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复位

立庐陵王李显为皇太子后,武则天已老迈,但仍无禅让之意,并继续为加强统治力量而全力支撑着。可是令武则天始料未及的是以宰相张柬之为首的朝臣成功地发动了宫廷政变,拥戴中宗复位,使中断了十五年的李氏皇统至此又恢复了。

然而,张柬之等人只看重了张氏兄弟的危害,却忽略了武氏宗族的潜在祸患。洛州长史薛季昶发现了他们的这一疏忽,及时提醒敬晖说:“二凶虽然除掉,吕产、吕禄犹在,请因兵乘势诛灭武三思之流,匡正王室,以安定天下。”而张柬之、敬晖却以为大功已经告成,武三思之辈不过是几上一块肉,势必难逃,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事态的发展果然被薛季昶料中。善于投机钻营的武三思和韦皇后等人朋比勾结,很快形成了一个危及皇室的韦武集团。这个韦武集团是宫闱与外廷相勾结的产物,是以韦皇后与武三思为轴心的。

韦皇后出自京兆望族韦氏,但其父祖官位并不算高。祖父韦弘表,贞观年间只是一个曹王府典军,官才五品。其父韦玄贞任普州参军,官阶不过八品。中宗在储位时,她被纳为太子妃。中宗即位后,被册立为皇后。中宗被太后赶下了台,降为庐陵王,他们一起被迁往房州,又被幽闭起来。

当时,武则天大肆诛杀宗室诸王,中宗终日惶惶不安,每逢听到有朝廷使臣到来,则吓得要命,多次欲自杀。在这危难的关头,韦后倒显得很有见识,常常劝慰并开导他说:“祸福倚伏,何常之有,岂失一死,何遽如是也!"他俩患难与共,情意笃厚,生下一子四女。

中宗结束漫长的幽闭岁月,终于复位了,韦后仍居中宫。她还铭记着中宗在房州的许诺,现在已重见天日,自己可以不受禁忌,为所欲为,以逞其志了。大概武则天由临朝称制到最终夺取了国柄,正式做了女皇,这一历史演变给她以很大的**,做女皇也可能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因此政治野心日渐膨胀。

中宗坐朝,她常常坐于殿上帷幔之中,开始介入政事了。侍中桓彦范援引“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的古训,上表劝谏中宗说:“伏见陛下每临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预闻政事。臣窃观自古帝王,未有与妇人共政而不破国亡身者也。”他提请中宗“览古今之戒,以社稷苍生为念,令皇后专居中宫,治阴教,勿出外朝干国政。”中宗看了桓彦范的上表,却熟视无睹。

韦皇后政治野心的恶性膨胀,上官昭容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上官昭容原名婉儿,西台(中书)侍郎上官仪的孙女。父廷芝,与上官仪同时遇害。婉儿刚一降生,正赶上祖父遇难,她与母亲郑氏同时被没入掖庭。

相传郑氏在怀孕时,曾梦见一巨人送给她一杆大秤,并对她说:“持此称量天下。”占相者曾说,当生一贵子,可秉国权衡。不料却生下一女,不禁引起人们的一阵哄然大笑。可当婉儿满月后,郑氏曾逗她说:“称量者岂尔耶?”她听后却哑然相应。

上官昭容长大后,天性机警,善写文章,娴熟吏事,深得武则天赏识,让她内掌诏命,其辞藻华丽,文笔生动,令人叹为观止。曾因违忤女皇旨意,应当杀头,但武则天惜其有才,只在其额上刺了字,处以黥刑,依然受到重用,百司奏表,多让她参与裁决。中宗复位后,她受到了宠爱,先立为婕妤,后晋为昭容。

大概上官昭容觉察到韦后的难言之隐,常以武则天故事打动她的心扉。中宗复位没几个月,她劝韦后仿效则天,上表请天下士庶为出母服丧三年,又请让百姓二十三岁为丁,五十九岁免役。

当时规定不为出母服丧,男二十一岁成丁,即要服役;六十为老,不再服徭役。上官昭容所以劝韦后这样做,是为了沽名钓誉,通过改易制度以收揽人心。由于她居于中枢地位,又善于出谋划策,遂成为韦后的心腹。

