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在场

司机姓王,矮胖敦实,头发油光光地梳向脑后。他以前给邓老板的原配夫人开车,原配前年去世后,他就被派到舞厅做箬笠的司机。周青玲猜想他每晚在舞厅里一定瞪着这双**混沌的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舞女们,就像他现在打量自己。

“没错,九点多她就对我说要回去了。本来还想着今天早收工,轻松了,可以去试试手气,但我刚要走,那小丫头又跑出来了。她说一回去就接到邓太太的电话,要她赶紧趁着良衫制衣关门前,去把订的那些衣服拿回来。你说这邓太太也真折腾人,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

“小丫头是兰兰?”周青玲停下笔,问。

“是。”

“什么叫‘偏偏这个时候’?”

“这女孩子在一起久了,闹些小别扭是家常便饭,比如我老婆——”

“你说箬笠和兰兰昨晚吵架了?”

“吵没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两人在仙乐斯门口上车的时候就不对劲。一个说是头疼靠着左边,另一个的脸严肃得像个九饼。两人一路都没说话,我为了热气氛,说了个笑话,她们权当没听见。”

“邓太太要她拿什么衣服?”

“邓太太听说生意不好,便找了些舞女排了个歌舞节目,还给每人做了一件演出服,结果第二天要排练了,这裙子搁在店里还没拿回来。当然,我说的这邓太太是二房,是在原配死后一个月娶进门的。”

周青玲知道这个问题和案件无关,也不会把它记录下来,但出于好奇,她还是忍不住问:“听说箬笠和邓中和有恋爱关系,是真的?”

王司机听后,随即摆头笑了笑,一副深谙内情的表情。

他靠近周青玲说:“这传闻呀我可听过不知多少次了,但以我的观察,这是没有的事。你没见过现任的邓太太,她可是个厉害角色。用一句话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果箬笠和邓老板谈恋爱,她还会花力气去捧红箬笠?还会让她住大房子,给她司机和车用?箬笠能有今天,也多亏讨得了邓太太的欢喜。”

箬笠的靠山是邓太太,而不是邓中和,这一点倒出乎周青玲的意料。

“箬笠从十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在哪儿,你知道吗?”

“这我还真说不准。差不多九点一刻,我就带兰兰去了裁缝那里,箬笠应该是一个人在家,听说她们的保姆回老家就没再来,邓老板正在物色新的人。”

“但这段时间你一直和兰兰在一起?”

“兰兰?也没有。我把她送到裁缝店就走了。”

“你不送她回去?”

“因为有件衣服要改,裁缝说要等一会儿。兰兰就说不麻烦我在那里守着了,裁缝老板会帮她叫辆车回去。她这么说,我就走了。”

“你走的时候是几点?”

“大约九点半吧。”

“然后你去哪儿了?”

“嘿!嘿!”司机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真正想调查的人是我?我告诉你,我可没有一分钟是一个人待着的。送完兰兰,我就去肖信赌庄打麻将了,差不多深夜一点时,又和他们去吃了消夜,再后来就回了家,我老婆为了输钱的事还半夜三更和我吵了一架。”

周青玲知道让兰兰开口会很困难。她已经向良衫制衣的老板打听过,老王走后大概十分钟,那一件衣服的领口就改好了。兰兰拿了衣服,在街上叫了辆黄包车就离开了。那时候不过九点四十五。童海波回到大堂,看见那个女人差不多是十点十分,也就是说,如果兰兰是凶手,她不仅有时间赶去国际饭店,甚至有时间先回家把衣服放下。

而箬笠在电话里声称,她因为头痛,上床前吃了粒安眠药,睡得很深,完全不知道兰兰那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当周青玲问起她和兰兰昨天是为了什么事情吵架时,电话那头是几秒钟的沉默。

箬笠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要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她才支吾道,她们不愉快是因为“一些琐事”,具体起因她也忘记了。

打完电话,周青玲走进审讯室,兰兰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那天箬笠姐在生我的气。”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规矩得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她气你什么?”

“我把她的信都弄丢了。”兰兰的记性倒是很好。

“信?”

“箬笠姐的信件都是由我代收的。昨天正好是迎新年大扫除,我随手把那几封信搁在了钢琴上。那时候舞场还是打烊的,只有内部人员在里面。可等我一转身,那些信就不见了。我问了好多人,各个角落也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老王说它们是被当作垃圾收走了。但我觉得这明明白白都是未拆的信件,怎么会被当作垃圾呢?肯定是有人故意拿走的。”

“你知道是被谁拿走的?”

“到现在都没查出来,但箬笠姐不高兴了,怪我不小心……”

“所以,马先生的信也在里面?”夏若生插话道。

兰兰愣了一愣,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拆开来读过。”

“这是你第一次丢了她的信?”夏若生又问。

兰兰似乎有些恼怒。“那当然。这次也是意外,好端端在那里,若不是有人存心拿走,根本不会丢……”

“你从裁缝店出来后去了哪儿?”

“我直接回家了。那晚我看老王心不在焉的,就让他先走了。后来我自己坐了黄包车回去的。”

“回去后,箬笠在家吗?”

“她的房门是关着的。因为她之前生我的气,我也没敢去和她说话,就直接进自己房间睡了。”

那天下午,大家坐在茶水间里,喝茶吃糕点聊天。

“两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一个说自己吃药早睡了,一个说没敢敲她的房门。如果她们要袒护对方,其实只要相互掩饰就万无一失了,可她们偏偏没有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太诚实?”周青玲捂着茶杯问。

“我猜是闹了别扭。”章鸿庆说,“这个兰兰肯定嫉妒箬笠。”

“可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嫌疑对象了吗?比如说,凶手可能是舞场的一个小郎,疯狂地爱慕箬笠,又有机会偷走信件。”孙浩天说。

“童先生不是说了进房间杀他的是女人吗?”周青玲问。

“那是他把大堂门口遇到的影子和凶手联系起来,才得出的结论。这叫先入为主。化验科的人说了,房间里的水和食物都没有被下毒,也就是说,很可能之前并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他在饭店门口遇见的女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客罢了。”孙浩天分析。

这会儿,消失了半天的夏若生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环顾左右。

“夏医生,你上哪儿去了?”周青玲问。

“我去了一趟圣衣会修道院。”

“啊,你又去修道院了,为什么?”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屋里所有人的惊讶可想而知。他们都等着她说明凶手是谁,她却故作神秘起来:“请再耐心等待一天。等剩下几个疑点弄明白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们全部的答案。对了,谁见着王科长上哪儿去了?”

章鸿庆靠在墙角剔着牙。“他刚动身去杭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