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人员走进古刹
1987年2月28日,三级考古队的全部人员进驻法门寺,开始了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伟大行动。
原来的宝塔地基已被地下水破坏,建造新塔必须重打地基,而在此之前的首要工作是清理原塔基的地面废墟。
考古人员在清理现场查看
因为是考古清理,就非同一般意义上的建筑工程,所有的砖石瓦砾、黄尘泥土,都要小心翼翼地搬运、装卸、清理,细小的土块全部弄碎,然后再用铁丝编成的筛子筛一遍,生怕有什么宝物隐藏其间——这就是考古。
自然,像这样一个场面的考古,仅凭几个专家是很难完成的。所以,宝塔村的大部分青年农民都参加了这浩大的行动。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不到四天的时间,小山一样的几百方废土全部过筛、清理、拉运出来,而其中的数十万块明砖和瓦砾等废弃物被清除完毕。这次清理,又有一大批珍贵文物出土,其中碑刻就有介绍金代法门寺僧人法爽的《金烛和尚焚身感应之碑》和记载法门寺在金代收集整理佛藏的《金代藏经碑》等。
就在这次大规模清理的过程中,韩金科同有关部门的领导人一起,将法门寺周围村庄里的老人们聚集起来,先后召开了七次座谈会,会议讨论的内容主要是法门寺的地下是否真的有宝藏存在?民国年间朱子桥将军等人到底发现或看到了什么?
在法门寺不远处的大北巷村有一个老秀才叫杨自利,从小便和法门寺众僧接触较多,因而对法门寺的兴衰及有些轶闻趣事也较清楚。可惜老秀才已去世多年,人们无法从他口中得知详情了。韩金科等人只好把老秀才的儿子杨弘儒找来参加座谈会。在这次座谈会上,杨弘儒向韩金科讲道:“听我父亲说,他在世时经常到法门寺找僧人聊天,得知过去寺院内有许多许多的石碑,外地人经常来寺院拓碑帖。按照寺院风俗,凡是有来拓碑帖的,寺院都要管饭招待,以后拓碑帖的人越来越多,寺院经济很难承担起招待任务,加之又逢乱世,寺院僧人一商量,便偷偷在院内挖了一个大坑,将大批石碑运来埋掉了。自此,寺院内就少有石碑了。由于法门寺有四平方公里之大,这些石碑埋在什么地方,连后来的僧人也不知晓了。”
在座谈会上,大北巷村村民王宝华,还向韩金科等人讲出了几十年前的一段秘密。这段秘密就是当年朱子桥将军修塔时看到的情景。王宝华说:“朱子桥将军率众修塔时,我不到10岁,那天我正在塔边玩耍,突然听修塔的人群中传出发现宝贝的叫嚷声,并见人人脸上现出严肃的表情,我便也跑过来观看。当时前边有大人们挡着,看不清什么东西,情急之中,我就顺着一个大人的裤裆钻了进去,那时我身子极为瘦小,也正是钻裤裆的顽童年纪,大人们也对我不太注意。就这样,我趴在大人们的腿底下,顺着一块被撬开的石板,看到了塔下一个大洞,洞中有一根大棍和一个大金盆,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朱子桥将军当年修塔时发现的秘密,尽管几十年后被王宝华泄露开来,但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韩金科等人依然未敢断定塔下就有地宫和匿藏着珍宝。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思想,使他立即决定将这一情况向上级汇报,并和公安部门联系,对宝塔加强监护力量,日夜看守,严防文物被盗。事实上,几个月后法门寺地宫被发现,当年王宝华看到的正是秘藏于地宫后室的珍贵文物,即著名的灵罗帐[1]等物。
清理中的明代宝塔地基
当所有的杂物被清除以后,极富神秘和刺激意味的清理发掘地基工作开始了。考古者们首先确定了一个10×10米的大探方[2],按顺时针方向对角线开挖。开挖的结果不出所料,在现有塔基中发现了两个相叠的塔基。一个是唐代木塔塔基,一个是明代砖塔塔基。两个塔基的出现,吻合了历史的记载。
1987年3月初,在距地表0.80米时,考古人员分别于东北方的西南角、西南方的东北角发现扰土坑(土层扰动的痕迹),形状为扇形,编号为H1和H2,当清理到距地表1.6米时,又断定这是一座后人发掘时留下的深坑。考古学家曹纬指示考古队暂停,待打隔梁后再统一清理。
1987年3月10日至15日,考古学家曹纬和考古人员商量后决定,将10×10米的大探方改为10×5米的小探方,沿原大探方的四周布方清理。就在这次清理中,突然发现了夯筑痕迹,夯窝[3]为15厘米,每排夯窝均东北高、西南低,与明代真身宝塔倒塌的方向一致。这个现象的发现,说明明代地基变化最终导致了真身宝塔的坍塌。
在随后对四周小探方的清理过程中,逐渐显露出一个10×10米的方形夯土台基。此夯土台基中的夯窝比明代的略小,土质更为坚硬,这一点,唐、明两代极易分清。前面做过标志的H1号坑,即在大方形夯土台的中心。