上官昭容还是为韦后与武三思牵线搭桥的关键人物。武三思略懂些文史,诡计多端,善于察颜观色,阿谀奉迎,故特蒙武则天垂青,赏赐极多。薛怀义得势,他低三下四;张易之兄弟受宠,他又溜须拍马,盛称张易之兄弟才貌盖世,颇得其好感。因此他官运亨通。神功元年(697),以春官(礼部)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迈步宰辅行列。

武三思善观时变,他见武则天年迈多病,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又转而倾心交结中宗。时中宗尚为太子,他特为其子崇训娶中宗爱女安乐公主为妻。成婚之日,又行亲迎礼,大张声势,以联姻为纽带,加强了与太子的关系。狡兔三窟,武三思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出路。

中宗复位后,武崇训拜为驸马都尉、太常卿兼左卫将军;武三思则晋位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中宗还宣布武三思、武攸暨与张柬之等十六人为立功之人,分别“赐予铁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这位昔日张氏兄弟的大红人,如今摇身一变,却又成为诛灭张氏死党的有功之臣,真令人啼笑皆非。

武三思知道,自己虽然得到了中宗的宠信,官位也很高,但他的政治地位是很不稳固的。昔日他与张易之兄弟的关系已引起了朝臣的嫉恨,在诛灭张氏朋党时,他险些送了命。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又开始交结后宫。

上官昭容过去曾是武三思的情人,现在又居宫中掌管制命,很受中宗与韦后的宠信,于是经过她的牵线,武三思得以面见韦后。

由于武三思善于奉迎,很快赢得了韦后的宠幸。有时武三思在宫中坐在御座上与韦后做双陆游戏,中宗则在一旁亲自为他们点棋子,外面流传着不少丑闻。

武三思还利用裙带关系在朝臣中不断纠集与发展私人势力。宗楚客原是武则天堂妹的儿子,兄弟三人惯于见风转舵,奴颜婢膝。其兄宗秦客曾投靠武则天,劝她革唐命称帝,因而迁为内史。

宗楚客时任太仆卿,他见武三思势大,遂阿附于他,因擢任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其弟宗晋卿也迁升为将做大匠。

纪处讷原娶武三思姊为妻,因为这姻亲关系,他被提拔为太仆卿。当时谷价飞涨,中宗召纪处讷入宫,询问缘故。

武三思趁机讽劝太史令傅孝忠等上奏,说当夜有摄提星进入太微宫,到达太帝星座,是大臣向天子进忠。昏愚的中宗信以为真,纪处讷一到,则极力称赞他忠诚无二,当即赐衣一件,彩帛六十段。不久,即进拜侍中。

韦巨源出自京兆名族,时任中书令,封为舒国公。韦后与他叙长幼,因而附入韦氏族谱,列为三等亲。贝州有武三思实封数千户,时遇水灾,刺史宋璟请免除贝州农民及封户租庸,韦巨源怕减少武三思收入,声称庄稼虽然淹没,而蚕桑犹在,可以交纳庸调,致使河北人民流亡外地。

韦巨源既依附韦武集团,他见中宗昏庸,迷信符瑞,朝政不理,于是暗中怂恿韦后效法武则天称帝,并与宗楚客、郑谙、赵延禧等“推处祥妖,阴导韦氏行武后故事”。

韦氏与武三思或利用姻亲关系,或进行政治拉拢,培植了一批私人势力,组成了一个政治集团,但他们还未能完全掌握朝政大权。当时政变的功臣张柬之等人还身居要职,如张柬之时为中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敬晖与桓彦范二人同时为侍中,崔玄肺为特进、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袁恕已为守中书令,皆位居宰辅要职,掌握着中枢部门的实权。韦武集团极为强烈的权欲,使张柬之这些掌握朝政大权的功臣便自然成为所要打击的主要对象了。

张柬之等人屡次劝谏中宗诛灭诸武势力,中宗不听,反而更加信用武三思。这时,武氏位居王公者尚有十四人,武三思由梁王降为德静王(由郡王降为县王),定王武攸暨为乐寿王,武懿宗等十二人为公。武氏的受宠与其显要地位使得张柬之等人越来越焦虑不安了。

敬晖担心受武三思的谗害与中伤,遂以考功员外郎崔混为耳目,监视他的行动。不料由于用非其人,崔混见中宗疏远功臣,亲昵武三思,他也转身投靠了武三思,把敬晖的计谋泄露无遗,因被提拔为中书舍人。

