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科举

武则天要从太后登上皇帝宝座,决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光靠外戚和酷吏是根本不行的,还必须拥有广大的支持者。武则天深知支持者的重要。早在二次进宫后不久,她就着手培养自己的心腹。当上皇后,尤其是参预朝政以后,又与唐高宗采取了许多扶植新贵的措施。及临朝称制,进一步注意选拔人才。

大量史实说明,到越王贞起兵时,武则天的统治已有了相当雄厚的基础,在她的周围,已聚结了一批智能之士,但是还没有达到足以消灭政敌,稳定局势, “永昌帝业”的程度。这一点武则天非常清楚。越王父子起兵后,宗室贵亲及“皇唐旧臣”蠢蠢欲动,使她更加感到自己力量的不足。因而她决定首先重用酷吏,对反对自己的人实行无情打击。

但是她知道,酷吏只能起到铲除政敌的作用,而要建设新政权必须依靠一大批杰出人才。所以,她在重用酷吏,铲除政敌的同时,进一步采取措施,搜罗英杰,以增强自己的实力。这不仅表现继续“令文武五品以上各举所知”,而且还表现在她对科举制度的改革上。

科举制是继九品中正制后的一种新的选官制度,起于隋而兴于唐。它包括制举和常举两种形式。《新唐书·选举志》云: “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旧,然其大要有三。由学馆者曰生徒,由州县者乡贡,皆升于有司而进退之。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吏,此岁举之常选也。其天子自诏者曰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焉。"与九品中正制相比,科举制在当时无疑是一种比较进步的选官制度。因为它可以摆脱土族门阀的垄断地位,给统治机构增添一些新鲜血液。

但是,这种比较进步的选官制度在隋代刚刚诞生,唐初仍然被限制在狭小的范围里。根据粗略统计,唐高祖武德年间由科举入仕者仅三十二人,每年平均不到三人;所用宰相十二人,出身科举者只一人。太宗在位二十三年,由科举入仕者凡二百二十四人,每年平均不过十人;所用宰相二十九人,出身科举者亦不过三人。不仅如此,而且,考试制度不够健全, “不贡举”的情况时有发生。科目也少得可怜,制举偶尔举行,常举也只有秀才、进士、明经。

高宗时,由于高宗和武则天的重视,科举制有了较大发展。在唐高宗君临天下的三十四年中,通过科举入仕者六百三十人;所用宰相四十七人,出身科举者十一人。而且,科目也有所变化, “秀才”被取消, “进士”的地位有所上升。但是,制度仍不够完善,有时“不贡举”,有的科目少。在及第人数方面,有时也表现出忽多忽少的现象。如永徽五年,进士及第一人;六年,四十三人;七年(即显庆元年)三人。这对于搜罗各种人才是不利的。

针对这种状况,武则天在临朝称制,特别是平定越王后,采取有力措施,对科举制进行了一番改革:

首先,使“常举”制度化,坚持每年开科取士,不以任何借口停止贡举。

其次,调整取士科目。重点发展进士科,适当发展诸科,降低明经科的地位。如分神都、京师两处举进士;增加明法科及第人数,垂拱四年至三十人。

第三,扩大制举。表现在:缩短制举间隔。以前数年一次,自此基本每年一次。扩大录取人数。以前每次只一至二人,自此大有突破。增加制举科目。以前每次不过一至二科,自此,增至七至八科。

这些改革无疑具有进步意义。因为它是以发掘人才为出发点的。这一点从发展进士科和扩大制举二项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出。进士科与明经科不同,不以背典帖经为要,而以属文写策为主,因而易于招徕关心时政、思维敏锐、富有远见的匡世之才。 “及其临事设施,奋其事业,隐然为国名臣者不可胜数,遂使时君笃意,以谓莫此之尚”。制科亦为搜罗英杰的重要途径之一, “宏材伟论非常之人亦时出于其间,不为无得也”。

通过这些改革,科举制度进一步完善。与此同时,科举制对人才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

时人张文成曾说: “乾封以前,选人每年不越数千;垂拱以后,每岁常至五万”。由于考生大量增加,挑选余地也扩大了。因而,一方面吸引了一批血气方刚的支持者;另一方面,也确实得到了一些“真才实贤”。后来大名鼎鼎的张柬之、张说、裴耀卿等人,就是此时及第的。

为了进一步搜罗人才,武则天在改革、健全科举制度的基础上又创立了殿试。所谓殿试,就是皇帝在殿廷上向贡士亲发策问的考试。载初元年(690)“二月,辛酉(十四日),太后策贡士于洛城殿。贡士殿试自此始”。

