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鸟尽弓藏定天下 定陶称帝

楚汉之战,历时近五年,大战七十次,小战四十次。开始,项羽地广粮足,有甲兵四十万。而刘邦只西南一隅,有兵十余万。楚强汉弱,力量悬殊。然而,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刘邦由弱变强,由小到大。而项羽则由强变弱,由大到小,最后落了个“霸王别姬,自刎乌江”的结果。

因刘邦有令,杀项羽者,赐金封侯。所以,项羽自刎后,汉兵为争项羽尸,相互残杀数十人。最后,王翳得羽头,吕马童、杨喜、吕胜及杨武等四将,各得一体,前往刘邦处报功。

刘邦坐镇大营,不断传来捷报,这种局面,是楚汉交战以来从未有的,刘邦高兴之极,但因没得到项羽的消息,心中仍有些惴惴不安。正在这时,属下来报,说王翳等持项羽尸前来报功。刘邦急令召入,与张良、陈平等人当场验证,见果是项羽,不禁大喜,当即就封王翳为杜衍侯,吕马童为中水侯,杨喜为赤泉侯,吕胜为涅阳侯,杨武为吴防侯。

项羽已死,大患已除,刘邦命韩信派兵往略楚地。楚地望风请降,唯鲁城(今山东曲阜县)坚守不下。刘邦大怒,决定亲征。

刘邦引兵抵鲁城下,正欲下令攻城,一种弦诵之声从城内传出,刘邦闻声醒悟,遂对左右说道:“楚怀王曾封项羽为鲁公。鲁国乃礼义之地,现正为其主守节,不得非礼,还是设法招抚为好。”于是,遣人将项羽头送往城内,并传谕降者免死。城中父老及守军见刘邦以礼相待,遂开城归降。

刘邦进入鲁城,立即下令,以鲁公礼安葬项羽尸身,将其葬于谷城西,亲往发丧。并令文吏撰成一篇祭文,刘邦临祭读文,当读到动情处,也不禁流下几行热泪。

项羽事毕,刘邦返回鲁城,命赦项氏宗亲,一律免罪,并封项伯、项佗等四人皆为列侯,赐姓刘氏。

各路诸侯,见天下属汉,都先后附势输诚,奉书、遣使道贺。只有那临江王共尉,尚怀楚王之恩,不肯归汉。刘邦闻之,遂派卢绾、刘贾引兵往讨。不久,下江陵(今湖北江陵县),擒共尉,临江遂平。

天下初定,兵戈渐息,刘邦喜中有忧。在西返的路上,他与张良、陈平多次密议,寻求消除隐患的谋略。

一到定陶,他人不休息,马不停蹄,突然亲临韩信驻军大营之中。

韩信闻刘邦驾到,忙起身迎出帐外,不知刘邦突至,又有什么新的举动。刘邦步入帐内坐定,开口直言道:“将军统军,屡建奇功,今又剿灭项王,寡人终身不忘。但今强敌已灭,兵戈渐息,恐不复劳师,所以将军应交出兵符,择日该返回封地了。”

韩信闻言,已知刘邦难言之意,且目前态势,正如刘邦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取出兵符印绶,送还刘邦,自己移往驿馆,准备择日返齐。

一月,张良、陈平闻刘邦已收韩信之兵,韩信正欲动身返齐,于是往见刘邦,说道:“今日灭楚,多赖垓下会兵,大王应允事后欲使彭越王梁,韩信王楚,现为何还不加封?”

