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城市

把所有的时间给别人,或是所有的时间只属于自己,都是孤独的。人不应该孤独得这么彻底。

1

我记得很清楚,身处的城市不太对劲是在上周四。

那天晚上七点半,由于用来练毛笔字的墨水用光了,我便走出家门去买墨水。

走了几条街,我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城市里的居民仿佛是被粉笔擦抹去一般,但奇怪的是,处处都显示着人们刚刚离开的痕迹:地上时而出现一个公文包,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外卖咖啡,一个精致昂贵的女士手提袋——拉链打开,包里探出手机的一半。除此之外,地上还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书包,随意歪倒在道路上的单车,搁在户外餐桌上吃了一半的盒饭。

我纳闷地走进路边的一家面馆。前台炉灶处的笼屉里不断升腾起雾气,面条在旁边的大锅里打转,热水眼看就要溢出来。

“老板,在吗?”我大声招呼道。

空空的房间里无人回应。

我走出餐馆,迎接我的是更为广阔、巨大的寂静:机动车道上的汽车紧挨着,如同一只只静卧在街道上的巨型甲虫,车里空无一人,有几辆车内甚至传出引擎点着的声响。平日的喧闹消失无踪,失去司机和乘客的公交车好似被人遗忘在街道上的长面包。

“喂,有人吗——”我将双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嘴边高喊道,“有人吗——有人请回答我——”

“喂,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请回答我——”

一阵刺耳的引擎声从我耳边擦过。

我猛然转过身,用目光追寻那个声音。与我隔着大概半条街的地方,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正灵活地穿行于汽车和公交车之间。

“嘿,你好!我在这儿!”我用力喊道,并拼命地挥舞双手,好似一个受困于孤岛,等着他人营救的难民。

不知道男人是没听到我的声音,还是故意充耳不闻。摩托车驶到一个路口,拐了弯。

我正要追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要吃面吗?”

我转过身,看见背后的面馆门前站着一个拿着长柄汤匙,系着围裙的厨师。厨师又红又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要吃面吗?”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好半天我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姑娘,你在开玩笑吧?”厨师用汤匙敲了敲身边翻滚着面条的大锅,“从中午开始,我就一直守着这口锅,已经煮了五十多碗炸酱面了。倒是你,一直站在店门前却不进来,还冲着空气大声嚷嚷着什么。”

我的视线慢慢地滑进店里,只见每张餐桌前几乎都有人落座。他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安静地吃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刚才消失过。

身后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我转过头,发现汽车和公交车无不已停在红绿灯前,车内的司机与乘客百无聊赖地等着。行人走在街道两旁,有单车不时从视线里闪过。一切都和平常别无二致。

我咬咬牙,迈进面馆,吩咐厨师道:“师傅,来碗面。”

“饿了吧?”他笑眯眯地问我。

“不,压压惊。”

2

从那以后,我发现城里的人每天都会莫名其妙消失一个小时,不是几个人,一些人,而是所有人。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一秒不差,一分不少。

确切地说,使用“从那以后”这个词语并不准确,毕竟这种古怪的情况到底从何时开始,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在上周四的晚上偶然发现了这一现象。

很早以前,我就养成了制订计划、管理时间的习惯,不说如机械表一样精确无误,但至少我能说出一天的某个时间段,自己和谁,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我脑子里的时间好比一辆行程安排有序的地铁,沿途选择哪条路线,哪些站点该停留,我都会严格遵守既定的轨迹。

晚上的七点到八点,原本是我坐在书桌前雷打不动的书法练习时间,要不是那天墨水用光了,我也不至于走出家门,撞见空无一人的城市。

某个晚上的七点钟,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寻找城市里失踪的人们。既然上次我见到了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那就说明还有人和我一样并未从城市里消失。我带着这样的预感,走到了一幢宏伟的高层写字楼前。

“没有生命力的事物,很恐怖吧?”一个清瘦的男人忽然从大楼一侧走出来。

“终于见到人了!”我看着他,惊喜地喊出来,心情能和鲁滨逊在孤岛上发现星期五相媲美。

“人流和车辆本是为城市输送血液,为城市注入生命的必要因素。现在的城市,不过是没了生命力和灵魂的空架子罢了。”他喟叹一声,朝我伸出一只手,“我叫许俊森,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我是林如织。”我握住了那只手。在空旷无人的街道和他握手委实奇妙。那手掌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我发现了一些线索,要一起来看看?”他温柔地说。

