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建大业 迎帝都许

初平三年(192)四月,司徒王允与吕布合谋杀死了董卓。消息传出,“士卒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可见董卓被诛,百姓是何等的欢快。但事态的发展却完全出人意料。

董卓被诛后,司徒王允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封温侯,共秉朝政。

王允其人,开始惧怕董卓,折节事之,既灭董卓,自认为不会再有患难,居功自傲, “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做了不少不得人心的事。诸如学冠当时的左中郎将蔡邕只是听到董卓被杀的消息惊叹了一声,就被王允收死于狱中。所以,众属下逐渐疏远了他。当然,更重要的是此人不善谋略,眼光短浅,缺乏应变能力,处事犹豫不决。他本想赦免董卓部曲,忽而又变了卦,不给董卓属军以出路。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等人无所依,派人到长安求赦,王允断然拒绝。李傕、郭汜求赦无望,孤注一掷,于是便制造了更大的祸乱。

六月,李傕、郭汜攻长安,杀王允,击退吕布,吏民死者万余人。吕布战败,率兵逃出长安。

董卓刚死时,长安三辅之民还有数十万户,李傕等放兵劫掠,加以饥谨,两年间民相食,人烟便很少了。

不久,李傕、郭汜互相猜疑,起了内讧,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二人相攻数月,死者以万数,搞得长安城乌烟瘴气。

兴平二年(195)元月,原董卓部将张济说服李傕、郭汜和解,并想迁皇帝至弘农(今河南灵宝北)。皇帝也想念旧京洛阳,遣使对李傕、郭汜宣谕十次,他们才各以女儿为人质而和解。是年秋七月,汉献帝车驾出长安,在后将军杨定、兴义将军杨奉、安集将军董承(原皆董卓部曲)护卫下历经数月,终于挣脱李傕、郭汜的追击,渡过黄河,于十二月乙亥到达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

建安元年(196)五月,杨奉、韩暹等人奉帝东还。六月到闻喜,七月还洛阳,住故中常侍赵忠的家中。汉献帝东还,河内太守张杨以粮迎于道路。八月,以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

这时的洛阳,因为宫室已被烧尽,百官没有地方住,只得“披荆棘,依墙壁间”,群僚饥乏, “尚书郎以下自出采稻,或饥死墙壁间,或为兵士所杀”。

军阀混战,天下大乱,一时之间谁也吃不掉谁,愚者自做皇帝梦,智者谋迎天子,以便举起天子的大旗讨伐不服之众。所谓愚者就是袁绍、袁术、吕布之流。

曹操对待天子的废立一向看得很重,前述拒绝王芬谋废灵帝、立合肥侯,拒绝袁绍谋立刘虞等是这一主张的表现。

曹操认识到一时间汉天子这面旗子仍不失为重要武器,仍有号召力,谁把它举起来,谁就能提高自己的权威,占有主动权,就能以天子之名行己之欲,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威势和力量。因此,他占有兖州之后,除了以武力争夺天下外,一直在考虑谋迎天子的问题。

曹操派使者到了长安,李傕、郭汜等以为关东军阀都想自立为天子,现在曹操虽有使者,但也不一定诚实,准备把使者扣留,以示拒绝。黄门侍郎钟繇劝李傕、郭汜说:“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兖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李傕、郭汜听从了钟繇的意见,对曹操“厚加答报”。自此开始曹操便常遣使者与汉献帝沟通。

所谓“厚加答报”,其中最主要的是指兴平二年(195)十月承认了曹操自领兖州牧的合法性,汉献帝“拜操为兖州牧”。

曹操得到拜授之命,立即写了一份《领兖州牧表》给汉献帝:

入司兵校,出总符任。臣以累叶受恩,膺荷洪施,不敢顾命。是以将戈帅甲,顺天行诛,虽戮夷覆亡不暇。臣愧以兴隆之秩,功无所执,以伪假实,条不胜华,窃感讥请,盖以维谷。

此表文字虽不长,曹操竟充分表达了三层意思,第一,不忘皇恩,忠于汉室之心不变,以至于不敢顾惜性命;第二,将戈帅甲,征伐不暇,都是顺天行诛,外观符合皇帝的意愿,从而把自己的连年用兵的真实用心掩盖过去;第三,说愧对皇帝的恩封,深感功、秩不相称,怕别人讥笑,有点进退两难。这样的表章,既接受了授命,又出言得体,理所当然地得到朝廷的赞赏。

建安元年(196)秋八月,曹操在许(治今河南许昌东),谋迎天子,部属中的许多人觉得条件不具备,认为山东(亦称关东,泛指崤山、华山以东)未定,韩暹、杨奉居功自傲,暴戾恣睢,很难控制。荀或力排众议,据引历史,讲述了迎纳天子的好处,也指出了迎纳天子的紧迫性,若不马上决定,就坐失良机了;同时还给曹操戴了高帽,说他“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说明现在正是表现自己的最好时机,进而指明,此时迎纳天子是“大顺”“大略”“大德”之事。

