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谋杀案

S市区西郊那一大片松林的南侧,建着一座占地颇广的木质结构两层老楼。这栋楼被命名为“斜阳”而作为养老院存在的历史已经有30几年,楼龄更是高达80多年。随着入住的老人的逐年增多,大有人满为患之势。扩建新楼这件事也不得不提上日程。

但扩建得市政府拨款下来才行。现任张院长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即将步入老年的妇人,但工作能力突出,在她不懈的努力下,市里终于决定在明天,也就是周日的下午1点,派一位同志到养老院来考察评估。

高兴之余,张院长还想到了一点:明天领导是来看院内是否真的人满为患的,所以,视察的期间,最好不要有老人四处溜达,都呆在室内自己的床位上,这样领导一进房间才能真正见识到院里的“困难”。

院长命令很快沿着电话线传到各个小办公室,再从工作人员的口中传到院内一百多号老人的耳朵里:明天下午1点市里领导要来考察,考察期间严禁外出,就算上厕所也要快去快回!

“去他的!盖什么新楼啊,一施工叮叮咣咣的,搞得人一天到晚不得安宁!三筒!”

啪嗒一声,一张牙黄色的麻将牌被丢到了牌海里。丢下牌的这位老人姓吴,今年60多了,在外面的话很多后辈都要称他一声吴伯,但在这里很多人都管他叫小吴,没办法,这院里90多岁老人都有好几位,60几岁只能算是小弟了。

“等一下!我……吃!”下家一位年纪更大的老者伸出颤巍巍的手把那张三筒给拣了回去,全白了的山羊胡也随着下巴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老年病还是因为喜悦。

“汪老啊,怎么你又吃我一口?!”

“唉——年纪大了,有得吃就吃一口。我还好嘞,不象有些人……有些人吃了人家三口还要抓人冲。咳咳咳……”汪老毕竟年纪大了,说话有些吃力,到后来还咳了起来。

吴伯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自己前些天碰到的那挡子倒霉事,皱紧了眉恨恨说道:“别提那个人啊!一提那个人我就有气!呸!”说话间还冲大屋门口吐了口痰。

坐在大屋正门口藤椅上晒太阳的虞婆婆见状不由自主的把脚一缩,其实痰离她的位置还很远,倒是不用担心。过了几秒钟之后她才又把脚舒展开来,一探手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老人家的牙早掉光了,把巧克力放在嘴里含化后吃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这时已轮到坐在吴伯对面一位光头的老人出牌,他没摸进牌先丢下了一张红中。吴伯接着刚才的话题冲光头老人问道:“喂!老周。那人欠你的几百块钱还了没有?”

“哦?那些钱啊,还没呢,日子倒是早过了。”光头的老周答话时也没抬眼,摸进一张牌放进自己手牌里。

“真不要脸!他又不是没钱。还住单间呢,这里才几间单间啊!这不是明摆着想赖帐嘛!”吴伯心里那口气还是没平。

“喂喂,说话留神啊,他们家孩子来了。”老周插嘴打断了吴伯的话。

众人是坐在斜阳养老院的前院里撮麻将,吴伯背对着大门口坐着,经提醒一回头,见裴垣正从大门口进来。

裴垣一进门就先跟在搓麻将的这几位礼貌的打了招呼,然后走向大屋门口,叫了声虞婆婆。

虞婆婆笑着点了点头,伸出老皱的手掌,里面放了几颗巧克力糖果。“来!婆婆请你吃巧克力。”

“不用了,还是婆婆留着自己吃吧。”裴垣微笑着摆了摆手进了大屋。

刚跨进门口就有一个橙色的皮球骨碌碌直滚过来,裴垣伸出一条腿挑起皮球随手拍了几下,又笑着将球抛向它来的方向。

皮球落到了一个穿咖啡色毛衣的孩子怀中,此时他正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嘴也半咧着。这孩子是虞婆婆的小外孙,名叫方健。他可不是来看望外婆的,而是这里的“常驻人口”。

一个小孩子会成天住在养老院里,这里头自然有原因。原来这孩子有先天性智力障碍,小时候倒还好,但渐渐长大后问题就来了,进了托儿所以后常遭正常小孩欺负。5岁的时候他妈带他来看望住进这里的外婆,发现他对这个地方挺喜欢,这里的老人也都挺疼这孩子,就突发奇想提出要把孩子留在这里拜托照顾。

张院长禁不住方健他妈的软磨硬泡,最终同意了。就这样小方健就成了斜阳养老院里年纪最轻的一位成员,已经在院里住了5年。

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还是喜欢玩,养老院里都是老人,虽然疼这孩子但没人有精力陪他做游戏什么的,所以寂寞是难免的。不过还好有裴垣,他来养老院空下来时常陪方健拍拍皮球说说故事什么的,成了小方健难得的玩伴。

裴垣把皮球抛给方健后朝里面的房间指了指,微笑着说:“等一会儿我从里面出来再陪你玩。”

方健“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目送他走了进去。

等裴垣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打麻将的几个老人才接着议论。

吴伯匝了匝嘴说:“别看那老的人不怎么样,这孩子倒是人品不错。”

“是啊,这孩子还真有孝心。他爹走得早,娘的腿脚又不好,这几年都是他一个人来探望他爷爷的。周六日至少来一天,一到寒暑假期更是跑得勤,唉,真难得。象他这样子从市区到这里来也蛮吃力的嘞。”汪老一边把摸到的一张好牌砌进去,一边感慨着。

“是啊,以他现在的身体要把一个大人扶来扶去端屎端尿的可不是件容易事啊。”老周说话间丢出一张两万。

牌局还在轮转着,几个人暂时都没有要胡的迹象。

此时裴垣已经沿着横贯大屋的过道来到了东首一间单人房间,门上用白漆刷着房间号:1-12号。房间内一张漆成淡黄色的木**躺着一个面容清矍的老人,不时咳嗽几声,一咳嗽胸口就起伏不止,带动头也一昂一昂的。