刘邦道:“此事我怎会忘记,现天下初定,政务繁多,我想日后再议。”

张良、陈平二人齐道:“现天下初平,应以安定人心为上,人心不定,海内难安!愿大王不要以小失大,速下政令,加封韩、彭。”

刘邦无言以对,只得依前加封。韩信正欲动身返齐,刘邦又颁下一令,说楚地已定,义帝无后,齐王信出自楚中,习楚风俗,现改封为楚王,称王淮北,都下邳(治在今江苏睢宁西北),令中还说,魏相国越,勤抚魏民,爱护士卒,常以寡击众,屡破楚军,现以魏地加封,号称梁王,都定陶。

彭越得封,满心欢喜,马上拜谢刘邦,受了印绶,前往就国。

韩信被易齐为楚,心知刘邦还记着自己请封假王之事,但认为自己跟随刘邦,可谓忠心事汉,而且南征北战,功劳卓著,虽有小过,也无大碍。再说,自己本为楚人,这次改封,不管怎样,也算得上衣锦还乡,光耀故里。于是,也往见刘邦,交上齐王印,改领楚王印,择日起程,前往下邳。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韩信到了下邳,立即遣人四处寻找漂母及恶少。

数日后,属下将一妇人带进王宫。韩信一看,果是昔日漂母,只是数年未见,面显饥色,苍老了许多。韩信忙离座迎上前去,将其扶入上坐,施以大礼道:“昔日赐食之恩,终身不忘,韩信能有今日,当以千金相报。”说完,令人奉上黄金千两。

漂母见是昔日垂钓少年,而今已成楚地之王,心中欢喜不已,遂受金而去。

不久,恶少也被寻到,一见韩信,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忙跪在地上乞求恕罪。韩信一见大笑道:“我岂是心胸狭窄之人,有仇必报?你且起身回话。我准备授你中尉之官,你看如何?"

恶少听后,满腹狐疑,良久方叩首道:“小人愚蠢,昔日冒犯大王,今蒙赦罪不诛,已感恩不尽,怎敢再受封赏?"

韩信叱道:“我愿授你为官,何必在此多辞?”

恶少半信半疑,不知是福还是祸,但也不敢再言,只得施礼称谢,起身退出。

韩信遂对左右说:“这也是个壮士!昔日,他辱我时,我不能与他以死相拼,因那样死,实在不值得,所以忍耐至此,才有今日。”

左右这才知韩信的深谋大度,确非常人可比。

一天,韩信带着几个随从,迈进了下乡亭长的家门。亭长夫妇见韩信突然驾临,忙起身将其迎入屋内。本来,亭长与韩信是昔日的朋友,后因“晨炊蓐食”得罪了韩信。今见韩信登门问罪,忙伏首乞恕。韩信目视二人,说道:“足下,目光短浅之人,为人不能有始有终。昔日叨扰数顿饭食,现以百钱补偿。”

说完,令人将百钱置于案上,转身而出。亭长夫妇悔恨交集,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韩信返回王宫,心想自己回到封地,已近月余,国事理完,私事已了,但天下怎能无主,我何不联络诸王,上疏刘邦,尊其为帝?于是修好书信,约定时日,会齐定陶,派人日夜送往各王之都。

约期已到,诸王会于梁王彭越宫中,主要有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韩王信、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等。

韩信见诸王已齐,首先起身说道:“主公自斩蛇起事,率义师西灭暴秦,东亡逆楚,仁义布满天下。现天下已定,我等也被分封为王。俗话说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我想与众位联名上疏,尊主公为皇帝,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现天下大势,有谁不明,诸王都在寻找时机,附汉输诚。听韩信如此说,都抢先赞许,唯恐落后。

韩信见状,当即找来文吏,令其修成疏章,博得诸王同意后,分别签字加印,并一起送往刘邦行宫。

刘邦得疏,见其中写道:

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茶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无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再拜上皇帝尊号!

刘邦看后,立即召集群臣,说道:“寡人闻古来帝号,只有贤王可当此称,虚名无实,殊不足取。今诸侯王乃高推寡人,寡人怎敢当此尊号?”