1987年3月20日,在曹纬的指导下,考古人员将明代砖塔基槽基本清理完毕。就在这个基槽的南面底部,发现了一块铺砌的长方形石条,极为明显的是,明代基槽将南面呈南北向的长方形基槽打破,该基槽内为含石灰点填土,与明代基槽的黄色土有较大区别,这表示一种新的现象即将出现了。
1987年4月2日,考古人员在被打破的基槽中央部位处,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直径约为80厘米的圆柱形井筒。
此时的井筒已被土方填实,但填土松散,并未夯实,土质中似乎掺杂着垃圾一样的细碎东西,因年代久远,一时无法分辨这些杂物到底属于什么。但井筒的出现,立即让人想起了“明正德二年重修,隆庆中,木塔崩,启其藏视之,深数丈,修制精美,金碧辉煌,水银为池,泛金船其上。内匣贮佛骨,旁金袈裟尚存……”的记载。
考古发掘人员似乎从这小小井筒中发现了什么,大家围拢过来,密切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洛阳铲形状
“拿铲来!”来自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考古学家曹纬,从一个钻探工人手中接过洛阳铲,小心翼翼地向圆柱形井筒的中心探去。
这洛阳铲原为中原一带的盗墓贼所发明,后渐被考古人员利用,成了考古专用工具。其铲轻便锋利,便于操作,是勘探古墓和遗迹的得力助手,无论是有经验的盗墓贼还是考古学者,只要凭着洛阳铲触及地面的声音和提取出来的物质,就可判断地下几十米内的具体情形。
现在,洛阳铲在曹纬手中上下**,随着一堆堆成色纷乱的填土被提出,不大的钻孔也在渐渐延伸。终于,铲柄发出了轻微的颤动,这是触及硬性物质的特征。“像是触到了石块。”曹纬说着将铲提出,只见那直筒状的铲刃上,沾满了白色的石粉。这是大理石才特有的粉末。
每个发掘人员心中都清楚,周原的黄土下是没有天然大理石的,这一现象的出现,意味着塔基下肯定有建筑物存在,也许,下面就是迷失千年的地宫宝顶。
曹纬手提洛阳铲选定位置
仔细辨别洛阳铲带出来的物质
想到此处,每一个在场的人身上都增加了一分温热,发掘的疲劳旋即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经过一番周密的思考和磋商,大家决定以井筒为中心,按5×10米的长方形向下发掘,这样既节省时间,又便于工作人员操作。
在这个不算太大的空间里,发掘进度很快。随着填土的不断运出,一个泥塑的佛像断臂和头颅露了出来。从这一迹象上判断,泥塑佛像的断臂残头及填土年代,几乎是在同一个时期进入这个位置的,时间跨度应为二十年左右。紧接着,大家又从发掘的填土中发现了香烟头、水果糖纸和几粒瓜籽、花生皮等杂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睁大眼睛、屏神静气地注视着发掘现场的李宏桢、韩金科、曹纬等人懵了。在明代修建的宝塔下,何以出现这样现代的遗留物?正当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突然有人小声说道:“是不是地宫被盗了?”一句话提醒了在场所有的人,刚才那种热情与欣喜瞬间被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所替代,阴影笼罩了大家的心田,发掘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快来看,还有毛主席像呢!”一个抬土的民工蹲在地上,正用粗糙的手指揉搓着什么。大家寻着他的喊声围过去,只见一枚指头肚大小的像章在民工手中捏着,这是一枚红底圆形的毛泽东主席的头像,尽管锈迹斑斑,但依然看得分明。韩金科一拍大腿,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众人大声说道:“我明白了,是‘**’、是‘**’……”
在泥土中发现的毛泽东像章
众人转回头,怔怔地望着韩金科那疲惫而痛苦的脸。
[1]灵罗帐:即白石灵帐,因其上搭一腰丝织罗而得名。灵帐又称宝帐,其形制仿照张施于**之帐,由顶盖、帐身、帐座、禅床等部分组成,为古代佛教石刻之一种。
[2]探方:大面积考古发掘时所开的方形或长方形基本单位,可用以了解地下的堆积情形,并揭露出古代人类留下的遗址、遗物。探方的布方方法是先选定发掘区域,划好方格网,在每个十字线交叉打下一个木橛。方格的大小,依遗址文化堆积的厚度而定,一般为每边长五米。相邻的两方之间要保留一道宽0.5至1米的隔梁,到发掘过程的末尾再挖掉。每一方要编一个号,以便于记录。
[3]夯窝:夯筑地基或墙体时,夯槌在泥土表面留下的撞击痕迹,分为圆形平夯窝和球面夯窝两种。考古学家可根据其大小、形状及分布密度,用以推测当时的技术水准及施工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