“爷爷。你感冒好些了吗?”裴垣走上前问道。

老人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哦,是你来啦,垣儿。爷爷没事,没事。乖孩子——咳咳……”满是皱纹的嘴角被笑容牵扯着,很快一阵突发的咳嗽把笑容打散了。

次日12点50的时候,几乎院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跟随着张院长来到了养老院大门口列队迎接。大屋正门口也站了两人充当迎宾,只在大屋里留了两位护理员,照看一下里面的老人。下午1点05分左右,负责此次视察的市委同志来到了养老院,一时之间鞭炮声夹杂着掌声大作。负责视察的王同志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院中的大屋。

随着视察的进行,王同志看到了一间又一间塞得满满当当的房间,终于体会到了院内的疾苦,边走路边连连点头。差不多1点半的时候,来到了东首的单人房间区。

不知为何1-12号房内弥漫着一股异味,开门的那位年轻护理员赶在了前头,去招呼躺在**的那位“裴老”,也就是裴垣的爷爷。还没走到老人跟前,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原本应该枕在头下的枕头不知为何放在了老人的脸上,一条手臂也露出凌乱的被子垂在床沿。原先摆在床头柜上的花瓶掉在地上打碎了。

护理员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拿开了枕头。这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她就发出“啊”的一声尖叫,丢开枕头往门口逃去。

张院长脑袋里登时“嗡”的一声,走上前几步,越过傻在原地的王同志,往床榻上看去。只见裴老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的躺在**,被子拉到了胸口,两眼圆睁,直直的向上翻着,嘴也张开着不动,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

张院长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放到了裴老的颈动脉上。躯体还没变冷,但动脉搏动早就已经没有,人是确定无疑的死了。

既然发生了凶杀案,领导视察什么的只好抛开一边了,110报警电话被迅速拨通,半小时后警车就从市区开到了这里。

负责此案的邵大年警官37、8岁的模样,1米8几的个头,脸上还残留着稀稀拉拉的胡渣,看样子总觉得不太象个细心的人。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20来岁的年轻人,他是今年刚从警校毕业的罗岩,上级领导把他交给刑侦队副队长邵大年带上一段时间,熟悉一下工作,也吩咐邵队在办案时传授几招给年轻人。邵大年口头上是答应下来,但他天生就不是当老师的料,教是教不来的,只是带着这“学生”到处跑,也算是积累经验吧。

邵大年从楼上院长室出来,来到案发现场1-12室的时候,法医已经做完了现场取证工作,室内由于死者大小便失禁而弥漫的臭味也已渐渐散去。看看屋内已经没有院内的工作人员,邵大年摸出一根烟点上,烟味很快冲淡了室内残存的异味。

“邵老师,你回来啦。”罗岩合上手中的笔记迎了上来。

“嗯。现场勘察得怎样?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谈谈你对这案子的看法吧,小子。”邵大年笑着重重拍了一下“学生”的肩膀说道。

罗岩挺了挺胸膛,跃跃欲试的说:“基本勘察完毕!,邵老师,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吗?”

“说说吧,别老跟在我后面。”

“嗯,那我就开始了。”罗岩边翻看笔记,边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根据尸体的状态以及法医的初步报告,已经可以确定死者是被人用**的枕头按住口鼻闷死的,凶手应该是坐在**,用自己的体重压制住死者的双腿,这从被褥上留下的痕迹可以判断。凶器就丢在现场,原先是压在死者脸上的。”说着他指了指**横着的枕头,上面拉了一长条口水的痕迹。

邵大年瞥了眼枕头,点了点头。

“由于是柔软的布质,上面没留下指纹,也没有手印。”罗岩继续说道,“现场别的地方也没留下凶手的痕迹,这给破案带来了困难。”

“那这个呢?”邵大年用下巴指了指床头柜下方那个打碎的白瓷花瓶,里面的水流了一大滩,水迹里面躺着两枝蔫掉的桂花。

罗岩走上前,看了看脚下花瓶,胸有成竹的说:“这个刚才我已经留意过了。结合死者滑落在床沿的手臂,可以作出这样的解释:凶手在用枕头按住被害人口鼻的时候,被害人曾经用力挣扎过,他挥动的手臂把床头柜上的花瓶碰翻落地后碎裂。还有一点,除了地上的水,床头柜从内侧到外侧的一角也有一长条的水迹,可见花瓶是先往后倒在柜子上,由于瓶肚是圆的关系,又从柜子上滚落到地面摔碎的。”

“嗯,观察得还挺仔细啊。”吸进去的烟随着邵大年一说话又喷了出来。

“那……邵老师在院长那里的调查结果呢?”

“怎么?轮到我向你汇报了?”邵大年开着玩笑说,没等罗岩解释他自己接了下去。“嗳——刚才了解了一下。在12点50院长他们出去迎接市领导以前曾经检查过每间房间,那时候被害人裴老还好好的躺在**闭目养神,而发现裴老已死亡是在1点半不到。另外由于院长的命令,领导来视察的时间禁止老人们四处走动,而领导1点10分进屋后外面去迎接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在屋内走动,所以我认为在12点50到1点10这20分钟才是凶手作案的好时机。”

“嗯。在法医推定的死亡时间范围内。”罗岩用笔敲打着笔记说。

“还有,据了解这院子有大门跟后门两个出入口,两个院门都有门卫室。四周的围墙建得相当高,上面还有防盗的铁丝网,所以要想在大白天从围墙进入基本不可能。大门口一堆人在迎接领导,期间没见到有人员出入,而后院门虽然开着,但白天的时候是有门卫看着的,非本院人员禁止进入。”

“这样的话不就是说凶手是本院的工作人员或院内老人吗。”

