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用贤能

曹操清除周围的异己后,权力日隆。他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但又并非是那种单纯的权力欲者,而是要利用权力谋划大事,为将来的更大发展做准备,这表现出一个政治家的气魄。

这时的曹操开始考虑如何准备条件、收拢人才、积蓄力量以利实现以上政治、经济、军事上的诸多目标。

迎帝都许之后不久,局势尚未安定,曹操即在九月间给汉献帝上了一份《陈损益表》。损,削弱、减少的意思;益,增加。其意是去掉或减少那些于世无补,于政无益,甚至害政的旧规陋制,增加一些适应时势需要的政策或措施。无疑,这正是社会和时代的需要,也是民众所期盼的。表章中,曹操提出了十四项改革建议,很可惜现已失传,难知其具体内容,但可知其主体部分如下:

陛下即祚,复蒙试用,遂受上将之任,统领二州,内参机事,实所不堪。昔韩非闵韩之削弱,不务富国强兵、用贤任能。臣以区区之质,而当钟鼎之任,以暗钝之才,而奉明明之政。顾恩念责,亦臣竭节投命之秋也。谨条遵奉旧训、权时之宜十四事,奏如左,庶以蒸萤,增明太阳,言不足采。

不难看出,表章的核心内容当为“富国强兵,用贤任能”;所陈十四事,并非新创,而是“遵奉旧训”,在原有制令的基础上, “权时之宜”,结合新的社会实际提出来的。

事实证明,曹操大权在握之后,除了用兵之外,的确是把“用贤任能”和“富国强兵”摆在显著的、重要的位置。当然,所谓“富国强兵”,只不过是引用一种传统的统治思想而已,借用战国秦汉以来诸多思想家的名词,以表达重视“农战”的问题。事实上,就当时的实际情况而言,根本谈不上“富国”,而是如何解决燃眉之急,解决人民温饱问题。现实迫使曹操必须考虑经济问题。

重视人才并笼络之,是曹操的一贯主张,更是巩固权力的需要。此前,所以能够以相对弱于人之势,成别人所不能或不敢做的大事,把天子控制在自己手中,就是与他重视人才,善用人谋分不开的。此时,他更感人才的重要和缺乏。

为了解决人才问题,他采取了如下措施:

第一,重用旧部心腹之人。他把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一些谋士,委以心腹,托以重任。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荀彧。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阳(今河南许昌西南)人,曾为亢父(今山东济宁南)令,董卓之乱,弃官归里,后避乱冀州,冀州牧袁绍待之以上宾。荀彧见汉室崩乱,每怀匡佐之义, “闻操有雄略,而度绍终不能定大业”,乃去绍从操。操与语大悦,曰: “我子房也。”荀或没有辜负曹操的期望,在诸多重大政治与军事的决策或行动中都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因此,曹操迎帝都许,即以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每有军国大事,均与荀彧商量。

另外还有一些有功于前的人物,也被安排在重要位置上。如:

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今山东阳谷东北)人,在平定兖州之时,与荀或一样有力保三城之功;在曹操落难的时候,还有劝说曹操不要接受袁绍“欲使曹操迁家居邺”的建议。曹操以程昱为尚书,继而拜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都督兖州事。

毛瑜,字奉先,陈留平丘(今河南长垣境)人,少为县吏,曹操临兖州,辟为治中从事。毛班劝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以成霸王之业。曹操任其为东曹掾,与崔琰共典选举。东曹掾秩虽不高,自身为六百石,但职位很重要,主管着二千石长吏迁除及军吏的任免。毛班不负所托,为曹操把住了用人一关。

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人,曾做高平县令,曹操领兖州牧,辟其为从事。满宠随军征战,颇有功劳。曹操以满宠署西曹属,并任都城许之令。西曹是主管府吏录用的衙门。这样,毛瑜在东曹,满宠在西曹,曹操便通过这两个心腹把所有文武大员的除授权力控制起来了。许令,即京都之长,官秩虽低,但其重要性可知。

第二,奖携有功之人。曹操没有忘掉帮助过自己的人,独掌政权后把一些有功于己的人安排在重要位置上。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如董昭、钟繇等人。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曾为柏人(今河北唐山西)令,袁绍以为魏郡太守,后离开袁绍,在曹操西迎天子与迁帝都许大事中功不可没。曹操委以重任,后来迁河南尹,继领冀州牧。

