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国库空虚
两艘巨大的铁甲舰缓缓向天津港口靠近。正在天津港口上忙活的船工、力夫、商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望向那两艘越来越近的铁甲舰，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一丝紧张。
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嗓子：“洋人又打过来了！”
霎时，整个天津海港码头，瞬间便乱作一团。有人抱头鼠窜，有人跑着去通知附近驻防的官军，有人赶紧组织将屯在码头上的货物转移，还有胆大一些的人顺手拿起一些简陋武器，喊道：“狗日的洋人，真是欺人太甚，老子跟他们拼了！”
正在天津海港码头一片混乱之时，数声开道的铜锣声传来，直隶总督府的卫兵、随从等数十人，簇拥着一顶宝蓝色八抬大轿缓缓走进了码头内，轿内所坐的自然就是新任直隶总督李鸿章。而在直隶总督府的队伍后面，一队上百人的八旗兵队伍，也簇拥着一顶朱红镶黄色十六抬大轿，紧紧跟在李鸿章的轿子后面。天津百姓从没见过这顶气派的轿子，不知道这是出自哪个府衙，但他们却也清楚这顶朱红镶黄十六抬轿内的人，显然身份更为尊贵。
看着慌乱的百姓，总督衙门的人大声安抚众人道：“大家别慌，这两艘铁甲舰是咱们大清自己建造的，不是洋人入侵。”
“这真的是咱们大清自己的铁甲舰？”
“咱们大清什么时候也能自己造出这么厉害的铁甲舰了？”
“咱们大清的铁甲舰上有没有一炮能打几十里远的开花大炮？”
原本乱作一团的场面很快稳定下来，众百姓好奇地望着那两艘铁甲舰，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很快，随着那两艘铁甲舰马上就要靠岸，很多人看得也更清楚了。只见在两艘铁甲舰上，各自竖着一杆数丈高的大旗，分别写着“操江号”、“恬吉号”，每个大字都足有数尺见方。
“哇，这船得有二十多丈长了吧？这能装多少粮食嘞？”
“快看，快看，那两艘铁甲舰上挂的旌旗上，写的就是咱们的方块字。”
“你看，甲板上的人都留着辫子，那可不就是咱们的人么！”
“滴——呜——”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汽笛轰鸣声落下，两艘铁甲舰终于靠岸停稳。
李鸿章在轿中轻咳一声，轿夫立刻压下轿子，掀开轿帘，搀着李鸿章走下轿来。看着四周百姓震撼莫名的样子，他十分欣慰，毕竟这两艘铁甲舰是他筹建的江南制造局所建造出来的。
李鸿章走到那顶朱红镶黄色十六抬大轿前，亲自上前掀开轿帘，恭敬道：“王爷，请移步下轿，一观我们大清自己建造的铁甲舰。”
一名身穿四爪蟒袍的三十多岁中年人款步下轿，此人体型略瘦，精神奕奕、颇显干练，这正是大清恭亲王兼领班军机大臣与领班总理衙门大臣奕?。从他身上的种种官衔便可看出，他绝对是大清朝廷自慈禧太后之下第一实权人物。奕?刚一下轿，就被眼前的两艘巨大铁甲舰给震惊了，尽管他不止一次见过比这两艘舰船更大的西洋军舰，但那毕竟是洋鬼子的。而眼前的两艘铁甲舰，却是李鸿章联合曾国藩，两人集中湘淮两系所有资源所建造出来的大秦镇国重器。
奕?欣慰的夸赞道：“不错，不错，真不错！”
奕?连夸数句后，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两艘庞大的铁甲舰竟是大清独立建造出来的。
而后，奕?又侧身问道：“这铁甲舰有多长呢？”
李鸿章细致无比地讲道：“一百八十五尺长，共装有九门开花大炮，按照洋人的算法，此舰排水量六百吨，可载重千余吨。”
奕?对于洋人常用的一些术语词汇也很了解，马上就换算出来折合的大清计量单位：“也就是说，我们打造的这种舰船竟可以装二百万斤货物！”
周围的人听到奕?这么说，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不已。
奕?打开鼻烟壶用力嗅了一下，一股清爽的香气瞬间，让他刚刚兴奋到有些迷糊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而后，又重新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艘铁甲舰，越看越是难掩兴奋：“像这样的铁甲舰，你们江南制造局一年能建造几艘？”
李鸿章苦笑道：“这两艘铁甲舰已经掏空整个江南制造局，在这两年内积攒的所有资源。更何况，就算以后还有能力建造，我也不打算再继续建造这样的舰船了。”
奕?不解道：“哦？这是为什么？”
李鸿章刚欲回答，见丁日昌已经带着人从那两艘铁甲舰上下来，正整理队形往这边走来。他有意让自己的手下人，在奕?面前表现一番，于是指着丁日昌对奕?道：“江南制造局的具体事务，都是丁日昌在全权负责，一会儿让他细细讲给王爷吧。”
不一会儿，丁日昌带着一群人来到了李鸿章和奕?面前，拜道：“下官江苏巡抚丁日昌率江南学子拜见恭亲王，拜见总督大人。”
丁日昌此来天津，名义上是护送江南学子进京赶考，实际上就是受李鸿章所托，故意大张旗鼓地驾驶江南制造局新建造的两艘铁甲舰，来天津显摆一下的。目的一为振奋国人精神，二为让朝廷看到自己苦心兴办洋务的巨大成果，寻求朝廷的更大支持，这也是李鸿章专门请奕?今日到天津码头来的原因。李鸿章抬了抬手示意丁日昌等人免礼，然后令他亲自带着恭亲王奕?上铁甲舰上参观视察。
来到舰船甲板上后，奕?扶着那一门粗大的主炮，更加震撼。见奕?如此神色，李鸿章趁机对丁日昌说道：“王爷刚才问，我咱们江南制造局为什么不多造几艘这样的铁甲舰，你来给王爷细细回禀一下吧。”