“很有可能。因为张院长在发现命案后立即关上院门进行了全院性的检查,没发现可疑的人员混在院内。另外后门是全天都禁止非本院人员出入的,而大门那里也实行了严格的登记制度,老人家属要进来探望是必须先登记的。我查过了今天的登记本,上午共来过6个人探望,但他们都在12点以前就走了。还有,在平时的话这个时段院内的人往来不绝,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杀人,但今天的情况不同,因为市里有领导要来视察,张院长事先关照过老人们这段时间不要轻易出门,工作人员也大都出去迎接了,大屋里很少有人走动,这就给凶手作案提供了条件。所以知道今天的特殊情况的人,才有犯罪的可能。”

“嗯。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邵老师。”

“唉,不是说过别叫我老师嘛。你现在再去多找人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有进展的话再来向我汇报。”邵大年已经被罗岩‘老师老师’的叫得烦了,皱着眉说道。

“是!”罗岩开玩笑高声应了一声,收起笔记出门。到门口时又回头问:“那你……”

“我四处转转,你就别管了。”邵大年把烧到底的烟头丢进了脚边的痰盂,挥挥手示意罗岩先走。

“是邵警官的秘密调查时间吗?我知道了。”罗岩笑着出了门,邵大年苦笑着摇头。这时法医官也吩咐人把尸体抬了出去,准备运回局里做进一步的尸检。

出了大屋正门口,邵大年打算先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屋子外围的状况,然后再去后门的门卫那里了解情况。这时听到院子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好象其中还夹杂着哭声。来到了院门口一看,原来是有人拉住了正要抬上车的死者担架,哭闹着不让抬走。

这时张院长也闻声赶了过来,来到邵大年身旁道:“那是死者的孙子,他到了有一会儿了。因为怕他破坏现场所以我还瞒着他,一直没让他进屋。”

“他……那么早就到了?什么时候通知的?”邵大年有些惊讶的问。

“事实上还没有通知死者家属,因为他平时周六日常来看望爷爷,昨天就来了,今天也是赶巧了吧。”

“哦,原来如此。”邵大年点了点头,见裴垣被几个工作人员拉住眼睁睁看着装尸体的车子远去,心里也觉得不忍,本来想了解死者情况的也没有立即过去,只向张院长问了一下裴垣的情况。

刚要转身离开,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忙问:“张院长,你们这里的后院门是在这大屋的后面吗?门卫是不是一直在那里?”

“哦,对。从这里往右或者往左走都能饶过大屋到后门,你要找那里的门卫吗?”

“嗯,我想了解一下,是不是今天门卫一直都在守那里。”

张院长若有所思的顿了顿,皱了皱眉说:“按理说在那里的老梁不可以到处走的,不过下午大家在门口欢迎领导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他的背影闪过。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当时太忙了也没理会。”

“什么?!”邵大年不觉叫出了声,心里暗骂了一声:“见鬼!难道说那个门卫老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曾经擅离岗位?”

张院长被他这么一大声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总之,你自己去找他了解吧,应该在岗位上的。”说完就匆匆的走了。

邵大年也没再耽搁,直奔后院门而去。

经过沟通后,老梁承认了他确实在12点50几分的时候离开过岗位去大门口看热闹,直到1点10分领导进来的时候才又溜回来的,他还很肯定的说在岗的时候确实没有人进出过后门。

确认了这一情况后,邵大年的心里一沉,因为这样一来就不能排除院外来人作案的可能,嫌疑人员的范围一下子无法确定了。

不过老梁还向邵大年提供了一条线索,就是他来去都是从大屋东侧的路绕的,见到东门口边上蹲着那个傻孩子方健,一直在那里玩皮球。

邵大年点着头离开了后院门,心里想着:这大屋除了面对大院门的正门,还有东西两扇侧门,凶手见东侧的门口有小孩子在可以绕到西侧门进屋,这点线索价值实在不大。

这样思索着就来到了东门,见门口空无一人,那叫方健的智障孩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邵大年进了大屋想找罗岩,但四处都不见人影,便来到过道西侧想从这里上楼去看看。刚到楼梯口就有一个人从上面冲了下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出来的人正是罗岩。

“你干什么呢?!风风火火的。”邵大年训斥道。

罗岩象是没听到这句一样,兴匆匆用笔敲打着手里的笔记说:“邵老……哦不,邵队。我发现大线索了,案子的嫌疑人确定了!”

邵大年哦了一声,瞥了眼笔记,说:“什么人?说来听听。”

罗岩把本子翻到记着几个人名的一页,解释道:“我刚才已经去过各个房间了解情况,虽然没来得及逐个细问,但已经基本搞清楚了。在12点50到1点10这段时间内,这屋子楼下有几个人曾经离开过房间,因为死者是在这段时间内被害的,所以这几个人里面应该就有犯罪嫌疑人!”

“等等、等等!”邵大年打断了罗岩的话,“这楼不是有上下两层吗?你怎么不把楼上也算在内?难道他们都没有嫌疑吗?”

“是的!”罗岩重重点了点头答道:“还记得围墙上的铁丝网吗?两个月前这里的2楼办公室曾经发生过入室盗窃,这就是事后亡羊补牢装上去的。不仅如此,大屋内也安了监视探头,24小时实施监控。但由于老人们反对有探头对着自己,所以只在楼上办公室集中区域的过道上和西侧的楼梯口安了两个探头,楼下以老人的房间为主,所以没有安。”

“你小子已经看过楼上探头的监视录象了?动作挺快啊!”邵大年微笑着问,不禁对这个“学生”的工作效率暗暗赞赏。

“嘿嘿,我用快进看的。”罗岩笑了笑说下去,“对本案有意义的录象只有楼梯口那个探头,它不仅能拍到楼梯下部的全段,还把整个西侧门口也笼罩了。喏,就在那里!”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楼梯中段墙上那架监视探头,从安装角度来看,果然覆盖面很广。

他又接着说道:“因为作案现场是在楼下,而整座楼也只有西侧一处楼梯,所以只要楼梯的监视录象显示那段时间内没人下楼,就可以排除楼上人作案的可能性。事实上确实没有,我还特意延长了时间段,但还是没什么结果。”

听到这里邵大年忽然眼中一亮,指了指几步远的门口插嘴问道:“那西侧的这个门口也没有人进出?”