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境)人,曾为尚书郎廷尉正、黄门侍郎,说服李傕、郭汜允许曹操通使汉献帝。曹操拜繇御史中丞,迁中尚书仆射,并封东武亭侯。

第三,擢用旧官吏。曹操很懂得对于朝廷旧官不能全部罢而不用,应该有所区别,能用则用,不能用则罢,或杀之。他杀过一些人,而且像杨彪那样很有名望的人还想罢而杀之;他保留了一些人的官位,但大多数没有实权或非据要津之位;他也提拔了一些人,如将作大匠孔融,就是从郡守一级的地方官北海相提上来的。

第四,广揽天下新秀。天子都许,百事待举,只是任用原来部属和于己有功的人,当然是远远不够的。曹操求才若渴,荀或因进计谋之士荀攸、郭嘉等十数人。

荀攸,字公达,荀彧的侄子,但比荀或年龄大,曾为黄门侍郎,谋刺董卓被收入狱,后复辟公府,求为蜀郡太守,因道路不通,留驻荆州。曹操让人送给荀攸一封信说: “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而顾观变蜀汉,不已久乎?”于是征荀攸为汝南太守,入为尚书。曹操素闻荀攸之名,与语大悦,对荀彧、钟繇说: “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之与计事,天下当何忧哉!”即以为军师。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县)人,开始投靠袁绍,不久便看出袁绍“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于是离去。据说,曹操曾有筹划之士戏志才,也是荀彧推荐的,早卒,曹操因给荀彧一封信说: “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荀或推荐了郭嘉。曹操召见郭嘉论天下事,高兴地说:“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高兴地说: “真吾主也。”曹操表郭嘉为司空军祭酒。

杜袭被任为丞相军谋祭酒;陈群被任为司空西曹掾属;司马朗被辟为司空掾属,除成皋令,复为堂阳长;国渊被辟为司空掾属;刘馥被辟为司徒掾;梁习被辟为漳长,还为西曹令史,迁掾属。

第五,善待投奔之人。曹操对投奔之人明知将来必为宿敌,但为了不绝天下人之心,不仅不杀,反而以礼相待。比如,建安元年(196),吕布袭击刘备,取下邳,投奔曹操。曹操属下很多人劝曹操趁机除掉刘备。程昱对曹操说: “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其众,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曹操明确表示: “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但随后还是有人提这件事,说: “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曹操因问郭嘉,郭嘉认为刘备的确会成后患,但不同意把他杀掉,郭嘉是这样回答曹操的: “有是。然公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也。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曹操听了这番话很高兴,认为郭嘉说得很对。由此可见,曹操、郭嘉两人的高明之处是他们能顾及当时,虑及久远,没有做出那种杀一人而失天下人心的傻事。

第六,宽容狂士。建安初年,曹操在用人方面也有不成功的例子。但是这一事实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曹操求才心切。他虽然受辱,但不像后来那样不如意即杀掉,而是宽以待之,以防把自己的求贤之路堵塞了。这里,最为典型的例子莫过于被《三国演义》大加渲染的“击鼓骂曹”的祢衡。