我点点头,这才发现许俊森的眼睛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3

许俊森带着我绕到写字楼后面,穿过几条小巷,最后来到一幢砖石结构的废弃工厂前。工厂旁的古老榕树下,整齐地停靠着数十辆摩托车。摩托车的样式让我觉得异常眼熟。

“现在是巡逻队的工作时间。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进入他们的老窝。”许俊森几步跨上门前台阶。

“巡逻队?”我疑惑道,“进入工厂之前,能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巡逻队’是城市里的治安警察。”许俊森转身看向我,“不同的是,他们不是负责维持城市秩序,而是保证城市里空无一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今的我们是高危人群,随时有被巡逻队抓住的危险。”许俊森手指榕树方向,“看见那些摩托车了吗?它们都是巡逻队的。”

我猛然想起上次在面馆前呼啸而过的摩托车,立刻明白了它们看上去如此眼熟的原因。我追问道:“每天七点到八点,城市里的人到底去了哪儿?他们为何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不知道,”许俊森摇摇头,一脸的倦意和困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人们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没准这里面隐藏着阴谋。”

许俊森发现城市的异样是在一个月以前,比我还要早两周。

他是一名重度失眠症患者。平时工作没问题,但一旦回到家,时间就变得极难打发掉。他尝试过很多种方法:阅读、冥想、听音乐、做运动,甚至尝试了心理医生提议的催眠疗法,但仍旧触动不了体内的睡眠神经。因为失眠症,许俊森养成了不停看表的习惯。而越是担心得不停看表,越是更难入睡。就在一个月前,他像往常一样站在阳台上眺望城市街道时,惊讶地发现城市的人流和车辆停止了运动,仿佛城市的脉搏停止了跳动。

“三天前,我跟踪一名巡逻队的人来到了这座工厂。”许俊森的脸上挂着悲哀与无力,“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女孩,但走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我默然无语。

“你还要跟来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上台阶,看见他疲惫的眼睛亮了一下。

4

偌大的工厂内,有一块一整面墙大的玻璃。“玻璃”上实时播放着熟悉的城市街景:住房、树木、公共建筑等。与他们身处城市不同的是,上面的城市里到处散布着身穿蓝色连体工装服的人。他们的手里无不拿着呈羊角形状的遥感器,操控着一旁状似挖掘机的机器人。

“这是什么?”许俊森指着大屏幕问我。

“全息交互屏幕,它能提供空中动态显示。瞧,这是成龙大道上的固隆商场。”我上前几步,指着屏幕上一幢高层建筑,“固隆商场周围是市体育馆、博物馆和中央广场。这些图像都是由卫星定位系统拍摄而成。”

“这我知道,我是说那些穿蓝衣服的人,他们是怎么回事?”

“你能出去验证一下?”我熟练地用手触动屏幕,在上面实时定位出我俩的当前位置,“喏,我们在这里。屏幕上显示,出工厂的这整条街道上,分布着不止二十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人。”

“好。”许俊森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又转身问我,“林如织,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的时间都是经过精确划分再合理利用的。每天我会花两个小时学习现代科学知识和技术。”我停下操控屏幕上众多窗口的手,抬头看向他。

他竖起大拇指冲我晃了晃,转身离开了工厂。

浏览过程中,我发现与上次面馆隔着一条街的地方竟矗立起了一幢高楼,高楼建了一半,外观呈水母般的透明状。可我敢肯定,现实里并不存在这幢高楼。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抓住了我。

十分钟后,许俊森面色沉重地出现在我面前。他震惊地告诉我说:“林如织,外面没有一个人。那些穿蓝色衣服的人,到底是怎么显示上去的?”

“你出去以后,我也并没有在屏幕上看见你。”我盯着他道。

“也就是说,屏幕上的城市虽然看上去和我们的城市一模一样,但却并不是我们身处的城市?”