“没有啊,怎么了?”

邵大年忙摆摆手说:“没事,你继续。”

“哦。我是想说,排除掉楼上人作案的可能性后,就只剩下楼下在这20分钟内曾经离开过自己房间的人了。据调查楼下共有3个人离开过自己的房间,原因都是去上厕所。离开的时间都在5分钟以上,而且在途中也没遇到什么人可以证明,所以我把这三个人列为嫌疑人。”

“东侧几间单间病房呢?”

“都是年老体衰无法独立行动的人,已排除。”

“嗯,说说那3个人。”邵大年点了点头道。

“他们是1-02室的吴伯和老周,还有1-08室的汪老,这几个人平时常跟被害人裴老一起搓麻将。吴伯和老周分别是65和67岁,他们住同一间房,吴伯身体还算不错,上厕所的时间是12点50几分到1点。老周有轻度的高血压。在房外时间是1点到1点05分。汪老83岁了,有老慢支。1点多出去1点十分不到回来的。初步了解到的情况就这些。”罗岩比对着笔记报告道。

“这么说……你刚才心急火燎的找我就是为了说你确定了这几个嫌疑人吗?”

“当然不止这些。邵队,还记得那个打碎的花瓶吗?我在1-12邻近的几间房间问过了,有人听到了打碎时发出的响声。1-02室就在1-12室的对面,里面的老周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时间。因为他从厕所回来后站在门边同床位靠窗的吴伯聊了几句,就在那时两人都听到外面有东西打破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口咚的一声爆竹声,他往爆竹声的方向一回头刚好看到墙上的挂钟是1点05分。之后就是鞭炮声大作,他们打开南面的窗户往大门处看,就没再留意破碎声。”

“1点05分?这么说……可以确定当时凶手在还在作案现场!”邵大年眼放光芒。

“很有可能。如果他们没有说谎的话。我们是不是马上对这3个人进行重点询问?”

“等等。还是先排除外人进入作案的可能性再说。大屋有正门和东西两个侧门。正门对着院子大门,迎接领导的那段时间大门口有一大堆人,正门两侧还站着两个工作人员,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西门口有探头监视着,没拍到人进出,东门口有方健那孩子在。现在最主要问题的方健他有没有离开过门口,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看见有人从那个门口进出过。我们还是先找到那孩子了解详情再说。”

罗岩收起笔记跟着走在邵大年后头。

两人边沿着大屋中央的过道走,边往两侧的房间里张望,但连看几间房都没见到小孩。罗岩干脆走进房间去找。

邵大年一抬头见过道前方有一个人背对自己站在那里,看背影正是刚才在大门口见到过的裴垣。想起关于被害人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就出声道:“裴老……”刚吐了两个字,见裴垣转过身来,原来他正在打过道上安置的公用电话。

邵大年上前,等裴垣挂上电话才轻声问道:“……裴老出事的情况已经通知家里了?”

裴垣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警察,眼中还残留着泪光的他点了点头说:“嗯。我妈腿脚不好,来不了。家里会叫别人来帮忙收拾东西的。”

“哦。”邵大年点了点头,他见对方的情绪好象还没有平复,一时不好问话。

正犹豫间罗岩小跑过来叫道:“邵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那孩子找到没有?”

裴垣也听到了这话,就问邵大年:“那孩子是指方健吗?这院里只有他一个孩子。”

“对对,关于你爷爷的案子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他。你看到他了?”邵大年忙追问。

“刚才看到他在东门口玩球,我带你们去找他好了。”

“是吗?我路过那里时倒是没见到他。大概刚从哪儿跑来的。我们走吧。”邵大年没想到在这里会打听到方健的去向,忙和罗岩跟着裴垣走去。

一路上裴垣只顾低头走路,没说什么话。邵大年为了缓解沉重的气氛,就冲他笑了笑,说了起来:

“哎……听说你是长风中学初中部的吧?”

“啊……对。”裴垣说话还是没什么精神。

“其实我们警队里组织个球队,常去你们学校操场上踢球,还跟你们学校的教师足球队踢过好几场比赛。不过……我倒是没见过你。”

裴垣忽然呵呵笑了两声,扭头道:“我又不在你说的那个‘教师球队’,没见过我也很正常啊。”

“哦,也对。呵呵。”邵大年也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后颈,气氛轻松了许多。

走到东门只要几分钟时间,说话间三个人就到了那里,果然见院子里有个穿毛衣的孩子在对着墙踢球。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方健抱起皮球笑着走了过来,他以为裴垣是来找他玩的。

“这两位警察叔叔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告诉他们吧。”裴垣拍了拍方健的后背说。

这孩子左右看看陌生的两人,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邵大年面带微笑蹲下身,手搭上方健的肩膀,用他难得一见的柔和语气问道:“你是叫方健吧,叔叔问你啊,今天中午12点50到1点10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在这边门口玩啊?”说着他指了指身后东门高高的门槛。

方健听了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却没作回答。

邵大年这才想起这孩子只有10岁,而且有智障,忙看了看手表,换了种说法问:“我是问你两个钟头前放鞭炮的时候,是不是在这边门口玩?”

这次方健终于听懂了意思,郑重其事的点了好几下头。

邵大年又指了指后门口的方向,问:“那边的门卫阿伯从这里跑过去又跑过来你都看见啦?”

