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垓下

近一年的相持,楚军攻占了荥阳、成皋。刘邦虽退出了成皋,但军力未损。不久,又得到了关内的补给、北翼的兵力,谋臣们又为他完善了战略布局。他又兵取成皋,从而由战略防御,转向了战略反攻。刘邦离开成皋,渡河往北,来到修武(今河南获嘉县)境内,欲投韩信、张耳军。

韩信自平燕赵后,本欲东往伐齐,因怕走后生乱,乃与张耳驻军修武(今河南获嘉县修武),边四处剿抚,边整训兵马。

刘邦在修武住了一宵,翌日清晨,便与夏侯婴来到韩信、张耳营中。

这时,营兵方起,门卫不识刘邦,岂肯放入。刘邦自称汉使,说有紧急军情需面报大将军。门守闻有王命,不敢再阻,只说大将军还未起床,请入营待报。

刘邦进入军营,直奔中军帐。中军护卫有的认识刘邦,忙上前行礼。刘邦令其不许声张,径直步入韩信卧室,见韩信仍熟睡未醒,床旁案上,放着将印兵符。刘邦当即走过去,取在手中,然后退出室外,传令升帐。

营中诸将都以为是韩信点兵,赶来参谒,及进入大帐,见是刘邦,都感惊愕,慌忙依礼下拜。

刘邦见诸将到齐,遂发将令,一一遣出。尔后,静等韩信、张耳来见。韩信、张耳直到此时方被部下唤醒,赶紧整衣进见,伏地请罪道:“不知大王驾到,未能远迎,请王恕罪!"

刘邦看二人狼狈如此,不禁笑道:“大罪没有,但军营如此松懈,应引为戒。现天已大明,你二人仍高卧未醒,如有敌来犯,如何迎战?且将印兵符如此重要之物,乱置案上,如有奸细窃走,你又如何?”

韩、张二人被责,满脸羞惭,无言以对。刘邦又道:“我本愿韩将军引兵伐齐,然后会师攻楚。今将军留此不往,不知为何?”

韩信答道:“赵地初定,人心难测,若移兵伐齐,恐赵人生乱,虽有张耳驻守,怕兵力单薄,难以支持,如此,前有齐阻,后有赵拦,我军处于背腹受敌之境。为此,臣拟先稳燕赵,借机也使我军得以休整,然后再举兵东进。现大王驾到,正好于此陈兵,伺机收复成皋,臣则引兵东进,借大王之力,一鼓平齐,也好尽快会师攻楚。"

刘邦闻计心喜,遂令张耳率本部人马镇守赵都,又拜韩信为相国,令他收编原赵兵马,东往攻齐,而修武驻军留归自己。韩、张闻命,不敢有违,只好择日辞行,各行其事。

八月,原成皋人马先后到达修武,汉军声势又振。刘邦一面派得力大将引兵前往巩县(今河南巩县),以阻楚军西进;一面整顿大军,临河扎营,寻机往攻楚军。

刘邦帐下有一郎中,姓郑名忠,感刘邦如此战法,绝难取胜,于是往说刘邦道:“楚军新取荥阳、成皋,士气正旺,但又孤军西进,粮草供给十分困难。所以,大王一面高垒深堑固守,不与战,以避楚军锐气;一面遣一支人马,入楚地,助彭越,攻城池,断粮道,使楚军人无食,马无料,不战自乱,到那时,再进击不迟。”

刘邦从其计,下令各部,凭险固守,不得出战,违令者斩。又派刘贾、卢绾,领骑兵数百、步卒二万,往助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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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贾,卢绾二人奉命,引人马从白马津(今河南滑县东北)渡河,潜入楚地,支援彭越,攻取城池,截断粮道。

彭越往来梁楚,已有数年之久,了解楚军辎重,大部屯积燕(今河南延津县东北)西,以往力单,一直未敢攻取,今有刘贾、卢绾人马相助,决定夜击燕西库。

燕西为楚重要补给基地,连绵数十里,除粮草外,还存有兵器、甲胄、车辆等物。因是军库要地,有楚重兵防守。

夜深人静,彭越、刘贾、卢绾率领人马已将燕西库悄悄围住,并分别派人扮作楚兵模样潜入库区,四处放起火来,一时间火光冲天,映得满地皆红。楚兵从梦中惊醒,正欲救火,又闻杀声四起,还没弄清情况,便被汉军冲杀得四处逃散。库内物资,除被汉军运走部分外,大部全被焚毁。

燕西库被焚,惊动了西楚,彭越乘势夺还梁地,连下睢阳(今河南商丘市南)、外黄等十七城。

九月,燕西被焚掠的消息传到成皋,项羽知道,后方不宁,前方难以取胜,决定领兵回剿彭越、刘贾、卢绾。他召来大司马曹咎叮嘱道:“彭越又劫我军粮,取我城池,异常猖獗,我欲引兵回剿此贼。将军留守成皋,切勿出战,只要阻住刘邦,使他不能东来,便是有功。我十五日内,定可平定梁地,再来与将军相会。请将军切记我言?”