群臣齐声道:“大王起自细微,灭乱秦,威震海内。又以辟陋之地,自汉中行威德,诛不义,立有功,平定天下,功臣皆得裂土分封,可见大王本无私意。大王德施海内,诸侯王不足与比,据实而言,应居帝位,如此,天下幸甚。”

刘邦还想推辞,内外臣僚见此,皆跪请不起,刘邦这才说:“如诸侯王所请,有利于天下之民,寡人自当准请。”

群臣见刘邦应允,方起身退下,留太尉卢绾、博士叔孙通等人,择吉定仪,筹备刘邦登皇帝位事宜。

二月初三,定陶汜水北岸,祭坛筑起,旌旗环绕,鼓角声声。礼官各司其位,刘邦要在这里登基称帝。

吉时已到,鼓响号鸣,刘邦在群臣的簇拥下登坛祭了天地,然后回到大殿,面南坐于高位,即了汉帝位。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礼官宣礼,群臣朝贺,“万岁!”呼声传遍原野,腾上天空。

朝贺完毕,汉帝颁诏大赦,追尊先妣刘氏为昭灵夫人,立吕氏为皇后,王太子刘盈为皇太子。

又接连下谕旨二道,分封长沙闽粤二王,谕旨说:

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起兵,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为衡山王。后项羽侵夺之,降为番君,今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诸郡,立番君为长沙王。

故粤王无诸,世奉越祀,秦侵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诸侯伐秦,无诸亲率闽中人马以佐灭秦。项羽废而不立,今以为闽粤王,王闽中地,勿使失职。

其时,被受地分封的诸侯王共有八位,即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燕王臧荼及长沙王吴芮、闽粤王无诸。此外,仍用秦制,设郡县,置守令。

诸事理毕,汉帝诏令,定都洛阳,一面命诸侯王皆罢兵归国,所属部下士卒,除能授职的外,都遣散还家,并免输户赋;一面遣使赴栎阳奉迎太公、吕后及太子盈;又派人往沛邑迎接次兄刘仲、从子刘信、少弟刘交,以及先前外妇曹氏及子刘肥、定陶戚氏父女及子如意。

五月,汉帝父子兄弟、妻妾子侄,陆续至洛,欢庆皇宫,都有说不尽的欢快喜庆。

因汉帝刘邦的庙号叫高皇帝,又是汉朝开国之祖,史家统称其为汉高祖。

数月繁忙,大事初定,百官各就其职,刘邦方得闲暇下来,于是在洛阳南宫,大设宴席,遍召群臣,共同欢饮。酒过数巡,刘邦说道:“列侯诸将,佐我得天下,今日相聚,最好直言问答,不必忌讳!朕有一问,朕为何能得天下?项氏为何失天下?"

当即,高起、王陵站起答道:“陛下平日待人,常常粗傲欠礼,不及项羽宽仁。然而陛下派人攻城略地,每取一城,即作为封赏,能与天下共利,所以人争效命,故而能得天下。项羽妒贤忌能,多疑好猜,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了也不给记功,得地了也不与分利,所以人心涣散,故而失去天下。”

刘邦听后,望着二人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得失原因,主要表现在用人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张子房;镇国家,抚百姓,供粮饷,我不如萧何;统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克,我不如韩信。此三人者,当今奇才,我能任用他们,所以能取得天下。而项羽,只有一个范增,还不能任用,这就是他被我打败的主要原因。”

群臣闻言,心悦诚服。复又欢饮,兴尽始终。

楚汉之争,历时多年,结果汉胜楚败。究其原因,刘邦归纳于用人上,而司马迁则有着自己的看法:

项羽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

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所以,搞分封、尚武力、施暴政、妒贤才,且又有勇无谋、刚愎自用,就构成了项羽——这个历史上悲剧英雄失败的综合性因素。

过了数日,有人进谏刘邦,说项羽虽灭,但其部将钟离昧、季布,故齐王田横等人,尚逃亡在外,若不擒获,恐生后乱。刘邦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诏下有司,令悬赏千金,捉拿故楚大将钟离昧、季布。因田横曾投彭越,宣他自首,不究其罪。