“嗯,我一直在这里,看见阿伯他过去又过来了。他去大门口看放鞭炮了,我……害怕,不敢去。”说到‘不敢去’时方健连连摇头。

邵大年见这孩子思路还很清晰,喜上眉梢,又追问道:“那你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看到有人从这边的门口进屋?”

方健好象又没听懂,扭过头去看身旁比他年长的玩伴。裴垣笑着摸了摸方健的头,问:“这位叔叔是问你在门卫伯伯跑过去又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看到有大人从这个门口进去出来过啊?”

方健要确认问题似的回头看向邵大年,邵大年咽了口唾沫,润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的喉咙,他连连点头,说:“对、对。快告诉叔叔有没有?”

令人失望的是,方健摇了摇头,“没有大人进出过。”他否定了这个可能。

“真的没有大人进出吗?比你大几岁的年轻人也没有吗?没有看漏吗?”邵大年不死心的连连追问着。

但结果依然另人黯然,方健固执的摇了摇头回答:“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毕竟这孩子的智力低于同龄的孩子,一个词说个没完没了。

邵大年长呼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看了边上的罗岩一眼,这才回头对方健说话:“哦,是吗。叔叔知道了。谢谢你哦。”

“我们走吧。”邵大年招呼了一声罗岩,就要离开。这时裴垣问了一声:“那……我可以回家吗?我……有些不舒服。”确实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毕竟是自己的亲爷爷突然横死,谁都难免受打击。

“嗯……关于裴老的情况我们还有一些要问。不过问你们家别的人也可以,等会儿他们来了你就回去歇息吧。”邵大年想了想后作答。

“嗯,行。”裴垣点了点头,拉着方健的手往后院去了。

“师徒”二人目送两人离去。罗岩碰了碰邵大年的胳膊道:“邵队,你觉得这孩子说的话可信吗?他的这里……”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邵大年摇了摇头,“是啊,也有可能被谁教他这么对我们说的,毕竟是孩子嘛,几颗糖果就能搞定了。”他转身往屋内走去,招呼道:“走吧,找人查查这孩子是不是说的真话。”

“是!长官。”罗岩高声应道,一个箭步窜到了邵大年的前头。

但遗憾的是问了多个老人都异口同声的说方健这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两人都觉得奇怪:这些老人凭什么都这样肯定?后来问了张院长,才了解到原因。

原来就在几个月前,曾经有家属带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过来探望老人,那孩子比较调皮,用地上的石子打鸟,结果砸碎了这里二楼的玻璃。当时方健在边上看到了,那孩子怕人知道,就给了方健两块巧克力,叫他装作没看见,临走时还威胁他,说要是告诉别人的话下次来的时候就要教训他。结果后来张院长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小方健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院长,把巧克力也交了出来。

了解了这个情况后,两人也不得不相信方健说的是实话。调查的方向转向了屋内,需要进一步询问几个嫌疑人。

罗岩去查汪老,邵大年则去1-02室调查吴伯和老周。但是……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之前罗岩已经找过这两人谈话,现在邵大年又来,吴伯没回答几句就有点没耐心了。

“上厕所的那段时间你一个人也没碰到吗?”

“对。院长不许人出去,外面哪有人。”

“那上个厕所为什么会用上8分多钟呢?”

“我大便不可以吗?”

“那你平时……”

“还有完没完啊?!”吴伯高声道,“刚才那个小警察是实习生?他问的不算?”

“吴伯你不用急,我们只是例行调查,并不是说怀疑你杀人。”邵大年虽然觉得难堪,但还是面色从容的解释着。

“算了吧!谁不知道你们那一套。想从我这里套话是不是?我心里没鬼啥都不怕,查就查吧!虽然我对那人印象差,但怎么也不至于去杀他!”

“你跟死者之间有矛盾?怎么回事?”

“这……”吴伯没想到对方还不知道这事,愣了一愣又道:“……对啊。他这个人的牌品太差,我们常一起打牌的几个人都对他有意见。但还不至于要杀了他呀,对不对啊老周?”

老周此刻正坐在自己**听两人对话,见吴伯把话题抛向自己,慌忙接上来说道:“啊……是啊。裴老是有点……那个。不过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啊,你别替死人说好话了!他不是欠你六百多块钱一直没还吗?这人一死,那债找谁还去?难道你就不恨他?”

“哎,你可别瞎说。哪有那么多,才三百多块而已,三百多块。”老周连连解释着,面色也有些发红了。

“被害人还欠周老伯债吗?”邵大年转向老周问道。

“这个……是麻将桌上的一些小钱,算不得什么的。”老周被看得更显局促了,摸着光头回答。

邵大年笑了笑没再深究,继续问:“周老伯好象去厕所也蛮久的嘛,也是大便吗?”

“我这个……我有前列腺炎,所以在厕所里站了蛮久的……”老周面色有些窘迫的回答。

“哦。……吴伯说他听到花瓶碎的声音时正躺在**,那周老伯你呢?”

“我……自然也听到了,因为我当时刚从厕所回来,关上门跟半躺在**的老吴没聊上几句就听到咣当一声,紧接着外面鞭炮声大作,我就打开南面的窗户去看迎接领导了,没再注意先前那声音。”

“哦,当时是……”

“1点05分,我看到了南面墙上的挂钟,没错的。”老周斩钉截铁的回答。

邵大年点了点头,看来相比之前了解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新发现。

这时罗岩出现在了1-02室的门口,他已经找汪老详细了解过了,不过样子垂头丧气的,看来也没什么乐观的结果。

两人避开众人,来到了对面空无一人的1-12室。

“怎么样?有新发现吗?”邵大年关上门后问道。

罗岩无奈的摇摇头,“汪老说他拉肚子,所以在厕所多呆了几分钟。虽然从时间上分析他有嫌疑,但是……他已经83岁了,老慢支,还有老年性震颤的毛病,平时手就抖个不停,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要他用这双手按住枕头闷死一个人,几乎是没有可能。而且他也没有杀人动机。”

“另外两人倒是有可以成为动机的因素。但是他们两个都有花瓶碎时不在现场的证明。”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罗岩嘴里嘟囔着在屋内踱起了步。

在室内绕了几圈后,他停在了打碎的花瓶前。看了床头柜上的那道弧型水迹好几秒钟,又蹲下身去研究地上还没干透的那一滩水。良久以后他突然跳起身来,打开床头柜背后那面墙上的窗户,开关了木窗好几次,又低头观察窗框,最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回头对坐在床沿上的邵大年说:“邵队,这迷题我已经解开了!”