项羽恐曹咎一人力单,又留下司马欣相助,然后引兵东归。

郑忠计成,项羽东返,张良、陈平、郦食其正欲劝刘邦进兵。不料,刘邦有放弃荥阳、成皋,回守巩县、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北)的想法。众人听说,忙往谏刘邦。郦食其抢先说:“闻王欲退守巩洛,臣以为不可。古来君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敖仓建成已久,储粟甚多,今楚兵既已取荥阳,却不知进据敖仓,而分兵守成皋,这正是上天助汉,不欲绝我民命,方今,

楚军辎重被彭越、刘贾、卢绾所截,项王回军梁地,这正是攻取楚军之机,而大王却欲回守巩洛,自失时机,臣以为万不可行。而且,两雄不并立,楚、汉相持已一年有余,海内动**,民心未定。愿大王乘此良机,迅速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控太行之山,距蜚狐口,守白马津,然后与楚决战,天下归汉必矣。”

郦食其这一席话,说得刘邦心服口服,决计复出敖仓,与楚再战。

郦食其见刘邦从其计,又谏道:“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田氏宗族,东有泰山和大海,北有济水,西有浊河,南又与楚接邻,且齐人又多诈,所以足下虽派了几万人马,短时间内也难平定。为免动干戈,臣请命往说齐王,使其归顺,成汉东藩。”

刘邦连声称善,当即命郦食其出使齐国。

汉高帝四年(前203)十月,刘邦见时机成熟,遂领兵渡过黄河,于汜水(发源河南巩县东南,流经成皋城东,往北注入黄河)岸边扎下大营,欲复取成皋。

一连数日,汉兵渡水前往成皋城下挑战,但城内曹咎依项羽之嘱,紧闭城门,固守不出战。

刘邦得知,召来张良、陈平商议对策。张良说:“现项羽东归未返,应速取成皋。臣闻曹咎性情暴躁,不如用激将之法,诱其出战,再设下伏兵,见机擒他。”

刘邦、陈平认为此计甚好,遂下令准备。

第二天,刘邦调兵遣将,在汜水左右埋下伏兵,又令一支人马近逼城下,高声辱骂,句句不堪入耳。

城内曹咎见此大怒,欲开城厮杀。司马欣连忙劝住,提醒他不要忘了项王之嘱,曹咎只得勉强忍住。

转日,天刚亮,汉兵又来到城下,人数更多,骂声更高,且扯出不少白布幡,上画曹咎、司马欣像,并注有姓名,将其立在地上,然后,箭射枪戳,齐声喧哗,就像真杀曹咎、司马欣一般。

曹咎登城俯望,气得双目冒火,怒气满胸,一声令下,召集人马,杀出城来。司马欣拦阻不及,也只好跟随曹咎一同出城。

汉军见楚军突然杀出城来,慌忙抛弃衣甲旗帜,往回就逃,及至汜水,纷纷凫水遁去。

曹咎、司马欣领兵追到汜水边,见汉兵从水中逃去,只当汉军不堪一击,遂趋兵下水,往追汉军。

楚军方渡一半,忽然两岸鼓角齐鸣,左岸樊哙,右岸靳歙,各统大队汉军杀来。这时,曹咎在水中,司马欣在岸上,二人无法相顾,只得各自为战。

司马欣想收集岸上人马,退回成皋,但汉军已从三面杀到。楚军慌乱应战,死伤甚多,不少仍被逼进汜水中。

曹咎在水中,进退两难,本想指挥水中楚军拼命往前,登岸后与汉军决一死战。不料,一声锣响,岸上涌出无数汉军弓箭手,不得已又招兵回渡。

岸上汉军,见曹咎回撤,遂齐声喝道:“曹咎哪里逃?”

随着喊声,万箭齐发,水中楚兵多被射死。曹咎也身中数箭,自知性命难逃,遂长叹一声:“如遵项王之嘱,哪有今日之败?”拔剑自刎而亡。

司马欣率领残兵,本想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重围,但他不是樊哙的对手,没战多久,就被砍伤多处,自知难以脱身,及闻曹咎战死,也举枪自刺,断喉而死。

曹咎全军覆灭,汉军大获全胜。刘邦渡过汜水,再取成皋城。成皋之战,是楚汉战争中有重要意义的一战。此战,使楚强汉弱的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此战,使刘邦夺回了荥阳、成皋一线的主动权,由战略防御转向了战略进攻;此战以后,汉军逐步完成了对楚军的战略包围,为楚汉决战打下了基础。

刘邦进入成皋后,安抚百姓,奖赏有功将士。又派出一支人马,入据敖仓,运粮以供军饷。

数日后,汉主领兵入据广武山,依险扎营,以阻项羽回军。

项羽自回军东返,彭越、刘贾、卢绾自知不敌,为保存军力,一退再退,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又把所取十七城拱手让给了项羽。