诏下不久,有司来报,说故齐王田横现藏匿于一海岛之上,有党徒五百余人。原来,自韩信平齐后,田横投奔了彭越,及彭越被封梁王后,田横畏诛,遂逃居海岛。

刘邦闻后,认为田横兄弟曾定齐地,齐地不少贤者、豪杰多依附于他,如放任不管,恐后生乱,决定遣使招安。于是派了使臣,持了诏书,前往海岛。

使臣到了海岛,面见田横,交付诏书,力劝田横同返洛阳。田横阅过诏书,沉思片刻,便向使臣说道:“今蒙天子赦罪,本应随使返都,但昔日我曾烹杀郦食其,现闻其弟郦商在朝为上将,怎能不为其兄复仇?我心中感到恐惧,为此,不敢奉诏,宁为庶人,老死岛中。”

使臣见再劝无功,只得回朝复命。

刘邦得知,说道:“这有何妨?朕当为其免去后顾之忧。”

说完,令召卫尉郦商,当面叮嘱道:“齐王田横即将来朝,你如为报兄仇,私下陷害于他,罪当夷灭三族。”

郦商听后心中虽不服,但皇帝降旨,也无可奈何,只得应声退出。

刘邦再次遣使持节往召田横,并令使臣传谕:“田横所虑,朕已为除。如来,大可封王,小则封侯,倘若违诏不至,朕将发兵加诛,到时,后悔已迟。”

田横闻谕,不得已与门客二人,随使臣航海登岸,乘马前往洛阳。日行夜宿,这一日来到距洛阳三十里的尸乡住下,田横对使臣说:“人臣入见天子,应该洗沐表诚,我就在此洗沐,明日好入朝拜见汉皇。”

说完,将二客唤至无人处,满面凄容,喟然与语道:“横本与刘邦都南面称孤,今刘邦已为天子,而横已沦为亡虏,北面事之,其耻辱本已够深。且又烹人之兄,与其弟同朝事君,即使他慑于主威,不敢加害于我,我难道就内心无愧吗?汉帝所以要见我,无非是要看一看我的容貌,你们可以割下我的头,速往洛阳,这里距洛都不过三十里,容貌尚可辨认,不致腐败。切记!"

二客闻言大惊,方想劝阻,已经不及。田横拔剑在手,刎颈身亡。

二客投横多年,素日多受其恩惠,今见其主自杀身死,遂抚尸大哭。

哭声惊动了使臣,使臣赶来一看,也感吃惊,当问明原委,只得令二客割下田横之首,携往洛阳,报知刘邦。刘邦召入二客,二客捧呈横首。刘邦细看横首,容貌如生,尚有刚毅之气,不由叹道:“唉!田横兄弟三人,起自布衣,相继为王,真是当今贤士,死了实在可惜。”

说罢,也为之流泪。因感田横气节,遂授二客都尉之职,并发士卒二千人,随二客为横筑墓。

待墓筑好,令人将田横尸首缝合,以王礼安葬。葬毕,二客大哭一场,遂在墓旁各挖一穴,拔剑自杀,扑入穴内,陪主而死。

刘邦闻知更为惊叹,复派人出尸棺殓,妥为安葬。事毕,刘邦又说:“客从主死,可见横客之贤。现还有五百余人尚在海中,应速遣人前往招之。”

使臣来到海岛,伪称田横已受封为王,特来招回。岛中人信以为真,随使臣返回洛阳。到了洛阳,方知田横、二客已死,遂共到田横墓前,边辞、边哭、边歌,气氛凄凉、感伤、悲壮,待拜完、哭后、歌毕,五百余人都拔剑自杀身亡。