“看看这个。”我将屏幕切换到了城市的近郊,那里显示着半个正在施工的人工湖和即将竣工的湿地公园。里面穿蓝色工作服的人和大型机器人比市中心的数量还多。蓝衣人利用手里的传感器指挥机器人,让他们进行高效快速的推土、挖掘和建筑工作。

“木鱼人工湖和五国湿地公园,不是早已竣工了?”许俊森瞠目结舌。

我点点头:“某处,某人,在复制我们的城市。”

5

工厂的大门忽然被撞开,一列由二十人组成的纵队跑步进入了房间,皮靴在地板上踢踏得震天响,团团灰尘也腾腾升起。还没等我和许俊森反应过来,队伍已挡在我们面前,快速地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人墙。

我看了看戴着头盔、身穿兵装、腰间别着手枪的卫兵队,转身与许俊森面面相觑。

“好啦,散开来,别吓着我们未来的希望啊。”一个语调欢快的年轻声音从卫兵队身后传来。

闻言,排成一字形的卫兵队从中间断开,整齐地分向两边,在工厂内形成了一个八字。一位穿着科研人员专属白大褂,长相英俊的青年走过来。他强迫症似的站在“八”字中央,脊背挺直。

“我是阿索博士。”他望着我和许俊森,客气地微笑道,“两位是?”

“林如织。”我回答道。

阿索博士抬眼将目光移向许俊森。

“许俊森。”

他沉静地笑了一下,命令卫兵道:“将林如织和许俊森关起来。”

我和许俊森被锁进了工厂内的一个弃用房间。

房间里仿佛生了一场皮癣,处处都是剥落的墙皮,且混杂着一股灰尘与潮湿的怪味。地上随意堆放着早已腐烂发黑的木板条,窗户被钉死,铁窗框已经彻底生锈。

我俩找了个空地方坐下,久久地陷入各自的思绪里。

“你听说过‘生物圈2号’计划吗?”良久,我打破沉默。

许俊森摇了摇头。

“一个叫作约翰?艾伦的美国人在1987年发起的。”我解释道,“‘生物圈2号’的目的是研究地球生态环境,以便在外太空的众多星球里模拟出来。”

“就像复制地球一样?”许俊森相当聪明。

“是的,”我继续说,“1991年,8名科学家走进了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生物圈2号’,里面有雨林、海洋、荒漠、草原和沼泽五大生态系统。科学家在那个密闭环境里生活,试验这种方式是否可行。他们呼吸的氧气由植物提供,粮食自己播种,蛋白质和肉类则来自于饲养的牲畜。”

“成功了?”

“仅仅持续2年左右就宣告失败了。”

“所以,”他扭头看向我,“复制城市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的逻辑和原因?”

“很有可能,”我沉思道,“可现在是3018年,今非昔比,科学技术早已经大幅度提升。”

“但为什么我们的时间没被拿走?”许俊森思考片刻后问。

“不清楚啊。”我喟叹一声。

“林如织,能问你一个问题?”他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股深深的悲哀。

“当然可以。”

“时间对你来说是什么呢?”他认真地问。

“对我来说,是道德。我觉得浪费一分一秒都是违背道德的事。”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又问他,“你呢?”

“时间是痛苦。对于一个患了重度失眠症的人来说,一分一秒都是痛苦。我想睡觉,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拿掉所有的意识和思考。”

我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握住了许俊森的手:“没事的,一定会有办法。”

他注视着我,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熠熠发亮。

我们默契般的不再说话,只是在静默中坐着,谁也没松开对方温热的手掌。

我第一次对时间撒开手,没有目的,不做计划,只是任由时间慢慢流淌,但我心里却注入了什么。

卫兵打开门的时候,许俊森温柔地低声安慰我道:“别害怕。”

6

这一次,我俩来到了一个四面墙都装有全息交互屏幕的小房间里。房里只有阿索博士一个人。

“抱歉,刚才必须把你们关进去一次。”他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既草率又虚假,“毕竟你们私闯研究中心,总得做给上面的人看看。”

我和许俊森谁也没说话,但阿索博士并不在意。他慢慢地踱到全息交互屏幕前,用手指拉开一张张纸一样的透明屏幕。屏幕上转眼切割成几十个实时场景。每个场景内,都或多或少地分布着蓝衣人和大型机器人,他们无一不在卖力地进行建筑作业。

“林如织,你之前的推测是对的,我们的确是在复制城市。这个项目叫作‘劳动力可持续发展’计划,”阿索博士将眼睛转向我,目光出奇的柔和,“不过,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复制一处或者几处,甚至不是一个星球或几个星球。”

我和许俊森交换了下眼神。

阿索博士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些在每晚七点到八点被拿走时间的人,事实上,组织对他们进行了量子传输。”

“量子传输是什么?”许俊森插进来。

“简单来说就是‘超时空穿越’,人和物品可以不需要任何载体携带,在一个地方消失后,又在另一个地方瞬间出现。”我一边向许俊森解释,一边紧盯着阿索博士,“所以城市里的人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返回是吧。那他们的记忆呢?”