这时,已秋去冬来,按秦时旧制,又要过年了,项羽暂时驻军睢阳,准备年后西返成皋。一日,正在帐中开怀赐饮,忽接探马来报,说成皋已失,曹咎、司马欣皆自杀身亡。项羽闻讯,已无心过节,立即命钟离昧领军先行,自统大军随后,星夜不停,西返成皋。

刘邦闻楚军西返,遂派兵将钟离昧围于荥阳东。钟离昧人马疲惫,且兵少将寡,正感不支,可巧项羽领兵杀到,方将汉军击退,救出钟离昧,进逼广武,与汉军夹涧屯军。

广武,本为山名,在荥阳东北约二十里处。此山东连荥泽,西接汜水,地势非常险阻。山中有一道涧水流过,名叫广武。涧水两傍各有一个山峰,两峰相距约有二百步。

西边山峰上,刘邦依涧筑起了坚固的城堡,雉堞上旌旗飞舞,矛戈林立,中间大旗上写着斗大的“汉”字。在东边峰头上,项羽也建起了石垒,与汉相拒,坚固的垒墙上,也是甲胃生辉,刀枪排列,竖起的大旗上写着个大大“楚”字。

两军相距虽近,但因地势险阻,不便发动进攻,只得隔涧对峙。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汉军粮草来自敖仓,所以日日接济,连绵不断,不怕时长日久。

楚军给养来自腹地,燕西已被彭越焚毁,粮草供应,日益困难,且后方还不断受到汉军侵扰,项羽苦思良策,如何摆脱这种困境呢?

这日清晨,汉兵发现对面楚军城内,正忙忙碌碌地筑起一座高台。他们疑惑不定,遂紧密注视。

高台筑好,项羽在众将的簇拥下,亲自将刘邦之父刘太公押上高台,站定之后,大喝一声:“请刘邦说话?”

汉兵见此,忙报知刘邦。刘邦在张良、樊哙的陪同下,登上城墙,一眼看到了对面被捆绑的父亲,不禁大惊失色。

项羽见到对面刘邦,用手一指太公,厉声呼道:“刘邦听清!如你不快快投降,我将烹食你父。”

汉军闻言大惊。他们都知道项羽杀人如麻,说到做到,但将如何行动,把目光都投向了刘邦。

刘邦一时也无计可出,连声叹道:“这……这如何是好?”

张良在旁说道:“大王勿惊!此乃一计。他一时无法胜我,特用太公胁迫于大王。”

刘邦道:“他若真烹我父,我将如何为人?”

张良摇头道:“我看不会,即使如此,项伯已与大王结为姻亲,定会出来谏阻。”刘邦闻言心想:“我为人子,应尽孝道,但也不能为了救父而把天下拱手让给项羽。”他又想到和项羽结义之事,遂思:先用此事搪塞一下,老父性命如何,就由上天来定吧!

决心已经拿定,刘邦神情冷静下来,他向前跨出几步,两眼注视项羽,大声说道:“我与你同事义帝,早已结成兄弟,依此而言,我父就是你父,今日你如果烹你父,就请分我一杯羹吃。”

两军将士闻言,最初一愣,随后偷笑不已。

项羽闻言,顿时语塞,气得面皮发紫,用手一指刘邦,只说了一个字:“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抽出宝剑,欲斩太公。

身旁项伯急忙劝道:“天下事尚未可知,还望不要做得过甚,况争夺天下,往往不顾家族,今杀一人之父,又有何益处?多惹人仇恨罢了。”

项羽遂令将刘太公押回,软禁起来。

一计不成,项羽又生一计,遂对刘邦说:“天下大乱已有数年,皆因我俩缘故,不如今日我俩单打独斗,一决雄雌,不要再让天下百姓受战乱之苦了。”

刘邦听后,心知单战岂是项羽对手,当即笑道:“我宁愿斗智,不愿斗力。”

项羽无奈,只得令三个壮士前去挑战。刘邦手下有一善射者,姓楼名烦,可称得上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他见楚军挑战,连放三箭,将三名楚军壮士皆射杀于涧前。

项羽大怒,乃跃马扬槊,亲至涧旁挑战。楼烦见项羽人威马骏,声如响雷,不禁未射先惧,双臂发软,再也拉不开弓,不得已退回营中。刘邦见此,也感吃惊。

项羽来到涧边,指着刘邦道:“刘邦,你敢与我独斗三合吗?”

刘邦也走到涧旁,叱项羽道:“项羽,你休逞匹夫之勇!自反秦以来,你犯有十大暴行,还不知罪?你背义帝之约,王我蜀汉,罪一;矫杀卿子冠军,目无主上,罪二;奉命救赵,胜不还报,强迫诸侯入关,罪三;烧秦宫室,掘始皇墓,劫取财宝,罪四;擅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于新安坑杀秦降卒二十万,罪六;所属爱将,分封善地,却将各国故主,或徙或逐,罪七;出逐义帝,自都彭城,又将故韩、梁之地,占为己有,罪八;派人暗杀义帝于江南,罪九;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大逆无道,天地难容,罪十。我以义兵,联合诸侯,共诛残贼,当使刑余罪人击你,你怎配与我交手!"