荀彧、曹操在对待汉室这一重大问题上本质是完全不同的,前者的确出自“忠心”,后者则视为“权宜”。尽管如此,但他们在即时迎纳天子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曹操接受了荀彧的意见,立即派遣扬武中郎将曹洪率兵西迎天子,但“卫将军董承与袁术将苌奴据险,洪不得进”。此时,董昭已在天子身边,拜议郎。他又一次帮了曹操的忙。董昭考虑到杨奉兵马虽强,但比较孤立,便于笼络,所以再次以曹操的名义作书。这封以曹操名义发给杨奉的信中说: “吾(操)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将军(指杨奉)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董昭这封捉刀代笔信,颇具曹操风采,先把杨奉吹了一通,然后表示诚心与之联合,死生与共。据说,杨奉收到信后很高兴,对诸将说:“兖州(指操)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于是表荐曹操为镇东将军,袭爵费亭侯。

曹操得封以后,内怀潜喜,外诈谦抑,连上三表。三让而后就。头一份表章,后人称为《上书让封》。

臣诛除暴逆,克定二州(指青州、兖州),四方来贡,以为臣之功。萧相国以关中之劳,一门受封;邓禹以河北之勤,连城食邑。考功效实,非臣之勋。臣祖父中常侍侯,时但从辇,扶翼左右,既非首谋,又不奋戟,并受爵封,暨臣三叶。臣闻《易·豫卦》曰: “利建侯行师。”有功乃当进立以为诸侯也。又《讼卦》六三曰: “食旧德,或从王事。”谓先祖有大德,若从王事有功者,子孙乃得食其禄也。伏惟陛下垂乾坤之仁,降云雨之润,远录先臣扶掖之节,采臣在戎犬马之用,优策褒崇,光耀显量,非臣庭(音汪)顽所能克堪。

在此,曹操毫不客气地表述了自己的“诛逆”之功和祖父中常侍曹腾的勋绩,并推及“先祖有大德,若从王事有功者,子孙乃得食其禄也”。这就是说,自己受封袭爵是应该的,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他忽而笔锋一转,言不由衷地说对于皇帝的“优策褒崇”,不是如自己之愚弱无能所担当得起的。

汉献帝收到曹操的“让封”表后,又下了第二次“策命”,复述前意。曹操“读前后策命”之后,也再次上书,文虽有异,意则略同,最后依然归结为:“臣自三省,先臣虽有扶辇微劳,不应受爵,岂逮臣三叶;若录臣关东微功,皆祖宗之灵佑,陛下之圣德,岂臣愚陋,何能克堪。”

随后,曹操得到第三次“策命”,于是遂上《谢袭费亭侯表》,接受了汉献帝的恩封,其在表中称: “比荷殊宠,策命褒绩,未盈一时,三命交至。双金重紫,显以方任,虽不识义,庶知所尤。”“未盈一时,三命交至”,可见三让而就是在一个不长的时间里完成的。

曹操每有晋迁,辄三让之,即使后来大权独揽实乃“自封”自己时,也不忘三让的形式。他运用这种形式的目的不在“让”,而是要通过它把自己的功劳摆出来,记录在案;所以,意不在谦逊,而在服众,在表无愧于受封。

正当曹操积极谋划进驻洛阳以迎天子的时候,时局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本来是董承凭险拒绝曹操,但这时曹操突然收到董承“潜召”。史载,韩暹矜功专恣,董承患之,于是“潜召”曹操,曹操乃引兵进驻洛阳;进了洛阳,曹操当机立断,趁其他兵却大都在外之机, “因奏韩暹、张杨之罪,暹惧诛,单骑奔杨奉”。

这时张杨、杨奉之兵均在外,韩暹又跑了,洛阳城中兵势最大的就是他。他甚知如何利用天子,更知如何对付反对力量,因此当即依靠暴力夺取了权力。

汉献帝七月甲子到洛阳,八月癸卯封张杨为大司马,韩暹为大将军,杨奉为骑将军,辛亥曹操自领司隶校尉,理尚书事。前后不到五十天,汉献帝便落到了曹操的控制之中,这是他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开始。

曹操一旦大权在握,为了树立权威,立即做了三件事,第一,杀了侍中台崇、尚书冯硕等三人,谓“讨有罪也”;第二,封卫将军董承为辅国将军、伏完等十三人为列侯,谓“赏有功也”;第三,追赠射声校尉沮俊为弘农太守,谓“矜死节也”。与此同时,立即布置挟天子出京之事。

建安元年八月庚申(196年10月7日),也就是在其自领司隶校尉的第九天,曹操趁诸多外兵尚无察觉自己的意图的之际,按照原来的谋划,迅即“移驾”(实是挟持)出洛阳,经辗辕(今河南偃师东南)而东,迁都于许。

许县完全在曹操的统制之下。汉献帝别无所依,为了收拢曹操,到许之后,亲自到曹操军营,封曹操为大将军、武平侯。曹操原来袭爵是“亭侯”,现在新封是“县侯”,高了一个等级。

朝廷封赏,实同“自领”,但曹操还是再次表演了一番辞让之伎,连上《上书让增武平侯》《上书让增封》,就要让天下人承认他接受增封并非“苟取”,而是理所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