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夺舍
钟源一边回想着自己死后经历的那些事情，一边在漆黑的巷子里穿行着。忽然，他感应到后方的气场有些不对，猛地转过身，看到两名长相有些相似的年轻女子，一个人类，一个亡灵，一对人鬼组合正朝他所在的位置快速逼近。
人类女子叫林简，是GR协会的心理咨询师，也是宋安和会长的私人医生。钟源没有直接跟她打过交道，但从汤旭口中听说过此人的基本情况。
亡灵女子叫栗子，生前曾是GR协会的创立者之一，宋安和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她患痨病去世后，已经在人世间逗留了半个世纪。
前段时间在看守所，钟源曾甩掉栗子的追踪，在汤旭的掩护下成功脱逃。想不到今天在巷子里，他们又一次狭路相逢了。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爱管闲事……”钟源小声嘟囔了一句，同时用心灵感应告诉汤旭：我又被人追踪了，这次是林简和栗子，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汤旭说：你快逃吧，她们都是会长身边的人，绝对不能轻敌。
其实不用汤旭提醒，钟源也知道能在人间逗留半个世纪的亡灵一定不简单。
亡灵并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他们本应该在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投转到下一世，进入新的轮回。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些亡灵被困在人间，无法离开，他们留在人世间的每一天，灵力都在变弱，最终只能迎来两个结果：要么放弃不甘，被迫进入轮回；要么放弃轮回，待灵力被削弱殆尽之时魂飞魄散。大多数亡灵都会做出第一种选择。
亡灵要想增强自身的灵力，延长他们在人世间停留的时间，有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吞噬掉其他逝者的灵魂。一般情况下，只有恶灵才敢去做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因为他们早已经成了恶的存在，不怕种下恶果，更不怕进入恶道轮回。
栗子能在人世间停留五十年，且灵力并未减弱，想必也是使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钟源不想正面跟她起冲突，左右环顾了一下，急忙钻进右手边的一栋居民楼里，试图像上次那样摆脱栗子的纠缠。不料栗子的移动速度飞快，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他，跟上一次在看守所里的表现截然不同。
栗子的这波操作着实让钟源有些不理解。他一边尽力拉开他跟栗子之间的距离，保护着自身的安全，一边困惑地问道：“之前在看守所的那一次，你是故意放走我的吗？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理由很简单啊。”栗子紧紧地追随着她的猎物，用温柔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回答道，“因为我不想太早抓到你。我需要你继续成长、变强，变成更有养分的食物，这样才值得我对你下手。”
“食物？”钟源愣了一下，没明白处于食物链顶端的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对方眼中的食物。从他变成恶灵到现在，他已经吞噬了十余名死者的灵魂，其中就包括了他的父亲钟涛，被单芸杀死的范多，以及徘徊在琴房里的彭晞。
“怎么，只允许恶灵吞噬掉其他的亡灵，不允许这个过程反过来吗？要知道，恶灵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吞噬一个恶灵比吞噬一百个普通的亡灵还要有用处。上次在仔仔家是我大意了，不小心被单芸的冤魂给伤到。这一次，我绝不能再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了。”
听了栗子的解释，钟源恍然大悟。如果只是为了延长在人世间停留的时间，栗子根本没必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与凶险的恶灵打交道。她想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侵占人类的身体，通过“夺舍”的方式重获新生。
跟转世投胎这种带着太多不确定因素的方式比起来，显然是在一个年轻健康的身体上直接“复活”更好一些，这样她便可以保留前世的记忆，不用从一张白纸重新开始。
如果能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复活，两个人一起实现长生不老的愿望，那岂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想到GR协会的会长宋安和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钟源突然很好奇这两位大佬究竟看中了哪个人类的皮囊。
“怪不得你总是那么积极主动地帮助陆云昇他们。你表面上打着正义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你跟宋安和那见不得光的目的吧。”
“呵呵，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栗子不屑地笑了两声说，“与其牺牲掉那些无辜的灵魂，不如把猎杀的目标放在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魔鬼身上，我这样做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吧。”
“你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钟源穿过一面厚厚的墙壁，进入一户未开灯的人家，冷哼着说道，“你故意放走我，并且对陆云昇隐瞒了实情，意味着你不在乎我会继续害人，不在乎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死在我手上。说什么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漂亮话，你不觉得可耻吗？”