项羽气极,并不答话,用槊一挥,伏于涧边的弓弩手,一齐放箭,箭如雨下,飞向刘邦。

刘邦见情况有变,正想回马,胸中已中了一箭,为怕搅乱军心,刘邦忍住疼痛,弯腰折足道:“贼兵射中了我的脚趾。”

左右亲兵知刘邦用意,忙扶刘邦上马,回到帐中,召来医官,取出箭头,敷上疮药。可幸的是,疮痕不深,不致伤命。

项羽见射中刘邦,心中大喜,因隔涧相峙,无法挥兵掩杀,汉兵退去后,也只好收兵回营,打探刘邦消息。

刘邦虽伤,还可坚持。为稳定军心,张良劝刘邦带伤巡行军中。刘邦也知其意,于是裹好胸伤,由左右扶上车,向各营垒巡视了一周。尔后,返回成皋养伤。

汉军将士见刘邦伤得不重,遂放下心来。项羽闻刘邦仍在军中巡行,顿觉大失所望。

十一月,刘邦伤势见好,正在成皋宫中思虑破楚之策,忽有探马来报,说韩信已斩齐王田广、杀楚援将龙且,已定齐地,但郦食其不幸被烹。

原来,韩信自修武奉刘邦之命,领兵伐齐,消息很快传到齐都临淄(今山东临淄市)。齐王田广、齐相田横忙派田解、华无伤领兵往戍历下(今山东济南市西),以阻汉军入境。

这时,郦食其已先韩信至齐,求见田广,递上刘邦书信,然后滔滔不绝,历数项羽罪恶,摆尽刘邦仁义,并且断定:天下不久必定归汉。最后,他对田广说:“观各地诸侯,都已归汉,唯齐国尚未归附,大王若早顺天意,齐国尚可保全,否则大兵将至,危亡就在眼前!"

齐王竟被他说动,遂问:“寡人若依言归汉,就可罢兵吗?”

郦食其道:“大王若肯诚心归顺,刘邦自然欢喜,定会止住韩信,不复进兵。”

田横在旁插言道:“还请先生修书一封,先与韩信接洽,如得韩信认同,我等方无他虑。”郦食其毫不推辞,遂修书一封,说明缘由,差从人持书,由齐使陪同,往报韩信。

韩信大军已至平原(今山东平原县西南),接到食其来书,看后即说:“齐既归汉,我就此罢兵南下,与刘邦会师并力击楚。”

说完,写好回信,交复来使,遣还齐国。

郦食其接到复书,立交齐国君相,田广、田横看过回函,又有齐使做证,再无疑虑,遂外罢历下之兵,内款郦生之情。

韩信遣走齐使,欲移兵南下,谋士蒯彻劝阻道:“不可!将军奉命伐齐,苦费心机,才得到此。今刘邦又独使郦生至齐,说降田广,究竟如何,尚难料定。况刘邦并未颁下命令,止住将军,怎可凭郦生一书,而移兵南下呢?再有,郦生,只是一介儒生,凭三寸不烂之舌,立下齐国七十余城;将军统兵数万,征讨年余,才平赵国五十余城,试想为将数年,反不如一个儒生的功劳,岂不可愧么?为将军计,不如乘齐不备,发兵平齐。如此,所有功绩,方可归于将军。”

韩信为蒯彻之言所动,于汉高帝四年(前203)十月,在刘邦攻取成皋的同时,韩信领兵渡河,过平原,以奇兵攻下历下,斩田解,擒华无伤,大军直逼临淄城下。

齐国无备受攻,田广闻报大惊,责郦食其与韩信串通一气,明理暗攻。一怒之下,烹死郦食其,遂调兵遣将,固守临淄。

自秦廷败灭,楚汉忙于争战,无暇顾及其他,所以齐地又有年余没遭兵祸,兵欠练,城欠修。为此,尽管齐国君相亲临城上固守,也抵不住汉军的昼夜进攻。数日之后,临淄被韩信攻破。田广逃往高密(今山东高密县),田横亡走博阳(今山东泰安市东南)。

韩信进入齐都,安民已毕,欲引兵东击齐王。田广闻知,只得派使往西,向项羽求救。

这时,项羽正与刘邦在广武对峙,为牵制韩信,遂派大将龙且、副将周兰,领兵二十万,往东援齐。

龙且奉命,挥师东进,日夜兼程,不久便与田广军会师于潍水(今山东省东部)东岸,沿岸扎营几十里。

韩信闻龙且领兵救齐,知他是个劲敌,立即报知刘邦,调回灌婴、曹参二军,也在潍水两岸扎下大营,并嘱灌、曹二将说:“龙且,楚之悍将,只可智取,不能力敌,我要用计擒他!"