“什么迷题?你在说什么?”邵大年目光离开了**的枕头,皱了皱眉,浑然不知他这句台词是从何而来。

罗岩干咳了两声,自信满满的开始他的演讲:“邵队,你看这花瓶。之前已经分析过了,它是先往墙的方向倒,之后才滚下来落地的。而床头柜背靠的这面墙上开了窗户,是老式的木窗,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关上时窗户的下缘与窗框会留有缝隙;长颈花瓶如果立起的话它的瓶颈中部应该与下窗框持平,两者的距离也只有30几公分,还有这扇窗对面隔了一条过道就是1-02室,这一切都为罪犯的诡计提供了条件!”

“那你说的凶手是……”邵大年不为人察觉的笑了笑,问了一句。

“毫无疑问,就是吴伯!因为他的床就紧靠走廊墙壁,上面就有窗户,抛开中间隔的两面墙和一条过道,两张床的直线距离只有两米多。”罗岩的终于抛出了自己这一套推理的结论,满心期待的等着邵队对自己的赞许。

但邵大年只是轻轻一笑,象是故意与这个“学生”为难似的说:“但是花瓶倒地的时候吴伯正在跟老周说话,他有机会去拉线吗?”

“他当然可以。”罗岩的回答很干脆,“他可以事先把线引到被子里,等老周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半躺在**跟对方说话,一只手却藏在被子里拉线。之所以选择这时候是因为老周站在门口可以清楚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为他不在现场提供人证。”

一番推理结束,邵大年看着“学生”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又笑了。罗岩见了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推理又出了纰漏。“邵队,……有什么问题吗?”他紧张的问。

邵大年摆了摆手,说:“这么说吧,如果照你假设的这种手法来推定嫌疑人的话,我认为凶手应该是老周,而不是吴伯。”

“这……是为什么?”罗岩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了头脑。

“因为完全可以是老周假装出去上厕所杀了被害人,然后用线缠上花瓶,穿过窗缝,然后把线的一头拉在手中,进屋,关门。而这里的老式木门同样关起来以后会有缝隙,鱼线可以在他关门的时候穿过缝隙。之后他可以在和吴伯说上几句后用隐蔽的动作拉动鱼线,弄碎花瓶。”说到这里邵大年停了下来,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才接着道,“当然凭这些只能说明老周同样有可能作案,但不能确定他就是凶手。”

“那你为什么刚才还说是他?”罗岩紧逼了上来问道。

“什么意思?”

“你想一想实际的情况,老周在门口听到了器皿的破碎声,这时刚巧大门口领导来了,鞭炮声大作,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打开南边的窗户去看热闹。如果没有鞭炮声响的话,如果凶手是吴伯不是老周的话,你猜他听到破碎声后会怎样?”

“他……多半会顺手打开身边的门,到对面1-12室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那他打开门时会看到什么呢?”

罗岩一下子沉默不语了,邵大年自己回答了问题:“他会看到过道上一切正常,走几步打开对面房间的门却发现**的裴老已经死了,花瓶不知何故碎了,但就是没有凶手的影子。到此为止,凶手吴伯一片苦心造出的不在现场证明就彻底白费了。因为如果花瓶碎裂的时候凶手还在室内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过老周的眼睛,很明显裴老在之前就死了,刚上过厕所的吴伯必定摆拖不了嫌疑。”

罗岩越听越泄气,但邵大年的分析还在继续着。

“领导虽然说是在1点来,但具体到达的时间是几分几秒并没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事先知道鞭炮会在几分几秒放,老周被鞭炮声吸引完全是个巧合,如果凶手是吴伯的话他不可能挑有人在门边的时候冒险去拉碎花瓶,而如果凶手是老周的话就合理了,他可以装作听到却不出去看,或者故意动作慢一点出去,留给假想中的凶手‘逃离’现场的时间。如果有动作快的老人要出去看的话,他还可以故意在门口阻挠一下拖延时间。”

一番话说完,沉默了良久的罗岩才开口:“那……这样的话我们要不要把老周带回队里问问。”看来他已经认同了“邵老师”的观点,把目标转向了老周。

“这么做的证据呢?”

“这……本来我以为凶手在拉鱼线的时候应该会在下窗框表面的灰尘上留下痕迹,但可惜为了迎接领导,这里一大早进行过大扫除,窗框已经被擦得一干二净,所以……该有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不过……不是有花瓶倒下的方向为证吗?”

“嘿嘿。”邵大年摇头笑了笑,“你躺**前后挥动几下手臂就知道了,手臂往前挥的时候碰到花瓶会向前倒,往后挥的时候碰到会向后倒,机率是一半一半,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罗岩左右推拉了几下警帽的帽檐,心里焦急起来。“要么……我去对面的1-02查一查门框什么的?还有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根鱼线。”他说着就要动身。

“我说你等一等,等一等。”邵大年站起身来按住罗岩的肩膀,“你……真认为能在门框上发现痕迹吗?”

“哎?不是你说老周是凶手吗?”罗岩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邵大年。

罗岩被问得彻底迷失了方向,张了张嘴,问道:“那……邵队你觉得究竟谁是凶手呢?”