如此壮烈的场面,刘邦震惊,朝野轰动。不管对忠义如何评价,此事千古流传,至今河南偃师县城西十五里处,尚存田横墓,也就是众客殉主自杀之地。

田横死,季布又藏在何处?项羽败后,季布只身藏在濮阳(今河南濮阳县西南)县周家。因周家与季布有多年交往,所以暂时将其收留。及汉廷通缉文告传到濮阳,捕吏四处巡察,周氏不免惊慌起来,怕因此而株连三族,遂对季布说道:“汉廷通缉将军很急,现县吏正到处搜捕,愿将军听我安排,否则,我就先死在前面。”

事到如今,季布只得听从周氏之计。

周氏将季布头发剃去,用铁圈束住其颈,再令其穿上毛布之衣,扮成刑犯模样。然后将其引到鲁地,卖给朱家为奴。

朱家为当地有名的侠义之人,素与周氏相识,知其非贩奴之人,明里卖奴,暗欲保护此人。经仔细端详,已知此人为季布。于是置买了田宅,令季布经营,自己则往洛阳,设法营救季布。

朱家到了洛阳,知夏侯婴最具侠义之心,遂登门拜访。夏侯婴也素闻朱家为鲁地有名义士,忙请入内,设宴欢饮,话来语去,又谈得十分投机,夏侯婴心中十分欢喜。朱家见机会已到,将话渐渐转入正题:“近闻朝廷缉拿季布甚急,不知季布犯了何等大罪?”

夏侯婴道:“季布原为项羽大将,领兵屡困主上,尤其睢阳之败,他领兵紧追不舍,主上几乎被他擒住。所以,主上必欲捕诛!”

朱家又问:“公以为季布如何?”

夏侯婴想了一想说道:“为人忠诚,也算一位贤士。”

朱家见夏侯婴已经中计,直言道:“季布有什么罪?俗话说,臣各为其主,方算忠。布前为楚将,当为项氏效力,这又何罪之有?现项氏虽灭,但遗臣尚多,难道能一一捕尽?况主上刚得天下,便欲报私仇,又怎示宽宏大度于天下?再说,如朝廷追捕季布很急,使他无地容身,像他这样的贤人,必远走高飞,不北向投胡,就南向奔粤,这不是驱已壮士去资敌国吗?公为朝廷心腹,何不往说主上,使赦季布?"

夏侯婴闻言,已知朱家将季布匿起,于是笑着说:“君有此美意,我当往说主上。”

朱家甚喜,见目的达到,便辞别夏侯婴,返回家中。时过数旬,朝廷果然颁下赦令,召季布速入朝见驾。

季布闻令大喜,谢过朱家救命之恩,赶往洛阳,在夏侯婴带领下,入朝拜见刘邦。刘邦见他知罪前来,遂免其罪,并授官郎中。朝中大臣知其原委后,既说季布能摧刚为柔,又赞朱家侠义之举。

其实,季布东躲西藏,为的是逃过一死,倒是朱家救人不图报,且终身从未再与季布相见,可称得上是侠义之士。

季布有一同母异父的兄弟,名为丁公。在楚汉相争中,丁公为项羽属下一将。刘邦兵败彭城,逃至城西,被丁公追上。刘邦使人说丁公道:“你我皆为贤者,何必苦苦相逼,若放我一条生路,以后定有重报!"

丁公遂停军不追,刘邦方得以脱身。

及楚败汉胜,丁公恐刘邦以怨报德,暂匿身观变。当季布被赦授官,心想季布屡困刘邦,尚能如此,若自己入见,定能显贵。于是进都朝见。刘邦闻听,心中有数,便令传入。及丁公趋进,伏首称臣。刘邦勃然作色,喝令殿前卫士,将丁公捆绑起来。丁公哭诉道:“陛下难道忘记彭城之事了吗?”

刘邦道:“那时你为楚将,战场纵敌,就是对楚不忠。对主不忠之人,我留你何用!"

丁公至此才感后悔,只得闭目等死。

刘邦令卫士将其牵出殿门,徇示军中,并传谕:“丁公为项王臣,不忠其主,使项王失天下的就是此人!"