灌、曹得令,回营固守,数日不战。

龙且以为韩信怯战,欲渡河进击。旁有属将谏道:“汉兵千里而来,定会力战,其锋锐不可当,不如深壁固守,再令齐王派使四下告知,说齐王无恙,楚兵来援。如此,齐地各城必不肯服汉,试想汉兵离国数千里,又怎能长久在此相持?旬月之后,就可不攻自破了。”

此言虽善,但龙且听不进,摇首说道:“我深知韩信,他少年贫贱,寄食漂母,受辱**,无过人勇气,无可怕之处。况我奉命救齐,不战而胜,不显战功;若战场胜他,既可威震齐国,又可分得齐国土地,岂不名利双收!"

说完,派人往汉营下战书,明日决战。韩信遣走楚使,立即升帐发令:他派傅宽领一支人马,筹办万余布袋,连夜赶往潍水上游,就地以袋填沙,阻住水流。待明日交战时,听到号炮,便命将士捞起沙袋,使大水顿时倾下。又令灌婴、曹参领一支人马,伏于潍水西岸,听到炮声,并力杀敌。

翌日清晨,汉军饱食一顿,各将领命而去,韩信自引一支人马,渡过潍水,向楚军挑战。

龙且看韩信如约而来,令周兰压住阵脚,自己跃马扬刀,直取韩信。韩信也打马挺枪与龙且战在了一起。数合之后,韩信佯装力竭,拨马便退,仍由潍水奔回西岸,汉军见主将战败,也四散逃回。龙且指着逃去的汉军说:“我原说韩信是个无能之辈,你们看,不错吧?”

说着,当先追去。周兰见此,也只好挥军跟进。龙且来到河边,汉军已从水中向对岸逃去,知水不深,也打马下水,紧追不舍。周兰率领数千骑兵,紧随其后,而大量楚军落在了后面。

韩信见时机已到,下令放水。随着一声炮响,河水汹涌而至,瞬间暴涨数尺,下水楚兵,多被卷走,未及下河人马,被阻东岸。而龙且、周兰所领骑兵,已登西岸。

这时,韩信发出进攻信号,灌婴、曹参两支人马,一左一右扑向楚军,韩信又返身杀回,三路汉军,将登岸楚兵团团围住。此时,任凭龙且、周兰再善战,也难脱重围。结果龙且被杀,周兰被擒,其余骑兵或死或降,东岸楚军,遥见主将已死,遂不战而溃。齐王田广如惊弓之鸟,往城阳方向逃去。临近城阳,被汉军擒住,因他烹杀郦食其,韩信下令将他推出斩首。

杀了田广,韩信进驻临淄,又派灌婴、曹参、傅宽等人四处略地,不久,田既、田吸先后被杀,田横往投彭城,齐地遂定。

消息传到成皋,刘邦大喜,立即命韩信移兵西往,合力击楚。

消息传到广武,项羽大惊失色。相持日久,粮草日缺,现又失去大将龙且。他心生一计,唤来盱胎(今江苏西部)人武涉,命他往说韩信,归降则已,不降也使刘邦君臣生疑。

不久,刘邦伤愈,返回广武,恰有韩信遣使来见刘邦。来使呈上书信,刘邦展视未终,不由怒道:“我困守此地,日夜盼他来助,他不发一兵一卒,却想割地称王?"

张良、陈平闻言,忙走到刘邦面前,暗中踢了一下他的脚。刘邦本是敏感之人,忙停住了骂声,将书信递给张良、陈平。二人见书中写道:“齐人多诈,反复无常,且南临楚国,恐有所变,请封假王以镇抚。”

两人看罢,附耳刘邦道:“汉军不利,怎能禁住他称王?不如因势利导,封他为王,否则恐怕生变。”

刘邦已明其意,遂佯叱道:“大丈夫平定诸侯,要做就做真王,何必称假呢?"

说完,修书一封,遣使返回齐地。

汉高帝四年(前203)二月,张良奉命持印绶赴齐,立韩信为齐王,韩信得封心喜,厚待张良。张良乘机劝韩信发兵击楚,韩信满口应允。数日后,张良辞别西归。

张良走,武涉到,但一无所获,遂还报项羽说,韩信欲报刘邦知遇之恩,不肯背汉归楚。此计又败,项羽一愁莫展。

七月,刘邦久等韩信不至,一面立英布为淮南王,令他领兵返回九江,截断楚军退路;一面下令彭越,复入梁地,断楚粮道。

八月,彭越又入楚地,破城焚粮,声势又起。

英布兵马已到九江,招兵略地,连下数县。韩信大军也已西进,准备击楚。

项羽,这位骄横一时的西楚霸王,军中缺粮,后方火起,也感到了形势的严峻。

这天,他正在帐中借酒浇愁,忽属下来报,说刘邦使者侯公求见。原来,刘邦已知楚军粮竭,怕由此危及太公与吕后。当即问计于张良、陈平。二人答道:“项王军中乏粮,彭越、英布又攻其腹地,必急于回军。此时找他议和,定能救出太公和吕后。”

刘邦也有议和之想,当即和二人商量好条件,遂派洛阳人侯公前往。项羽闻汉使求见,乃仗剑高坐,传令召见。侯公已随刘邦多年,素以办事稳重、能言善辩著称。听项羽传见,徐徐而入,面对项羽毫无惧色,施过礼节,说道:“刘邦遣臣前来拜见,是想问大王,欲继续战呢?还是欲和?”