“年轻人，你可没有资格管我们的事情！”栗子生气地说道，清澈的眸子中瞬间迸发出杀意。她也跟随着钟源来到那户未开灯的人家，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相互拥抱着，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恐怖片。
栗子瞥了一眼沙发上的女人，立刻明白了钟源的意图，只可惜她晚了一步，没能阻止钟源的行动。
只见钟源动作迅速地附在了女人的身上。几秒钟后，他夺取了女人的意识，一把推开身边的男朋友从沙发上站起来，得意地笑道：“前辈，你现在拿我没辙了吧？只要有容器做保护，你就吃不掉我了。”
女人的男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他平时胆子就不大，更别说俩人正关着灯看鬼片呢。他惊恐地看着女友注视的方向，哆哆嗦嗦地问道：“芳芳，你在跟谁说话呢？看鬼片的时候，可不兴玩儿这个啊。”
钟源没空搭理那个男人，心想自己得赶紧利用容器做掩护，逃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去。其实他也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反过来去攻击栗子，但他总觉得对方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贸然出手的话，搞不好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他不顾男人的叫喊，大步流星地走出客厅，走出家门，来到黑漆漆的楼道里。他用心灵感应联系汤旭，可是汤旭这次竟然没有回应他。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钟源不明白酒吧街那边又发生了什么状况。他加快速度，顺着楼梯一路小跑，打算找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先甩掉栗子再说。
而栗子呢，仍然紧跟着他的脚步，尚未放弃对他的纠缠。他刚一跑出楼道，忽然被迎面冲上来的一个人泼了一身的**。他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紧接着便看到那个姓林的医生得意地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塑料瓶。
“是动物的鲜血……”钟源反应了过来，与此同时，他被迫离开了容器，再次暴露在栗子和林简的面前。
“我的大音乐家，你是不是把我这个随从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林简扔掉手中的空瓶子，从包里拿出第二个装满动物鲜血的塑料瓶，用警告的口吻说道：“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本事虽然比不上陆先生，但好歹也跟亡灵打了二十几年的交道，该掌握的技能我一样都不少。而且灵力这种东西是会遗传的，我外公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我呢，从小就有很强的灵力，对付你应该不成问题。”
钟源大概猜到林简的外公是谁了，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闹了半天，原来你也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你身边的人都被你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给欺骗了吧？”
林简没有应声，她默默地拧开第二个塑料瓶，准备将里面的动物鲜血泼洒在钟源的身上，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还没等她动手，钟源倒是先露出了一幅惊恐骇人的表情，并歇斯底里地怒骂道：“汤旭，你个狗日的，我没有背叛你，你凭什么……”话音未落，林简就看到他的灵魂像燃烧过的灰烬一样，分崩离析，转眼间就从她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林简当场懵掉了。
她愣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回过神来，发现刚刚被钟源操控过的那名女子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跟栗子急忙撤离了“战场”，留下那名不知所措的女子在夜色中凌乱。
来到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林简诧异地问栗子，“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为什么钟源的灵魂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契约。”栗子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虽然她觉得刚才的情况跟单芸消失那次有所不同，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
林简郁闷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地说道：“我们差一点就要成功了，结果却闹出了这样的事，看来我们又要辛辛苦苦去寻找新的目标了。”
“我们已经有新的目标了。”栗子并没有因为错失一次好的机会而气馁，她提醒林简道，“你忘记今晚的酒吧街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对了。”经过栗子的提醒，林简这才想起酒吧街那边刚刚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件，伤亡惨重。如果能将那些死者的灵魂全部吞噬掉，她们离成功就更进了一步。
她想起半个小时前，陆云昇曾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接听。她怕陆云昇担心，掏出手机给对方回了个电话。“喂，陆先生，不好意思，刚才外面实在是太吵了，我没听到手机的声音。”
“你没事吧？”陆云昇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刚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及时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没有受伤。”关于这件事，林简倒是没有撒谎。她跟栗子确实在酒吧街上逗留了一阵子，看到前方人群发生骚乱的时候，她当机立断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引**乱的亡灵从人群中逃窜出来。