巡示过后,立斩丁公。

丁公有罪,但罪不当斩,否则项伯卖主求荣,却得授官封侯又如何解释?在楚汉相争之时,刘邦对各类人才,来者不拒,且千方百计收买、拉拢对手属下,其目的是为了战胜对手。而今,天下已定,自己贵为天子,他就不能再允许群臣百官怀二心、谋私利,为此,他借丁公之头,以警众僚,如不忠诚于主,将无立足之地、存身之所。否则,刚打下的江山,又将如何生存、延续?对此,他自己说得也十分明白:朕斩丁公,为“使后为人臣无效丁公也”。

刘邦已杀丁公,正在宫中与左右议论此事,忽有虞将军入殿求见,说陇西戍卒娄敬有要事欲拜见皇上。刘邦刚统一天下,有意揽才,便令传进。片刻,娄敬随虞将军入,行过君臣大礼,起身立于一旁。刘邦见他褐衣草履,但相貌不俗,便说:“听说你从陇西而来,一路劳顿辛苦,现已正午,你先去就食,而后再来见朕。”

食毕,娄敬复见刘邦。刘邦问其来意,娄敬说道:“陛下定都洛阳,是要和周室比隆盛吗?"

刘邦答道:“正有此意?”

娄敬道:“陛下取天下与周室不同,周自后稷封邰(今陕西武功西南),积德累善十余世,及到武王伐纣,灭殷而有天下。成王继位,周公为相,乃营洛邑为都,这是因洛邑地处中州,四方诸侯进贡述职,距离均等。但有德可王,无德易亡。周公立都于此,欲令后世以德治民,不以险阻治国。及周室衰微,天下不朝,周室也无法控制。这不仅由于后世德薄,也是地势过弱所致。

“今陛下起自丰沛,占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于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旷野,哭声不绝,疮痍满目,还要比隆盛于周室,臣却不敢依声附和。陛下试想,关中又是何等险固,负山带河,四塞可守,即使仓促有变,百万之众立可聚集,所以秦地素称天府,号为雄国。为陛下计,不如移都关中,万一山东有乱,秦地总可无恙,可谓扼喉拊背,可攻可守。”

娄敬所言,谏刘邦迁都。刘邦犹豫不决,遂问群臣。群臣多山东之人,不愿再入关中,都说周都洛邑,传国达数百年,而秦都关中,二世即亡,洛阳东有成皋,西有崤渑,背河向洛,其险足可固守。

群臣议论纷纷,刘邦难下决心,于是去问张良。

张良本来多病,自江山一统后,就闭门不出,从道学吐纳之术,曾对人说:“我家世代相韩,及韩被秦所灭,不惜万金之资,为韩复仇,今暴秦已灭,汉室崛起,我凭三寸之舌,为帝王师,今封万户侯,也心足矣!从此,不问世间俗事,欲从赤松子游,以了此一生。”

话虽如此,刘邦有事仍要召他入朝。此时,为移都之事,他又被传入宫中。当刘邦向他讲明情况后,他说:“洛阳虽有险可守,但周围不过数百里,且田地贫瘠,四面受敌,不是用武之地。而关中左有崤、函,右有陇、蜀,三面据险,一面东临诸侯。诸侯安定,可由河、渭运漕,西给京师;诸侯有变,可顺流而下,出师运粮,这就是所谓的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娄敬所言,甚为有理,愿陛下移都关中。”

刘邦闻言,决心迁都长安,下令有司加紧筹备,择日西进。因娄敬进言有功,遂拜为郎中,号奉春君,赐姓刘氏。

数日后,车驾起程,行至栎阳,因咸阳宫殿被毁,只得暂时住下,并命萧何西入咸阳,监修宫殿。

至此,江山一统,刘邦尊登极位,定都长安,国事初定,建立了中国历

史上第二个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