祢衡,字正平,平原般(在今山东平原境)人,少有才辩,而尚气刚傲,好矫时慢物,建安初自荆州北游许都,自恃才高,常发“臧否过差”之偏激言论,见不如己者不与语,因此人们都很讨厌他。据说,他自己曾准备了一张名片(刺),准备晋见人用,但始终不知见谁好,以致名片上的字都模糊不清了。有人问他,为何不去投靠陈群、司马朗?他回答说,难道你让我去投靠“屠沽儿”?又问: “你看许都中哪个人还可以?”他说: “大儿有孔文举(孔融),小儿有杨德祖(杨修)。”(儿,语助词,非鄙视语。大儿、小儿,意为年龄大一点儿和小一点儿)又问,曹公(操)、荀彧、赵稚长怎么样?他对于曹操略微说了几句好话,但对荀彧、赵稚长嗤之以鼻,说: “文若(或)可借面吊丧”,意谓荀彧只是长得好看一点儿; “稚长可使监厨请客”,讽刺赵稚长肚子大,只会吃东西。因此,众人皆切齿。但孔融非常欣赏他的才干,上书给曹操说,祢衡“淑质贞亮,英才卓荦。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心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桑弘羊、张安世都是西汉中期名臣。桑弘羊为政颇多建树,曾任治粟都尉,领大司农,推行盐铁专卖政策,后同霍光等共辅汉昭帝,任御史大夫;张安世,武帝时曾为尚书令,昭帝时官至大司马车骑将军,宣帝时尊为公侯。孔融认为祢衡之才不在桑弘羊、张安世之下。孔融多次举荐祢衡给曹操,曹操同意与之相见,但祢衡倒摆起了臭架子,自称狂疾,不肯往,而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曹操知道了这事后,很不高兴,但因其有才名,并不想杀他,只是想羞辱一下,挫其傲气,他听说祢衡善击鼓,于是“录为鼓史”。曹操大会宾客,让衡击鼓。按照时俗,鼓史击鼓皆脱其旧衣,换上专门为鼓史做的衣服从宾客面前走过。其他鼓史皆照例而行。轮到祢衡击鼓,祢衡击的是《渔阳》鼓曲点,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但“过不易衣”。吏呵之,祢衡便走到曹操面前先解外衣,次解余服,**而立,然后慢慢把新衣穿上,又表演一番“击鼓参挝”(参挝是一种击鼓方法),而毫无愧色。曹操大笑,告在座的人说: “本欲辱衡,衡反辱孤。”孔融狠狠把祢衡批评了一顿,祢衡答应给曹操道歉,曹操很高兴,告诉门客祢衡来了随即通报。约好早上见,一直到日暮之时,祢衡身着单布衣(当时是十月,天已冷)、疏巾,坐曹操营门外,以杖捶地,大骂曹操。门吏报告: “外有狂生,坐于营门,言语悖逆,请收案罪。”

这时的曹操同后来的曹操不一样,他压住了心头怒火,没有把祢衡杀掉,而是让管理马匹的人准备精马三匹,骑兵二人,把他送走。曹操对孔融说:“祢衡竖子,乃敢尔!孤杀之无异于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人将谓孤不能容。今送与刘表,视卒当如何?”曹操令两骑送祢衡到南阳。据说,祢衡到了荆州,刘表“悦之以为上宾”,“文章言议,非衡不定”,但老毛病不改, “复侮慢于表”,再加有人从中挑唆,刘表“耻不能容”,将其送给江夏太守黄祖,黄祖亦善待之。不久,黄祖大会宾客,而祢衡出言不逊,使黄祖下不了台。祢衡不但没有歉意反而大骂黄祖,黄祖大怒,令人拖出去重打,祢衡更是大骂,黄祖怒不可遏,遂令杀之。祢衡时年仅二十六岁。

这里,所以引述这么长的故事,意在为曹操正名。曹操开始想戏辱祢衡是不妥的,但自始至终都很重视祢衡其人,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大度;而祢衡则过于狂傲,的确有点不识抬举。曹操所以能这样宽容祢衡,说到底,不在于祢衡一人,而在于顾全大局,即其所谓“今日杀之,人将谓孤不能容”,怕败坏了自己爱才的形象,堵塞了求贤之路。

曹操既然已挟天子,又有一定势力,众人瞩目。通过以上诸端,重用贤能,宽容待士之声很快传扬开来,不久便出现了“贤士大夫四方来集”的好形势。曹操初期重用贤能的政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尽管有些人是为了尽忠汉室而来,但当时皇帝在曹操的手里,所以应该承认这同曹操的开明政策是分不开的。

除祢衡之外,任用宗世林一事也能说明曹操初始用人颇多宽容大度之风。

此人与曹操同时为官,但很是看不起曹操,拒绝相交。曹操官拜司空、总制朝政以后从容问宗世林: “可以相交了吧?”宗世林回答说: “松柏之志尤存。”仍然拒绝相交。曹操虽然很不高兴,但“以其名贤,犹敬礼之”, “就家拜汉中太守”,并让儿子曹丕修子弟礼。

曹操迎帝都许,控制了权力,短短几个月,朝廷便得到了相对稳定,显露出一个政治家的治国安邦之才能。

当然,曹操在谋决诸多大事的时候,考虑更多的依然是军事。在他看来,一切都要服务于军事。为国失贤则亡,军无粮秣则难久。一句话,用贤、备粮,都是为了军事的需要。所以,几件大事略定便即谋划逐鹿,以期完成更大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