项羽正面临困境,听汉使如此说,就问:“战又如何?和又如何?”

侯公知引起了项羽的关注,不紧不慢地说:“战则继续相持,臣知楚军粮草不多,后果大王自知……”

“那么和呢?”项羽意已缓,且有些急迫。

侯公顿了顿,又道:“和有二议:一是楚汉两国划定疆界,彼此相安,不再侵犯;二是请大王放还刘邦父刘公,及妻室吕氏,使其骨肉团聚。”

项羽抚髯狞笑道:“刘邦又来欺我,他想骨肉团聚,故令你诡词议和。”

侯公正色道:“刘邦怎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若此,怎可取信于军?又怎可取信于民?况且,两军对峙,胜负难料。是战,是和,还望大王早早定夺?”

项羽本是坦直之人,闻言有理,遂召入项伯,与侯公商讨和约。

数日后,楚汉签订约章,约章规定:以荥阳东南二十里外的鸿沟,划分界限,沟东属楚,沟西属汉。

九月,项羽送还太公、吕后,既而,引兵东还。

刘邦父子、夫妇团聚,真是悲喜交集,在庆贺声中,刘邦加封侯公为平国君。越日,刘邦与众相议,也欲拔营西返。张良、陈平进谏道:“大王不是想统一天下吗?为何西返?”

刘邦道:“我已与楚修和,还在此作甚?”

张良、陈平道:“修和只是为了大王骨肉团聚,现太公、吕后已经归来,正好与楚交战。况天下大势,汉已得大半,四方诸侯,皆已归附,更重要的是,项王已兵疲粮尽,众叛亲离,此乃天意亡楚之时,若听他东归,不乘机剿灭,岂不是养虎遗患吗?"

刘邦听后大悟,遂与张良、陈平商议,遣使往约齐王韩信、魏相国彭越、淮南王英布,发兵击楚,中途会师。

汉高帝五年(前202)十月,刘邦追项羽追到固陵(今河南太康县西)。他一路上耀武扬威,得意得很。历来都是项羽追他,追得他抱头鼠窜,现在,仿佛时光倒流,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刘邦开始穷追项羽了。

不过,刘邦的得意未免过早。项羽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手下尚有十万精锐部队。当项羽得知刘邦从后面追来时,立刻返身杀回。汉军抵挡不住,又倒退几十里,气势汹汹的刘邦再一次落荒而逃。

刘邦恼怒之极。他之所以落败,完全是因为韩信和彭越没有如期赶来会师。如果三军夹击,项羽岂能逞威?他破口大骂,难听的话实难以形诸笔端。

等刘邦骂够了,张良上前说道:“此二人观望不前,盖因大王分封不够。”

刘邦道:“韩信现在已是齐王,彭越亦是魏相,他们还想怎样?”

“大王对他们的胃口可能估计不足。魏王豹已死,彭越一定指望封王。至于韩信,也许是对大王有猜疑。依臣之见,索性把韩信的故乡楚地加封给他。如此,二人定会领兵前来。”

刘邦不得不依言。于是加封韩信,并封彭越为梁王。不久,二人果然带着人马会师来了。刘邦对他俩殷勤款待,心中却记下了一笔账。

十一月,淮南王英布带兵来助刘邦。这样,汉军的力量就完全集中了。总兵力接近四十万,且有韩信这位从未打过败仗的军事天才负责汉军的全线指挥,专打败仗的刘邦可以放心地退居幕后了。

十二月,项羽退至垓下(今安徽灵璧县南)。他不得不后退,这回比不得彭城之役,尽管双方的兵力悬殊还不如当时,但对手变了,刘邦隐身而去,走上前台的是韩信、英布、彭越,项羽一向对这三人有些忌惮。

此外,还有那个凶神恶煞的樊哙。这家伙在沙场纵横驰骋的英姿,很有几分像项羽自己。汉军之中,唯有樊哙敢跟项羽单打独斗。

当然,还有张良。但项羽对张良的作用比较模糊,智与力的较量不如面对面的厮杀来得痛快和清晰。智慧是什么玩意儿?他始终不大懂,正如猛虎或雄狮搞不懂人会设陷阱。他至死都不明白,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张良,对他构成的威胁,并不亚于亲手布置十面埋伏的韩信。

项羽直觉不妙。不过,他不怕死。他天生就不怕死。项羽要虞姬离开垓下,回彭城或是回她的故乡,虞姬温柔地加以拒绝。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她的念头十分单纯。项羽战死,她也不独活了。