殿试的创立,是科举史上的一件大事。但某些皇家基于对武则天的偏见,对此次殿试的情况或避而不谈,或记载甚简。不过,详查一下有关资料,基本情况还是清楚的。

《唐会要》卷七十六《贡举·制科举》条载: “载初元年二月十四日,试贡献人于洛城殿前,数日方毕。”《册府元龟》卷《贡举部·条制一》亦载: “则天载初元年二月十四日,试贡举人于洛城殿前,数日毕。”卷六百四十三《贡举考试》条所载略同。这些资料与上述《通鉴》所载相辅相成,至少提供了三方面的信息:此次殿试开始于二月十四日;考试持续进行,“数日方了”;考试地点在神都洛城殿。

洛城殿位于洛阳宫城西南,东为集贤殿所在,西为丽景夹城,南为洛城南门,北为饮羽殿,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宫殿。在这样一座宫殿里,考试进行了数日,而且皇帝亲自临试,这是前所未闻的壮举。由此可以想见,此次殿试的规模是相当惊人的。事实也是如此。据《文苑英华》卷四百八十二载,为了求贤进善、准备殿试,永昌元年(689)六月,武则天曾下了一道诏书。诏书云:

鸾台:上之临下,道莫贵于求贤;臣之事君,功岂逾于进善。所以允凝庶绩,式静群方,成大厦之凌云,济巨川之沃日。故周称多士,著美风谣;汉号得人,垂芳竹素。历观前代,罔不由兹。朕虽霄分辍寝,日旰忘食,勉思政术,不惮劬劳,而九域之至广,岂一人之犯化?必伫材能,共成羽翼。虽复群龙在位,振鹭充庭,仍恐屠钓或违,迈轴尚隐,未殚岩穴之美,或委邱园之秀。所以屡回旌帛,频遣搜扬。推荐之道相寻,而虚伫之怀未惬。永言于此,寤寐以之。宜令文武官五品以上,各举所知。其有抱梁栋之材,可以丹青神化;蕴韬钤之略,可以振耀天威;资道德之方,可以奖训风俗;践孝友之行,可以劝率生灵;抱儒素之业,可以师范国胄;蓄文藻之思,可以方驾词人;守贞亮之节,可以直言无隐;履清白之操,可以守职不渝;凡此八科,实该三道。取人以器,求才务适。所司仍具为限程,副朕意焉。主者施行。

既令文武五品以上分八科各举所知,又不限人数之多寡,那么荐举出来的贡士一定不在少数。有人估计, “应制者向万人”,当不是夸大之辞。正因为考生上万,科目又多,考试才得以持续数日。由此可知,当时仁子云集,神皇临考的情景是何等动人?

关于此次殿试的内容,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但从上述令文武五品以上荐士诏书分析,考试至少分“蓄文藻之思”、“抱儒素之业”等八科举行。每科按照惯例策问二至三道,各科内容不尽相同,但所问当皆与时政密切相关。这并不是臆说,殿试前的策问都是如此。例如,嗣圣元年(684),武则天临朝,欲稳定局势,将大展宏图,乃针对时弊,策词标文苑科问:

朕闻北辰端居,贮众彦以经邦;南面居尊,俟群材而纬俗。是知九官分职,薰风之咏载敷;八元匡朝,就日之规方远。历选列辟,遐考前修,并建明扬之躅,式广旁求之义。故康衢扣角,授相越于齐班;海上牧羊,封侯超于汉秩。泊乎淳风陵替,雅道湮沈,仕必因基,官非材进。官虽备职,位匪得人。遂使七辅之材,销声于岩穴;六佐之彦,晦迹于邱园。寤寐以之,载劳虚伫。今欲革因遁之弊,蹑稽古之踪,此志虽勤,其途未遂。为是旌贲爽于前代,英雄寡于今晨。伫尔昌言,朕将亲览。

永昌元年(689), “革命惟新”正在积极准备之中,策贤良方正科问,第一道即云:

朕闻体国经野,取则于天文;设官分职,用力于人纪。名实相逼,自古称难;则哲之方,深所不易。朕以薄德,谬荷昌图,思欲追逸轨于上皇,拯群生于季俗,澄源正本,式启维新。俾用才委能,靡失其序,以事效力,各得其长。至于考课之方,犹迷于去取;黜陟之义,尚惑于古今。未知何帝之法制可遵,何代之沿革可衷?此虽戈戈束帛,每贲于邱园;翅翅错薪,未获于英楚;并何方启塞,以致于兹?伫尔深谋,朕将亲览。

可见,所问皆与当时的政治活动密切相关。载初元年二月殿试时,正值“革命”前夜,则所策问,无疑是侧重于“革命”问题的。

总之,武则天在打击政敌的同时,继续搜罗英杰。通过完善科举,创立殿试等一系列有力措施,得到了地主官吏各阶层,尤其是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中小地主——主要是庶族地主的支持。这对武则天来说,也是走向皇帝宝座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