栗子的灵力非常强大，感应范围也十分广泛，几乎能覆盖到整条酒吧街。当钟源完成他的犯罪计划，从容器上脱离出来，企图逃离犯罪现场的时候，栗子轻松地感应到了他的动向，并且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追踪他到了那条漆黑的巷子里。
“对了，栗子前辈怎么样？”
“放心，她也没事。”林简瞥了一眼躲藏在黑暗中的栗子，试探地问道，“不知道你们那边战况如何？有没有找到那个作恶的亡灵？”
“找到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成功除掉了那个恶灵。”
“什么？你们，除掉他了？”林简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难以理解陆云昇的说辞。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找机会告诉你吧。”陆云昇说完便快速挂断了电话，这让林简有些猝不及防。
她皱着眉头将手机揣进兜里，满脸疑惑地对栗子说道：“陆先生说，钟源的灵魂是被他们除掉的，可是他们并不具备除灵的条件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栗子摇摇头说：“这件事不简单，我估计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吧……”
沉默了片刻，栗子重新打起精神，催促林简道：“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能帮得上的忙了。”
因为长时间接触到钟源的遗物，夏江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整个人处于一种半虚脱的状态。当遗物上残留的气息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夏江终于放开了那只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疲惫地瘫倒在酒吧的软椅上，虚弱无力地对陆云昇说道：“师父，蓝双双的推测是正确的，她用她的方法成功消除了钟源的灵魂……”
“嗯……”得知这个结果，陆云昇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随后便陷入了沉默，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像是台风即将来袭的天空。
蓝双双的成功彻底坐实了汤旭就是他们要对付的敌人。那个曾经被师父保护过，照顾过的文弱男生，如今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他的策划下无辜枉死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个了。更可怕的是，他杀人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而是利用恶灵去作案，人类的法律根本奈何不了他。
即使钟源的灵魂消失不见了，难保他今后不会与其他恶灵相勾结，做出更加令人发指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汤旭必须受到正义的惩罚，哪怕是用不正义的手段。
夏江可不希望他敬仰的师父为了那样一个白眼狼脏了自己的手。他硬撑着身子坐起来，裹紧身上的吸血鬼披风，自告奋勇地说道：“师父，您有什么计划可以告诉我，有什么脏活累活完全可以交给我来干。虽然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那种事儿，但是为了您，为了社会的安定，我觉得，我应该能下得去手。”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陆云昇瞥了夏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们生活在法制社会，难不成你还想直接把人给杀了？”
“不杀留着过年吗？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下一百次地狱都不为过。”
“那也轮不着你来动手！”陆云昇用严肃地口吻警告夏江，“你小子别动歪脑筋，你那么聪明，看不出来这也是他设下的陷阱吗？他巴不得拖我们下水，甚至不怕与我们同归于尽。”
“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放任他继续滥杀无辜吗？”夏江气得肺都快要爆炸了，想到自己的母亲还痛苦地躺在医院的病**，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健康，他恨不得亲手将汤旭碎尸万段。
就在他恨得牙痒痒，捏着拳头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怒时，陆云昇却冷静地说出了一句令他倍感震惊的话，“对于一个人来说，死亡并不是终点，灵魂的毁灭才是。如果能跳过死亡这个环节，直接毁灭掉一个人的灵魂，那么这个人在世上就等同于不存在了。”
“直接毁灭一个人的灵魂，这样的事能做到吗？”
“能！”陆云昇认真地点了点头，紧接着问夏江，“你听说过夺舍吗？”
“夺舍？是不是一个人的灵魂跑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将另一个人的身体彻底据为己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跟我们平时说的附身比起来，夺舍需要入侵的亡灵吞噬掉宿主本身所拥有的灵魂，从而侵占宿主的身体。要完成这件事情，必须得具备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入侵的亡灵要比宿主的灵魂强大很多，否则很容易失败，最坏的结果是入侵的亡灵被宿主的灵魂反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个条件根本达成不了吧？”夏江认为陆云昇说的方法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非常困难。因为汤旭并不是一般的容器体质，他能操控、毁灭入侵的恶灵，那要何等强大的亡灵才能吞噬掉他的灵魂，从而达到夺舍的目的呢？
陆云昇明白夏江的顾虑，想了想说：“我们去找会长吧，或许他有办法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