四十万汉军在九里山扎下大营。入夜,中军帐灯火通明,刘邦、韩信、张良、陈平等人凑在一块儿,面对一张军事地图,讨论破楚之策。说话的主要是韩信,张良和陈平不时地发表补充意见。刘邦只做一件事:倾听,然后点头。

韩信横扫燕、赵、齐,从未遇对手。这次却相当谨慎,因为对手是项羽。他为项羽布下十面埋伏的阵法,此阵是他的平生绝学之一,层层相围,回环相应,既坚不可摧又牢不可破。据说此阵法来自《周易》的启示,为韩信所独创,他从未使用过。现在对项羽使用,或许可以称作对这位西楚霸王献上的一份厚礼。除了项羽,没人有资格收受它。

一切安排停当,韩信亲自领军三万,到楚军营前挑战。

项羽听说韩信挑战,立刻披挂出阵。他看不起刘邦,弄不懂张良,却对韩信极为忌恨。韩信调度三军远胜于他,这点他不会不懂。当年的**小儿和帐前小卒,竟敢欺上门来,视西楚霸王为无物,项羽怎能忍气吞声不出战?

真是来得正好!项羽一面飞身上马,一面心想,我纵使杀不得刘邦,也定要取你韩信首级。善战的小子,且陪我踏上黄泉路吧!

项羽挥槊杀来,韩信挺枪迎上。韩信打仗神出鬼没,枪法却寻常;项羽打仗寻常(与韩信相比寻常,与刘邦相比则大不寻常),槊法却神出鬼没。战十余合,韩信便只有招架之功。不过,能与项羽战十余合而不被刺于马下,已经表明他不是泛泛之辈。对韩信的军事生涯来说,这次挑战项羽,无疑是危险,也最具刺激性。后来,当项羽成为神话,每个跟项羽战过几个回合的汉军将领都有一种永远的自豪感,韩信亦不例外。

项羽越战越勇,号叫着,恨不得生吞韩信。英布拍马上来,双战项羽。项羽全无惧色,力敌二将。这两个人都曾是他的部下,他要把他们打翻,碎尸万段。英布也渐渐地招架不住了,韩信叫声不好,二人拨马便走。

项羽紧追韩信,撇开英布不管,杀十个英布也不如杀一个韩信。身后的钟离昧、季布大叫别上圈套,项羽哪里肯听?他已经杀红眼了。韩信的背影像一块磁石,吸牢了他的目光。他唯有一个念头:杀死韩信!

韩信转入一片小树林,忽然不见。

项羽正四顾间,忽听一声炮响,伏兵四起,为首的汉军仍是周勃、灌婴。项羽奋力杀退二将,冲出包围,扭头对身边的楚军道:“韩信的什么鸟阵,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炮响,两路汉军从左右袭来。左边曹参,右边樊哙。曹参直取楚军大将季布。樊哙独斗项羽,竟缠斗五十合,不分胜负。项羽逢对手,战得兴起,樊哙虚晃一枪,溜了。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汉军如蜂如蚁,绵绵不绝地冲杀过来,纵是项羽神勇,也是多处受伤,血染战袍,十万楚军阵亡过半。天色将晚,项羽才杀开一条血路,逃回垓下大营。汉军渐停攻击,只将楚营团团围定。

项羽跌跌撞撞地走进大帐,虞姬迎上来。她第一次看见她神勇盖世的男儿如此仓皇,不觉泪流满面。项羽擦掉她的眼泪,笑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你不用悲伤,明天我一定把那些汉兵杀退。”

项羽哄虞姬,虞姬如何不知,越发泪如雨下。

案上摆满美味佳肴,虞姬无心动箸,只痴望着项羽。项羽拼杀一整天,腹空如洗,埋头大嚼起来,虞姬默默地为他斟酒。

帐外,冬季的寒风往来奔突,听上去像是刘邦的千军万马。

项羽躺到榻上,转眼入梦。他太疲倦了,第二天还要接着厮杀……虞姬坐于榻旁,像一尊玉雕。

夜半,忽听空中飘来洞箫之声。悠长的箫声中,楚歌四起,歌云: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岗。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家有余田兮谁裹蒿粱。魂魄悠悠兮往之所以。壮士寥寥兮付之荒唐。刘邦有德兮降军不杀,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我歌岂诞兮天谴告汝,汝其知命兮勿为渺茫!