“人选是已经有了,但没有证据。”

“谁?”

邵大年弯腰把烟头丢入了痰盂,打开了门,回头对罗岩抛下了一句莫测高深的话,“想想那个枕头。”出门而去了。

虞婆婆大半个身体都窝在了藤椅内,秋日的暖阳撒遍了正门口的石阶,也撒满了她的全身。尽管几个钟头前她身后的大屋内发生了杀人案,但这一切对她的心情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外界发生的事情都好象与自身隔开了一段距离,哪怕是生死大事,她也是习以为常了。长不长寿不过是多晒几天太阳和少晒几天太阳的区别而已。

大门口陆陆续续的有经过核实身份的家属进来,养老院正在逐渐恢复平日的人气。

调查一时陷入僵局,邵大年干脆逛到门口晒晒太阳,放松心情。

“虞婆婆,您今年高寿了啊?”他在藤椅旁蹲下,起了个话头。

虞婆婆嘴里的巧克力已经融化了大半,咽了一口后接下话头:“我啊,今年84了。”

“哦,有84啦,那您可真是高寿啊。哎,不过您外孙方健倒是只有10岁嘛。”

“他是我最小的女儿生的,我有5个女儿,小女儿生她的时候我已经40多了,她生孩子也晚,所以小方健今年才10岁。”

“哦,是吗。呵呵。”邵大年笑了笑,又问:“那……您老这岁数,在这里也算是老前辈了吧。”

“哪儿的话,”虞婆婆也眯起眼笑了,“在这院里可轮不到我倚老卖老,比我岁数大的人多的是。你看门口跟那个年轻人一起走过来的孩子,他爷爷才是这里的寿星呢,明年就满百岁啦。”

“哦,是吗。”邵大年也顺着虞婆婆的视线往门口看去,但他眼前突然一阵恍惚,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还是视觉有问题,门口过来的两个人分明是……

他赶紧回头问道:“虞婆婆,您说的是门口过来的那两个人吗?”

“当然是啦,傻孩子。除了那两个人门口还有谁啊?喏,那孩子手里还提着给他爷爷的水果呢。”虞婆婆呵呵笑着回答。

邵大年的脑袋里刹时空白,所有关于这案子的线索和情报在瞬间被推翻怠尽,然后又象堆积木般迅速重组起来。一切如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邵队!你去哪儿?”罗岩迎面赶来。

邵大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连连挥手催促他快点跟上。

“是不是有证据了?凶手是谁?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头绪?”罗岩跟上来嘴里一个劲的问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邵大年终于开口了,但脚底下却丝毫没有放松,“有一段相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是说有一个傻孩子在院子里头玩,一个贼想偷他家院里晾的衣服。那贼事先告诉傻孩子说他名叫‘逗你玩’,然后他就开始偷衣服。傻孩子见了就冲屋里叫:‘妈,有人偷我们家衣服!’孩子他妈在屋里头问:‘是谁?谁偷我们家衣服?’孩子说:‘逗你玩’。他妈以为孩子在开玩笑就没理他。就这样,那贼偷光了他们家的……”

“这相声我听过,马三立老先生的《逗你玩》嘛!邵队,你怎么想起说相声来啦。”罗岩笑着打断了邵大年。

“你不要笑,在今天的案子里头,凶手也用了类似的手法把我们骗了。而那个相声里的傻孩子换成了方健,我们就等于是在屋里头的孩子他妈。骗过我们的关键就是:凶手和方健都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而我们却不知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先别理会了,先去帮我发动汽车!”邵大年把车钥匙丢给罗岩,加快了脚步往东门赶去。

裴垣一个人从前院出去,大门口的警察也没拦他。他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邵大年说等他家属来了就可以走,所以他也不急。但毕竟是累了,今天跑了好几趟路,又加上亲人的故去,确实让他身心俱疲。出了门拐了个弯,沿着院门口连接汽车站的水泥路溜达着,他多少恢复了些体力。

这时远处公路上一辆市区方向来的巴士停了下来,一个20多岁的青年下了车,往养老院方向走来。走了一段后那人注意到了裴垣的身影,脚底加劲一路小跑过来,来到近前后喘着气冲他叫了一声:“爸!”

裴垣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儿子,点了点头说:“嗯,你来啦。”

“爸,我接到你的电话就赶紧过来了。太老爷90多岁了,身体还不是太差,怎么突然就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裴仕成调匀了呼吸后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象说是凶杀案,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警察还在里面调查。你留下来整理一下他老人家的东西,然后替我回答警察一些问题。我累了,要先回去休息了。”说话间他自顾自往车站的方向走去,脸上神色黯然。

“哦。知道了,爸。”裴仕成点头答应,又问:“你腰最近怎么样?医生说你腰椎骨质增生,不适合做大体力的运动,要么打的回去吧,不要去挤公交车了。”

“那我还是送你上车吧,你这样子我不放心。”裴仕成说着上前扶了父亲一把,裴垣这次没有拒绝。

时间已是午后4点多,爽朗的天空中原本高挂的秋日已渐渐西斜,10分钟一班开往市区的A16路公交车等了一刻钟还没有来,父子两人越等越心焦起来。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突然响起,原来是停在养老院门口的其中一辆警车急驰过来。

“嘎”的一声急刹车后,警车停在了站牌前,邵大年和罗岩双双跳下车来,出现在父子俩的面前。

“裴老师!不用等公车了,上车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吧。”

从听到警笛声起裴垣的脸色就不自觉的泛白了。一旁的裴仕成看到突然出现的警察也懵了头,这时才反应过来,用带着斥责的语气问道:“你们什么意思?我太爷爷刚过世怎么又要带我爸走?”

邵大年没有理裴仕成的问话,对裴垣笑了笑说:“裴老师,是你杀了裴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吧。”

此话一出,边上的罗岩和裴仕成两人都是一震。裴仕成用惊疑的眼神瞪着父亲,而罗岩事先也没听邵大年说起过,盯着邵大年的脸问道:“怎么……真是他?”