原张易之的党羽郑愔被贬为宣州司士参军,因犯贪赃罪逃回东都,受到武三思的庇护,向他献计说:“大王虽有做天子之意,但张柬之五人皆据有将相之权,胆略过人,废掉武太后尚易如反掌。他们五人日夜欲噬大王之肉,决心灭掉武氏,大王不除去此五人,真是危如朝露。"

武三思听了深以为然,经他推荐,一个逃亡犯却擢升为中书舍人。从此,郑愔与崔混成为武三思摇羽毛扇的人物。

韦后与武三思日夜诋毁张柬之等五人,还危言耸听地说他们“恃功专权,将不利于社稷”。武三思还为中宗出主意说:封敬晖等五人为王,给予尊宠的称号,罢免他们的政事,外不失为尊宠功臣,内则夺取了他们的大权,是两全其美之策。

中宗采纳了他的奸计,于神龙元年(705)五月颁下诏令,封侍中敬晖为平阳王,桓彦范为扶阳王,中书令张柬之为汉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玄肺为博陵王,皆罢知政事,赐予金帛鞍马,只令每朔望日参加朝见。

从此,武三思“令百官复修则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为五王所逐者复之,大权尽归三思矣”。武三思倒行逆施,欲使历史再倒退到武则天末年。

武三思为了进一步控制朝臣,对一些不屈服自己的骨鲠大臣,采用了又拉又打软硬兼施的手段。

魏元忠素以耿介忠直闻名,过去颇受武则天所器重,这时他任中书令,是满朝文武所推重的宰相,即使武三思也怕他三分。这年十一月,武则天于上阳宫晏驾,在中宗守丧期间,魏元忠摄冢宰。

武三思则假称太后遗诏,好言安慰魏元忠,并赐实封一百户。魏元忠手捧制书,感激涕零。武三思企图用小恩小惠以收买这位以耿直著称的宰臣,使其以后不再论奏武氏之事。

以谔谔之言闻名于则天朝的宋璟,是中宗肯中心能臣。中宗嘉奖他的刚正,由吏部侍郎擢为黄门侍郎。武三思屡次请托,均遭其拒绝。宋璟还明言警告武三思说:“今复子明辟,王宜以侯就第,安得尚干朝政,独不见(吕)产、(吕)禄事乎?"

后来韦月将告发武三思**宫掖,中宗又羞又恼,十分狼狈。武三思也对其恨之入骨,命马上处以极刑。宋璟以为不加追查即处斩,不合法令,始终不奉行中宗的诏令。武三思嫉恨宋璟,遂将他贬为检校贝州刺史。

在武三思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过程中,发生了王同皎欲谋刺他的事件。王同皎曾参与了五王政变,因功授任右千牛将军,封琅琊郡公。后又尚安定公主,拜驸马都尉,迁任光禄卿。神龙二年(706)三月,他以武三思“专权任势,谋为逆乱”,遂暗中召集壮士,预定在武则天安葬之日,灵驾移动之时,劫持武三思而杀之。

不料同谋人冉祖雍泄了密,武三思马上使人告发“同皎潜谋杀三思,将拥兵诣阙,废黜皇后”。中宗也不察问,遂将王同皎斩于都亭驿前,籍没其家,同谋人也被诛杀。

政敌被处死了,狡黠的武三思还不肯就此罢手,他又借题发挥,大做文章。这时张柬之等五王虽已被贬到地方,怕他们东山再起,还是寝食不安,于是又唆使其亲信郑愔诬告张柬之等五人与王同皎通谋,中宗分别将他们贬为崖州、泷州、新州、窦州、白州司马。

张柬之等五人被贬为偏远的州司马后,武三思唯恐其死灰复燃,又用卑劣的手法,暗中使人书写韦后的**行为,并张贴于洛阳天津桥,请求废黜皇后。中宗得知受如此奇耻大辱不禁怒如雷霆,立命御史大夫李承嘉追究此事。

李承嘉诬告是张柬之等人干的,并添枝加叶地说:他们“虽云废后,实谋大逆,请族诛之。”武三思又使儿媳安乐公主在宫内活动,使郑愔在外廷相呼应,最后终于将张柬之、敬晖等五人都处以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