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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玲和夏若生去富贵出租车车行调查。董家在杭州拥有一个车行,她们本期待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可车行老板却表示他知道董先生,但和他没有任何交往。车行里有七十五辆出租车,周青玲本打算问问司机师傅们谁对董正源有印象,车行老板却说不必了。

原来前不久黄浦警局在车行办公室张贴过启事,寻找曾经载董正源去阴阳街的出租车司机,但并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毕竟都过了大半个月了,师傅们每天拉那么多单生意,谁还记得住这些细节?”

翔云茶馆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打牌。掌柜的说他第一次听说“董正源”这名字,还是读了《申报》上的讣告。他也不认为董正源来过茶馆,或者和茶馆有什么关系。这时,游手好闲的茶客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听说还死了好多其他人?”“凶手真的是舞女?”……周青玲和夏若生好不容易才脱出身来。

她们又去看了两个居民楼,那里人来人往,更是无从调查,只好在楼道里贴了告示。最后两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歇歇脚。

“王科长昨天对我说:‘勤能补拙,还能补运气。’”周青玲叹道,“可捞大海里的针靠勤奋有什么用,还得靠运气。”

这时,一个年轻黄包车车夫一边拖着空车小跑,一边嬉笑着朝她们吹口哨。周青玲便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他掷去。

夏若生却站起来,道:“不是还有修道院没去吗?”

圣衣会修道院是一栋四层建筑,通身漆了白色墙粉,在夕阳下亮得耀目。虽然立面狭窄,但可以想象它跨了一个街区,后门开在另一条马路上,在这庞大的身躯里面,藏着数不清的黑色的小房间。

悠远的钟声响了起来。夏若生看了看手表,下午四时整。她抬起头,只见西墙头立着一个塔楼,黑色的窗户紧紧闭着。一群灰鸽从塔楼后惊飞,掠过绯红的晚霞,向西飞去。

这时,大铁门吱吱嘎嘎地缓慢打开,只见五名穿黑袍的修女低垂着头,鱼贯而出。她们匆匆走向马路对面的圣依纳爵主教堂。

风撩起黑色头巾,守贞姑娘们露出了苍白的小脸。

一位蓝灰裙袍的嬷嬷紧随其后。夏若生追上前,想和嬷嬷说话。她却不加理睬。无奈,她们只好走向正要闭合的铁门,亮出了证件。

这一位黄嬷嬷是法国人,长得慈眉善目。她带她们去见院长。穿过一个松柏青葱的后院,树和树之间的绳子上晾晒着洁白的单人床单。紧接着便是一条黑暗的长廊,没有一点自然光,两旁是一个又一个紧锁的小房间。她们像两个盲人,只能紧紧跟随黄嬷嬷头巾上的白边。

院长办公室在四楼。当她们到达四楼时,夏若生发现走廊尽头还有一个窄小的旋转木梯,大约通向塔楼。她问黄嬷嬷:“塔楼平时是做什么用?”

黄嬷嬷犹豫了一下,道:“那上面常年空着,储放一些杂物,并没有什么用处。”

空****的办公室内只有一张写字桌,摆在光洁如镜的深色橡木地板上。院长不在。

墙的一侧挂着红木大镜框,贴着二十多位修女的黑白半身相片。有华人,也有白人,她们中有的极为年轻,眼角稚嫩,脸上却同样没有丝毫的笑容。也许快乐也和享受一样,是要受惩罚的?

其中一位修女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夏若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也许只是与她见过的某人有几分相似而已。她转身问黄嬷嬷:“圣衣院里如今有多少位修女?”

黄嬷嬷答:“自从我们迁入这里,一直都是十八位修女。”

“那相片上的其他人是?”

“在修道院里住过一阵的女教徒们。”

“我以为,教徒不能进圣衣院,连参观都不允许。”

“是这样的,”黄嬷嬷回答,“但也有例外。来了的人要完全遵守修道院生活的清规。”

夏若生见墙上贴了张一周日程安排表。进餐,祈祷,望弥撒,领圣体,夜课经……就连允许交谈的时间也规定得清清楚楚,可见这些女人过着多么严苛的生活,如同一口口分秒不差的大钟。

见到每周有三天的上午写了“代补赎”,她便好奇,问黄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黄嬷嬷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鞭打自己的肉体,代世人赎罪。”

这时,周青玲轻轻咳嗽了一声。

院长不知何时起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们的身后。

她戴着一顶漂洗得洁白,四角上翘的帽子,如同顶着一把小伞。她亦是法国人,长着一张刻板的长脸,棕黄色的眼珠像玻璃球一般空洞,眼角和肥胖的面颊耷拉下来,看似一只不愉快的腊肠犬。

听到周青玲和夏若生说明来意后,她冷淡地接过了相片。

她看了眼相片,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没有见过这位先生,也不知道关于他和他的家庭的任何事情。”

“会不会是哪位修女和董家有关联?”

“本圣衣会以克己修身为本,所有守贞姑娘从入院起便与世隔绝,与外界再无任何交流。至于她们在入院以前与俗世的纠葛,我们并不清楚。”

看谈话进行不下去,一旁的黄嬷嬷赶紧使眼色,示意她们出去。周青玲和夏若生只好告辞。

失望是不必说的。

被黄嬷嬷送出门后,周青玲撇了撇嘴,道:“如何才叫大海捞针的人不失望?恐怕还是在之前就不要抱有希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