“被洗掉了。”阿索博士微微一笑。

“你们在未得到人们允许的情况下,擅用他们的时间,还清除他们劳动过的痕迹和记忆!”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林如织,永远记得,别在享受便利和舒适的同时,还责怪替你带来好处的人。”阿索博士依旧笑意盈盈,“难道你以为,你目前居住的地方是工人建造的?它不过是其他星球的地球人用一小时建造的。”

“其他星球?”我震惊不已。

“没错,我们先得复制地球,才能复制城市啊。”阿索博士站起了身。

“生物圈2号,实现了。”许俊森震惊地看向我。

7

如果真的存在真相的话,我绝对是最不愿掌握真相钥匙的人。听阿索博士的描述,“劳动力可持续发展”计划在我脑子里如地图一般逐渐成形。

早在二十一世纪,全球变暖、森林锐减、土地退化和城市问题盘旋在地球上空。那时候,人类就已经提出“可持续发展”计划,但效果微乎其微。经过一个多世纪的探索和科研,科学家大胆地提出了很多计划和建议,其中一项就是挖掘类似地球的行星,将其打造成模拟地球生态环境的“地球1号”“地球2号”等。

一些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将会离开母星地球,被量子传输到其他行星,进行复制地球计划;并按照最美最优城市模板,打造出另一批一模一样的城市。但复制后的地球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人力,虽然有能动性极强的新型机器人可供使用,但必须派遣一部分人类去协助和指挥它们。因此,阿索博士牵头实施了“劳动力可持续发展”计划,即“借用”已经定居于复制地球上人类的时间,让其充当开拓者,去支援其他未建造城市的新地球。

“想象一下你们见过的海洋动物园吧。人类曾经只能用大型玻璃缸给企鹅营造所谓的南极环境,而现在的我们,可以让企鹅身处另一个南极。”阿索博士看着我和许俊森,心满意足地笑了。

“为什么只有我和林如织的一个小时没被拿走?”许俊森问。

“我们留下了时间观念特别强,或者是对时间的感知力不同常人的人。比如你,惜时如金的人,”他的目光看向我,“比如你,能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人。”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许俊森脸上。

“上次你们抓走的那个女孩,也是这样?她去了哪儿?”许俊森追问道。

“总不能让复制的城市和先前模板一个样,再好的东西看多了也会腻。”阿索博士显然是个擅长用轻蔑笑容消解所有提问的自大狂,“所以我们准备打造多样化的城市模板,比如以时间为主题的‘时间城’。”

“时间城?”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把我们当成了展览品和试验品?”

“展览品和试验品是外部环境。林如织,你能说你居住的城市不是规划和试验出来的?你只需过好你的个人生活就是了。”

“我不会去时间城的。”许俊森冷静果断道。

阿索博士第一次停止微笑,将一对锐利的目光射向他。

“把我的时间拿去怎么样?”

阿索博士的目光由尖锐变成了好奇。

“什么‘劳动力可持续发展’计划,什么地球1号,地球2号。复制城市也好,复制地球也罢,对我来说通通都无所谓。只要拿走我的时间就行,”许俊森激动地盯着阿索博士,“你都拿去好了。我有二十四个小时,能分别给到二十四个城市。”

“你疯了吗?”我冲许俊森怒吼道,“他们不仅会拿走你的时间,还会清除掉你的记忆。”

“无所谓,一年前女朋友意外去世后,我就睡不着了。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失去一个人,原来可以让另一个人的整个世界都变空,就像没有车辆和人流的城市一样,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我也只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空架子罢了。”许俊森慢慢地退到墙角,接着像个破布偶似的瘫坐到地上。

我看着他消瘦的面孔和浓重的黑眼圈,觉得好似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我的心上。

“许俊森,是去时间城,还是把时间均摊给其他城市,你自己选。而你,林如织,待会儿卫兵会带你去量子传输门。咱们‘时间城’见。”阿索博士转过身,不再看我们。

我慢慢地走向许俊森,在他面前蹲下来:“把所有的时间给别人,或是所有的时间只属于自己,都是孤独的。人不应该孤独得这么彻底。”

他默默地看着我,表情乖巧而认真。

“许俊森,和我一起走吧。你忘了,在这个没有车流和人流的世界里,你并不是一个人,你遇到了我呀。我也一样,一直一直我都是一个人。”我向他伸出手,“你愿意和我交换孤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