔虚心纳谏〕武则天广集人才,赏善罚恶,用贤不疑,确实表现得极为突出。不仅如此,她还能虚心纳谏,充分发挥诸贤的集体智慧。

在《臣轨》一书中,武则天就提出,臣子应外扬君之善,内匡君之恶。

所谓“匡君之恶”,就是要群僚犯颜进谏,纠正她的过错。改朝换代之初,武则天继续使用酷吏,万机独断,似乎不能纳谏。史载,天授二年正月,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以酷吏纵横,上疏进谏: “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凶慝阴谋离间陛下君臣。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比日狱官单车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断,不令重推;或临时专决,不复闻奏。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傥有冤滥,何由可知!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社稷之祸”。结果武则天不听。

这也说明,武则天不纳李嗣真之言,并不是拒谏,而是比他站得高,看得远。值得注意的是,武则天虽然没有采纳李嗣真等人的意见,但为了防止酷吏继续制造冤案,故意安插了一些用法平允的法官,如徐有功、杜景住、李日知等。

徐有功名弘敏,以字行。 “为政宽仁,不行杖罚”, “卓然守法,虽死不移。”武则天令与来俊臣、周兴一起推案制犹、有功“常王殿论奏曲直”, “前后济活数十百家”。杜景住“性严正”, “用法宽平”。武则天用为司刑丞,令与徐有功、来俊臣、侯思止专知诏狱。时称“遇徐、杜者必生,遇来、侯者必死”。

李日知用法“平宽无文致”。天授年间任司刑丞。曾为一死囚与司刑少卿胡元礼发生争执。元礼说: “吾不去曹,囚无生理。”日知说: “仆不去曹,囚无死法。”以至两状齐上, “而武后用日知议”。事实上,武则天用这些法官防止重用酷吏可能造成的冤假错案,也是纳谏的一种表现。

政权稳固后,武则天一方面打击酷吏,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杀掉;另一方面,健全谏官制度,多置拾遗、补阙,扩大谏官队伍。重用贤臣,鼓励进谏,从谏如流,越到后来越为突出。

她常下诏求谏。如天册万岁元年一月, “遣内外文武百官九品以上,各上封事,极言正议,无有所隐”。万岁登封元年四月, “命文武官九品以上极言时政得失”。有时还特诏大臣言天下利害及为政之要。就连陈子昂那样的“拾遗”,也得以多次上书。对于臣下的批评意见,她也能虚心接受。

如,延载元年九月,武则天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杜景住独以为不然。则天曰: “卿真宰相也。”

天册万岁元年(695),获嘉县主簿刘知几表陈四事:

其一,今六合清晏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赦,远则每岁无遗, 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

其二,海内俱僚九品以上,每岁逢赦,必赐陛勋。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无才者一威翅勉励。

其三,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其四,今之牧伯迁代太速。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功过,尤甄赏罚。疏奏,武则天颇嘉之。

久视元年(700)四月,武则天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请观葬舍利,武则天许之。狄仁杰认为不可。武则天中道而起,说: “以成吾直臣之气。” 七月,武则天欲造大佛像,令天下僧尼日出一钱以助其功。狄仁杰以为有损百姓,不利于国,上书极谏。武则天说: “公教朕为善,何得相违!”遂罢其役。十一月,宫中饮宴,张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韦安石上奏: “商贾贱类,不应得预此会。”令左右逐出,在座同僚无不失惊。武则天“以其言直,劳勉之”。十二月,凤阁舍人崔融认为禁屠无益,上书进谏。武则天于是“复开屠禁”。诸如此类甚多,实在难以备述。

中国历史上一些有作为的皇帝,统治前期颇能任贤纳谏,但到晚年却往往刚愎自用,如秦始皇、汉武帝、隋文帝、唐太宗。这里可拿武则天与最享纳谏盛誉的唐太宗相比较。唐太宗于贞观初中期素以纳谏著称,但到了暮年, “虑人致谏”或“杜谏者之口”;而武则天则不然。她与太宗一样能够虚怀求谏,所不同的是晚年愈能纳谏,而无拒谏之意。这是武则天在政治上的又一特点。

总观武则天治理大周,审时度势,在意识形态领域利用儒、佛、道,宣传天命,制造舆论,统一人们思想,励精图治,躬亲庶政,独掌大权,又通过各种手段,选拔有用之才,健全中枢机构,发挥他们的积极作用。她所任用的宰相,绝大部分都有相当的才能。

因而,武周时期在政治上是很有起色的。不仅下情得以上达,而且朝廷政令也能够雷厉风行,直达边陲。虽然中央和地方曾出现过个别贪残之徒,但天下之大,这样的事情即使在贞观时期亦难避免。因此,可以说,武周时期的政治是颇为清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