九里山绝壁之上,一白衣人持箫而立,修长的身材,飘动的衣襟,像是天降仙人,此人是张良。

张良箫声一起,数百汉卒便依声而歌。这些汉卒也许经过了精心挑选,个个的嗓音都接近专业水平。这是一支庞大的合唱团,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张良编的楚歌。字字入肺腑,声声动愁肠,楚军几乎全都竖起了耳朵。天寒地冻,战地悲凉。谁不思父母,谁不念故乡?谁愿意娇妻美妾独卧孤床?更不用说倒刃而死、骨肉为泥?“娘啊”“爹啊”,楚卒开始呼号,泪眼望泪眼,心中思逃亡。

张良这支歌,因之而成为千古绝唱。可惜曲谱失传,只剩下这首歌词。

不单楚卒逃亡,楚将也纷纷溜走,季布和钟离昧不知去向。这是项羽手下仅存的两员大将,他们带头逃跑,中下级军官随之一哄而散。

项伯也逃了。这倒不让人感到意外,虽然他是项羽的叔父,但明里暗里地帮着刘邦,从鸿门宴一直帮到广武山对峙——刘太公免遭烹杀,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出卖朋友可耻,出卖亲人可憎。但项伯留给人的印象,更多的是滑稽。他并非存心出卖项羽,而是莫名其妙地一再帮助刘邦,好像刘邦有种特殊的魅力,他总是身不由己地偏向对方。

这次不是身不由己,是出自预谋,是生死关头对项羽的背叛。项伯这一走,项氏家族的许多人也跟着出走了,这些原本姓项的人后来都被赐姓刘。汉代以前,姓刘的并不比姓项的多。汉代之后,前者就远远超过了后者。时至今日,刘姓之所以成为大姓,与汉高祖刘邦有很大关系。

项伯逃入汉营,受刘邦厚待,自不在话下。不久,他被刘邦封为射阳侯,一直过着上等人的日子,高寿,子孙绵绵,叛徒的结局竟是寿终正寝。被张良的一曲楚歌横扫后的垓下楚营,七零八落,只剩下八百人。这八百人堪称八百壮士。

其中,包括一位女壮士——虞姬。

楚歌声中,虞姬也掉泪了。女人心肠,毕竟听不得悲伤之曲。但悲伤使她更靠近项羽——她一生中唯一爱的男人。她默默地掉眼泪,抚摸熟睡中的、孩子般的项羽。大势已去,她不忍心叫醒他,让她的男人做最后一次梦吧。

项羽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大概正在做美梦。

一再响起的楚歌和帐外的嘈杂声,终于把项羽从美梦中惊醒。项羽茫然

四顾,及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所有的英雄豪气都化为一声长叹。

项羽也开始唱歌了,这是人生末路的慷慨悲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早已泪流满面,和而歌之: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项羽悲歌,虞姬泣和,双双涕泪纵横,左右军卒侍女皆痛哭失声。虞姬歌罢,乘项羽不备,挥剑自刎。一代佳丽,倒在了血泊中,项羽大恸。

今天,虞姬墓仍存于安徽省灵璧县城东十六公里处,灵泗公路之南,唐河之东。怜香惜玉的男人们尽去凭吊,以寄托千年哀思。清末的一位才子在墓前的石碑上刻下了两行字:

虞兮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

姬也安在独留青冢向黄昏

项羽草草安葬虞姬之后,趁天色未明,率残部突围,向南疾走。韩信闻报,急令灌婴引五千骑兵追赶。

项羽向左直奔,奔出十余里,见一大湖挡住去路。情知上了老农的当,又打马而回,老农已从田间消失。原来老农认识项羽,恨其暴虐,所以要欺骗他。

项羽再寻路时,汉军骑兵已追了上来,一阵掩杀。项羽退至一座小山上,身边只有二十八骑。一员汉将紧跟着冲上山,大概想擒项羽,立头功。

项羽对诸将道:“你等看我斩杀此将。”

言毕,拍马上前,只一合,挑汉将于马下。二十八骑呐喊着冲下山来,

杀入汉军之中。这二十八骑既是勇士,又是亡命之徒,个个奋勇拼命,形如猛兽。汉军一倒一片,五千骑竟对二十八骑没奈何。只听项羽一声召唤,分散开来的二十八骑又会合一处,以雷霆之势,将层层包围的汉军杀出一个缺口,直至乌江边上。

项羽检点人马,二十八骑只少了两骑。而汉军死伤少说也有数百。项羽与二十六个楚军壮士相顾而笑,除了项羽,谁都以为自己已经死里逃生。

乌江边上,一江东老翁正泊船以待。而项羽拒绝过江东。理由很简单,下面是《史记》中的一段原话:

乃天亡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亡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哉?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项羽把乌骓马赠予老翁,他对老翁说:“吾知公长者也,吾骑此马五岁,所当亡敌,尝一日千里,吾不忍杀,以赐公。”

项羽回身再战,又杀死汉军数十人,自身亦受伤十余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盖世无双的勇士表现出了足够的幽默感,他见汉军中有个熟人叫吕马童,便向吕马童大声呼叫:“我闻刘季悬赏,得我头者赐千金,封万户侯。你且过来,我卖个人情给你。”

说罢,拔剑自刎,时年三十一岁。汉军拼命抢尸体,项羽的尸身被分成五块,吕马童得了一条腿,后被刘邦封为中水侯。其他四人:王翳、杨喜、吕胜、杨武,也俱封侯。

项羽死,持续四年的楚汉战争宣告结束,刘邦得以一统天下。