丁日昌皱眉请客，而后微笑讲道：“王爷，首先就是缺钱、缺资源，像这样的一艘铁甲舰打造下来，至少需要一百万两银子，所需精炼钢材至少也要五百吨，以上这还不包括舰载武器的配备。”
奕?沉吟片刻，然后说道：“贵是贵了些，不过咱们大清国上下紧紧腰，凑出个三五百万辆银子，再造他个三五艘出来也还是可以的。”
丁日昌摇了摇头道：“王爷，您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大清国海岸线足有三万余里长，莫说三五艘这样的铁甲舰，就是三五十艘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其次，其次就是……”
奕?见丁日昌欲言又止，便问道：“那除了钱和资源，你们建造铁甲舰还有什么难处？”
李鸿章冲丁日昌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奕?面前大可直言不讳。
于是丁日昌便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建造铁甲舰面临的最大难处，就是我们的技术比起洋人来还是差得太多了。尽管我们已能建造出排水量六百吨的大舰船，然而比起西方的英法德等国家，我们建造的铁甲舰还是太小了。比如，法国早在十年前，就建造出了排水量高达五千多吨的军舰，舰载火炮足有三十六门！德国的主战铁甲舰排水量也高达七千吨左右。而英国则更厉害，据下官听闻，英国新近建造完成的一艘‘勇士号’铁甲舰排水量近万吨，舰载火炮更是高达八十门，而且最小的炮至少都能发射二十磅炮弹，其主炮更是足以发射一百一十磅的炮弹！”
听到丁日昌这么说，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奕?，瞬间就有些泄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哪怕再造出来一百艘像‘操江号’、‘恬吉号’这样的铁甲舰，在面对洋人更大更先进铁甲舰时，也是毫无胜算，所以造不造、造多少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李鸿章道：“王爷这么讲就有些太过妄自菲薄了，我们建造出来这两艘铁甲舰的意义还是很大的。至少我们完成了从零到一的起步，万事开头难，经过独立建造这两艘铁甲舰，我们不但完成了很多技术经验积累，同时也培养出了一大批专业技工人才。也许今年、明年、后年，我们还是不如洋人，但只要我们不间断的努力追赶，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追上甚至超越他们。而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和积累，这一切就是将来我大清崛起的希望。”
李鸿章的一番话，又让奕?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十分赞许地看向李鸿章，笑道：“李大人，说得好啊！刚才是本王有些悲观且失态了。”
接着奕?又问丁日昌道：“丁大人，现在咱们大清最大能造多大的舰船？”
丁日昌回道：“下官刚刚从南洋招来一批熟悉洋务、熟悉舰船制造的华人技工，李大人也托人从英国买来数张铁甲舰制造图纸。依下官判断，现在以江南制造局的整体实力，建造一千吨左右的铁甲舰应该不成问题。再大一些的，恐怕就没有什么把握了。”
李鸿章在一旁补充道：“我已吩咐他们了，在我们自己能力范围内，可先试造一艘一千吨的铁甲舰，继续积累技术、摸索经验、培养人才，但也不要多造，以免建造出来的铁甲舰跟洋人比起来差距过大，在毫无对比下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浪费。至于更大一些的铁甲舰，我想试着和洋人沟通，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买到更大更先进的铁甲舰，一来可以使用御敌，二来也可以用来让我们研究与仿制。”
奕?点了点头道：“好，很好，你李鸿章做事情，我和太后都是很信任的，这件事，你可尽管放手去办，朝廷那边那些顽固派有什么闲言碎语，我自会帮你挡着。”
李鸿章苦笑一声，向奕?诉苦道：“王爷啊王爷，我现在的难处不是怕那些反对搞洋务的老顽固们的闲言碎语，我最大的难处是没有钱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爷，您现在也算是咱们大清国的半个当家人，我的这个难处，您也应该深有体会吧？”
奕?也同样报以一声苦笑道：“我的李大人哟，你不会不知道现在国库也不充裕吧？空虚得很呀。”
看奕?也在哭穷，李鸿章没有和他掰扯，而是递给他一张奏折道：“王爷，下官听说太后和皇上最近想要重修圆明园，这是下官的一封劝谏奏折，请王爷替我转呈皇上和太后。”
奕?伸手接过李鸿章的奏折，一言点破了他的心思，直言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劝劝皇上和太后，与其劳民伤财重修圆明园，不如直接把钱花在兴办洋务、建造军舰上。对也不对？”
李鸿章呵呵一笑道：“王爷明鉴。”
奕?把李鸿章的奏折收进怀中，然后叹了口气道：“也罢，看在你心系国家社稷、用心做事的份上，我就替你在皇上、太后面前唱一回白脸，做个讨人嫌的家伙吧。其实，我早就劝过太后暂时搁置重修圆明园，已经挨过一顿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