“裴老师昨天来过院里,从这里老人的口中知道了今天的特殊情况,定下了杀人计划。”邵大年盯着裴垣的眼睛说出给罗岩的解答,“12点50几分的时候,等院长他们出门迎接后就从后院潜入,刚好当时门卫离开了,这更降低了潜入难度。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东门口有方健在,但机不可失,裴老师还是照原计划进入,再亲手用枕头闷死了自己的爷爷。我刚才已经向方健确认过了,他看到过裴老师的。”

“爸!这,这是真的吗?”裴仕成瞪大了眼睛,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听到话里提到了方健,裴垣就知道大势已去,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但……方健不是说没人进去吗,难道是他骗了我们,可别人都说那孩子不会说谎啊!”罗岩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连连追问着。

“不,”邵大年笑了笑摇头,“方健有是个诚实的孩子,他确实没对我们说谎。”

“这,这是怎么说的,我都糊涂了。”罗岩使劲挠着后颈,不得要领。

邵大年看了眼这个快陷入混乱中的“学生”,微微笑了笑说:“你想一想,当初我询问方健时候的状况,我问他‘是不是看到有人从这边的门口进出’当时那孩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裴老师,然后裴老师又替我问了一遍,他问方健的是‘有没有看到大人进出那个门口’。就在这时候,裴老师把我的问题偷换了!”

“是啊,在别的地方可能差别不大,再加上被询问的对象是小孩子,所以一般人都会觉得问‘大人’没什么不妥。后来我还受了误导,追问那孩子的时候也用了‘大人’这个词。”

“那,那究竟问题在哪儿呢?”

“问题就在于:‘大人’这个词在这个院子里是不包括裴老师在内的,因为他不是‘大人’,他是‘孩子’!”

邵大年没等罗岩反应过来就继续说道:“我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有这么回事的。当时我明明看到一个中年人拎着水果跟着一个70多岁的老人走来,虞婆婆却说那是一个孩子和一个年轻人。我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为老人们都怕被人说老,所以他们在院里面称60岁以下的人为‘孩子’,60到80岁的人为‘年轻人’,80岁以上的人才能算是‘大人’!这个规定在院里是尽人皆知的。而小方健从5岁起就进来,平时极少出去,这个养老院就等于是他世界的全部。加上他有智力障碍,所以在他幼小的心里自然把这个规定当成了真理。60岁以下的人是孩子,80岁以上的老人才是大人,这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当问他有没有‘大人’进门的时候他自然说没有,因为很明显进去的裴老师是个50岁都没到的中年人,是‘孩子’,不是‘大人’!”

听完邵大年这一番惊人的理论,罗岩张着嘴看向裴垣,见他依然低头不语,看来已默认了这一切确是事实。

“但方健的出现使裴老师不得不改变了计划,因为象方健这样一个智障的孩子虽然说的话不一定有法律效力,但肯定会把我们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这对他是极为不利的。所以杀完人离开后他又不得不冒险再次光临现场,目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刻‘协助’我们询问方健。”说到这里邵大年看了眼罗岩,又道,“所以就算我们当时没让他带我们去找那孩子,裴老师还是会适时出现在方健身旁的,因为他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裴垣苦笑了笑,自言自语般低声说:“我也担心这套把戏迟早都会被揭穿,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是你本来是有机会不留下这样一个隐患的,反正你连自己的亲爷爷都杀了,那为什么不把方健也灭口呢?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面对邵大年冷冷的提问,裴垣无奈的摇着头,惨然笑了笑。“杀人哪有那么容易啊。当时我按住枕头的时候,爷爷挣扎个不停,闷了好久都没用。我几乎害怕得想放弃,但又怕一放手他就会叫出声来,只好一直坚持着。后来爷爷打碎了花瓶我更是差点崩溃,怕外面的人冲进来。不过还好,在嘈杂的鞭炮声中爷爷终于不动了……”裴垣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目光无神的摇了摇头接着说了下去,“杀了爷爷是迫不得已,叫我为了掩盖罪行再多杀一个无辜的孩子,我……实在是下不了手啊……”

此时裴垣的脸色反而不那么苍白了,或许是因为一切终结后的淡定吧。扭头看了儿子一眼,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或许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败吧,虽然教出过一批又一批品学兼优的学生,但改不掉自己孩子赌博的恶习。家里已经拿不出钱了,唯一能希望就是爷爷的保险金了。为了不让这个逆子被讨债人伤害,我只好……唉——”他叹了口气后又道,“杀杀人计划我好些天前就有了,最简单的手段就是下毒,但是这样做的话我铁定被怀疑,所以决定从外面潜入。”

“但是……但是毕竟是自己照顾了这么多年的亲人,当我拿掉枕头探他呼吸的时候,看到爷爷死后瞪大着眼、张着嘴的那副表情……我实在不忍心,又把枕头盖在了他的脸上……。”

“啊!原来枕头是拿掉后再盖上的,怪不得上面有一长条口水痕迹……”罗岩忽然想起了邵大年之前提到过的事,插嘴说道,“是啊,拿掉后又盖在脸上的枕头,不忍,亲情,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摇着头,用敬佩的目光看了邵大年一眼。

裴垣也看向邵大年,淡然笑了笑,“我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好老师,如果再去给学生们上课的话,只会教坏他们,我们走吧。”他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低头钻进了警车。

邵大年“碰”的一声关上车门,警车在呼啸声中驰去,裴仕成追了几步后呆站在路旁不知所措。

淡金色斜阳的光辉中,一辆A16路公交车终于缓缓开来,往市区方向的车总算到了。见车站上有人,驾驶员放慢速度把车停了下来,但等在那里的年轻人只是呆呆站着,一动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