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投名状

“来人!”

朱由检厉声一喊,两个护卫大步迈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张维贤两旁。

张维贤仍跪着,身体不由颤了一下。

这就翻脸了?

王承恩脸色微变,心中暗叹,陛下操之过急,直接拿掉英国公,那帮勋贵不就急眼了么?

应该拿几个伯爵,杀鸡骇猴才对。

两个护卫躬身道:“陛下有何差遣?”

“扶英国公起来。”

额?

陛下一惊一乍的,扶人用得了这阵仗?

两个护卫稍微愣神,然后一左一右把张维贤扶起来,躬身退下。

“大伴,赐座!”

王承恩搬把椅子放在一旁,张维贤忙施礼道:“臣谢陛下赐座!”

张维贤屁股挂了一半椅子,低眉顺眼像个小媳妇。

朱由检仰头长叹,自言自语道:“历代英国公都忠君爱国,甚至不惜血洒疆场,朕由衷感慨。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第一代英国公张辅是永乐六年晋封,他辅佐三代君王,七十五岁高龄伴驾出征,血染土木堡,为大明尽忠。二代英国公张懋,守护北京城四十年,人人称之为‘护法门神’,死后追封宁阳王。三代英国公张仑······”

朱由检喃喃私语,似乎在回忆自己的先祖,对每一代英国公的事迹都如数家珍,偏偏说完第六代便戛然而止。

张维贤理解得很透彻,陛下旁敲侧击,就是在告诉他,若非看在你祖上为皇室尽忠的份上,早把你撸下来了。

“英国公,传到你这儿,已七代,两百二十年了,不容易啊······”

饶有意味地停顿和感叹后,朱由检决定不装了,直接点破:“你们张家是有功劳,而且是大功劳,这点朕不可能不承认。朕登基时危机重重,朕能顺利登上九五,你当居首功,朕早说过,就冲这一点,朕能保住你张家大明第一勋贵的无上荣耀······”

“但功是功,过是过,绝不能混为一谈,否则这天下岂不没了规矩?你躺在功劳簿上保持中立,朕也无话可说,但你观望大局,坐视不理,就让朕难以忍受,试问哪个君王会容忍他的第一勋贵不做事,还脚踏两只船?”

“扑通!”

张维贤再次跪下,诚惶诚恐道:“臣有负圣恩,万死难辞其咎······”

朱由检没有理睬张维贤,继续道:“远的不说,阉党与东林党争权时,你若站出来,党争不至于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你若以身作则,京营会是现在这样乌烟瘴气吗?就冲着这些事,朕不诛你三族,就是拿你祖上的功劳抵消,等有一天这些功劳都抵销光了······”

话语再次戛然而止。

话能说破,却不能说绝。

朱由检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得还算含蓄。

作为大明第一国公,掌控京营大权,想让张家屹立不倒,想让皇帝倚重,就得做实事,做维护皇权的实事。

其实朱由检也能理解张维贤,京营中他是老大不假,但其中还有许多大手在里面搅和。

其他人要贪,老大却不贪,甚至还要搞他们,那他这个老大就坐不稳,那些人会合力想办法换一个听话的老大。

皇帝都有可能换,别说一个勋贵了。

当然,张家能掌控京营两百多年,肯定是有自己的手段,也有自己的嫡系阵营,想让张家倒台也不容易。

正因为如此,张维贤保持中立。

谁爱争就争去,不管谁当皇帝,我们张家都跳出来强力支持,有了从龙之功,继续保持中立。

这才是朱由检无法容忍的事。

张维贤脸色大变。

伪装被皇帝脱光,看光了他的内心世界。

十七岁的少年,比他这个老鬼的心思还鬼,不服不行啊!

老夫跪了!

“说了半天闲话,倒是把正事忘了,英国公今日来找朕,肯定有要事,你说吧,朕听着呢······”

张维贤慌了。

皇帝这话就是在送客。

有屁就放,放完滚蛋,朕不伺候了。

他必须放大招了,否则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这趟就白来了。

“臣请陛下整顿京营。”

“嗯?”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让朕没办法相信呢?张家掌控京营二百多年,怎么会这么容易放手?

朱由检疑虑重重道,“给朕说说,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要整顿京营?”

张维贤忧心忡忡道:“陛下,京营糜烂不堪,战力低下,再不整顿就全完了······”

朱由检微微一笑道:“朕想听实话,你劝谏朕整顿京营,尽说些假大空的话,朕怎么知道你是给朕挖坑,还是决定彻底和朕同舟共济呢?”

额?

这么直接吗?

张维贤听后,满脸复杂。

他尽管已做出决定,但还是有些余悸。

以后他就成为勋贵、提督等乱七八糟人眼中的敌人,朋友仅且仅有皇帝。

朱由检也没催促,静静地看着张维贤,等他表态。

“从此以后,臣就是陛下手中的刀,一心一意,忠心耿耿,为陛下效劳,但凡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京营就是臣的投名状,臣誓死为陛下挥刀剜掉毒瘤······”

说罢以额投地。

张维贤很果断,也很直接,浑身散发一种江湖气,却给朱由检一种真实的感觉。

“大伴,扶英国公起来。”

等张维贤起身,朱由检又淡淡道:“你说说京营现状。”

“陛下,京营已经彻底的糜烂,积重难返,若不是祖上历代经营,打造了一支嫡系,那京营就彻底的完了。”

“京营占役、虚冒、卖闲太多了······”

“陛下,都写在这里了······”

朱由检看了一眼,不露声色将证据放下道:“京营之事先不急,等朕把二十一卫整顿完再说,这段时间你就当今日之事根本没发生过,等朕的命令,再整顿京营。”

“臣遵旨!”

张维贤本想大刀阔斧,砍出一条血路向皇帝表忠心,谁知皇帝让他等。

说实话有点白雨落到碱滩上的感觉,但不得不遵从。

“朕一直空着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是给英国公留着,明日就让内阁走程序······”

张维贤听后感激涕零。

从此他掌握京营兵权,又掌握朝廷兵权,成为皇帝倚重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